第三十二章 隔山海
字數:7915 加入書籤
“商前輩!”
昏迷的朱子琳為雷霆驚醒,旋即望見從天而降的劍光。
使白虹仙劍的,唯有蜀山派那位天下第一劍仙的商無缺而已。
隻是這喜色剛起,她又被眼前的景象震懾,血泊猶如一隻碩大的蠶蛹,不住地翻滾,像是在孕育什麽?
“陸兄…”
她掙紮了下,才覺周身竅穴被封,連元嬰也無法遁出,碧水煙羅也不知去了哪裏?
“這是接引太一神君穀玄牝嗎?”
朱子琳暗想。
這時,兩名血煞宗弟子靠過來,持著錐劍,威脅她不要輕舉妄動。
“追遍天涯海角,沒想到血煞宗在此!”
商無缺聲音肅然,渾不在意天上所降雷霆,眼中隻有下方血煞弟子,以及那古怪的‘血蛹’。
這一年來,他追玄冥宗主喬玄,從北極冰原至東海之上,修為進境迅猛。
然而心頭仿佛陰雲籠罩,終於在某日黃昏心有所感,停了下來。
待重回中土,才發現變了人間,先前那位乾帝登天不成,柔然、三苗也舍命攻來,人間大亂。
不止於此,連九幽也出了什麽變故,不時可見些猙獰鬼物、飛天夜叉之許,尤其夜間。
“商無缺,你不是在東海之上?”
“怎麽,喬玄沒將你煉化了?”
“……”
血煞三老諷道,作為幾百年魔教長老,他們自然不懼怕這位蜀山派後起之秀。
“邪魔外道!”
商無缺忿道,白虹劍分光離合,驟然分出百十道劍光,宛如白日焰火,登時綻在上空。
雷霆仍不住響起,風吹起雲層,開始下起混雜冰淩的雨水,燃燒的紫電吞吐如蛇,也同樣落下。
“今日之後,管教你蜀山上下不留一人!”
血煞三老齊聲道,旋即化為三道血神子,鬼魅似地向商無缺衝去。
血煞宗道法陰毒,至高深處化為血神子,修道人一旦沾染,無論修為多高,便即消融。
況且這門道法可滴血重生,幾乎稱得不死不滅。
先前伏擊陸安平時,有浮黎真土在,正與血煞道法相克……
此刻三老鉚足了勁,俱往商無缺招呼,以保神君順利歸位。
“先叫你血煞一門俱滅!”
商無缺自幼便立下掃蕩魔教的誌向,此刻聲勢如雷,三分劍光蕩出,剩下七分卻衝著那道血蛹。
不知為何,那碩大的血蛹給他帶來深沉的危險感,比喬玄那尊蓮鶴方壺更甚上十倍!
“這血煞宗在施展什麽邪術?”
他暗想,神念透過重重禁製,忽然感應到一位緊縛著、為劍所斜的女子,不遠處還有仙劍的氣息。
“霍桐派…”
商無缺眉頭緊皺,越發覺得不妙,忙施了個乾坤掉轉的法門,接連避開血神子,往下方去。
那血蛹不知多厚,哪怕幾十道劍光刺下,翻滾的血流也隻是迅速斷開、又接續上。
至於那滾滾天雷,也隻是被吸入而已。
“古怪?”
商無缺暗疑了聲,仙劍又是一蕩,外圍禁製陣法破去大半,血煞宗弟子也倒下三成不止。
“商前輩!”
朱子琳隻覺一股化勁入體,解開周身竅穴,當即起身喊了聲,“他們要接太一神君歸位!
“…就是魔君!”
見商無缺一時沒反應,她又補充了句,旋即去尋找被鎮住的碧水煙羅。
“好小子!”
血煞三老急衝衝吼道,忙施展移形換位之法,如跗骨之蛆似的粘向商無缺。
顯然,這位蜀山派小師叔修為超出了他們的預計——明明是徒有修行,憑借仙劍之力,怎麽對天道神通掌握如此之多?
剛才乾坤調轉,他們參悟多年,也不過摸了個門檻,比喬玄還差得遠!
“破!”
商無缺聞言變色,又很快調整過來,劍光分光離合間,驟然爆出幾聲雷音,將剩下的血煞弟子駭住。
與此同時,日月潮汐劍訣運足,畢生修為盡數施展,力求在最短時間解決這三位狗皮膏藥!
四九道派中,蜀山素有一劍破萬法之稱,論起劍訣器用天下無雙。
雷霆轟鳴、雨水沙沙、不絕於耳的金鐵相擊聲接連響起,眼前則是耀目的劍光與血影,閃爍在碩大紡錘形的血蛹前方,太陽也顯得格外無力。
朱子琳避開劍光,終於尋到碧水煙羅,短促的洗煉後,霍桐一脈的止水劍訣跟著運起。
“商前輩!”
她避開雷霆,就勢一個翻滾,然而麵對血海匯聚的巨蛹,無能為力。
“破!”
商無缺目光示意,半空幻出幾道殘影,白虹劍就掣在手心。
唰!
唰!
唰!
劍鋒準確擊中三滴血神子,幾道形狀怪異的邪門仙器也被蕩飛數十百裏開外。
晶瑩的白光閃過,三道血影頹然無力地化出,繼而軟泥似的癱倒,斷斷續續的聲音傳出
“你…”
“你竟然…”
“沒錯!”
商無缺孑然獨立,月白道袍纖塵不染,“我曾經曆雷火劫!”
一言既出,朱子琳也呆立當場。
當今之世靈氣衰微,五百年度雷火劫成仙的唯獨正一祖師一人,沒想到商無缺竟也先渡劫,竟在其兩位師兄——鹿神子、褚重嶽之前。
難怪能輕易劍挑血煞三老……
隻是,為何身上沒有道標,似乎不受上天征兆?
“可惜隻得了散仙兩轉…”
商無缺歎了聲,劍光閃過,將血煞三老形神俱滅,而白虹劍上一絲血跡也無。
“商前輩…”
朱子琳明白過來,上前指著兀自旋轉的巨大血“繭”,著急道“請速速攔下此魔!”
……
……
東海,歸墟。
萬丈許的浪頭席卷著,方圓千百裏許水族早已遁走,隻剩下璀璨的華光,映著碧波。
“孟師姐,再遲就來不及了!”
水鏡真人站在潮頭,望著視線盡頭的巨壑,著急道。
在他身側,是一身綠色宮裝的中年女仙,麵容豐腴而和善,透著縹緲出塵的神韻,正是南溟夫人李玄瓊。
與之相對的,則是位妙齡女子模樣的女仙。
她一身紫衣,仍是十歲容貌,清新雋麗的容貌身姿,哪怕是最精湛的畫筆也形容不出,隻是聲音卻透著幾分火氣,似乎極為不甘
“程師弟、李師妹,索性放穀師弟出來…”
“你看看天上,如今成了什麽模樣,索性讓穀師弟鬧上一鬧,看三天上的道尊如何打算?”
她攤攤手心,望著正中道標,氣鼓鼓道。
“孟師姐!”
水鏡真人修為失去大半,此刻在成就飛仙的師姐前好不示弱“若是放穀師弟出來,天上人間不得安寧,師弟想法多麽叛逆不道,你也不是不知——”
說到這,水鏡真人越發動容,“當年天上費了多大代價,才將他鎮壓在歸墟裏!如今…如今……”
“道祖什麽安排,我們自然看不透——”
南溟夫人接過話茬,緩緩道,“可師傅臨走前交代我們,要庇佑世間眾生,萬不能再放穀師弟出來!”
“何況眼下三界已然大亂,九幽陰煞上衝人間,天上…天上也不知什麽狀況!”
水鏡真人聞言,不住頷首。
“反正已經亂了,為何不能放師弟出來?”孟玄真嗔了聲,“巴不得將天捅個窟窿呢!”
“師姐!”
水鏡心中叫苦,當初二師姐便似傾慕穀師弟,如今三千年後,這情愫仍未褪去,混雜著對上天的怨恨,以至不肯出手。
南溟夫人也微微蹙眉,欲言又止。
“天上若是在意,為何不派人下界檢查那八十一道先天神禁?”
孟玄真理直氣壯了些,便順勢道。
“可…可那喬玄也不至放入,他可是持蓮鶴方壺,若沒有那件殺器,隻怕今日不至於此!”
水鏡真人不忿道,幾乎欲撕破臉皮。
“是我有意放那後輩進去又如何?”
孟玄真臉色凝固,索性攤手道。
“師姐,”南溟夫人將目光從歸墟收回,正色道,“我知你心意與怨憤……可你是否想過,為何有緣得始青變化圖?”
“你是說?”
孟玄真若有所思,這先天符圖乃是傳自天外三天。據師傅廣成子所說,非有天大的機緣不可得。
“符圖之用,大約便應在此時了!”
南溟夫人指著歸墟湧出的華光,自嘲道“總不隻為抵抗道標影響!”
“可是……天上還沒動靜,道祖也沒示下?”孟玄真有些動搖。
“隻是借先天符圖暫不令穀師弟出來——”
水鏡真人見狀,忙安撫道,“畢竟他得天仙大道,又有三道先天符圖,總不至身死道消!”
“待做完這件事,我們三人便等師傅回來……我有師傅留下的河圖!”
南溟夫人剛欲點頭,神色卻驟然變換
“有仙人下界!”
話音未落,碧濤上驟然起一泓水波,隱約的符圖虛影轉瞬即至。
砰!
一聲悶響後,碧濤上現出人影來。
那人身著銀色細甲、披著猩紅色披風,初看來威風凜凜,然而嘴角血跡不斷滲出,足見被南溟夫人傷得極重。
“哪位仙家?”紫府天女孟玄真臉上也沒好色。
“貧道雲中君!”
雲中君?水鏡真人打量了瞬,總覺得有些麵熟。
“雲中君”
南溟夫人瞥見三色道標,冷冷吐了幾個字“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說完,南溟夫人又是一記,這回通微靈化圖徑直一卷,將威風凜凜的雲中君攝住。
轉瞬,這位天上真仙便肉眼可見地消逝,融入通微靈化圖中;三色道標閃了閃,也很快歸於虛無。
再看天上風雷滾滾,手臂粗細的閃電紛紛落下,卻絲毫沒碰三人衣角。
“師妹,這樣貿然殺了他,似乎不好?”
孟玄真遲疑道,無論如何,這雲中君總歸是天上真仙。
“不過是具分身罷了!”
南溟夫人搖了搖頭,眉頭緊蹙著。
“分身”
水鏡真人若有所思,似乎勾起往返天上人間的記憶,暗感怪不得有些麵熟。
“動手吧!”
南溟夫人瞥了眼紛紛落下的紫電,又望向歸墟。
這一次,紫府天女孟玄真仍有遲疑,卻沒有停下,將那道始青變化圖祭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