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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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雲中君所說的那樣,蚩尤吞噬了大量陰煞後,變得愈發膨大。
此刻的它,已有三百丈高,矗在苗疆的山林中,好似太古凶猿。
劫後餘生的三苗人偷偷張望著,神情惶恐而振奮,口中喚著招魂的靈歌。
天蠶仙娘站起身,目光穿過焦土上的陰煞,神鳳丹朱、以及綠袍老祖三道化身俱直挺挺躺在地上,甚至綠袍老祖與曲雲上人,也死在結界降下的銀光下。
她顧不得傷心,隻是感慨天上道門之強,然而黑暗中越發增長的身影,又重新帶給她信心。
還有《黎盤經》,還有祖神的遺蛻……
苗疆的勇士將驅策著神鬼,占據天下每一處角落,屆時祖神將用斧破開黑暗,甚至破開天界,重振巫族的榮光。
天仙仙娘想得愈發振奮,隻是沒多久,她便瞥見一道青褐光芒從東方夜空飛來。
那光芒輕微如螢火,然而祖神卻注意到了,伴隨著一聲低沉而憤怒的嘶吼,碩大的身軀跟著轉過。
咚!
咚!
大地震顫著,激起的煞氣還未平複,那青褐寶光便至跟前,現出兩道人影來。
她對年幼些的並不陌生,正是那位曾經魔教神君的陸安平,年長些的也不難猜測高。
——聽聞昆侖上有廣成子弟現身,正是那守護人間的水鏡真人了。
“你為何來?”
天蠶仙娘話剛出口,腳下大地再度顫動起來,原來祖神蚩尤提著巨斧,嗖嗖飛了上空。
刹那間,地動山搖,激起的颶風將煞氣吹得狂亂,隻見到山嶽似的剪影,幾乎將視野填滿。
借助《黎盤經》感應,她覺出祖神慍怒不遜於對天上眾人,甚至更勝。
那對蒼白巨眼中,閃爍的是複仇火焰……
“哞——”
聽著雷霆似的戰後,天蠶仙娘忽然醒悟,是什麽惹得祖神如此躁怒?
軒轅劍!
少年手中那劍古拙,乍一眼看平平無奇,然而內裏蘊藉的恐怖威力,幾乎令她無法呼吸。
“自然為斬蚩尤!”
聽到少年回應,天蠶仙娘再度顫栗起來,如今祖神剛喚起,又碰上這宿命之劍?
叮!
叮!
陸安平雙手握著軒轅劍,與那對開山巨斧碰了兩記,登時震得虎口發麻,身形也不住後掠。
若非大浮黎土圖持重,隻怕連飛仙也要甩出千萬裏。
“斬它脖頸、肩胛、腰胯處!”
水鏡真人一把老骨頭險些拆碎,好不容易定住身形,開口道。
“好!”
陸安平負著真人急轉,應道。
此行凶險,帶上水鏡真人實在是沒辦法的事。
一來真人需要符圖庇佑,以免受道標牽引之力;二來,那能收容的山河社稷圖他有用處,正欲借此困住蚩尤。
咄咄!
咄咄!
軒轅劍綻出幾道劍光,將周遭映得黃澄澄一片,然而聽得一陣密集的驟響,劍光俱被開山斧擋下。
“嗬…嚕!”
蚩尤身軀又脹幾分,口中發出含混的雷響,一對巨斧破空,疾疾向兩人斬來。
它並非馭物,一招一式俱是巫神千錘百煉的技法,招招直逼本源,令人生出避無可比的絕望感。
鐺!
軒轅劍劇烈震顫了下,陸安平忙化去勁力,反而飛向陰影,近身去刺。
這麽一來,蚩尤反而捉襟見肘。
它本就是殘餘神念,全憑戰鬥本能行事,三百丈身軀怎好應對七尺少年?
刺啦——
陸安平時而持劍、時而放出,刹那間刺出三四十道,除了少許被蚩尤肩甲擋住,大部分刺入塗滿紋身的腐肉中。
不知是黑臭膿水、還是濃重陰煞所致,劍尖刺入後明顯遲滯,這令他放棄了來回洞穿的想法。
“咕嚕…”
劍傷不啻於蚊子叮咬,這位數百丈的巨人渾然不覺疼痛,隻是感到幾分本能的厭惡、與恐懼。
它重重砸下地麵,半截小腿陷入泥中,兩柄開山符淩亂地舞著,越發癲狂與憤怒。
天蠶仙娘有所感應,忙運轉《黎盤經》,以自身神念輔佐祖神,以令其清明。
然而這終究收效甚微,蚩尤陷入錯亂的節奏,徒然擋著劍,連陸安平毫毛也碰不到。
“這麽耗死它…”
水鏡真人放下心,暗感這死去巫神空有身軀神通,反應還是拙劣了些。
“未必!”
陸安平此時切入蚩尤腋下,重重挑了一記,又疾速遁出,避開那呼呼而過的斧鋒。
“前輩看的腳下……”
陰煞不住湧出,濃鬱而腥臭,卻隨著蚩尤呼吸而動,一匯入碩大身軀內。
千百處劍傷隨即肉眼可見地結痂,凝成黑褐色凸起,堅硬如盔甲,軒轅劍再刺之下,明顯費力許多。
不僅如此,原本三百丈的身軀再度膨脹七八分,囫圇看足有五六百丈,屍首分離的痕跡也愈發明顯,卻難以再傷。
“上古時蚩尤也隻是高大些,怎會膨脹至此?”
水鏡真人看得心驚肉跳,有無窮的陰煞怨氣匯聚,這蚩尤幾乎不死不滅……
若它反應過來,隻怕會任由軒轅劍刺,單論這一點,可比生前更難對付!
“隻能收入山河社稷圖了”
陸安平搖了搖頭,從蚩尤陰影下遠遠遁開,便祭出另一件後天至寶。
……
……
在天蠶仙娘看來,剛才那一番驚險萬分。
一旦近身,祖神高大的身軀反成劣勢,軒轅劍數百記刺入,也令她恍惚刺痛。
隻是不久,她便注意到源源不絕的陰煞所帶來的效用,故而對軒轅劍光不再那麽顧忌……
自然,蚩尤本身神誌也感應到了。
“哼!”
見陸安平兩人逃開,蚩尤遲鈍地起身,左右望了望,又提起巨斧。
它大步奔跑,將地麵踏出連串的深坑後,再度步入半空。
當對軒轅劍本能的恐懼退卻後,剩下的,隻有無盡怒意。
嚓!
嚓!
夜幕電閃雷鳴,映著這數百丈高的巫神,雲層後不知多少隻眼在看?
“……”
雲中君皺著眉,感應著結界隱約的律動。
陸安平怎會不知雲中君在上,然而無論天上如何,他是一定要斬蚩尤的。
嗤嗤!
伴隨著鼓蕩的風聲,方圓千裏草木盡數倒伏,陰煞也為之阻滯,那道尋常畫幅大小的山河社稷圖突然現出。
下一瞬,璀璨的華光亮起,如同黑暗中的星辰,從中彌出的澎湃引力,令天蠶仙娘一瞬間斷了心神聯係。
“這是大乾皇帝的寶貝?”
她吃驚地望著,望著寄托這三苗希望的祖神停下、抵抗,最後不可抑製地被吸入。
“……”
大地恢複了平靜,隻剩下四散的陰煞,蔓延至叢林中隱約作響。
天上的雷電也同時停下,黑暗中傳來部眾的驚疑與啜泣。
“此物能將蚩尤煉化嗎?”水鏡真人擔憂道。
天上雲中君亦是同樣想法,要知道,山河社稷圖可是從天降下的——盡管那是正一祖師導致的意外。
“但可一試!”
陸安平運起始青變化圖,飛速修複起自身爐鼎神魂。
山河社稷圖也在他運轉之下,開始漩渦似地旋轉,內裏世界生滅,化出幾乎無窮無盡的陰煞。
此刻的山河社稷圖重歸原樣,靜靜躺在紅壤上,表麵縈繞著隱約的黑氣,正是陸安平在一點點煉化。
當初李盤借此吞噬正一祖師,足足耗費了三十年之久,如今陸安平飛仙之境、又有四道符圖助陣,效率自然快上許多。
隻是愈運轉、愈覺難以自持,他瞥了眼天上,狡黠的雲中君還未現身。
“前輩…”
陸安平剛轉向水鏡,社稷圖便開始簌簌抖動,好像沸騰的丹爐。
“不好!”
他忙四道符圖俱運,才將這股反噬之力壓下。
水鏡真人忙退避開,然而限於道標之力,他不敢離符圖太遠。
簌簌!
簌簌!
山河社稷圖九番起落,陸安平心境也同樣浮沉,隻是每一次起落後,他緊皺的眉頭便舒緩幾分。
驀地,軒轅劍重重吟了聲,聲逾千裏。
那一瞬間,山河社稷圖竟應聲而破,蚩尤遺蛻竟從中飛出,手持雙斧、笑聲猙獰而慘淡。
即便是這麽少許,那數百丈的身軀縮了何止百倍,隻剩尋常壯漢大小,給人的威赫也小了許多。
沒等天蠶仙娘露出喜色,她便聽得一聲清晰叱聲。
那軒轅劍倏忽騰空疾刺、後抹、再橫、再破……
劍光如炮竹,令人眼花繚亂!
待塵埃落定,她才注意到劍上血光——並非祖神之血,而是少年金色的血跡。
“好,好,好!”
從地上站起的水鏡真人驚愕半晌,讚歎道“浴血破魔……
隻可惜那道山河社稷圖了!”
蚩尤以巨斧斬破了山河社稷圖,最終耗盡了絕大部分煞氣,陸安平趁其虛弱,終於梟首。
陸安平又斬了無數劍才停下,軒轅劍發出悠長的吟嘯。
膿血汩汩留著,所澆灌處寸草不生,他終於重重吐口氣,才發現此地竟是蒼莽山的位置。
“喂!”
他抬起頭,突然衝天空道“已斬了蚩尤,何必再躲躲藏藏?”
“誰說貧道躲躲藏藏?”
刹那間,雲中君飄然落下,身後跟著的銀甲天兵開始清掃殘留的痕跡。
“有驚無險…”
那張冷峻高傲的麵容露出幾分悻悻神色,眼珠骨碌掠過水鏡真人,衝陸安平道
“道祖請你入三天!”
陸安平沒有立即回答,而是攙起水鏡真人,聲音冷淡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