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無簇狩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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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年九月初一,是羌南族的收獵日。進入九月,天氣漸涼,野外活動的獵物逐日減少,因而這一天開始族人紛紛收獵,著手準備儲藏過冬,羌南族的這一慣例也符合“秋收冬藏”的自然法則。

    收獵日其中一項重要的活動,名為“無簇狩獵”,五年前單於貢便是憑著在“無簇之箭”箭雨中的全身而退,贏得了族人尊敬,從而坐穩了承襲其父的羌南王王位。

    “無簇狩獵”以人為獵物,所用羽箭,隻留下箭杆、箭羽,箭簇的部分盡皆替換為塊狀黏土。參與這項活動的人,需憑自身本事避讓各個方向的馬背來箭,半個時辰之內無一中箭,方為勝者。

    這一年的九月初一,又有許多羌南族年輕人躍躍欲試,希望能在“無簇狩獵”中嶄露頭角,有一番作為。拓跋雅布作為友邦之客,亦受邀參加了這次狩獵。

    “拓跋兄。”狩獵開始前,薛風走上前,叫住拓跋雅布說道,“我有個不情之請。”

    “以薛兄弟的身手,當不在話下。”拓跋雅布以為薛風有意一試,笑著點了點頭。

    而薛風停頓片刻,又說道:

    “不隻是我。”

    拓跋雅布驀然反應過來,目光轉向嬋兒,就見嬋兒已挽起了發髻,朝他淺然一笑。

    “小師妹疏於實戰,置身箭陣是不是太過冒險?”拓跋雅布收回目光,對薛風說道。

    “正因為從前疏於實戰應敵,今日箭既無簇,何不放手讓她試煉一次。我和黃峰會守在周圍,不過我相信她能獨自應對。”薛風說道。

    拓跋雅布聞言,也知道不該因為擔心多加幹預,於是點頭應道:

    “好,我跟義弟打個招呼,你們一起就是。”

    巳時二刻,狩獵開始的號角吹響。羌南族中參與狩獵的有五十人,再加上拓跋雅布、嬋兒、薛風和黃峰,總共便是五十四人。範圍為羌南山側峰北麓的整片林區,圍狩人數超過千人。

    當人群在林區散開以後,圍狩的族人們隨即策馬入山,追尋各自的目標。盡管箭無簇,漫天飛箭的景象還是頗為壯觀,隨著時間的推移,被箭射中而淘汰出局的人也漸漸增多。

    在嬋兒四周,十餘騎的射獵好手緩慢形成了包圍圈,幾乎同一時間數箭齊發,嬋兒當即揮劍攻破一個缺口,閃身避開其餘的羽箭,然後一個轉身打落第二波箭勢,並移動腳步往山石的掩蔽中而行,以此阻礙羌南族獵手射箭的準度。

    拓跋雅布、薛風和黃峰的“戰場”,都分布在相距不遠的地方。嬋兒若是沿山路攀行,便能和薛風匯於一處,將兩個戰圈打通。不過嬋兒一心想印證自己的能力,在看清形勢的一瞬間,就否定了這一策略,隨後決然回身,再度直麵獵手的圍堵。

    嬋兒反守為攻,以忽快忽慢的步伐製造獵手們的誤判,使得箭勢偏離她行動的軌跡,由此一來,就不再是她躲避羽箭,而是她的腳步決定羽箭射出的方位。凝肅的氣氛煥然消散,嬋兒漸漸樂在其中,至結束時辰,還未嚐疲倦。

    與嬋兒相仿,薛風憑借敏捷的身手,在亂箭之中亦輕鬆自如。拓跋雅布和黃峰身手卓著,對於這樣的局麵同樣得心應手。

    半個時辰過後,從“無簇之箭”的狩獵中安然而退的,僅餘八人,拓跋雅布一方占了四人,和羌南族中人看似打成平手,實則震驚眾人,令羌南族上下臣服。

    單於貢就勢表明立場,率部族歸附拓跋雅布及其身後的湳國皇室。獲得了羌南族的支持,湳國穩固北方的進程已邁進一大步。

    當晚的慶宴上,單於貢與族人推杯換盞、一述豪情後,便在拓跋雅布身旁的位置坐下來,舉杯說道:

    “於公於私,這都是我盼了許久的局麵。”

    “對我而言,何嚐不是一樣。”拓跋雅布了然地笑了笑,與單於貢杯碗相碰,一飲而下。

    “我知道義兄的下一個目標是羌北族,近來塔卡的人沒少跟我們耀武揚威,義兄打算何時出手?羌南族上下任你差遣。”

    “不急。若是你和我聯手的消息傳出去,維國那邊和羌北族都會心生戒備,眼下不妨消磨時日,靜觀其變,一旦塔卡放鬆警惕,擺脫維國自立,羌北族就不足為懼。”

    “如此說來,你們可以安心在這兒住一段時日。哈哈,太好了!我還有很多想和義兄切磋的地方。”單於貢朗聲笑道。

    “唔,一切就看羌北族如何應變,咱們再伺機而行。在此之前,就多加叨擾了。”

    “不叨擾,難得有你和嬋兒妹子這樣的人物駕臨,這放在別人那裏,是求都求不來的。”

    “還得請你幫我留意廖晨的行蹤。”

    “這個義兄隻管放心,區區一個廖晨,豈能容他在我南寨放肆。”單於貢說話間,看了看嬋兒,又道,“今天狩獵時,嬋兒妹子如此精妙的身法,實在出人意表,再加上你和薛兄的保駕護航,廖晨那廝斷然無法傷她分毫。不過以將軍幫的行事作風,一計不成,必有後招。”

    “那應該是孤國頭疼的問題了。”

    ~~~

    九月,原易國四皇子岫曜的殘餘人馬和恒國輕車都尉戚梵交手數次後,暫時沉寂,化整為零地隱居於恒國邊關幾個郡中。以常嬗為首的將軍幫則轉入孤國,在原易國邊郡、今孤國裕郡內紮根下來。

    廖晨刺殺嬋媛公主失敗,被湳國通令追緝,不得已四下躲藏的訊息傳出以後,將軍幫追殺嬋兒的計劃不免擱置,常嬗和幫中長老連日商議,又一對策儼然成形。

    “少主的意思是,從甫王府下手。”跟原涵交過手的白須長老眼中閃著算計的光芒說道。

    “甫王原涵長在恭王府,與恭王、嬋媛公主感情深厚,對我們又諸多妨礙。眼下既然不能對付嬋媛公主,何不以甫王為靶心,先折斷恭王府一條臂膀。”常嬗冷聲說道。

    “可是且不說甫王府戒備森嚴,就是甫王自身,曆經百戰,戒心定然甚於常人,若想接近報仇,還需萬全的準備。”另一名黑麵長老不無憂慮道。

    “聽聞孤國宣皇把馬匹、軍火、物資補給的差事分別交予了居胥寨、東山鍾離苑和甫王原涵。幫裏原先的人脈還分布在周邊,咱們大可以在物資采買上下功夫。”白須長老說著,看向常嬗。

    “皇室物資素來有特定貨源,要開啟新的采買渠道,就要有足夠的實力跟耐心。”常嬗略微思索片刻,又說道,“孤都那裏我一個人接洽足矣,你們在裕郡同各方聯係,籌備物資以待交易。能否打通必要關卡,月末即見分曉。”

    ~~~

    十二月初,夜國連澀穀,二穀主蒙本來向穀主曲瀚殤呈報這兩日收集的訊息。

    “昨天,部城又一個通信點受阻,穀裏對部城的控製已然不存。從狄虯、柒蕊和‘流’的消息聯通以來,五個月,就波及了咱們在南部十一座城池的影響,很多訊息不能及時傳遞,處事稍有偏差,連澀穀就可能變成明麵上的目標了……”蒙本神情隱有憂色,說道。

    曲瀚殤聽聞蒙本的話,沒有作出回應,而是問道:

    “其餘四國有何消息?”

    蒙本愣了愣,回答道:

    “恒國有個岫曜不時挑事,牽扯了國內一部分注意力,隻要盯住杳魔宮,就不用擔心西麵的局勢。北麵,羌北族脫離維國後,塔卡並未自立為王,隻是對政務、軍事、法規、貿易都采取了獨斷處理。荀皇對此有心無力,湳國方麵德皇也未曾幹涉,至於拓跋雅布,在羌南族客居三月有餘,看情形短時日內還不會離開,這期間羌南族和羌北族難得沒有發生任何衝突,各安一方。”

    “表麵時局越平穩,暗流越洶湧,這個時候隻要有顆石子丟入水麵,這一潭水就不會再平靜。”曲瀚殤插了一句說道。

    “的確。而與這三國相比,孤國可以說是專心恢複國力的。隱塵軒擺平邊境的紛擾之後,鍾離苑、居胥寨已將空虛的軍火庫和戰馬儲備填補了大半。甫王原涵九月末和上月末分別收入兩批物資,估算下來明年三月應該就能進入充盈狀態。”

    “就是說,隻有三個月的時間了……三個月,還不足以積蓄攪翻夜都的能量。”曲瀚殤說著搖搖頭。

    “需要有人或者事拖絆住各國。”蒙本隨後說道,“大哥之前的想法,是不是該付諸實際了?”

    “唔……”曲瀚殤下意識哼了一聲,思索片刻又道,“本就是早晚的事,既然如此不必虛耗精力,就照計劃行事,順道避避這邊的風頭。”

    蒙本正要應聲,忽然瞥見七穀主田千立走進庭院來。

    “大哥,二哥。”田千立對兩人點頭招呼道。

    “剛打算叫你從別苑過來呢。”蒙本說道。

    “不是有什麽任務吧?臘月裏一貫清閑,我正想討幾天時間,出穀轉轉。”

    “年關將至,若非要事,不會勞動你們。隻是一旦動身,這個年怕就不能在穀裏過了。”

    “我們?幾個人?”田千立從蒙本的話中察覺出這次任務非同一般,當即問道。

    “四個。”曲瀚殤開口答道。

    田千立聞言,瞳孔驟然一縮,瞬間已明白過來。曲瀚殤同樣明白田千立心中的牽掛,而說道:

    “又是一年冬天,易城卻已變了模樣。”

    曲瀚殤口中的“易城”,即原易國都城——易都,如今則是恒國的領土了。

    田千立和曲瀚殤對視一眼,默然不語。蒙本仿佛也想起了什麽,沒再作聲。過了半響,還是曲瀚殤打破靜默,對田千立又說道:

    “恒國你熟悉,想停留多久,隨你心意。”

    “四哥他們呢?”田千立問。

    “五弟在維國生活數年,是不二人選。孤國相較湳國安逸許多,六妹前往比較妥當。湳國,就讓月淮出馬。”

    “嗯,知道了。”

    兩日後,夜國連澀穀四穀主曲月淮、五穀主元千、六穀主音音、七穀主田千立悄然離穀。四人在年前分別潛入湳國、維國、孤國、恒國,尋找各自目標,以利計劃的實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