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南寨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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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月裏,拓跋獻傳信,授意拓跋雅布承拓跋家家主之名。表麵而言,此舉不過是拓跋家族內實權交迭,究其深意,則是拓跋雅布通往湳國儲君道路上的一步鋪墊,以及對各部施放的試探信號。

    羌南王單於貢大婚在即,南寨上下舉皆忙於婚禮布置,先前對陣羌北族的陰霾一掃而空,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歡喜的笑容。

    婚禮的主角——這一日出嫁的西桃和小嬈,就在閨房內梳妝打扮。

    嬋兒有條不紊地指引著婚禮前的各個環節,確保一切安排得當,便走進西桃所在的石碉房,接過侍女手中的發梳,親自為西桃梳挽發髻。

    “公主,怎麽可以勞煩您為奴婢梳發……”西桃神情中顯出一絲驚慌。

    “從小到大,都是你和小嬈照顧我,今天我來把你們打扮得美美的。你安心做新娘子。”嬋兒笑了笑,扶住西桃的肩,待她坐穩,又細心挑選起新娘佩戴的發飾來。

    “多謝公主。公主待奴婢和小嬈恩重如山,連日張羅今日的婚禮,奴婢心中感激萬分。”西桃看著鏡子裏的嬋兒,微微紅了眼眶。

    “南寨不比孤都,我能做的有限,隻能傳信回王府,讓柒鴻匆忙置辦了你們的嫁妝護送而來。你和小嬈陪伴我長大,如今嫁人,我當然不能讓你們受委屈。”

    “可是……南寨離恭王府這樣遠,以後奴婢不能隨侍公主身側了。”

    “傻瓜,你嫁給單於大哥,就是羌南王妃啦。身為王妃,還談什麽服侍別人。還有,你這稱呼要改一改了,知道嗎?”

    “公主永遠是西桃的公主。”

    “但從今天開始,你的重心得放在另一個人身上。單於大哥性格率直,掩飾不住鍾情於你的心,我相信這一生他都會寵你護你。”

    “我對王爺滿心敬慕,我們相識的時間不長,竟能得王爺以羌南族和孤國兩重禮儀迎娶,隻覺得自己太幸福了。”

    “你的性情不用我叮囑,你一定會是特別賢惠的王妃。”嬋兒和鏡中的西桃相視一笑,說道,“但小嬈總還有幾分莽撞,好在她和鐵陰感情深厚,相互依偎扶持就是了。”

    盞茶時間過後,嬋兒從西桃屋內走出來,轉身又來到小嬈的閨房中,見小嬈正在補妝,也上前接過手。小嬈同樣一番阻攔,才重新安坐下來,看著在自己身邊忙碌的嬋兒,淚濕了眼眶。

    “哪有新娘子在大喜的日子流淚啊。”嬋兒極力掩飾內心的傷感,對小嬈笑言說道。

    “奴婢舍不得公主。這幾天公主和拓跋公子為了婚事諸多操勞,奴婢一直沒有機會對公主說上一句感謝。”

    “其實你和西桃比我還大幾個月,是我的姐姐呢,你們為我已經耽誤了自己的婚事許久,如今適逢恰當的時機,是該嫁給良人的。”

    “公主為了奴婢,特意請拓跋公子作說客,讓奴婢跟西桃在同一天出嫁。奴婢是沾了王爺和西桃成親的光。”

    “你和西桃素來形影不離,如今同時出嫁,我也安心不少。鐵陰是隱塵軒的人,你們成親後想留在南寨還是回隱塵軒,就自己決定吧。”

    “奴婢回王府侍候公主。”小嬈不假思索說道。

    “你呀,有了夫君,不可以再任性咯。”嬋兒搖搖頭,說道,“鐵陰在的地方才是你的家。”

    小嬈聞言,剛收住的眼淚又有決堤之勢。嬋兒連忙轉移小嬈的注意力,說道:

    “對了,柒鴻很有心,從孤都帶了不少女兒家的小物件來,婚禮之後你們慢慢清點啊。”

    “唔……”小嬈哽咽著應了一聲。

    這時,屋外響起了陣陣鞭炮聲,嬋兒聽了一會又說道:

    “鞭炮也是孤國買來的呢。很快就是吉時了,不許再哭了,咱們趕快把妝補好,鐵陰就在外邊等你。”

    小嬈點點頭,盡力笑起來,能和鐵陰相守一生,確實是令她十分開心的事情。這樣想著,小嬈的情緒漸漸平複如常。

    許是兩對新人的成親禮一同舉行的緣故,加之拓跋雅布與嬋兒親自操辦,婚禮之盛大不言而喻,相關的瑣事自然繁多,拓跋雅布這一天也是腳不拾閑,臨近吉時,才得空走來單於貢身旁。

    “恭喜義弟,今日成婚。”拓跋雅布朗聲說道。

    “還要謝過義兄在中間牽線。若不是你帶了嬋兒妹子來我這裏,我不知道得蹉跎幾多歲月呢。”單於貢笑著回應拓跋雅布。

    “結識容易,真的許諾三生,卻是你自己爭取的了。”拓跋雅布心有所思,淡然一笑道。

    “義兄已是拓跋家家主,家中也要添個賢妻才是。遇上心慕的姑娘,可不要拘泥錯過了啊。”

    “這是當然。”言者無心,聽者有意,拓跋雅布嘴上這樣說著,心底卻不免一陣翻騰。

    嬋兒是自己這一生難求的好姑娘,可她偏又是同湛師弟兩心相悅的女子。拓跋雅布不願奪兄弟所愛,有嬋兒在麵前不得追求,心中的苦澀可謂難言。

    成親禮儀南北合璧,有羌南族習俗的投壺、射箭,又有孤國傳統的禮樂、舞蹈,舉凡兩方沿襲下來富有美好寓意的事物,也都在這一場婚禮中得以體現。

    至日暮時分篝火晚宴,便是大婚儀典最後的部分。伴著喜慶的禮樂,拓跋雅布手握一隻酒袋,仰頭喝下南寨自釀的烈酒,唇邊有著若有若無的笑意,眼中卻是掩飾不住的落寞。

    笑春風,舞羅衣,君今不醉將安歸?

    立身篝火對側的嬋兒,目視西桃和小嬈跟隨心上人進入婚房,心神不由鬆懈下來,清麗的麵龐在篝火映襯下愈顯嫵媚。拓跋雅布靜靜凝視嬋兒,就如同嬋兒默默注視著篝火跳躍,思緒恍惚。時間一點一滴流逝,兩個人不自覺都看得癡了……

    這當下,如拓跋雅布一般惆悵的,還有兩人。一是湳都之中追求赫連嘉露而不得的廖午,另外則是漠閣之內聞得赫連嘉露心有所戀,為之黯然神傷的關沭了。

    三人,月下,同時不同地,鬱鬱寡歡,借酒消愁。

    “嘉露公主多次與一夜國畫師在湳都的茶樓同進同出,言笑歡歡,兩人看似默契非常,相處之間亦是幾分親近……”白日裏負責探查湳國日常情況的人帶回這個訊息後,關沭腦海中就不斷回響著這句話。憑他對赫連嘉露的了解,這名畫師在嘉露心裏的分量,決然不同於廖午,就是自己,也再不是不可替代的那個人了啊。

    燎原星火映花澗,隻是情難言。

    關沭帶著幾分醉意,潑墨寫下兩行字,而後抬首望向空中明月,再多的憂愁都隨著酒水吞咽下來。

    醉了,就忘了吧。

    ~~~

    大婚後的第三日,單於貢請拓跋雅布和嬋兒相見一敘,薛風和黃峰如常守在嬋兒身邊,同行前往單於貢的居處。見麵後,幾人方知,羌北族一方有了新的消息傳來。

    “義兄長住南寨相助退敵,如今又接任家主之位,使得我羌南族實力大盛,想那塔卡多日來都寢食難安。為了擴張勢力,他竟然想出聯姻之策,試圖拉攏烏桓一族。”單於貢說道。

    “哦?我記得烏桓王隻有一女在適婚年齡。莫非塔卡聽聞你娶親,也要迎娶這烏桓族的郡主不成?”拓跋雅布說道。

    “正如義兄所言。羌北族和維國的關係已陷入僵持,再加上汀域長公主兩年間均未誕下子嗣,他便遣了使者前去烏桓求親,打算再娶一位王妃,以鞏固自身地位。”

    “烏桓族曆來不曾卷入羌北、羌南兩族之爭,現下羌南族勢頭正盛,想必烏桓族不一定會答應這門親事,與羌南族和拓跋家為敵吧。”薛風開口道。

    “是啊。”嬋兒點點頭,看向拓跋雅布說道,“我要是烏桓王啊,就把女兒嫁給拓跋哥哥,拉近和湳國的關係才是。”

    拓跋雅布和嬋兒相視一眼,笑著搖了搖頭,沒有答話。單於貢於是又道:

    “嬋兒妹子,你們有所不知。烏桓族地處東北,雖然和羌北、羌南族均有接壤,但南部是一片浩瀚沙海。我們和烏桓族以沙漠相隔,沒有過多往來,而羌北族和烏桓族共飲羌烏雪山融化的雪水,卻是休戚與共的。”

    “這樣說來,羌北和烏桓兩族早就可以達成一致,何須等到今日呢。”嬋兒說道。

    “烏桓之地,是沙漠中一處綠洲,南部沙海固然廣袤,西邊和羌北族交界亦有沙漠分布,均不便通行。因而烏桓族常年隻是據守族界,談不上成為哪一方的援軍。”拓跋雅布補充道。

    “既然如此,就算礙於飲水,雙方結盟,那麽烏桓族能提供多少戰力?”薛風問道。

    “若隻計算軍馬,烏桓的兵力不至於影響大局。可據傳言,烏桓族人通曉狼語,懂得馭狼之術。一旦狼群加入,穿行沙海攻向南寨,後果將是不可預估的。”單於貢神情嚴肅道。

    “單於大哥可有法子趕在羌北族之前,同烏桓族結盟?”嬋兒問道。

    “我知道這個消息已晚,此刻羌北族的使者隻怕已抵達烏桓族界。”

    “若不能與之結盟,不如嚐試破壞兩族聯姻,隻要聯姻之事不成,盟約自然瓦解。”薛風說道。

    “我正有此意。”單於貢頷首說道,“如若明日從南寨啟程,行大漠入烏桓,在羌北族使者回程途中予以阻截,當來得及。”

    “南寨之內可有熟悉大漠之人?”拓跋雅布問。

    “有的。前年‘無簇狩獵’中勝出的兩人,都是熟識大漠沙海的好手。”

    拓跋雅布聞言,點點頭,頃刻間想起什麽,又說道:

    “如果羌北族遣使隻帶了烏桓王的許諾返回,這個方法自然可行。可若返回羌北族的還有烏桓郡主的送親隊伍,又當如何?”

    “義兄說的是,我竟忽略了這一點。羌北、烏桓之間一來一回,耽誤許多時間,以塔卡的個性,這一趟總要有成效。”單於貢說著,沉思片刻,忽然眼眸一亮,“方才嬋兒妹子的話不錯。”

    “唔?”嬋兒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單於貢指的是什麽。

    “你說烏桓族和羌北族結親,遠不如選擇義兄。”單於貢目光轉向拓跋雅布,眨眨眼說道,“義兄如若覺得烏桓族值得收攏,何不娶了這位烏桓郡主,一箭雙雕啊。”

    “義弟不可亂開玩笑。我是沒有這個心思的。”拓跋雅布說話間,有意無意瞥了嬋兒一眼。

    嬋兒看見拓跋雅布看過來,自然不知道其心中所想,隻以為他是要自己幫忙解圍,於是說道:

    “讓烏桓郡主另覓良婿,這倒可以一試。不過拓跋哥哥無心聯姻……那,大哥覺得如何?”

    薛風對上嬋兒的視線,心中一驚,當即搖搖頭說道:

    “我常在江湖漂泊,還未想過這等娶親之事。”

    隨著薛風話音落下,幾人的目光不由都看向了久未出聲的黃峰。黃峰隻覺緊張莫名,慌亂開口道:

    “公主,這個……屬下不懂的……”

    嬋兒看著黃峰,眼中盈滿笑意,點了下頭說道:

    “好黃峰,你就不要推辭啦。我對你有信心,你能收獲郡主芳心的。”

    薛風仿佛擔心黃峰推脫掉,事情還會落在自己身上,竟格外用力地點點頭,還拍了拍黃峰的肩膀,一副“你一定可以”的表情。

    “嗯,那就這樣決定吧。”拓跋雅布隨後說道,一言定之,再不給黃峰反悔的機會。

    單於貢見狀,忍俊不禁,登時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