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談心

字數:6611   加入書籤

A+A-




    連澀穀內,音音仍然每天陪在原涵身旁自說自話。幾個月下來,蒙本看在眼中,不知該為音音喜還是憂。不過因為音音有了自己喜歡的人,蒙本便不再執念自己應該負擔音音的幸福,逐漸接受了凝煙的心意,成就了一段拖延多年的感情。

    這天晚上,田千立默默回靈渺峰,對著嬋兒的庭院遠觀矗立良久,心緒方平靜下來。正欲轉身離去,忽然聽見有人走近的腳步聲,和隨之響起的一聲歎息,原來是莨兒散步走到了不遠處的石台邊,抱膝坐了下來。田千立此時倒是無心打趣莨兒,猶豫是否直接走開時,又聽見了凝煙的聲音。

    “月色甚好,怎麽在這裏歎氣?”凝煙走過來說道。

    “三姐。”莨兒轉頭看了看凝煙,無精打采說道,“我沒有高興的事,自然什麽風景都覺不出美了。”

    “是白春惹你不開心了麽?”

    “唔。”莨兒把下巴抵在膝蓋上,悶聲說道,“我好羨慕你和二哥啊。”

    “我和你的情況確實有點相像。”凝煙說著,也在莨兒身側坐下來。

    “我真的很喜歡師兄,可是師兄隻按照爹的囑托,把我當妹妹照顧,除此以外什麽都沒有。”莨兒委屈地癟了癟嘴。

    “你想啊,你們來穀裏的時候,你九歲,白春不過也隻有十四歲,那時候你們兩人相依為命,他總歸拿你當妹妹多一點,時日長了這心思難免扭轉不過來。”

    “三姐認識二哥的時候,是什麽年紀?”

    “那年我十二歲,二哥十五歲。”凝煙仍沿用原來的稱呼說道,“大哥和二哥讓我的人生有了轉折,我跟著他們一路往南,後來就在連澀穀住了下來。”

    “你一開始就喜歡二哥嗎?為什麽不是大哥?”

    “開始是感激大哥還有二哥的恩情。感覺上大哥有點孤傲,雖然身兼英氣和貴氣,卻令人不敢太接近,之後才知道是因為他的身世和經曆太過沉重。二哥話不多,可是心裏懂很多事,很會照顧人。我初入江湖,像是驚弓之鳥,但在二哥身邊就仿佛有許多力量,我竟然越來越有勇氣。”

    “不過二哥一直很在意六姐啊。”

    “六妹的父親以性命相救二哥,兩家交情又極深,二哥對六妹是發自內心的關心和憐惜。六妹察覺我心裏的情感以後,好幾次刻意疏遠二哥,不過二哥心性簡單,竟都未發覺。”凝煙說著,不由笑了笑。

    “師兄跟二哥一樣,也是個木頭。”莨兒則是又氣又笑說道。

    “你們兩個是謠湖派僅有的傳人,身上背負著振興門派的期冀,你是他尊敬的恩師唯一的女兒,他所心所想都是保護你不露於人前,而讓自己拚殺於刀光血影之間。白春其實隻是不會表達,可你確實是他生命中重要的人,所以你多體諒嘛。”

    “以前我都是等著他的啊,但是商秦出事之後,我目睹了忘秋的傷痛難過,隻覺生命無常,有時候會怕師兄有一天離我而去。”莨兒說話間,眼眶微微泛紅。

    “傻丫頭。”凝煙握住莨兒的手,溫柔道,“你要是信得過二哥和三姐,我們幫你提點一下白春。他若知曉你的擔心,一定能知道該珍惜身邊人。”

    “好。”莨兒點了下頭,輕聲應道。

    “我去找二哥商量一下,你還要在這坐一會嗎?”

    “嗯,我想認真看看今晚的月光。”

    “別呆得太晚了,過兩日還要出穀,好好休養心神。”

    “知道了,謝謝三姐。”

    凝煙離開以後,田千立從樹後走出來,有意加重了腳步聲,引起莨兒的注意。莨兒聞聲側過身,見著田千立不免一驚。

    “七哥……你一直在這裏麽?”莨兒臉上的表情幾分不自然。

    “我在這兒站了許久,不想你跟三姐會來,無意間聽到了你們的談心。”田千立照實說道。

    “你都聽見了,是不是覺得好笑……”莨兒頓時又羞又惱,抱著雙膝說道。

    “我沒有這樣認為。”田千立難得正色道,“為情所困是一件辛苦的事,哪裏可笑呢。”

    莨兒聽聞田千立所言,又抬起眼眸看過來,半響後喃喃道:

    “七哥是有感而發麽。”

    “對啊。”田千立竟然點了下頭,不加掩飾道。

    “你真的喜歡嬋媛公主?”

    “我才發現,咱們連澀穀從來不缺癡情人。二哥、三姐、四哥、六姐、你還有我,都一樣。”田千立沒有直接回答,言下之意卻十分明顯。

    莨兒眼中波光一顫,似乎想撥散空氣裏的哀愁,便轉換了話題說道:

    “你記得嗎,咱們第一次碰麵就是在這棵樹旁邊哦。”

    “唔,我記得。”田千立不由淺笑說道,“那時我剛入穀,你以為你不再是年紀最小的,可以當姐姐了。可是我卻成為了七穀主,是你的兄長。”

    “是呀,我比你早入穀兩年,你分明排在我後邊。我知道自己又多一個哥哥的時候,就很不甘心來找你理論。”莨兒也笑了笑,說道。

    “從一開始咱們兩個就爭吵不停,這麽多年都沒有過安靜下來說話的時候。”

    “我其實越心虛越喜歡吵鬧,有很多次我都知道是我不對。”莨兒有點不好意思,聲音逐漸弱了下來。

    田千立見狀,也是放輕聲音說道:

    “我家破人亡的時候八歲,因為有過類似的經曆,其實很能體會你謠湖派被滅的心情,但就是習慣了吵嘴啊,關心的話總是別扭著說不出口。我每次嘴上說得厲害,心裏也是虛的,不是有意氣你的。”

    “嗯,我知道。”莨兒忍不住輕笑出來。

    “有兩次白春在場,我看得出來他一心護著你,看我的眼神都帶了殺氣。他隻是還不明白自己的心意,但他眼裏從來容不下其他女子。”田千立為莨兒打氣說道,“有二哥和三姐遞話,你和他肯定能琴瑟相依。”

    “來日方長,許多變數,大哥在意的是怎樣報仇,公主不一定真的被大哥放在心上,所以七哥你不要輕易放棄。”

    “好。”田千立和莨兒相視一笑,就像融化了千年寒冰,暖入心田。

    這一晚,兩人以有一搭無一搭的對話開始,第一次相互敞開心扉,彼此鼓勵,成為了要好的兄妹。過了幾日,兩人和凝煙一道外出,第一次合力處理穀外事務,關係之融洽令凝煙都甚為驚訝。

    ~~~

    六月中下旬,執意跟隨嬋兒身入連澀穀的慎瀟四人已基本傷愈。曲瀚殤連日閉關,對嬋兒身邊人的事情並無幹涉,然而嬋兒心知幾人在連澀穀時日愈久,曲瀚殤愈不能放心。於是這天,嬋兒將慎瀟、弓狐、龍幽殘、關沭、薛風、宇階及佩綺聚於一處,表明自己的態度說道:

    “和連澀穀的聯姻天下周知,我意亦決,留在這裏不會有何不妥,你們隻管安心。兩位舅舅和師父都在記掛我的安危,所以你們幫我帶個訊息回去,請他們勿念,暫時按兵不動。”

    慎瀟、弓狐幾人麵麵相覷,都沒有答話。嬋兒隨即又說道:

    “師兄回漠閣,幫我向師父問安,轉達我的近況。”

    “嗯。”關沭當先答應下來。

    “慎瀟、弓狐、龍幽殘聽令。”嬋兒隨後說道。

    嬋兒如此鄭重直呼各人姓名,三人再不能置若罔聞,隻得拱手聽命。

    “慎瀟趕赴隱塵軒,弓狐前往湳國大都,龍幽殘至杳魔宮,你們三人親自向各方轉達我說的話。”

    慎瀟聞言,當即單膝跪下,俯身說道:

    “有佩綺在,自然該是她回隱塵軒回稟消息。恕慎瀟不能從命。”

    任夜國再多凶險,慎瀟都視若無睹,隻嬋兒一人是他不能離身傾力守護之人。

    嬋兒還來不及回應,向來遵從嬋兒命令的龍幽殘竟也跪下來說道:

    “杳魔宮也請公主讓宇階跑一趟。”

    這是龍幽殘第一次違背嬋兒的意思,其心意之堅決可見一斑。

    隨後,弓狐亦欲分辯一二,嬋兒見狀搶先說道:

    “原來我的命令沒有任何作用,看來恭王府留不住你們了。”

    “公主言重了。”慎瀟是打定主意,嬋兒不答應,他便不肯起身了。龍幽殘便也如此效仿,僵於當場。

    “我聽公主的就是,讓三哥和六弟留下吧。”弓狐見此情景,打破僵局說道,“恭王府是我們唯一的家,公主在哪王府就在哪裏。懇請公主不要逐我們所有人離開。”

    嬋兒聞言,心中一酸,再說不出反對之辭,無奈隻好由佩綺和宇階領命,分別返回隱塵軒及杳魔宮。

    送幾人出連澀穀時,嬋兒依次一番辭別。

    “入穀那日我沿途留了記號,如若那兩人遵守諾言,定能前來相見。”關沭壓低聲音,對嬋兒說道。

    “唔。”嬋兒點點頭,隨後說道,“可惜四穀主這段日子不在穀裏,沒能滿足你和他一見的心願。”

    “我隻想看看她選擇的男子是什麽模樣。不過轉念一想,也不必如此執念了。”關沭淡淡笑了一下說道。

    “你可以放下,不失為一件好事。”

    “你和她都不是平凡女子,注定感情上也會不凡。自己保重。”

    “嗯。”

    而後,嬋兒行至佩綺跟前,又是好一陣言語。其後弓狐走上前來,佩綺隨即退讓一旁。

    “這幾日我們三人多有頂撞,還請公主恕罪。”弓狐躬身一禮說道。

    “我何嚐不明白你們的心意。謝謝你,狐哥哥,又連累你受了傷。”

    “這點傷痛不算什麽。”弓狐停頓一下,又道,“公主有什麽話要我帶給其他人嗎?”

    “告訴嘉露別為我擔憂,這兒有兩個人都很想念她。”

    “是。”

    “拓跋哥哥已是湳國儲君,替我恭賀一下。”

    “唔。”

    “還有,月姐姐有孕在身,你們多加照顧,你就跟兩位兄長在拓跋家住一段時日吧。”

    “是。”

    嬋兒隨後立於宇階麵前,對湛暮宵的思戀太深,一時倒不知該說些什麽。宇階躊躇片刻,先開口道:

    “宇階有個疑問,不知當不當講。”

    “直言無妨。”嬋兒目視宇階,說道。

    “公主受困連澀穀,其實是公子放眾人離開杳魔宮所致。宇階眼見公主的各方親友不遠趕來極力守護,不知道公子當日是不是做錯了。”

    “沒有的事。”嬋兒搖了搖頭,說道,“你家公子都是以我的立場權衡決定,即使有違他的心意,也全力支持。心有虧欠的是我才對。”

    “隻歎造化弄人。但是公主和公子心係彼此,總有一天能相依相守。”

    “我相信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