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守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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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辰時三刻,辛譜譜來到嬋兒房間門外,抬手在房門上叩了兩聲,揚聲問道:

    “月姑娘在嗎?”

    “辛公子。”嬋兒打開房門,神色間露出些許意外。

    “打擾姑娘了,在下有些問題想向姑娘請教。”辛譜譜禮貌地笑了笑,說道。

    “那麽公子進來坐下說吧。”嬋兒側過身,把辛譜譜讓進房間,猶豫了一下,把房間門重新關上了,之後轉回身看向辛譜譜道,“公子請坐。”

    “好。”辛譜譜於是坐在了桌邊的圓凳上。

    “不知公子有什麽事想問月兒?”嬋兒隨即也在辛譜譜對麵坐了下來。

    “在下想請問姑娘,昨夜是否安睡,有沒有聽到什麽聲響?”

    “我家少爺應該說過了,昨夜我和少爺一直在房間內,是聽見季鏢師的喊聲後,才出門看發生了什麽事情的。在那之前,月兒都在熟睡中。”

    “這本來是姑娘的私事,在下無權過問,可在下不明白,姑娘緣何夜宿王公子的房間,而在院子裏發生慌亂之時,又未曾即刻走出來。那一會工夫,說長不長,說短卻也不短,不知姑娘可否說明,當時做過什麽?”

    “原來辛公子是懷疑月兒。公子認為少爺是在替月兒掩飾,其實當時月兒並不在房間內。”

    “本來姑娘腳腕上係有鈴鐺,走路時都會叮啷作響,在下不該懷疑姑娘,但是事關我兆旭鏢局一條人命與被盜之物,在下不得不謹慎,請姑娘不要見怪。”辛譜譜看著嬋兒說道。

    “這麽說,當日與公子交手之人乃是女子,公子為何不對總捕說出這一點呢?”

    “既然無法斷定那人便是真凶,還是不要無辜牽連幾位姑娘為好,在下私下求證一番,若是有所發現,再將事情公布也不遲。”

    “初雪姑娘和歌女均有不在場證明,看來公子未能在齊老板和花四娘那裏得到你想要的答案,隻好來見一見本不值得懷疑的我。”

    “姑娘真是冰雪聰明。”

    “我家少爺外表看來也許放蕩不羈,有時行事又有些乖張,但他對自己人向來很好。昨夜少爺擔心我的安危,才讓我留在他的房間,避免我如若翾姑娘一般遭遇不測。晚些時候他先行走出房間查看,叫我守在房內,也是這個原因。”嬋兒回答了辛譜譜的疑問。

    “姑娘不會武功嗎?”

    “公子問得這樣直接,隻怕真會武功的人,也不一定說實話呢。”

    “在下行走江湖多年,常與人打交道,雖談不上閱人無數,但看人也略有經驗,少有看走眼的時候。姑娘是個本性簡單的人,那麽在下也當用簡單心對待。”

    “月兒也曾是習武之人,隻是中過一種迷(分隔符)藥,在那之後筋脈受創,體內真氣無法凝聚,有如內力盡失,從此再不能動武了。”

    “姑娘中的是‘溫柔鄉’?”

    “公子對‘溫柔鄉’有所了解嗎?”

    “提煉這種迷(分隔符)藥的植物都是夜國東南部所特有,而提煉過程複雜且不易成功,這種迷(分隔符)藥可說是很稀少的。”

    “那麽公子應該也清楚這藥的特性。縱使月兒有心竊取公子之物,恐怕也是有心無力。”

    “是這樣……有武功而不能用,想不到姑娘竟承受了這樣的痛苦。在下無心提起姑娘的傷心事,但請姑娘見諒。”

    “公子無需自責,與世無爭才是月兒所向往。不過月兒有一事不明,公子怎麽會認為帶著鈴鐺的我還能夠施展輕功,而不發出任何聲音?”

    “我義父黃更和當世第一高手漠閣閣主關洲前輩相識已久,早些年間與關洲前輩談話間,曾聽聞輕功極佳的人即使手持會發出聲響的物件,也可能做到身動而無聲的境界。”

    “有這麽神奇啊?”

    “我相信關前輩一定已達到了這種境界。從有聲到無聲,再從無聲到有聲,聲起聲落要掌控自如,確實頗有難度,但除了關前輩,也不是沒有人可能達到這個程度。”

    “公子覺得有誰能身動無聲呢?”

    “在我看來當世至少還有三人——慈岸寺方丈大弟子般若,昔日星壇高徒、當今江令尹的義女柒蕊,和一個維國人郭夜。”

    隻怕要再加上三人——外界認為已死的隱塵軒薛風、亦即今天的薛靛,與柒蕊的輕功有異曲同工之妙、似乎更有親緣關係的柒鴻,還有我這個嬋媛公主。嬋兒在心裏補充道。

    “另外有三個人已不在世上,但若還在,應該也能做到這點。”辛譜譜想到什麽,又說道。

    “公子說的是?”嬋兒看向辛譜譜的目光隱含期待。

    “隱塵軒薛池的義子薛風,以及七年前在杳魔宮殞命的袁九天和堵嬋。堵嬋姑娘當年的輕功雖不到火候,但那是比起般若、袁九天等人而言,其實她的輕功要甚於我,潛力很大,隻可惜竟意外墜崖。”

    “墜崖並不代表一定身亡。”

    “杳魔宮宮主湛暮宵帶人找過很多遍,卻始終未能找到。”

    “未能找到更不代表是身亡啊。”

    察覺到嬋兒話語間的堅持,辛譜譜不禁凝視了嬋兒片刻,隱約在她眼中看到了堵嬋的影子,但是對自己的這一想法隨即感到震驚,於是不確定地開口道:

    “你……是‘她’?”

    “他可真是個美男子呢。”嬋兒說出了當年對堵轍說過的誇讚辛譜譜的話,頓了頓,又說起辛譜譜曾對自己說的話,“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我絕不會對隱塵軒出手。”

    “唔,我就在那樹上看看好了。”辛譜譜隨即也說出了接下來的一句。

    “如果他日有緣重逢,我們再聊。”嬋兒又重複一句,說道,“你說完這句,便跳到古槐樹上坐下來觀戰了。”

    “你真是‘她’,可怎麽會……”辛譜譜雙目間頃刻閃過驚訝、開心、不解好幾種情緒。

    “沒想到一麵之緣,公子卻能把嬋兒當朋友來看待和關心。”嬋兒捕捉到了辛譜譜開心的情緒,心裏一暖。

    “你能對我表露身份,足可見你是信任我的。我說過,別人是怎樣待我,我便怎樣待他,七年前是這樣,如今也沒有變。你放心,我知道你和袁家的恩怨,自當保守你的秘密。”

    “多謝。”

    “這些年你都在夜國?你和王肆又是怎麽回事?”

    “說來話長。我到夜國才不到半年。有關王肆的事我暫時不便多說,我能告訴你的是,我們都在掩飾自己的身份不假,但與賈鏢師被殺確實無關。”

    “我信你。”

    “我想今夜你需親自守鏢,別讓昨夜的事重演才好。”

    “空箱子有何可守?”辛譜譜笑了笑,說道。

    “辛大哥鏢箱裏被盜的東西應該是以防劫鏢的幌子吧。丁富說過那些隻是贗品,大家大概都猜到其中的緣由了。保不齊除了投送劫鏢信的人,別的人馬也會盯上你們,不是嗎?”

    “若再搪塞,該是我的不是了。確實,你的猜測是對的,我原也打算今夜一直守在鏢箱邊上。自踏足江湖起,我尚未失過一趟鏢,這回也不能丟了義父的臉。”

    嬋兒淺笑一下,在心裏想道:曲瀚殤,原諒我,我並非有意泄露你的計劃,但也無法坐視你盜鏢,若是劫富濟貧也罷,可夜都蕭老爺偏是個聲名遠揚、連我住在漠閣時都曾聽聞的慈善長者,我便不能不插一手了。

    ~~~

    夜晚,子時,人們都已入睡的時刻,辛譜譜卻帶領褚敬衷和季鏢師在看守鏢箱。一片黑暗中,有兩個黑衣蒙麵人藏身於院落一角,悄悄觀望著三人所在的房間。

    要不要動手?其中一人用手勢對另一人比劃道。

    等等,伺機而動。另一人同樣用手勢作了回答。

    兩人才交換完手勢,驀地發現北廂屋簷上也出現了兩個黑衣人,隻見那兩人順著北廂、西廂的屋簷,一路急速移步到了南廂之上,雙腳倒掛在屋簷邊,身體直翻而下,順勢破開房間門便滾地而入。

    辛譜譜在房間內已感覺出簷上有人,但由於兩個黑衣人進門之時放低了身體,辛譜譜三人沒有能掌握先機,慌亂中隻是被動應戰,與兩人周旋起來。來人基於讓辛譜譜看破身份的顧忌,出招間似有所保留,因而辛譜譜未能看出兩人的身手是出自什麽路數,但能確定的是,兩人均非前一日與他交手的女子。念及此,辛譜譜不知何故,竟有鬆了一口氣的感覺,出手也並不留情,一時間雙方都沒有占到任何便宜。

    正在這時,潛伏在院落中的兩個黑衣蒙麵人也衝入戰局,試圖趁亂劫鏢,就在之中一人分身掩護、另一人即將得手之際,又有一個黑衣蒙麵人破窗而入,護住了鏢箱,並與眼前這人交起手來。兩人頃刻間過了數招,欲劫鏢之人見突然出現的這人武功高深莫測,當前境況又不宜戀戰,不免心生幾分忌憚,當機立斷與同行之人撤走。

    當第二進院落裏的打鬥聲傳到第一進院落時,守在丁富房門外的兩名侍衛商量之下,離開了丁富的房間,一人跑去第二進院落,一人則到酒樓大堂召集其餘人。房間內的丁富聽見兩名侍衛走遠,便從床上爬起來,溜出了房間。

    丁富站在房間門口,向右側西邊第二進院落的方向看去,卻見右手邊花四娘也打開房間門走了出來。

    “美人出浴,清冷中又透露出一抹不易察覺的妖豔。獨守空閨,夫人一定很寂寞吧,嘿嘿……”丁富被花四娘所吸引,不由自主朝她走了過去。

    先闖入鏢箱所在房間的兩個黑衣人見辛譜譜另有幫手,確信再拖下去也討不到好處,便也抽身而退。褚敬衷和季鏢師追著兩個黑衣人跑出房間,辛譜譜也追到房間門口,對兩人喊道:

    “不要追了,小心聲東擊西、調虎離山。”

    褚敬衷和季鏢師當即停住腳步,表情有些不甘。辛譜譜回過身,想向幫助自己護鏢的黑衣蒙麵人道謝,卻見對方身影已消失在原地。

    “好快的身法,會是什麽人呢?”辛譜譜喃喃自語道。

    與此同時,先行撤走的兩人跑到西側內牆外的院子中,停下了腳步。

    “怎麽又多出來一個蒙麵人,要不是他,咱們東西都到手了。”從聲音聽來,說話人是一個壓低了嗓音的男子,由於男子的刻意遮掩,其聲音模糊,分辨不出是什麽人。

    “本來辛譜譜也有防備,我沒有抱著一定得手的心理,無所謂。”另一人卻未加掩飾,初一開口已顯示出了他的身份,他便是曲瀚殤。

    “確實穀裏也不是真缺這點錢財,我隻是不甘心。”

    “好了,正事要緊,別忘了‘她’在等你。”

    “是,那我先去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