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守護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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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暮宵率合崢、寂翎、焦鷹、宇階四人從夜都返回恒國途中,正與追蹤岫曜一行的井護等人錯身而過,井護等人急於趕路之下,並沒有注意湛暮宵幾人從旁走過。
湛暮宵不知一行人匆忙行路是否與嬋兒有關,心係嬋兒安危,便獨自追上前,然而還未出麵相詢,竟聽得了羅洞、柒鴻等人的議論,從而驚悉宣皇籌謀。
察覺湛暮宵存在的井護借口采買幹糧之名殿後前行,和湛暮宵直麵相逢,進而和盤托出,以求良策。湛暮宵隨即暗自潛行,隨井護、羅洞一行直至寶藏所在,並意外和父母相見,獲知了多年隱情。
從井護那裏聽聞嬋兒幾乎命喪袁家人手上,以及曲瀚殤以命相救的事實之後,湛暮宵第一次意識到,自己一直以來全然順嬋兒心意而為的做法,可能真的錯了。湛暮宵想起慎瀟的敢作敢為,想起他說的“以她的生命、她的幸福為上,哪怕違背她的意願,哪怕有朝一日會不被她諒解,仍然一往無前”。這一刻他忽然懂了,曲瀚殤和慎瀟的做法都在解決問題,在為嬋兒承擔風險和責任,而他一貫事事替嬋兒考慮的做法,卻在把嬋兒推上風口浪尖,由嬋兒獨自抵擋重重壓力,自己則隻等待著她的決定。
所以這一次,得知嬋兒進入洞穴、目睹她身處寶藏之爭,湛暮宵不願再做靜默的守候者,而選擇成為那個為嬋兒作出決定、承擔一切的守護者。
因為懂得嬋兒渴求和平的心,湛暮宵的一箭,隻可能令寶藏變成一個傳說。而隨之引起的憤恨,他已準備一力承擔。
隻是在羽箭射中左邊的機關凸起之前,驀然一個人影淩空而起,借手指之力引得箭勢右偏,僅僅一個呼吸之間,已產生了不同的結果。
“袁三爺?”湛啟冠看得真切,不由低聲說道。
隨著羽箭射中右邊的機關凸起,洞頂轟然一聲巨響,頂梁隨之化為一個巨型圓盤徐徐落下,當圓盤落至視線可及的角度,忽然有人驚呼道:
“是珊瑚!”
“翡翠玉石,鑲鑽寶刀。”
“還有琥珀啊!”
袁三相前腳落地,袁六傑已飛身而上,從圓盤頂部尋了一本書籍出來。
“所謂後發先至,來得晚不要緊,關鍵的東西入手就是了。”袁六傑得意滿滿道。
“那是刀客納切的刀譜。”沙鷗看得真切,揚聲說道。
“能讓我們兄弟醉心的,自然隻有這個。”袁五甄說道。
“其餘物件,你們如何分配,便是你們的事了。”袁三相目視眾人說道。看見嬋兒的一瞬間,目光驀然冷了下來。
湛暮宵當即橫在了袁三相與嬋兒之間。水辭隨即朗聲道:
“袁六爺答應的事,可作數?”
“哼,六爺說過,上次之後恩怨兩清,當然不是廢話。”袁六傑雖然語氣不快,還是當眾承認道。
“晚輩說的不隻這一件事。”水辭又道。
“還有何事?”
“昔年水夫人醫治袁九爺之後,六爺許諾會以金山相贈,怕不是句玩笑話吧。”
“你和水夫人是何關係?”
“晚輩水辭,不敢說得祖母真傳,但對行醫之道還略通一二。”
“這公主丫頭,就是你救下的。”
“正是。”
“好,好。”袁六傑一連說了兩個“好”字,才又說道,“金山沒有,你是想讓六爺幫你奪下這堆寶貝?”
“六爺一諾千金,晚輩不勝榮幸。”水辭笑著頷首一禮。之所以曲意逢迎,爭得袁家援手,不過是為嬋兒贏下主動權。
“袁六哥。”舒紹隨即站了出來,說道,“三位看在舒某及時通傳了寶藏之事的情麵上,可否禮尚往來,也以珍寶相贈?”
“就知道你這狐狸沒安好心。”袁五甄嗤笑一聲說道。
“多年舊識,水夫人不還是舒某引薦嘛。”舒紹說著,看了水辭一眼。
“還有何人想來相爭?”袁三相不堪其擾,幹脆直言喝道。
拓跋雅布原不會和嬋兒為敵,岫遠一時間成了弱勢,也不便多言。隻有湛啟冠開口提醒道:
“洞頂已見裂痕,巷道的坍塌就在一時半刻,性命攸關,這許多珍寶又能拿走多少呢?”
“我袁家人說話算話。”袁三相隨即吩咐道,“五弟,你從圓盤上取下珍寶三十件,護送舒紹的人帶走。六弟,你也取三十件,幫水家的小子搬走。”
“多謝袁三哥、袁五哥。”舒紹說著,示意沙鷗、兀鷲、廖晨等人上前搭把手。
“多謝前輩。”水辭這邊,也有井護、黃峰、阿萊幾人前來幫手。
各自有所收獲後,岫曜一行仍走來時方向,打算從洞穴入口退出,岫遠一行默然保持了一段距離,緊隨其後。水辭和嬋兒則欲返回洞穴出口,湛暮宵一家和戚梵、原涵、拓跋雅布、單於貢等,便選了同樣的方向,羅洞、楊信幾人惦記寶物的下落,也遠遠追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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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辭和嬋兒沿原路返回與岫遠等人相遇的石室,石室通往出口的巷道岩壁卻已崩塌,不能容一人通過。戚梵見狀說道:
“石室側麵有暗道,牆上有個豁口,把它砸開就是。”
“我來。”單於貢反手持刀,用刀柄在牆垣豁處用力一擊,豁口周圍隨即土石鬆落,擴出三尺見方的一個門洞。
“義弟小心!”拓跋雅布視野範圍內,忽見一塊大石從上而落,砸向了單於貢。
單於貢聞聲抬頭,連忙雙手護在頭頂,硬生生接住巨石,使得其勢一個緩衝,乾、坤、震、巽四人隨即衝上前,合力將巨石移開。
“呃……”單於貢抬起手臂,不由痛哼一聲。
“怎麽樣?”拓跋雅布問道。
“肩膀好像脫臼了。”單於貢說道,“先顧不得那麽多,你們快走,咱們出去再說。”
“往左邊走。”戚梵隨時指示道。
“前輩當心。”湛暮宵見袁六傑兩手被珊瑚盆景占滿,當即抬手為其擋掉了仍在不斷塌落的碎石片。
袁六傑雖未答話,看向湛暮宵的眼中已少了敵意。嬋兒循聲看過來,和湛暮宵相視一眼,眼神裏都是對彼此的關切。
一行人一邊小心閃避落石,一邊沿暗道左右前行,不多時,便行至戚梵和嬋兒曾一牆之隔的隔門前。
“這道門,需六人同時射箭穿過門上圓孔。我算一個。”戚梵說著,環視四周道,“湛暮宵,拓跋兄,甫王。”
湛暮宵點了下頭,隨即說道:
“水辭出身將門,亦有百步穿楊的箭法。”
“義弟有傷在身,否則是箭術好手。”拓跋雅布幾乎同時說道。
單於貢無奈笑笑,目光一轉,看見了嬋兒,於是說道:
“嬋兒妹子可以。”
“嬋兒可行。”戚梵想起恒國宮中和嬋兒討論射藝的一幕,不由會心一笑。
嬋兒隨即看向原涵、湛暮宵、水辭、拓跋雅布,見幾人眼中是同樣的信任,頓時堅定信心,點了點頭。
六人接過眾人遞上前的弓箭,拉弓搭弦射向隔門,隻見六枚羽箭並作一條直線齊齊射出,同一時間穿過六個圓孔,隔門隨之抬起,前路通行無阻,再有一炷香的工夫,就可離開洞穴。
“前邊雖然連通外麵,但如何攀爬而上還是個難題。好在人多,相互借力總有辦法。”水辭往旁邊讓了一步,說道,“巷道狹窄,拓跋兄不妨和單於兄先行,留出為單於兄接骨的時間。”
“水師弟有心了,多謝。”刻不容緩,拓跋雅布當即應下。
湛暮宵隨後請父母二人和戚梵幾人在前照應,原涵、音音走在中間,自己則陪嬋兒,隨水辭和袁六傑走在了後麵。
湛暮宵對嬋兒簡述了潛伏暗中的因由,嬋兒也向湛暮宵簡略分析了個中真相。湛暮宵有著為守護嬋兒下定的決心,嬋兒也有了一道無懈可擊的避風港灣,嬋兒心中對湛暮宵滿滿的依賴,是水辭究其一生無法獲得的特權。
水辭知道,是該放手的時候了。
之後,湛暮宵會陪嬋兒回大都皇宮、回漠閣,自己也該回夜都,出席曲月淮的即位儀典了。
在水辭沉浸自己心思的時候,巷道岩壁的龜裂驀然延展至他和袁六傑的腳下,水辭慌亂中勉強站穩腳步,袁六傑卻和珊瑚盆景一起跌入裂陷之中。這當下,緊隨兩人身後的湛暮宵和嬋兒快步上前,一人一隻手緊緊抓住了袁六傑的衣袖。
“前輩,丟掉珊瑚,抓著我們的手。”嬋兒急忙道。
袁六傑深深看了嬋兒一眼,隨即照做,嬋兒的臂力卻不堪其重。眼見裂陷又有擴大之勢,中南陘斷崖邊的一幕仿佛就要重演,關鍵時刻水辭一臂伸出,和嬋兒一同用力,與湛暮宵齊心把袁六傑救了出來。隨後,四人各自退回地麵裂陷的兩邊,總算有驚無險。
“你們兩個快跳過來。”水辭緊接著說道。
湛暮宵隨即握住嬋兒的手,兩人憑輕功借力一躍,穩穩落足於水辭身邊,三人不禁相視一笑。
“謝謝……”袁六傑開口道。
“憑心而為,前輩無需客氣。”湛暮宵說道。
“就快看見出口了。”嬋兒說著,回身看了看,“不知道柒蕊還有羅洞他們能否脫身。”
“以柒蕊和柒鴻的身法,不用擔心。”水辭說道,“咱們快走吧。”
一行人在水辭和嬋兒跌落的洞穴入口匯合時,拓跋雅布已為單於貢接上了肩骨。眾人正用兵器和衣衫相連搭成爬梯,嚐試攀岩而上,再尋找結實的樹藤替換。確保爬梯穩妥後,拓跋雅布井然有序,安排音音、嬋兒、湛夫人先行,湛啟冠、袁六傑和傷者隨後,一幹青壯男子斷後,直至眾人全部離開了洞穴。
“主人,梯子是否留下?”阿萊請示拓跋雅布,問道。
“還有人在後麵,留著吧。”拓跋雅布說道。
“是。”
嬋兒聞言,朝拓跋雅布微微頷首,隨後說道:
“為免麻煩,這裏不宜久留。”
“你可要回湳國?”
“嗯,我和你同行吧。”
“湛師叔和嬸母有何打算?”拓跋雅布又問道。
“我們的使命完成了,總該回杳魔宮看一看。”湛夫人說道,“不過讓暮宵陪著嬋兒,我才放心。”
湛暮宵笑了笑,和嬋兒相視一眼,而後對袁六傑說道:
“前輩還在等候兩位兄長,晚輩等人先告辭了。”
袁六傑目光打量一圈,說道:
“三十件珍寶,如今隻剩二十五件,袁家言而有信,以後會想辦法彌補。”
“來日方長,前輩保重。”水辭說著,看了看湛暮宵和嬋兒,又道,“這下咱們就分道而行吧。”
“你回夜都嗎?”嬋兒問。
“四哥即位的大事,不能錯過。”水辭點點頭,說道。
“今日暫別,下月再會。”湛暮宵隨即說道。
“唔?”水辭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臘月,我們易城見。”湛暮宵又說道。
“好。”水辭明白,湛暮宵這一年還會前往拜祭水家先人,不由心中一暖。
“三皇叔,你們回王府麽?”嬋兒問原涵。
“上次一別,我打傷了悠庭……如今的孤都,就是龍潭虎穴,我也得回去見她。”原涵說著,看了看音音,“我們一起。”
“可以請戚哥哥幫忙,讓悠庭姐姐回一趟恒國。”
“這個不難。”戚梵聞言,點了點頭。
“避過一時,畢竟避不過一世。”原涵心有悲戚,說道。
“至少等我回孤國,和你一同麵對。”
“好。正月,我等你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