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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人!”正殿那邊響起一聲大喝,肖瑤瑤大驚,暗暗怪自己不小心,冒冒失失就在周宮裏亂晃。
她跳下宮牆,飛快逃離,而端木玉也迅速追了上去。
守在迎春宮保護周王的侍衛立刻拔劍而起,紛紛追上來。
肖瑤瑤身形敏捷,動作迅猛,在宮牆之間起起落落,根本讓人捉不到。
端木玉擰眉大喝一聲:“把她射下來!”
立刻有侍衛搭弓射箭,嗖嗖嗖!箭如雨下。
肖瑤瑤驚出一身冷汗,四處躲避箭雨。
天亮前的寢宮都驚動了,好在借著幾棵樹,讓肖瑤瑤逃走。
“皇上。”一個身穿鎧甲的年輕男子帶著一支箭走上來道,“刺客受傷了,逃入掖庭宮。”
“傷在哪兒?”端木玉陰騖的聲音穿透黎明前的黑暗,淩厲地直刺人心。
“肩部。”男子篤定地說,“那一箭是末將射出去的。”
“很好,”端木玉目光一凝,“嶽冷林,你帶人進掖庭宮搜!一個都不準漏!”
“是!”嶽冷林領命而去。
“皇上!”被騷動驚醒的若雅,匆匆穿了衣服跟出來。
端木玉把她拉到身邊,幸好,她沒事,否則他不會原諒自己。
刺客怎麽會行刺渺兒呢?或者是,刺客是衝著他來的?想到此,端木玉身上出了一層冷汗。
“有刺客嗎?”若雅看見端木玉如此凝重的麵色,她知道應該不是尋常刺客。
“已經受了傷,逃入掖庭宮了。很快就可以把她搜出來。”端木玉盯著掖庭宮,想起那刺客立在牆頭上,雖隔得遠,可那是女子的身形。
而且,那飄在月色底下的,那一身長袍……在月色下,他沒能看清究竟是什麽顏色,但那是淡色的。
今日在瑤台宮裏,穿淡色衣著的女子並不多見。
腦中迅速閃現出那一雙靈動的眸……
“來人!”端木玉忽然說話,“搜查北齊公主的居所!”
侍衛立刻領命下去。
“皇上!”若雅不解,“為何是肖瑤瑤?她不可能是刺客!”
端木玉抿著唇,北齊公主絕不像外表看起來的這麽簡單。若雅單純善良,可不敢保證,北齊公主不會心存不軌!
“搜一遍就知道是不是了。”端木玉冷聲說。
若雅忽然間說不出話來,端木玉說話的語氣,讓她第一次覺得這個男人可怕,僅僅隻是因為他說話的語氣。
端木玉看向她:“渺兒,我不允許任何人傷害你,明白嗎?”
“你們幹什麽?!”小紅擋在卿羅閣門口,看著一群氣勢洶洶的周國士兵,“這是北齊公主的居所,你們想做什麽?”
“我們在找刺客。”嶽冷林從侍衛中間走出來,俊朗疏軒透著一股子勃勃的英氣,威武挺拔,“請姑娘讓開。”
“這裏怎麽會有刺客呢?”小紅嘟囔著,但還是讓開了,“你們搜吧。”
嶽冷林看了她一眼,說:“請姑娘露出肩膀讓在下看看。”
“什麽!?”小紅的聲音提高了八度,大嗓門讓嶽冷林臉上一紅:“在下是奉了皇上之命……。”
“周王讓你調戲良家婦女嗎?”小紅憤憤地說,“可惡!色狼!”
嶽冷林被罵的冤枉,百口莫辯,他隻是奉命行事,別人都照做了,怎麽這個女人卻曲解了嚴肅了王命?
“讓他看唄,”肖瑤瑤慢慢從屋子裏走出來,披著外衣困倦地打了個嗬欠,“煩不煩,半夜三更擾人清夢,小紅你脫衣服嘛。”
“不用脫,不用脫。”嶽冷林連忙擺手,“公主請進屋裏,讓女官查看肩膀就可以。”
“哦。”肖瑤瑤了然,“進來吧,大人要一起進來嗎?看美女這麽便宜的事兒……。”她賊笑。
嶽冷林僵硬地說:“多謝公主美意……。”
肖瑤瑤進屋之後,端木玉來到卿羅閣。
她唇紅齒白,粉雕玉琢,一看就讓人喜歡,那群少年自然不會下得了手傷害這麽可愛的一個小女孩,隻當她是不懂事,一人道:“小姑娘過家家去,來這裏湊什麽熱鬧!”
院子裏的杏花開得很美,一片片花瓣像雪花一樣飄落,在地上鋪了薄薄一層。
肖瑤瑤和小紅同時解開衣服,露出白得幾乎透明的皮膚,差點兒把女官的眼睛都晃花了。
“公主皮膚真好。”女官由衷地讚歎。
肖瑤瑤眨眨眼睛:“以後你來我這裏,我教你怎麽把皮膚變得這麽好。”
“多謝公主多謝公主!”女官一疊聲道謝走出去,對嶽冷林搖頭。
肖瑤瑤跟出來,依舊笑嗬嗬的,真的像沒有煩惱一樣:“讓各位白跑一趟,好可惜哦。”
端木玉的目光犀利地射在她身上。
那身形,和他看到的一模一樣…….她肩上真的沒有傷痕嗎?
“不是肖瑤瑤。”若雅提著的心終於放下去。
這一次北齊把肖瑤瑤當禮物送過來,不知道是什麽目的,若雅也隱隱擔心。
嶽冷林帶著人繼續去其他地方搜。
端木玉還留在院子裏,他站在那棵開滿花的杏樹下,若有所思。
“皇上要親自檢驗碼?”肖瑤瑤說,她沒有化妝,整張臉蒼白得可怕,和幽白的月光幾乎融為一體,若不是還有一頭烏黑的青絲和青色的衣服,真的會以為,她隻是一道投向人間的月光。
那麽虛幻,連笑容也是,刺痛人的雙眼。
端木玉不說話,隻是眸光變得更加淩厲。
肖瑤瑤眼睛理有些脆弱的光,那是受傷之後的光,因為別人的不信任。
若雅搖著頭說:“不,肖瑤瑤,我信你……。”
肖瑤瑤卻扯開自己的衣服,把兩邊的肩膀都露出來,光潔瑩潤的膚色流動著月色光華,映著她眼中一觸即碎的微光,她垂下眼簾,讓風把頭發吹起來,輕撫著肌膚。
端木玉嘴角輕揚:“朕沒有說不信你。”
“皇上沒說,可皇上心裏不信我。”肖瑤瑤說,緩緩拉好自己的衣服,神情有些憂傷,“皇上的眼睛裏這麽說了。”
他從來沒想過有人能從他眼睛讀出什麽,怔了一下,道:“那是朕冒犯公主了。”
“沒有,我是王兄送給皇上的禮物,被皇上看了,本就是理所當然。”肖瑤瑤淡淡地說,看向若雅,“渺兒姐,謝謝你相信我。”
然後她什麽都沒說,和小紅走回屋子,把門關起來,留下神色平靜的端木玉和若雅。
“肖瑤瑤是好人,請皇上相信她。”若雅說。
端木玉眸光一轉,不置可否,拉起她的手,“回去吧。”
肖瑤瑤抵在門上,很快地,額頭上滲出細細的汗珠,她解開衣帶,露出光滑的肩部,纖細蒼白的手指拉著胸口的某一處,撕下一張帶血的人皮來。
然後,肩部一道猙獰的傷疤赫然出現,汩汩流著血。
小紅拿來止血的傷藥,一邊給她處理,一邊埋怨:“公主太不小心了,在周宮裏亂闖會有生命危險的。”
肖瑤瑤忍著疼,仍舊笑起來:“那個嶽冷林箭法好厲害,一連發三箭,我躲都躲不過。”
“還笑!”小紅故意重重把傷藥按在她傷口上,疼得肖瑤瑤齜牙咧嘴大喊:“啊~~~謀殺啦!”
“閉嘴啊!”小紅捂住她的嘴,“你想讓外麵的人都聽到是不是?”
“我不敢了。”肖瑤瑤癟癟嘴,委屈地緊緊閉著嘴巴。
小紅迅速處理好傷口,讓她去床上休息一會兒,然後換上黑色的夜行衣:“我去把那具屍體扔掉,公主不準亂跑了。”
“知道了!”肖瑤瑤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她現在想跑也跑不了啊,身上這麽痛。
小紅悄悄出去,從杏花樹的繁花裏拖出一具屍體,迅速跳出宮牆,隱沒在黎明前淡淡的曦光中……
肖瑤瑤和端木玉從之前互相不理睬的水火不容狀態一下子變得要好起來,讓很多人都驚訝不已,個性率直敦厚的陸安陽看見最喜歡的瑤瑤和端木玉能夠相處好,打從心裏高興,一直以來他都在苦惱怎麽讓端木玉和瑤瑤關係便好一點,現在總算好了!
以後不用麵對瑤瑤對端木玉的大白眼和惡言惡語了。
這兩個人能相處好,對於陸安陽來說,整個世界都很美好。
下了學,三個人約在一起,不是去放風箏玩樂,就是陸安陽和端木玉一起教瑤瑤練劍。
說來奇怪,一向沒什麽耐性,性格有一點暴躁的端木玉,對待學劍很笨的瑤瑤,居然耐心出奇地好。
一遍不會,再教第二遍,第二遍不會,第三遍…….就算瑤瑤氣餒扔了劍,他還會好言相勸,絕對不會有一句半句抱怨。看的陸安陽不斷抱怨:“端木玉你太偏心了!以前跟太子哥哥一起練劍的時候,我隻要哪裏沒有做好,你都會罵我的!”
端木玉拾了瑤瑤的劍站起來,看向陸安陽:“是嗎?可能是你太笨了吧。”
陸安陽氣結,指著瑤瑤:“比她笨?!”說完立刻捂住嘴,因為瑤瑤清澈明亮帶著怒氣的眼神殺了過來:“我哪裏笨?你才是最笨的!”
陸安陽立刻賠笑,自己心裏的小仙女可千萬不能得罪:“我說的是端木玉,不是你。”
端木玉在一旁涼涼地說:“四哥你可是男人,怎麽可以和女孩子比?”
“說的也是!”陸安陽痛定思痛,開始鼓勵瑤瑤:“你學好了劍,以後我上戰場,帶著你一起去,我們兩個並肩作戰,定可以嚇得敵人聞風喪膽!”
瑤瑤一聽,果然很有吸引力!
她從小就聽哥哥講戰場上的故事,向往不已,那些金戈鐵馬,英雄兒女的故事,一直都是她渴望的,隻可惜哥哥從來不肯帶她上戰場,那是危險地地方,她身體弱,上了戰場恐怕要出大事情。
現在聽陸安陽說可以和他一起在沙場上並肩作戰殺敵,精神立刻上來了,拿過劍,學著男人大吼一聲,揮舞著和陸安陽展開對戰!
“好!本帥決定認命你為上將軍!統領大軍!橫掃匈奴!”陸安陽一邊打一邊氣勢如虹地大叫,惹得對戰中的瑤瑤大笑不已,還不忘配合一下台詞:“多謝統帥!末將定當不辱使命!”
兩個人打著打著,演變成一團打鬧歡笑,在山坡上追逐。
端木玉在樹蔭下坐著,看著鬧得不亦樂乎的兩個人,樹蔭下,他的眼中蒙上一片灰暗的陰翳,陽光無法滲透進去。
他並不高興,看見瑤瑤和四哥玩的那麽高興,笑的那麽大聲,自己的心裏,竟然一點兒高興的感覺都沒有!
他有太強烈的占有欲,他希望瑤瑤隻是他一個人的,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對瑤瑤竟然產生了這麽可怕的獨占感!
令他不安,難受,甚至恐懼……
情,一旦在心裏種下,便生根發芽難以抑製,最後蔓延成自己無法想象的一片濃蔭,把心裏所有的位置都遮住了,再也融不進其他!
情字何解?
答曰:無解。
他不想愛情來得如此之快,如此之早,在他完全沒有準備的時刻,突然闖了進來,任何反擊的力量都沒有。
手中的劍冷冷地,他手指收緊,重重地握了一下,懷裏忽然撞進一個小小的柔軟身體,笑聲像是被風吹亂的鈴鐺:“將軍!敵人兵力眾多,末將不敵,請求支援!”
端木玉低頭看著近在眼前的一雙明眸,亮晶晶的,撲閃撲閃,他有一瞬間的失神,反應過來的時候,陸安陽的劍已經擋在他們麵前。
“哈哈哈!投向吧,你們已經被包圍了!”陸安陽單手叉腰,活捉了敵方兩位大將,正得意著,手一伸,撈起瑤瑤:“作為戰利品,你就跟著本帥走吧!”
話音剛落,一柄寒光閃爍的劍已經抵在陸安陽脖頸上,懷裏的瑤瑤也被拉回去,端木玉的聲音有些冷:“反擊成功,戰利品你不能帶走。”
陸安陽怔了一下,有種很怪異的感覺從端木玉的眼睛裏,慢慢傳向他的身體,似乎有些冷,還有某種……敵意?
不對!端木玉怎麽會對他有敵意呢?一定是他產生錯覺了,是他想太多了,對自己的親弟弟,他怎麽可以有這種想法?
陸安陽暗暗責備自己,同時揚起笑臉,跟著坐在地上,嗬嗬笑道:“看來我的劍法還是不敵端木玉,改天還要好好練練。”
瑤瑤什麽都沒有察覺,坐在兩個男孩子中間,笑得比春天的花還要燦爛:“今天真高興!”
端木玉神色一黯,站起來道:“天色不早了,該回去了。”
瑤瑤抬起頭:“不能多玩會兒嗎?”
“太晚回去,肖丞相會擔心的。”端木玉道,其實他何嚐不想多留一會兒,在瑤瑤身邊,什麽煩惱都可以拋開,他不用背負那麽多責任,無憂無慮得像平民。
其實很多時候可以很羨慕陸安陽,他不像自己,一出生命運就被決定。
顧相一黨,太子一黨。
勢不兩立。
輕歎一聲,還是拉起瑤瑤,壓抑著所有感情:“走吧。”
“六弟說的是,肖丞相會擔心的。”陸安陽也附和,笑容滿滿的,“以後機會多得是,我還怕你玩膩了呢!”
瑤瑤這才露出笑容,高興地回家了。
回宮的路上,陸安陽看出端木玉藏著心事,忍不住問:“你還是很在意瑤瑤的身份嗎?”
端木玉頓了一下,隻是那麽輕微的一下,腳步如初:“很難不在意。”
“其實,有沒有想過,也許顧相和太子哥哥可以和平共處的。”陸安陽猶豫著,多半是想安慰人。
端木玉苦笑:“你覺得可能嗎?”
總有一天,這矛盾是要爆發出來的,總會有那麽一天的。
雙方,隻有一方能夠存活。
這些,陸安陽自然也明白,但他生性率真,不願意多想,煩惱就比端木玉少一些。對於權力地位,他從不迷戀,一生隻想好好侍奉父皇母後,再多的,就隻想披上戰甲,為大周守護邊關。
他的夢想和願望都太簡單,所以比別人都無憂。
而端木玉,身不由己,他的生母是皇後,一出生,就注定是和肖丞相對立的地位。
肖漢成權勢滔天,相比之下,父皇母後卻仿佛虛設,受盡了肖漢成的欺侮!太子雖為太子,依然處處受氣,若不是為了大周朝的尊嚴,他不會選擇和那麽強大的敵人作對。
但是如今,局麵已經不可改。
端木玉無可奈何。
他隻可能幫皇兄,也隻會幫皇兄。
他喜歡瑤瑤,但卻不知道,將來,應該如何處理和瑤瑤的感情。
最後勝利的若是肖漢成,皇兄和他絕無活路,大周朝端木氏一族恐怕都不能幸免!但若是太子勝了呢?那顧氏一族,也絕不會有活口。
端木玉的心一陣劇痛,兩道眉峰緊緊扭在一起,看的陸安陽愈發糾結,暗暗悔恨自己不該讓端木玉自尋煩惱的。
“端木玉,這些事情先放下,將來的事情,誰又說得準?說不定有轉機呢?”
端木玉微微點頭,有些心不在焉,和陸安陽告別,一個人回翔鸞宮。
翔鸞宮和以前一樣靜靜的,自從父皇生病之後,母後也跟著身子日漸虛弱,不喜歡吵鬧,所以宮女太監做什麽事都小心翼翼,生怕弄出聲響來讓皇後煩惱。
春日的陽光很溫暖,宮中幾棵蘭花悄悄綻放了花朵,清香縈繞,沁人心脾,端木玉方才的愁緒被衝淡了一點點。
走進正殿,看見太子端木瑾也在,坐著和皇後喝茶。
“皇兄。”端木玉跨進門,臉上洋溢著笑容,在皇兄麵前,他一定要表現地很快樂,以免讓皇兄擔憂。
“聽母後說你最近回宮都很晚,去哪裏了?”端木瑾看見弟弟臉上的笑容,連日來被政事煩惱著的心情也開朗了些。
端木玉的眼神閃了一下:“沒去哪裏,隻是去練劍了。”
雖然隻是微微一閃,卻逃不脫端木瑾如炬的目光,他一向敏銳:“以往練劍你都在翔鸞宮,為何最近要跑出去呢?”
端木玉知道什麽事情都瞞不過皇兄,隻好囁嚅著說:“其實我和陸安陽,還有……肖瑤瑤一起去玩。”
皇後手中的茶盞歪了一下,碰撞著蓋子輕輕發出一聲脆響。
依舊美麗的皇後微微失神,眼中盈滿了愁緒,甚至帶了一絲讓端木玉懊悔的失望:“端木玉,你忘了母後跟你說過的話了?”
聲音雖輕,一字一句,卻都是帶血的刺,讓端木玉更加內疚和後悔。
是不是錯了?他不該和瑤瑤在一起?不該和她一起玩,甚至不該想她?
可是,他如何阻止自己的心?
端木瑾也有些愣怔,端著茶杯半響都沒有動,眼中輕輕掠過一抹別樣的光,很柔,卻帶著沉痛。
那個小人兒……
那雙倔強的,美麗得令人窒息的眼眸,至今難忘。
可惜,她名叫肖瑤瑤,和他們,勢不兩立。
“端木玉,你知道應該怎麽做,對嗎?”端木瑾語中不見責備,卻比責備更有壓迫感。
端木玉咬著嘴唇,忍下心裏強烈的痛和不舍,慢慢點頭,站了一會兒,似乎有些不甘心,抬起頭來,看著自己的兄長:“皇兄,瑤瑤她……是無辜的呀。”
端木瑾輕笑,笑容中也有一抹無奈:“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端木玉低下頭,喉嚨中有窒息的感覺。
皇後放了茶杯,神色凝重,憂愁占滿了她美麗的麵孔:“用不了多久,肖家和我們,就會成為真正的敵人。”
母後的聲音很輕很溫柔,如同春日裏的風,微微的,帶著蘭花清幽的香氣,可是,拂過他耳邊的時候,卻都變成尖利的刺。
端木玉渾身一冷,抬頭看著母後和兄長。
端木瑾沒有往日的鎮定和淡然,而母後,深鎖的眉越來越顯示出她的憔悴。
他沒有想到,母後說的話,會那麽快成真,肖家和他們,真正的誓不兩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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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風襲人的天氣總是莫名地讓人心中歡喜,湛藍的天空流轉著撩人的天光雲影,酥風迢迢,拖著尾巴,徘徊不休。
迎春宮裏因為刺客的事加強了戒備,侍衛時時刻刻繞著宮牆來回巡視,連一隻蒼蠅都不放飛進去。
肖瑤瑤遠遠地看了一眼,便停下來:“還是不去了,本公主覺得啊,周王放那麽多侍衛在那裏,就是為了防本公主。”她意態幽幽,搖頭歎息,“哎,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公主還知道自己失足了,實在是可喜可賀。”小紅捂著嘴巴笑,既然不去迎春宮了,她便拉著肖瑤瑤朝花影綿綿的地方走去。
“本公主學富五車,才高八鬥,什麽不知道!”肖瑤瑤下巴一揚,一副‘唯我獨尊’的氣勢,看得小紅不斷噓唏:“果然無恥的人永遠沒有自知之明。”
“此話甚好!”驟地,一個戲謔的聲音響起。肖瑤瑤和小紅一看,一個錦衣斑斕的俊逸公子分開繁密的桃花,帶著一臉魅惑眾生的微笑走出來。
隻見他發絲鬆散,如流雲傾瀉,身姿頎長英挺,似乎從百花中脫穎而出,花瓣的豔麗,花香的飄渺,花骨的玉質天成。若不是此人聲音裏有著低沉的屬於男性的金屬之氣,一定會讓人誤認為是傾國傾城的絕世美女。
過於美好的人常常讓人感覺疏離,不敢靠近。
肖瑤瑤大喊一聲:“啊!大兔子!”然後哈哈大笑起來,“大兔子你是雌是雄?本公主眼拙,看不出來。”
他倒不生氣,嘴角一揚又是傾城之笑,眼珠像是浸在水中的黑色琉璃:“本公子貌絕天下,傾倒眾生,誰管雌雄呼?”
“那就是不男不女了?”肖瑤瑤啊地一聲,好同情地看著他:“真可憐,這麽漂亮的人居然是太監耶!”
“天下不知本公子美貌的,乃無目者也!”他倚在那棵花團錦簇的桃花樹下,花瓣紛紛揚揚在他身周起舞,一片花瓣不經意落在他輕顫的睫毛上,竟是和那晶瑩的膚色一般的色澤。
肖瑤瑤也在心中暗暗稱奇,這男人未免太過妖豔了!看他這麽華貴的裝扮,還能出入後宮,難不成這人是周王的……
她忽然脫口而出:“你不會是周王的男寵吧?!”她好驚訝,居然在後宮撞見周王的男寵!
他聽到‘周王的’三字時還在心中暗暗稱讚她聰明,當聽到男寵時,臉色一變,笑容收斂:“果然無目者也!”
肖瑤瑤眼睛一瞪,說:“誰說我無目,你看,我的目在這裏!兩個!”她伸出兩根手指指著自己的眼睛,讓眼前這人看清柔然,“男寵就男寵,我又不會笑你!咱們也算同道中人啊!”
他有種想上前把這個傻女人撕碎的衝動,好久沒有人能把他惹得這麽生氣了。
“小紅!”肖瑤瑤忽然說,小紅笑眯眯站出來:“公主有何吩咐。”
“本公主和這位‘公子’同侍一夫,也算緣分了。本公主初來乍到,對周宮不熟悉,以後還要多多勞煩這位‘公子’,你快上前去請示‘公子’的姓名,然後送上薄禮,請‘公子’以後多多照應。”肖瑤瑤有板有眼地說著,兩手攏在寬大的袖子裏,交疊在腰腹處,還頗有些莊重的意味。
她一席話卻讓他恨得牙癢癢,特別是她一口一個‘公子’,還加重語氣的時候!
小紅恭恭敬敬上前去,低眸垂首道:“請公子不吝‘賜名’。”
“本公子姓端木,名端木瑾。”他翩翩一甩衣袖,漫天繁花飛舞,輕輕一笑,虛幻飄渺。
小紅皺了一下眉:“謝公子‘賜名’,我家公主前日剛從北齊到此,叫……。”端木端木瑾,不就是周王的弟弟嗎?小紅心裏叫苦連天,這下子惹了不好惹的主了!
她在猶豫,肖瑤瑤卻說:“本公主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叫肖瑤瑤!接著,小小薄禮,聊表情誼。”
端木瑾接住她扔過來的東西,低頭一看,哭笑不得,竟然隻是她從地上撿的一顆小石頭,還帶著濕潤的泥土,在他瑩白如玉的掌心裏染了一灘灰色的汙漬。
“好,薄禮。”端木瑾微微一笑,從腰下摸出一塊通透的玉佩,“本公子也送上薄禮,聊表情誼吧。”
肖瑤瑤接過那玉佩,上好的玉質,沒有一絲雜色,隱隱地似乎綠光在流轉,雕刻成獅的形狀,她忍不住讚歎:“不愧是男寵,好有錢!”
端木瑾氣結,都已經告訴他姓名了,還一口一個‘男寵’這麽難聽,難道此女是傻子嗎?竟連大周國的皇子都不認識。
“你送我這麽貴重的禮物,以後你我以姐妹相稱吧,走走走,我們就在這桃花樹下義結金蘭。”肖瑤瑤拉著他轉身。
端木瑾狡猾地掙脫她,順手從她腰上扯下一個不算精致的香袋:“結拜就免了,交換了信物就好。”
肖瑤瑤愣了一下,隨即笑得比花還燦爛:“好啊!”
“皇上,擔心路滑。”
“幹嘛要加‘姐’字?喂!”端木瑾氣急,可是肖瑤瑤消失的速度天下第一,哪裏還能看見她的影子?
“端木瑾,你在和誰說話?”
端木玉穿過一片花林,踏著濕潤的泥土走過來,看見端木瑾一個人站在那裏,不由蹙起眉。
端木瑾看見他那張萬年不變的冷峻麵容就開始叫苦,他把從肖瑤瑤身上扯下的香袋攏進衣袖裏,北齊的公主,也算是周王後宮的女人,讓端木玉知道的話,對北齊公主並不是一件好事。
“沒什麽,一個宮娥而已。”端木瑾撿著幹燥一些的地方走近他,“王兄,今日政務不忙嗎?”
端木玉冷笑,那眸中恍若降下大雪:“有高正海在,朕怎麽會忙呢?”
牽扯到前朝政事,特別是高正海那複雜的人物,端木瑾立刻就避開話題,笑道:“聽說王兄特別恩寵周國公主,臣弟替王兄感到高興。”
說到若雅,端木玉冷峻的麵部線條明顯柔和了許多,不見方才的犀利:“她是我在周國的故人。”
端木瑾點頭道:“原來如此。”他笑笑,“可是太皇太後並不高興,她希望王兄恩寵柔然國的公主。”
“朕有渺兒已經夠了!”端木玉冷聲道,眼中重新聚起冰雪的寒冷。
一個‘渺兒’,讓端木瑾明白了端木玉對若雅公主的愛,那麽……腦海中不經意閃過一張眨著眼睛的笑臉,她是注定得不到帝王恩寵,在深宮孤寂等待一輩子嗎?
端木玉是薄情寡性之人,這一點,他從小就知道。
對於他在乎的人,他可以給出一切都在所不惜,可對於他不在乎的人,他卻可以親眼看著那人受折磨而死,他都無動於衷。
這一切,和他從小在周國做人質有關,那些日子,一定是他最不願意回想的痛苦記憶。可是那些痛苦中,又因為出現過一個‘小姑娘’而變得美麗。
就像是劇毒的花,美麗的本質下,是摧殘一切的邪惡!
“聽說昨晚迎春宮有刺客,看來,周國公主的存在,對很多人來說都是威脅呢。”端木瑾說,沉默了片刻,又道:“刺客既然逃脫了,必還會再來。”
“朕不希望渺兒受傷害,所以,寧肯錯殺千人,也要抓住刺客!”
端木瑾愣了一下:“王兄的意思是……掖庭宮全部?”
端木玉不語,可是沉默已經表明他的態度。
“王兄,如今掖庭宮住著各國公主,王兄若殺了他們,隻怕……。”
端木玉微一抬手,阻止端木瑾的話,“激怒他們,對周國有好處。”
天下以西方周國最為強盛,統一的步伐,已經順著曆史的軌跡慢慢走下去了,誰也不能阻止。
漫天飛舞的桃花中,隻看見周王伸手接住一片飄落的花瓣,深深地凝視著……
小姑娘,再也不會……讓你從我身邊消失了……
肖瑤瑤和小紅快步走回卿羅閣,小紅在路上還埋怨她戲耍周國的皇子,要是傳到周王耳朵裏,或者周國皇子心胸狹隘的話,恐怕真要給當場處死了。
肖瑤瑤拿著玉佩左看右看,欣喜不已:“那隻大兔子居然把皇子的玉符當禮物給送了,真是一隻傻兔子。”
小紅道:“我看不久他就會知道公主的身份,真是麻煩一堆啊。”
肖瑤瑤嘿嘿笑兩聲,越麻煩越好玩,反正她要找的人沒找到,日子無聊著呢。忽然,從掖庭宮裏傳來撕心裂肺的嚎叫:“啊——蛇——”
幾個宮娥哭叫著跑出掖庭宮,表情比見了鬼還恐怖。
“大清早真見鬼了?”肖瑤瑤忙過去看。
隻見若國公主的居所外麵圍了許多人,指指點點在議論什麽。肖瑤瑤擠進去,隻看見院子裏躺著兩具屍體,血淋淋的。
屍體的心口上,有一個拳頭大小的血窟窿,一條紅色的蛇正從裏麵鑽出來,吐著血紅色的蛇信,詭異地看向門口的人。
“啊——”
端木玉眯著眼睛看那巨蟒,眼中厲光一閃。巨蟒已經被激怒,如果停止射箭,它一定會撲過來!
所有人都嚇得四散奔逃,推推囔囔之間,有人被推到了,嚇得大聲哭起來。
若國公主被蛇咬死了!
小紅扶起跌倒的那人,帶著她退到遠一些的地方。
若國公主的侍女哭哭啼啼跑出來,忽然被一雙手拉住:“究竟是怎麽回事?”問話的人是燕國公主雅雅,她一臉怒色,在掖庭宮,人人都知道她和若國公主交好。
那侍女哭著說:“剛才公主換衣服的時候,忽然從櫃子裏鑽出一條蛇,箭一般穿進公主心口去了,公主逃到院子裏就倒下去了,就連公主身邊的侍女也被蛇鑽了心口……。”
雅雅臉色煞白,院子裏的慘象她也看見了,居然有這種事……
“宮裏怎麽會有蛇呢?”說話的人是肖瑤瑤,雅雅轉過頭去,看見她白得駭人的臉色,心裏軟了軟,道:“你別怕,一定是有人下毒手。”
肖瑤瑤後退了兩步,伸手指著盤亙在若國公主心口上的蛇:“它是紅色的,你看到了嗎?”
此時,聞言趕到端木玉和端木瑾也在若國公主的居所前停下來。
紅色的蛇吐著蛇信慢慢從屍體上爬下來,看到人也不懼怕,直起長長的身體,和人類對視。
端木玉眸光轉暗,冷冷地發話:“抓住它!”
侍衛立刻衝上去。
隻見那蛇卻不逃跑,小小的蛇眼似乎翻轉了一下,變成滴血似的暗紅,然後忽然間像利劍一樣,躍起來,直直撲進跑在最前麵的那個侍衛左眼裏,翻攪著,侍衛發出慘叫聲,在地上滾來滾去。
片刻之後,蛇從侍衛右眼裏鑽出來,那人已經一動不動,死去了。
空洞的雙眼變成兩個血窟窿,詭異地睜著。
這樣的慘象讓幾個脆弱的佳麗暈了過去。
肖瑤瑤退了一步,手忽然被一雙寬大溫暖的手掌握住,她抬起頭,看見端木瑾美得虛幻的臉,他低著頭給她一個堅定的眼神:“別怕。”把她拉在身後,神色凝重地看著那條蛇。
“射箭!”端木玉不慌不燥,隻是眼神比方才更加幽暗一些。
弓箭手立刻搭弓射箭,箭雨嗖嗖朝著那條紅色的凶猛蛇射去。
那蛇身子一轉,飛快爬進花叢中,無數箭矢把那片花叢射的稀爛,之後,卻沒有發現那蛇的蹤跡。
讓它逃了!
“皇上,若國公主的心髒以及侍衛的腦子,都被蛇吃了!”查看屍體過來回報的人心有餘悸的說。
吃人的心髒和大腦的蛇,怎會有這樣的怪物?
怪不得那麽凶猛聰明!
“宮裏怎麽會有蛇?”端木玉冷冽的目光一掃,侍衛宮娥跪了一地,都低下頭去,心驚膽寒,比方才被蛇驚嚇還讓人恐懼。
“皇上,一定是有人故意放進來的!”雅雅跪在端木玉麵前哭道。她一哭,所有佳麗都跟著哭起來,一時間,場麵變得十分悲戚。
“朕會徹查此事!”女人的哭泣讓他十分煩躁,一揮衣袖,轉身道:“端木瑾!”
端木瑾正低頭柔聲安慰肖瑤瑤,端木玉的聲音讓他一驚,抬頭瞥見端木玉冷幽的眸子,他連忙放開肖瑤瑤的手:“在。”
“此事交由你負責。”他把目光停留在肖瑤瑤身上,隻見她低著頭,漆黑的睫毛掩映著一雙波光瀲灩的眸子。他眼中的瞳孔縮小:“徹查北齊公主的居所。”
端木瑾怔了一下:“王兄……?”他不懂。
周王的話讓掖庭宮的佳麗都把目光投向肖瑤瑤,她低著頭,一言不發,緊緊捏著自己的衣袖,肩膀不斷顫抖。
“照辦!”不容反駁和質疑,端木玉收回在肖瑤瑤身上的目光,“掖庭宮一個角落都不能漏!”
“是。”端木瑾隻能領命。待端木玉走後,眾佳麗指點著肖瑤瑤竊竊私語。
周王讓徹查北齊公主的居所一定有原因的,別看她長得柔柔弱弱,不堪一擊,說不準正是包藏禍心呢。而且,當眾和端木瑾皇子拉拉扯扯,不顧廉恥!
漸漸的,幾個人圍在雅雅身邊低聲說:“這個北齊公主,想必人人都知道吧,和她母親一個德性!”
“怎麽?”雅雅望著說話的高麗公主藍喬喬。
“她母親越貴人原本是周國公主,嫁給北齊王,可她不知廉恥,淫亂後宮,被北齊王遣送回周國,誰知在周國她還多般不檢點。”藍喬喬冷笑一聲,似乎把挖掘醜聞當作很有趣兒光榮的一件事,“趙王嶽羞,讓她進了蠆盆,誰知道還留下一個孽種!”
雅雅目瞪口呆:“真的嗎?”
“那還有假?”藍喬喬表情惡毒,“越貴人心腸歹毒,偷偷殺死北齊王的長子,這種女人,留在世上都是禍害!”
剛走出幾步遠,肖瑤瑤忽然停下來,身體僵硬地轉過身來,端木瑾抓住她的手,緊緊的握著。
高麗公主藍喬喬並不懼怕她,冷冷一笑,要不是礙於端木瑾皇子在場,她還要上前去再說一遍。
可是肖瑤瑤隻是看她一眼,然後轉過身,摔開端木瑾的手,快步走回她的卿羅閣。小紅跟上去。
端木瑾望著那弱小的青色身影,不知為什麽,身體裏某個柔軟的地方疼了一下。
心疼嗎?他笑了一下,容色絕豔,讓掖庭宮所有佳麗都黯然失色。
小羽正在院子裏那棵杏花樹上架了一個秋千,正忙著在上麵掛些女孩子喜歡的花兒朵兒的,讓肖瑤瑤回來看到會高興。
卿羅閣在的地方實在僻靜,所以若國公主那邊的動靜小羽也沒聽見。
肖瑤瑤幾乎是衝進卿羅閣的,動作很快,小羽隻看到青衣在眼前一閃,怔了一下,然後看見小紅跑進來。他立刻跳過去問:“小紅姐,公主呢?”
“公主公主!公主不是進去了嘛!”小紅沒好氣地說,快步走進屋子裏去。
小羽委屈地站在院子裏,看看自己幸苦架上的秋千,再看看肖瑤瑤的房間。
公主不喜歡嗎?
肖瑤瑤隻是坐在窗戶上,望著圍牆上爬滿的深綠色的苔蘚。
苔痕深重,不知掩埋了多少記憶。潮濕的牆壁泛著衰敗的黃色,幾根柳條從隔壁伸進來,柔柔地飄蕩在苔痕之上。
“我娘不是那樣的人!”良久,她才賭氣一樣地轉過頭來,對著站在她身邊的小紅說。
“貴人當然不是那樣的人。”小紅輕輕把她抱進懷裏,有時候,她覺得這個過分堅強的公主像個沒有長大的孩子。
也或許,公主真的已經死在過去……
相互依靠的兩個人,隻有彼此才能看見彼此的脆弱,小紅的幾顆眼淚墜落在肖瑤瑤青色的衣袍上,緩緩地泅開。
肖瑤瑤仰起臉,秀麗的青澀臉龐寫滿了心疼,她伸著手去擦小紅的淚水,輕輕地說:“小紅,別哭,一哭,他們都以為我們軟弱了,都會來欺負我們的。”她的聲音嘶啞,已不複平日的清脆響亮。
小紅擦幹眼淚,點點頭:“不哭了,像公主一樣,永遠都不哭。”
肖瑤瑤笑起來,大大的眼睛彎成月亮的形狀。
小紅走到窗戶邊,從袖子裏拿出一串玉質的鈴鐺,輕輕搖了搖,清脆的聲音像是滴答的泉水傾斜出來。
濕潤的牆角邊緩緩地爬過來一條血紅色的蛇,吐著蛇信,翻著血紅色的蛇眼。它遊過窗台,順著窗柩爬到肖瑤瑤頭頂上方。
血紅色的眼讓人一看都心驚膽顫,它凶猛地把眼睛睜到最大。
“滾!”肖瑤瑤厭惡地皺起眉頭,聲音不大,可那條蛇卻像是遭了致命的一擊,馬上焉下來,順著牆壁快速爬走了。
“公主!”小紅埋怨了一聲。
“它吃了那個侍衛的腦,惡心!”肖瑤瑤麵無表情地說,眼裏流過一抹劇毒的光,隱隱泛著血色。
“哎?你們幹什麽?這是北齊公主的居所!”小羽的吵鬧聲在外麵響起。
“不好!”小紅飛快跑出去,一拉開門,侍衛就湧進來,什麽都不管就四處翻箱倒櫃。
小紅望著外麵的目光一凝,隻見一個侍衛在杏花樹下翻找,然後,那侍衛剛一抬頭,一條紅色的蛇就從樹枝上軟軟地掉下來,砸在他臉上。旁邊的人都嚇得跳開,生怕被那凶猛的蛇攻擊。
可那蛇軟軟的,耷拉在那嚇得臉色蒼白的侍衛臉上。
冰冷的……侍衛大著膽子動了動,那蛇便掉下來,砸在泥土上。
“死了……。”侍衛猶有餘悸,顫抖不已。
“找到了!果然在這裏!”侍衛大喊,帶頭跑進屋子的士兵立刻上前去,按住肖瑤瑤。
小紅也被抓起來,大喊:“你們想幹什麽?”
“竟敢在掖庭宮私藏毒蛇,禍害妃嬪!你該當何罪?”
“我不知道……。”肖瑤瑤慌亂地搖著頭,原本蒼白的臉色更加蒼白了。
侍衛拖著他們往外走。
“放手!”剛剛趕到的端木瑾看見肖瑤瑤被幾個人高馬大的侍衛壓著走出來,無法抑製怒氣地大喊一聲,“不得對公主無禮!”
侍衛放開她,跑上前去,把在卿羅閣搜出來的紅色小蛇獻出來給端木瑾看:“皇子,這是在卿羅閣發現的。”
端木瑾看了一眼那毒蛇,麵色凝重,看向肖瑤瑤,她淚眼汪汪地看著他:“我真的不知道……。”看樣子是真的慌亂了,可是,隻有她自己知道,她有多麽渴望被別人發現自己的秘密……
“皇子,帶去讓皇上審訊吧。”
端木瑾點點頭:“別怕,你是無辜的,沒人會對你怎樣。”他也希望自己能安慰嚇得慌亂的肖瑤瑤,可是他發現,自己在這個時候很笨。
肖瑤瑤跟著他出去。
小羽嚇得呆呆的,怎麽回事?公主怎麽會和那條蛇扯上關係?
突然間,小羽想起剛才找繩子綁秋千時,他四處都找不到長度合適的繩子,便悄悄爬進小紅的房裏,他記得小紅有一根很長的繩子,前幾天還用來捆包袱,於是他在櫃子裏翻來翻去。沒找到繩子,卻讓他找到一堆薄薄的蛋殼。
“小紅姐居然偷嘴,看我不告訴公主去!”他還笑著,看看那些蛋殼,卻覺得不像雞蛋殼,因為太小了,也沒有花紋,白色的。
現在想起來,那更像是他幼年時在鄉間看到的蛇蛋!
難道……一股不祥的預感升上心來,他一動也不敢動,跑到牆角邊蜷縮起來。
端木玉在長安宮議事,侍衛上報說在北齊公主的卿羅閣發現死去的紅蛇屍體。他便停了朝議,命人把北齊公主帶進來。
他懷疑的沒有錯,那個表麵單純的女子絕對不簡單!
肖瑤瑤跟在端木瑾身後,兩手握得緊緊的,長安宮裏有太多人,都是周國文丞武將。她局促不安,在門口被拌了一下,差點兒跌倒。
端木瑾扶了她一把,低頭在她耳邊說:“別怕。”
端木玉高高坐於王座之上,黑袍加身,頭戴珠冠,威嚴非常。他不說話,更讓人心驚,那張臉年輕,甚至是少有的英俊,卻絲毫讓人感受不到溫暖,隻有如同深冬時冰封十裏的寂寒。
肖瑤瑤在地上跪下去,小聲道:“參見皇上。”
端木玉正襟危坐,那身上渾然天成的,是不可褻瀆的天子威儀:“為何藏匿毒蛇害人?”開門見山,他問得很直接。
“我不知道,不是我……。”她聲音很低很低,幾乎細不可聞。
坐在端木玉身旁的一位中年男人緩緩出聲:“北齊王派公主來我大周,可有吩咐公主什麽?”
肖瑤瑤抬頭看了一眼那說話的男人,他是坐在周王身旁的,身著絳色袍服,腰上襞膝是紅色,隻比周王的襞膝顏色淡一些。
那麽,這人便是高正海了!
她被高正海犀利的眼光逼得立刻低下頭,慌亂地搖著頭:“王兄讓我伺候周王,告誡我兩國之間靠我維希,望我萬事三思而後行……。”
端木玉聽了之後卻隻有一聲低掩的冷笑,睫毛下的墨色眼眸透出的是對她這番話無盡的譏諷:“那麽,北齊王該失望了。”他輕道。
肖瑤瑤猛地抬頭,隻看見端木玉向她投來的冷冷一瞥。她心裏被什麽撞了一下,恍恍惚惚地低下頭。
她好像看到了……很熟悉很熟悉的一雙眸……
“王兄,此事還須徹查清柔然。”端木瑾見肖瑤瑤無力招架兩位周國的大人物,漸漸茫然失措,便出聲替她求情。
“朕隻想知道為何毒蛇會在她居所裏?”端木玉笑了一笑,倒不是寬容,而是已經認定事實的冷諷。
端木瑾道:“若她真有害人之心,怎麽會把毒蛇藏在自己院子裏,等著我們去抓呢?”
“馬有失蹄,端木瑾皇子,您年紀還小,這些陰謀詭計,您怎麽會知道呢?”高正海一笑說,“北齊王為使我大周疲弱,已經不止一次用詭計了。”
端木瑾被高正海說成‘年少無知’,頓時一股氣升起在胸膛裏。高正海把持大周朝政,遲遲不讓王兄行成人禮親政,這隻老狐狸詭計多端,才是最可怕的人!
“丞相大人以此就判斷北齊公主是凶手,不覺得太草率嗎?”端木瑾冷冷一笑,抬起眉眼,望著高正海,“如此做,端木瑾可不服。”
肖瑤瑤低著頭,看見端木瑾黑色的鞋子和綠色的袍角,忽然間有些怔忪。
這個人為什麽要對自己這麽好?
高正海被端木瑾那魅視如煙的一瞥弄得有些尷尬,道:“端木瑾皇子怎知此女無罪?”
端木瑾望著跪在地上的肖瑤瑤,突然間蹲下去,把肖瑤瑤的頭抬起來,笑容如水波,柔柔地在她眼前泛起波浪:“我們交換過信物,該彼此相信對吧?”
肖瑤瑤怔怔的,端木瑾的笑容足以令萬千兵馬頃刻間潰散,世間怎麽會有如此美麗的人?他一顰一笑,都像是天上降下的流光,在雲影徘徊之間,緩緩傾入她冷寂的心間。
她聽見自己的心跳了一聲。
很清晰很清晰地跳了一聲……
噗咚!
甚至帶著一絲絲的痛柔然,她覺得眼前的端木瑾模糊了。
可是……我卻辜負你的信任。
端木玉看著相看無言的兩人,微微眯起墨色的眸,有一瞬間,他很想打碎肖瑤瑤柔弱的表情,看看她虛假的麵目之下,究竟是怎樣的表情!
可是後來,當他終於撕開她的偽裝,卻隻看到清淡的一張臉,麵無表情。
就在這時,長安宮外忽然吵鬧起來,有侍衛跑進來大喊:“稟告皇上!迎春宮潛入很多毒蛇,已經咬死三名宮女!”
端木玉臉色一變,迅速站起來,卻有人比他動作更快!
肖瑤瑤在聽到侍衛的話的一瞬就遽然衝出去,她跑得那麽快,一出宮門,幾個起落,躍上城牆,朝迎春宮的方向奔去。
端木瑾凝結的笑容掛在臉上,而眼前已經沒了人。
迎春宮內一片慘叫,一聲聲鑽入肖瑤瑤耳朵裏,她害怕得全身都在顫抖。
渺兒姐……千萬不要有事……
她躍入迎春宮的院子,風中送來一陣她無比熟悉的碧玉鈴鐺聲……
“小紅……。”她無措地呢喃著,腳踩在帶血的草地上,許多剛剛孵化出來的小蛇在地上爬行,爬進一具倒在院子裏的屍體上,開始啃食屍體。
侍衛抬著銅戟對地上的蛇亂砍。
而迎春宮主殿外,幾個宮娥把若雅圍在中間,一步步後退,驚恐得又哭又叫。
屋簷上掉下幾條渾身火焰色的巨蛇,有手臂那麽粗,吐著長長的蛇信,向進攻過來的侍衛噴著毒液。身上隻要被濺上,立即開始腐蝕身體。
“貴人快走,貴人快走啊!”宮女擁著若雅躲進宮殿裏。
“不要進去!”肖瑤瑤大喊一聲,衝過去。
她很了解,若是群蛇開始進攻,那麽最毒的蛇王一定躲在某一處觀戰。她很了解那條蛇王,他此時正在寢殿中,如果若雅跑進去,無疑是自尋死路!
若雅聽到她的聲音,一回頭,就看見肖瑤瑤朝她飛奔過來,若雅已經被嚇得六神無主,乍然一看到肖瑤瑤,便哭著向她奔來。
肖瑤瑤把她護在身後,低聲說:“渺兒姐,跟在我後麵不要離開。”
若雅用力點頭。
此時,躲在寢殿裏的蛇王看到要自己跑進來的食物突然被奪走,狂怒地張口,一聲如狼似虎的咆哮差點兒把屋頂都震倒。
沙沙沙……蛇王快速爬出來,巨大的赤紅色身體一暴露在人們視線中,就震驚了所有人。
那是一條比正殿柱子還粗的巨蟒,渾身呈暗沉的赤紅色,嗜血的紅眼睛閃著血光。身上的鱗片在陽光下發出刺眼的紅光。
所有人都嚇得呆住了,有的還尿濕了褲子。
那……那是什麽妖魔鬼怪?
若雅的呼吸都要停止,抓住肖瑤瑤衣服的手上盡是汗水。
“渺兒!”終於趕到的端木玉也被眼前驚悚的畫麵驚了一下,隨即看到就站在巨蟒麵前的若雅,一顆心忽然被什麽揪痛了。
若雅流著淚回頭看了他一眼,等待命運給自己最後的裁判。
她就這樣死在這裏嗎?得到周王的寵愛,她以為自己定是天底下最幸運的女子,可是,幸福為何如此短暫?
肖瑤瑤的目光直視蛇王,蛇王停在她麵前不敢動,可是眼睛卻貪婪地望著肖瑤瑤身後的若雅。
赤焰蛇隻食外貌美麗的人類,並且隻吃心髒和腦子,因此十分聰明。蛇王更是有初步的智力,它知道若雅天生尊貴,從小錦衣玉食養大,所以不僅心髒和大腦美味,就連身上的肉質,也很好吃。
“滾。”肖瑤瑤低聲說,聲音傳入蛇王的腦中,它偏了一下頭。可是,它還是望著若雅。
肖瑤瑤知道蛇王是餓了,於是隻能略微偏頭對若雅說:“渺兒姐,我數到三你就轉身跑,千萬不要停。”
“可是你——”若雅不放心,她不可能扔下肖瑤瑤自己跑掉的!
“聽話!”肖瑤瑤鎮定地說,“一,二,三——”
她的‘三’字剛出口,身體便一躍而起,直撲蛇王的腦袋,她知道自己能製住這條狂蟒,隻要若雅不在眼前引誘蛇王!
若雅轉身奔跑。
那一刻,端木玉墨色的眼眸中疏離的冷光一下子散開,他竟然沒有看向他奔來的若雅,目光隻能被撲向巨蟒的肖瑤瑤吸引!
她為何要那樣做?用自己的命換若雅嗎?
端木瑾大叫一聲,難以自製地衝上去,卻被端木玉一把拉住。
“你想死是不是?”冰冷的聲音,沒有絲毫感情。
端木瑾忽然有些恨意。那個女人舍身救了他的愛人,他居然還能如此冰冷地阻止自己?
那邊的情勢已經發生了大逆轉,肖瑤瑤撲向巨蟒,卻被巨蟒甩過來的尾巴纏住,高高舉起在半空,而巨蟒身子前傾,咬住若雅曳在地上的衣服下擺,把她提了起來。
若雅驚恐地尖叫。
肖瑤瑤瞪大眼睛,怒氣上湧,她忽然從衣袖裏拔出一把匕首來,對準若雅的衣擺甩過去,割斷了布料,若雅掉在地上。肖瑤瑤在那一刻對搭弓在四處準備好的弓箭手大喊:“射箭!”
然後便是……萬箭齊發……對著巨蟒的身體,巨蟒四處閃避箭矢,在旁人眼中它是發怒一樣的狂擺身體,實則,隻有站在迎春宮外的小紅看得最清柔然。
蛇王在保護它的主人。
它左右搖擺身體,卻始終卷著尾巴,讓肖瑤瑤得以在它巨大的腦袋後方,以免被箭矢誤傷。
若雅被人扶起,帶到端木玉身邊。
“皇上,救救肖瑤瑤……。”若雅已經顧不得自己多狼狽,向端木玉求救。
“王兄!”端木瑾氣得沒有往日的冷靜,看著被蛇挾持住的肖瑤瑤,已經不能保持理智了。
如此英勇的她,竟然換不來一絲同情嗎?
肖瑤瑤被蛇尾甩得頭暈眼花,整個世界都顛倒,好不容易靠近蛇王的腦袋,她幾乎要吐血了,低聲說:“把我甩出去,然後離開!”
否則她肯定要被這樣甩死了……
巨蟒怒吼,咆哮,它身上鱗片堅硬,普通箭矢落在它身上像射在銅牆鐵皮上,根本沒有殺傷力。
可是眼前敵人太多,它還是十分識相地聽話了,巨尾一掃,肖瑤瑤被甩出去老遠,撞在牆上,然後摔在地上。
好過分……
巨蟒飛速撤退,那麽龐大的身軀,卻向後快速退走,行動如風。周國的士兵追上去。
勉強從地上爬起來,肖瑤瑤吐了一口血出來。頭暈眼花,什麽都看不清,搖搖晃晃的隻想快點倒下去大睡一場。
身子驀地一輕,天旋地轉,她本能地抓住一片衣角。
“沒事了。”頭頂上有個溫暖的聲音說。
肖瑤瑤笑了笑:“大兔子……。”
端木瑾抱著她轉身麵對端木玉:“王兄,這樣的人,你不相信她嗎?”
端木玉不說話,就在剛才,他看到奮不顧身衝上去的肖瑤瑤的身影,和記憶中那個怎麽都忘不掉的身影何其相似啊。
“如果…..。”端木瑾望了一眼在他懷中晃動著腦袋找平衡感的肖瑤瑤,忽然間很溫柔地笑了起來,“王兄不喜歡她的話,就請把她賜給臣弟吧。”
一句話驚倒無數人,包括高正海也吃驚不小。
然後,最吃驚的還是肖瑤瑤,她抬起頭看著端木瑾,忽然大笑三聲,伸手朝著他的腦袋就是一拳:“大兔子!休想占我便宜!”
端木瑾假裝被敲得好痛,哎喲哎喲叫了兩聲,然後說:“我要你是給我做丫鬟的!誰要占你便宜了?”
肖瑤瑤抿著嘴,吸了一下鼻子,然後捶著端木瑾的胸膛撒嬌說:“大兔子姐,你欺負人啦!”
端木瑾抱著她,立刻像兔子一樣飛快逃竄了。
端木玉一直望著兩個人,他不說話,可是直到肖瑤瑤離開,他腦子還不能把她的樣子抹去。
半響,他才摟過若雅,理著她鬢邊散落的頭發:“小姑娘,你沒事就好。”
若雅的身體輕微震了一下:小姑娘……昨晚他從夢中驚醒,也是叫著這個名字。
可是……誰是小姑娘?
若雅怔忪地望著他英俊冷酷的臉,難道自己……隻是一個替身嗎?
她緩緩地靠在端木玉懷裏,有一絲風吹過來,她覺得冷,往他懷裏縮,他便用力把她抱緊,低低地說:“別怕。”
端木玉稱病沒去弘文館讀書,連續半個月都沒有出現。
瑤瑤坐在課堂上,怔怔地看著端木玉的位置發呆。
他沒事兒吧?是什麽重病這麽久都不出現呢?
心裏像被小貓的爪子一下一下地抓著,癢癢的。
“別擔心,我去看過端木玉,他沒什麽大礙,我看過兩天他就回來了。”陸安陽依舊率直,根本沒有察覺到瑤瑤露出的小女兒憂愁。
“沒什麽大礙還那麽長時間不來!”瑤瑤氣呼呼的,心裏又擔心端木玉,又怨他,這麽長時間沒有出現,她已經不是一般的擔心和想念了。
以往幾個月甚至一年沒見爹和哥哥,她也不會想成這樣,不過半個月而已,她,已經相思成災了。
想起戲文上的說詞,瑤瑤不禁紅了臉。
陸安陽看見她臉上嬌俏可愛的紅暈,心裏一動,看的呆住了。
“陸安陽哥哥,你能帶我去翔鸞宮嗎?我們一起去看看他吧。”瑤瑤想到可以見端木玉的辦法,過來求陸安陽。
陸安陽正為剛才她的嬌羞情態心動,此時看見她近在眼前的小臉,更是覺得心裏喜滋滋地,比灌了一罐蜜糖進去還甜。她楚楚可憐的哀求他怎麽會不答應?
瑤瑤高興不已,竟然趁著於太傅不注意,偷偷在陸安陽臉上親了一下,表示自己的感謝。她對爹和哥哥一向如此,並沒有覺得有多親昵,可是對於陸安陽來說,這個吻卻是某種預示……
剩下的半節課,他都在迷迷糊糊中度過,滿腦子是瑤瑤軟軟的嘴唇和甜香的味道,癡傻了半天。
下了課,瑤瑤興高采烈跟著陸安陽去後宮了,翔鸞宮是中宮,閑雜人等自然是不允許進入的,但是堂堂四皇子在前麵保駕護航,自然一路通暢,沒人阻攔。
瑤瑤心裏已經雀躍不已,想著一會兒看見了端木玉,一定會給他一個很大的驚喜。
不知道他病成什麽樣子了?不會是奄奄一息躺在床上吧?瑤瑤暗暗擔心,加快了步子。
兩人到了翔鸞宮外,忽然聽見裏麵兵器碰撞的聲音,鏗鏗鏘鏘,似乎挺激烈。
刺客!
兩人交換眼神,立刻衝進去。
“大膽刺客!”兩個人竟然都很有默契大喊一聲,陸安陽抽出了隨身的短劍。
翔鸞宮的院子中,開滿了蘭花,幽香四溢,暖暖的春風吹過,花瓣此起彼伏,一朵一朵搖曳著,花香更是馥鬱。
院中對打的兩人同時停下來,轉過頭,看著這兩個不速之客。
太子端木瑾一臉淡然,仿佛一切不過是一陣風吹過去,絲毫不能令他動容,隻有看見瑤瑤吃驚時大睜的眼睛時,眼中迅速閃過一絲溫暖的笑,轉瞬即逝。
六皇子端木玉非常鎮定,甚至可以說是冷酷,微微偏過頭,看了他們一眼,又別開眼,風吹起他黑色的長發,俊臉上多了一層疏離。
“你不是病了嗎?”瑤瑤的聲音很小,看見端木玉那副表情,就像之前被他不理會時一模一樣,讓她小小的心中閃過一陣恐懼。
他,又開始討厭她了嗎?
為什麽?她並沒有做錯任何事……
“病好了。”端木玉冷淡地插劍入鞘,身周仿佛有一種令人無法靠近的氣勢。
完全不似以前的他。
“那,我們可以去放風箏了,今天的風正好啊!”瑤瑤上來拉他,軟軟的小手碰到他的掌心,仿佛被電擊了一下,端木玉立刻甩開:“走開!誰跟你去做這種無聊的事情啊!”
瑤瑤沒有想到端木玉會甩開她,一下子沒有站穩,跌坐在地上,眼眶立刻就紅了,可憐地看著他。
端木玉也沒想讓她跌倒,驚愕了一下,想起母後和皇兄的話,立刻別過頭去,冷冷地說:“你走吧,我沒空和你玩。”
靜靜站在一旁的端木瑾饒有興趣地看著這一幕,沒人發現他眼中悄悄閃動的笑意。
那個小丫頭,很喜歡端木玉呢。
“端木玉!”陸安陽忽然衝上來,怒不可遏地揪住端木玉的衣領,“你這個混蛋!”
端木玉的身手在眾多皇子中是出類拔萃的,僅次於年長幾歲的太子,陸安陽的手很快被他甩開:“四哥,為了一個外人,你想和我翻臉嗎?”
這句話,像利劍一樣刺在瑤瑤心口上。
她沒想到,自己隻是一個外人……
諸多委屈一下子就爆發開,淚水順著那張精致得過分的小臉淌下來,明眸璀璨,一瞬間,滿院子清麗的蘭花都黯然失色,世間的光芒都仿佛被她奪去。
“端木玉,你這個討厭鬼!我一輩子都不要再理你了!”小孩子式的威脅和吵鬧,聽在端木玉耳中卻又是另外一番滋味。
早知道,就不應該不聽母後的話和她接近。
早知道,就不該把她放在心上。
早知道……也許不會成今日的局麵。
短短時間的相處,快樂的時光,卻換來漫長的痛苦。
何苦?
一切追悔已晚矣。
瑤瑤從地上站起來,白白的小手擦著不斷滾下怎麽都止不住的淚水,嘴巴癟癟的,哭得傷心不已。
這個時候,她還想或許端木玉會來安慰她,向她道歉,可是看到端木玉站在那裏冷酷的身影時,小小的心靈忽然破碎了。
“討厭鬼!討厭鬼!……。”她一邊哭,一邊轉身跑出去。
她九歲。
九歲的她,已經懂得心痛的滋味。
“端木玉,你把瑤瑤追回來,向她道歉!”陸安陽氣得跳腳,兄弟情義也被退到第二位,看見瑤瑤的眼淚,他心裏早已亂了分寸。
端木玉緊抿著唇,俊朗的臉上沒有什麽表情,淡淡地看了一眼陸安陽,轉身,走進大殿中。
“你一定會後悔的!”陸安陽大吼大叫,狠狠一跺腳,追著瑤瑤出去了。
端木玉步上台階的腳步頓了一下,低垂著頭,五指收緊,牢牢抓著那柄劍,骨節泛白。
他……沒有權利後悔。
腳步聲在自己身邊停下,從端木瑾身上傳來淡淡的龍涎香味。
“不忍心的話,去追她吧。”
“不用!”端木玉想也沒想,立刻就反駁了,有些倔強地抬起頭:“我和皇兄,永遠是同一陣線的!”
端木瑾嘴角邊浮起一絲溫淡的笑意,卻夾雜了一點點無可奈何:“端木玉,我從不想讓你牽扯進政事裏。”
端木玉站直了身體,背脊挺得直直地,仿佛這樣,可以證明自己終於長成一個男子漢:“皇兄,如果我永遠都在你和父皇母後的羽翼下生活,就永遠也長不大,我不想一輩子都讓你們保護!”
端木瑾頗有感觸,長歎一聲,溫柔地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頭頂:“端木玉……。”
“所以,皇兄的敵人,就是我的敵人。”端木玉語聲中微不可覺的顫抖,漆黑的眼眸堅定地望著前方:“肖瑤瑤,她和我永遠是兩個世界的人!”
瑤瑤淚流滿麵跑出皇宮,這輩子,第一次遭受到這種羞辱和拋棄,比遭遇劫匪,遭遇青樓老鴇,都讓她害怕和痛苦。
她以為的友情,隻是曇花一現,小小的心靈中那一絲悸動此刻忽然轉變成難以抑製的痛苦,排山倒海湧來。
腳下發軟,她跑不動,在河堤旁一棵柳樹下停下來,額頭抵著粗糙的樹幹,放聲大哭。
陸安陽好不容易追上她,見她停下來哭,站在她身後慢慢等待。
哭,是現在解決問題唯一的辦法了,他腦子裏想不出更好的法子。
那種一種遭到背叛的感覺,瑤瑤心裏,應該很恨端木玉吧,哎,好不容易三個人可以快樂的一起玩,想不到時間這麽短暫。
端木玉那個小子,當初就不應該給瑤瑤希望。
女孩子的心很脆弱,一點點傷害,都足以摧毀她。
他更後悔自己當時極力拉攏他們兩個,早知道,維持那種仇人一樣的關係,總比現在好。
不過,現在陸安陽也隱隱擔憂。
他不像瑤瑤,什麽都不懂,還是天真爛漫的年齡。端木玉此刻這樣,說明肖丞相和太子的鬥爭已經到了一個白熱化的階段。
而眼下的情況,明顯是肖丞相占了最有利的位置,太子的力量,根本不足以抵抗。
所以端木玉……他心裏又是何想法?突然把瑤瑤甩開,徹底撇清關係,是想日後,雙方都不會更難過了吧。
現在不過是不算深厚的一段友情,破碎了,頂多傷心難過一陣子,慢慢地,等瑤瑤找到新的朋友,就會忘了端木玉。
這也是最好的辦法。
陸安陽歎了一口氣。
瑤瑤已經哭了很久了,哭累了,聲音慢慢微弱下來,變成淺淺的哽咽,意識到身後有人,慢慢轉過頭,梨花帶雨。
陸安陽怔了一下,才道:“天晚了,我送你回家。”
“我不想回家。”瑤瑤癟著嘴巴,水汪汪的眼睛看的陸安陽心裏也難受。
“瑤瑤,不要任性了,你和端木玉是兩個世界的人。”聲音很低,陸安陽克製著心裏的難過。
瑤瑤呆呆地看著他,對於他的話,似懂非懂。
兩個世界的人……
永遠不可能交匯,這種現實多麽令人絕望。
白白的小手慢慢撫上心口,手指收緊,那個地方,心髒的地方,為什麽那麽疼?
緊緊咬著牙齒,沒讓穿破心髒的吼叫衝出嘴巴,小臉兒一片蒼白。
河裏水流徐徐,緩緩地,載著細細如眉的柳葉慢慢飄遠,水的聲音緩緩蕩滌靈魂的痛楚,一點點,那聲音讓疼痛越來越清晰了。
她死命抓著心口,死命忍著,痛苦沒有溢出嘴角,就連淚水也不知道是不是流幹了,竟然沒有一滴流出來。
遠處的山,慢慢地,染上淡淡的墨色,赤紅的夕陽緩慢地下墜,用一種沉痛不舍的姿態,最後的光芒,仿佛最後看這個世界的一眼。
但瑤瑤知道,明天,太陽還會升起來。
她也知道,端木玉和太陽不一樣,明天,不可能抹殺今日墜落時絕望的一切。
今日,已經把後來的日日夜夜,全都抹殺了。
身份的羈絆,太沉重,太遙遠。
瑤瑤慢慢站起來,夕陽墜落入地平線的短暫時間裏,她像是長大了,許多這個年齡看不透的問題她都看透了。
一切,好像命運提早一步,為她戴上命運殘忍而沉重的枷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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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瑾送肖瑤瑤回卿羅閣,把她放在床上便不客氣地坐下來,說:“你膽子挺大啊,我以為你看到若國公主的事就被嚇壞了。”他微微一笑,猶如冰雪融化。
肖瑤瑤低頭笑了笑:“無論多害怕……若雅公主是對我很重要的人。”
“重要到肯舍棄性命?”端木瑾問,他不相信世界上有這種人。
可是肖瑤瑤怔了一下,渺兒姐對她來說重要到可以舍棄生命嗎?她不知道,因為她不知道舍棄生命是怎樣的,而且,今天救渺兒姐,她本來就知道自己不會有事。
“真是善良的女孩。”端木瑾調侃道,“不知道有一天我被襲擊了,你會不會這麽拚命救我?”
“會的!”肖瑤瑤的眼睛亮亮的,裏麵恍若浮出水麵的冰晶石,清澈透明,不染塵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