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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快更新鳳舞江山:腹黑魔王,跪下來 !

    “哥哥!”沒等肖齊來到近處,瑤瑤就激動地大喊,惹得路上行人紛紛抬頭觀看。

    這一看不得了,好一個粉雕玉琢的娃娃!

    許多行人都停下腳步觀望,那邊隻見一大隊士兵威武地行來,打著‘顧’字’,幾乎是一瞬間,行人立刻疏散了。

    關於姓顧的,就算再好看的熱鬧,也不敢看了。

    這是位於長安大街上的一間規模龐大的客棧,人來人往,但是在肖齊到來之後,附近從喧鬧的街市立刻便安靜下來,行人低著頭默默走路,小販們連吆喝的聲音都沒有了。

    瑤瑤已經從房間裏跑下去,在一樓大廳裏,看見肖齊,什麽也不顧跑過去:“哥哥,你沒事吧?爹呢?”

    “沒事,爹也沒事。”肖齊看著完好如初的妹妹,心念震動,聽她這麽問,更是肝腸寸斷。

    瑤瑤癟癟嘴:“幸好爹和哥哥都沒事,否則瑤瑤會恨死自己的!”

    “哥哥怎麽會讓你恨死自己呢?”肖齊釋然地一笑,把瑤瑤抱起來,“哥哥帶你回家,從今以後,再也不讓人傷害你了。”

    瑤瑤笑著點點頭,小腦袋輕輕靠在哥哥的懷裏,年幼的臉上,漸漸染上一層堅毅。

    從今往後,她也不會讓任何人傷害自己了!

    “公子,為何那麽輕易就放了肖瑤瑤?”長安街僻靜的小巷裏,兩個身影一前一後走著。

    走在前麵的黑衣公子風度翩翩,麵上的銀色麵具瑩瑩流動著神秘的光芒,眸光輕輕一閃,笑道:“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沒必要繼續利用肖瑤瑤。”

    身後的年輕人身形矯健,背上一把大刀赫赫威武:“可是,隻是離間顧氏父子的關係,真的能達到如期的效果嗎?我看,肖漢成已經等不及了,屬下很怕……。”

    “追風,無論成就什麽樣的事業,都要有所犧牲。肖漢成在大周根深蒂固,黨羽無數,鏟除他,你以為可以不費一兵一卒嗎?”

    追風猛然醒悟,卻有些不忍:“公子的意思是……?”

    “我所效忠的人,隻是六皇子而已。”銀麵人微微偏過頭來,上揚的嘴角有一抹冷酷的笑容:“這是我顧辰的宿命。”

    追風默然了,低下頭,低低地歎了一聲:“見到肖瑤瑤,公子心裏的滋味,想必很複雜吧?”

    顧辰眼中快速閃過悵惘,最終淡淡一笑:“我已經決定效忠六皇子,其餘的,我都忘了。”

    “忘了好!”追風點點頭,笑容很勉強。

    要是有那麽容易忘了就好了,從小守護的人,卻永遠不會知道有他的存在,這真的是顧辰的宿命嗎?

    **********

    那天晚上,肖瑤瑤輾轉反側睡不著。

    到底應不應該聽太皇太後的話,這樣做等於背叛了渺兒姐,可是不這樣做的話,太皇太後又不會放過渺兒姐。她該怎麽辦?

    起床走到夜色中吹吹冷風,讓自己清醒一些吧。

    肖瑤瑤矛盾地爬上屋頂,呆呆地望著天上的月亮出神。

    她不想背叛任何人,也不想讓任何人因為她而不高興。

    渺兒姐真心對她好,可是太皇太後似乎也是真心誠意……她不知道自己最近是怎麽了,越來越心軟,隻是一件小小的事情,都能讓她心痛難當。

    就像今天太皇太後說起許由洗耳的故事,明明隻是一個故事而已,可是她卻莫名其妙地對太皇太後感到親近。

    是因為這顆心受了傷嗎?

    還是……她已經不是師父手中操縱的工具了?

    又做了那個可怕的夢。

    端木玉慢慢走到宮殿外,讓夜風肆意地吹著自己的衣發,萬千思緒雜亂不堪,理都理不清。

    夢境中的小姑娘還是像過去那樣站在屋頂上,低下頭對著他笑,然後忽然摔下來,滿身是血……

    痛苦折磨著全身的每一根神經,有些無法負荷,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沉重。

    小姑娘的血,觸目驚心……

    究竟是,為什麽呢?

    端木玉抬頭,夜風拂過臉頰,帶著一陣幽幽的藥草香,他看到了坐在西殿屋頂上的肖瑤瑤。

    纖細的側影,沐浴著月光,披散著的青絲和衣袂一起飄飛在風裏,就像是風再稍微大一些,她立刻就會變成蝴蝶,張開翅膀,飛走了……

    他走過去她並沒有察覺,不知道望著什麽地方出神。

    走近了,才聽到她原來輕聲哼著一首曲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淡淡的語調,流水一般輕輕蕩滌在他心裏。

    感覺到有陌生的氣息,肖瑤瑤立刻停止歌聲,轉頭警覺地看著來人,待看見是端木玉時,她嚇了一跳,踩著瓦當站起來:“皇上……。”

    “以後不準再唱。”他負著手,雖是站在低處,可是無形的帝王之氣卻讓他無形中淩駕於她之上。

    “什麽?”肖瑤瑤不懂,但她看到了端木玉黑眸裏的陰翳。

    “那首歌。”端木玉不悅地開口,這是屬於他和小姑娘之間的回憶,不允許任何人來插入。

    肖瑤瑤心想我唱什麽歌你都要管?你就這麽看我不順眼是吧?哥哥!以後你落在我手裏,拉你遊街!扔你臭雞蛋和爛菜葉!心裏這麽像,嘴巴上還是恭恭敬敬地答應了,一首歌,不唱也罷,反正她也不喜歡唱歌。

    聽到她的答應之後,端木玉才轉身走回去,剛走出兩步,又回過頭說:“你的傷,沒事吧?”問完之後才驚覺自己的語氣竟然很溫柔,而且,這分明是在關心她。所以,沒等她回答,便快步走了。

    肖瑤瑤愣愣站在屋頂上,一臉茫然:周王……剛才說了什麽?

    屋頂和地麵有一定的距離啊,而且,他幹嘛用那麽低的聲音說話?

    不會是很重要的問題吧?他沒聽到,他是不是生氣了,所以才會臉色那麽陰鬱地走掉了……

    卿羅閣裏那棵杏樹已經落了花,一小顆一小顆的綠色的果實在枝頭搖擺。肖瑤瑤抬頭笑起來。

    小羽綁的那個秋千還在,她坐上去,輕輕蕩起來。

    身後忽然有人推了她一把,秋千高高的蕩起來,肖瑤瑤笑著回頭。

    端木瑾一頭墨色的頭發迎著風舒展,那絕色的容姿在風裏恍惚間晃蕩起來,他望著她笑。

    肖瑤瑤輕輕一跳,從秋千上跳下來,有些怨懟地看著他:“你怎麽在這裏?”

    端木瑾的表情頓時委屈極了:“小兔子,你已經好久沒有理我了。”

    “一天算什麽?我打算一輩子都不理你呢。”說著,肖瑤瑤頭也不回地從他身邊走掉。

    其實她不想這麽絕情,可是,讓端木瑾繼續和她在一起,會演變成難以挽回的悲劇,一定會是悲劇的……

    “小兔子!”端木瑾忽然追上來,從後麵抱住她,“我保證下次一定不會魯莽了,我知道你心胸寬廣,一定會原諒我的。”

    “我是小人嘛!端木瑾皇子才是大人,心胸自然比我寬。”肖瑤瑤的心軟下來,怎麽會,狠不下心來拒絕端木瑾呢?

    端木瑾笑起來,摟著她腰的手緩緩收緊:“不不,你是大人,我是小人。”

    肖瑤瑤撲哧一聲笑起來:“其實我是逗你玩的!”她笑著轉過身,本來想給端木瑾一個意外的大鬼臉,誰知道端木瑾正俯首在她秀發上,她這一轉頭,正好擦著他的臉,兩人的嘴唇輕輕擦過。

    她驚呆了,那種柔軟的感覺是什麽?

    端木瑾卻沒有呆怔,順著自己的渴望,驀地吻住她。

    細細地廝磨,溫柔地輾轉,漸漸沉入一個不可挽救的深淵。

    肖瑤瑤睜著眼睛,好多東西在晃悠,東搖西晃,她猛地把端木瑾推開,轉身跑出卿羅閣。

    端木瑾望著她的背影,輕輕撫摸著自己的唇瓣,那上麵還留著肖瑤瑤淡淡的味道。

    怎麽辦?肖瑤瑤,我好想真的愛上你了。

    “哼,賤人!”不知道突然從哪裏冒出來的高麗公主藍喬喬擋在肖瑤瑤麵前,冷笑著看著肖瑤瑤,“勾引了皇上之後竟敢勾引端木瑾殿下?果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一樣都是賤貨!”

    肖瑤瑤驀地回頭,清澈的眼中迸出妖異的紅光,藍喬喬臉色一變,心生恐懼,想逃跑,肖瑤瑤卻像是凶猛的豹子一樣,猛地撲到她身上,把她撲倒在地。

    “啊——”藍喬喬慘叫一聲,肖瑤瑤紅著眼咬在她頸側。

    鋪天蓋地的恐懼,藍喬喬眼前晃動著鮮豔的紅光,像是突然之間盛開了無數紅花。

    端木瑾從後麵扯開肖瑤瑤,她滿口是血地回頭,似乎還想咬他一口。

    “肖瑤瑤,肖瑤瑤!”端木瑾抓緊她,嘶聲喊她的名字。

    肖瑤瑤顫抖了一下,終於看清柔然眼前的人,眼中紅光漸退,漸漸平靜下來。

    藍喬喬卻已經恐懼地哭喊著跑了。

    肖瑤瑤擦著嘴角的血,慢慢後退,站在離端木瑾遠一些的地方,“你都看到了吧……所以不要再靠近我。”

    “肖瑤瑤,”他覺得心髒很疼,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抓住,用力地撕扯著。

    “很可怕是不是?!很可怕是不是?!”肖瑤瑤用力擦拭嘴巴上的血腥,像染上了什麽肮髒的東西,最後,她跑走了。

    端木瑾還呆呆地站著,像一朵花,忽然間開放。

    高麗公主滿身血腥得在鳳儀宮東衝西撞,嚇得過路的宮娥內臣紛紛躲避,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皇上,皇上……。”她哭叫著,整個人都被恐懼取代。

    長安宮裏,群臣之間流動著微妙的氣氛,人人屏氣凝神,不敢開口。

    端木玉坐於王座之上,沉聲問:“丞相怎麽看?”

    高正海垂拱道:“臣以為,此次北齊,若,趙,衛,柔然五國合縱攻打我大周,舉周天子之名義,有備而來,臣以為,應當立即出兵!”

    端木玉冷眸一掃,目光冷然投射在高正海身上。

    底下群臣也開始表示讚同的附和。

    “稟報皇上,高麗公主跑到長安宮外哭鬧來了。”

    “胡鬧!長安宮乃商議朝政之地,豈容她胡鬧!拖下去!”高正海不等端木玉的反應,當即下令。

    內侍跪在地上道:“高麗公主身上有傷,聲稱是被妖怪咬了。”

    端木玉慢聲道:“朕出去看看。”

    “皇上,此事應當交友掖庭丞處理,皇上不必親自過問。”高正海道。

    “這是朕後宮中的事,丞相不用過問。”端木玉沒看高正海,徑直走出去,一時間,群臣也忙跟著出去。

    藍喬喬跪在長安宮外,一邊哭一邊磕頭,旁邊的人怎麽都拉不開。尾隨而來的各國佳麗議論紛紛,看高麗公主那一身血,真不知道是給什麽怪物咬了!

    端木玉的黑色朝服出現在直直而上的石階之上時,藍喬喬便哭著道:“請皇上為妾身做主。”

    她從脖頸以下的衣服都染上了血,脖頸上更是有一道觸目的流血傷口,一個內臣從台階上跑下來,問:“請公主說明,是被什麽怪物咬了。”

    藍喬喬淚眼婆娑,道:“回皇上,妾身是被北齊瑤瑤公主咬了。”

    此言一出,無疑是投下一刻巨型炸彈,驚起滔天巨浪。

    雅雅排開眾人走上來道:“紜兒,不得亂說話。”

    “我沒有亂說!”藍喬喬陡然間激憤起來,“那北齊公主既是不要臉的賤人!又是吃人肉的怪物!我看到她眼睛是紅色,她撲上來就咬了我!”

    內臣低聲喝止:“皇上麵前休要無禮!”

    藍喬喬抬頭望著高階之上的端木玉:“皇上,妾身所說句句屬實,絕無虛言!”

    內侍道:“那瑤瑤公主何故要咬你?”內侍仔細看那傷口,倒和野獸咬傷的並無二致。

    “妾身今日在掖庭宮無聊閑逛,走著走著,就走到卿羅閣門口,往裏一看,妾身看見瑤瑤公主脫了衣服勾引端木瑾皇子,皇子自是知禮高潔之人,把瑤瑤公主推開,瑤瑤公主跑出來,看見妾身,便撲上來咬了妾身。”藍喬喬聲淚俱下,一席話又投下一刻炸彈。

    內侍聽候已是震驚不已,後宮淫亂,向來是皇上最忌諱的事,那瑤瑤公主,這次恐怕死定了喲。

    果然,端木玉緩緩步下高階,那麵色十分陰鬱。

    一半是因為淫亂後宮的罪惡,一半是因為……那個人是她!她脫了衣服勾引端木瑾這一句話,在他心裏掀起滔天巨浪。

    “把北齊公主帶來!”沉聲下令,端木玉眼中爆出森冷精光。

    很快地,幾個士兵壓著肖瑤瑤過來,還有不知何事,焦急跟來的若雅。

    士兵把肖瑤瑤往地上一推,她跌倒在地上,眼前有一雙黑色的靴子,她默默地在他麵前跪著。

    藍喬喬一看見她過來,便嚇得往內侍身後躲,真像見了妖怪一樣,“就是她!她是妖怪!吃人的妖怪!”

    肖瑤瑤猛地把頭轉向她,目光陰寒,充滿了殺氣!

    藍喬喬驚叫一聲,竟跪爬著躲到端木玉身後,渾身篩糠一般,抱住端木玉的腿:“皇上看到了嗎?,她是妖怪!”

    端木玉冷冷地把她踢開,看向肖瑤瑤:“你有什麽話說?”

    肖瑤瑤低著頭,看著地上一塊一塊的青磚,手指緩緩移動,她輕聲說:“無話。”

    端木玉驟然發怒,這個女人淫亂的事實讓他出離地震怒,一抬腳,踢在她受傷的胸口上:“賤人!”

    肖瑤瑤沒有反抗,倒在地上,腦中轟然炸響,陣陣白光在眼前旋轉。

    胸口要裂開了,她手指撫在那裏,感到越來越潮濕,是猩紅色的血滲透了青衣流出來,肖瑤瑤收緊手指,遽然噴出一口鮮血。

    “肖瑤瑤!”若雅撲到她身邊,用身子擋在她麵前,抬頭麵對端木玉暴怒的臉,“皇上,肖瑤瑤犯了何罪?!”她看到肖瑤瑤胸口滲出的血,著實被嚇了一跳。

    “何罪!?”端木玉隻顧著發怒,他痛恨不貞的女人,就如同痛恨那個讓他嶽羞的母後!他從若雅身後一把將肖瑤瑤扯起來,揪著她的衣襟厲聲喝道:“不知羞恥的蕩婦!你不狡辯嗎?竟敢做出如此下賤之事!朕要殺了你!”

    肖瑤瑤耳邊轟隆隆的,根本聽不到他在說什麽,隻看見他暴怒的表情,淩厲仇恨的眼睛。

    他們……都說她是妖怪嗎?

    妖怪?

    “妖怪……。”肖瑤瑤淒聲笑出來,不管揪住自己的君王多麽想殺死她,“我是妖怪,你殺了我,殺了我吧!”

    不求饒反而敢挑釁他的威嚴,端木玉揮手將她扔出去:“賜死!”

    內侍走上來小聲道:“皇上,賜個怎麽的死法?”

    端木玉看著那張無所懼,反而還冷笑著讓他殺死她的臉,自己的心從來沒有這麽劇烈的狂跳過,仿佛要殺死的人是他自己。

    竟然……有些害怕。

    “毒酒!”

    “皇上!”若雅抓住他的衣角,“求你不要!饒了肖瑤瑤吧,她不懂事,請皇上開恩。”

    “來人!送雅貴人回迎春宮,朕要親眼看著這個賤人死!”他把若雅拉起來,交給幾個宮娥,一步他向前,捏住肖瑤瑤的下巴,抬起她的臉,“朕最痛恨**蕩婦!偏偏你不知羞恥!”

    肖瑤瑤緊了緊抓在傷口上的手,自嘲地一笑,拂開端木玉的手,偏過臉去:“皇上真的殺了肖瑤瑤,肖瑤瑤倒要感謝皇上。”

    死……其實是一件令人向往的事。

    沒人能體會那種飛蛾撲火的決然,烈火焚身的那一刻,所有的痛苦,絕望,悲傷,喜悅,通通都要煙消雲散!

    她唯一覺得遺憾的是,她沒有再見到那個小時候,和她約定過牽手一輩子的哥哥。

    卿羅閣的杏花樹下,端木瑾寂然地坐在秋千上,輕輕晃蕩著,手指間把玩著一顆小小的石頭。

    肖瑤瑤,你隱瞞的真相,到底是怎樣的呢?

    我知道你痛,也想陪著你一起痛,可是我不知道,你的絕望,到底是因為什麽?

    為什麽?明明背負很沉重的東西,你還可以笑得那麽開心,讓我曾經以為,你真的可以永遠那麽快樂……

    “端木瑾皇子!救救我家公主吧!”小紅急急奔進來,跪倒在端木瑾麵前,“皇上要殺我家公主,皇子,求求救救我家公主吧!”

    “怎麽回事?”端木瑾跳下秋千,已經開始往外走,小紅擦著眼淚跟上來,把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說了一遍。

    端木瑾心急如焚,王兄最痛恨不貞潔的女人,高麗公主深知這一點,所以估計激怒王兄,處死肖瑤瑤。而那樣的肖瑤瑤,怎麽回去解釋呢?

    她自己的絕望,深深刻在眼底,她泛著血色的眼睛裏,沒有一絲希望……

    他把她喚醒的時候,血光漸漸消逝,端木瑾在肖瑤瑤眼睛裏,隻看到滿滿的都是痛和恨。

    也許他能體會,也許他也根本不懂。

    可是,肖瑤瑤,真的很想守著你……

    綁架的事情,盡管肖漢成派出很多人去追查,然而最後也是無功而返,瑤瑤口中所說的那個戴著銀色麵具的人,好像根本不存在這個世界上。

    而幕後主導更是無從查起,在大周隻手遮天的肖漢成,氣得渾身顫抖。

    再過兩天便要進宮的瑤瑤,在院子裏聽著從前廳傳過來的父親的喝罵聲。她知道幕後主使那人是誰,但是她沒有說出來,藏在自己心裏的秘密,自己的仇恨,自己會一點一點討回來的。

    大婚的事情,從瑤瑤回來之後,肖齊就堅決反對,寧願把瑤瑤送走也不願送瑤瑤入宮。

    為此,肖家父子大吵一架,肖漢成命人解了肖齊的兵權,將他軟禁在長安城北的別院裏,肖漢成也氣得臥病在家,兩天沒有上朝。

    大婚那天,整個長安城都在一片紅色的喜慶,湧上街頭看顧相千金入宮為後場麵的人擠得長安大街兩側水泄不通。

    花轎從相府出來,一向自詡風流英俊的兵部尚書招搖地騎了一匹棗紅馬,一身紫色長袍,威風地和顧相爺一左一右,隨著花轎進宮。

    禦道兩側的百姓歡呼不止,看著長長的隊伍,無數陪嫁物品,眼花繚亂,普通人間一輩子也沒見過那麽多珍寶吧。

    浩浩蕩蕩的隊伍湧向皇宮,宮外的禦道上,站滿了士兵,擋住百姓。

    皇上重病,不能親自迎親,所以騎馬在宮門口,代替皇上迎親的人,是六皇子端木玉。

    他英姿勃勃坐在馬上,胸前掛著大紅花,少年的臉被映得一片喜慶,可是眼底卻陰沉黑暗,兩眼盯著越來越靠近的轎子。

    等轎子到了近前,喜娘站著說了一大隊吉祥的話之後,端木玉下馬,走至轎子前,掀開簾子,把裏麵的新娘子牽出來。

    瑤瑤抬起頭來,明晃晃的珠翳擋在眼前,但是麵目依然清晰,濃妝豔抹,眉目妖媚,看著哪像十歲的小孩子?

    她輕輕地笑了笑,帶著少許少女的風情,端木玉怔了一怔,嘴唇抿得緊緊的。

    這時,一旁從馬背上下來的上官雲卻笑著說了一句:“看樣子,就像是瑤瑤小姐和六皇子的婚禮一樣。”

    他一句話,立刻引來白眼無數,可他卻渾然不覺地哈哈大笑。

    大周是從馬背上打下的天下,建國數百年來也不肯丟掉祖先的習俗,婚禮要由新郎帶著新娘一路共騎一匹馬到男方家裏。在皇室,由於諸多不便,便改成從宮門口一路騎馬至中宮。

    經過方才上官雲一方調笑,端木玉的臉色越發不好看,瑤瑤倒是一片天真的樣子,抬著小腦袋看來看去,一雙大眼睛眨呀眨呀,不知道讓多少人驚豔。

    端木玉抱著她上馬,兩個人共騎一匹馬,身子緊緊相貼,不知道有意還是無意,瑤瑤的身子微微向後靠,連帶著沉重鳳冠的頭也靠在他胸口。

    端木玉的心跳得很快,瑤瑤的頭動了動,聲音輕的幾乎聽不見:“端木玉,我是不是嫁給你了?”

    聲音被風吹得越發飄渺,可是端木玉還是聽見了,握著韁繩的手不自覺緊了一緊,閉口不言。

    一路無話,到了鳳儀宮,兩人下馬,端木玉抱起輕盈的瑤瑤,走進寢殿,一路上宮女太監跪在地上,口呼‘恭迎皇後’‘皇後萬福’。

    端木玉把瑤瑤放在床上,寢殿中的喜娘宮女立刻上前來,喜娘一邊說著吉祥的話,一邊跪舉著一個托盤到端木玉麵前。

    大周習俗,皇室宗族,男子從初生便有一塊玉璧,上麵刻了自己生辰八字和姓名,將來娶了妻子,這塊玉璧便作為信物交給新娘。

    端木玉拿起玉璧,有些冷淡地,放進瑤瑤手掌裏。她低下頭,看著玉璧上寫的不是‘端木玉’,而是‘啟元’,不禁有些怔忪。

    “請殿下為皇後娘娘掀開珠翳。”喜娘笑著說,這最後一步,六皇子替皇上迎親的任務變算完成了。

    端木玉執了秤杆在手,居高臨下看著垂眸低首的瑤瑤,忽然扔了秤杆,轉身走出去。

    一屋子的喜娘宮女嚇了一跳,正待出聲,瑤瑤卻掀起珠翳,年紀小小聲音卻充滿威嚴:“不要出聲,讓他去好了。”

    “可是……。”喜娘有些猶豫,差著這最後一步,婚禮始終也不算完成啊。

    “本宮說不準出聲就不準出聲,你們想抗命嗎?”瑤瑤陡然提高了聲音,嚇得喜娘和宮女們連忙跪下來磕頭,心裏都在想真不愧是肖丞相的女兒,原以為隻是十歲小丫頭,就算肖丞相的勢力再大,也不足畏懼,現在看來完全錯了。

    瑤瑤自己動手把沉重的鳳冠取下來,放在桌上,轉身道:“這裏沒你們的事,都出去吧。”

    宮女們沉默著站起來,默默地退出去。片刻之後,跟隨瑤瑤來的雅雅等人也進來了,都是自家人,瑤瑤也沒有什麽避諱,解了沉重的霞帔,隻穿著薄薄的單衣坐在床上,蜷著腿,眼睛大大的,映著喜慶的燭火:“姐姐,你會不會一直站在我這邊?”

    雅雅愣了一下,隨即跪了下去,跟隨進來的孫久,小紅,秋夢等人也一起跪下去。

    “奴婢會竭盡所能幫助娘娘。”雅雅抬起頭,“奴婢身份低賤,不配做皇後的姐姐。”

    瑤瑤淡淡一笑:“隻要你站在我這邊,你就永遠是我姐姐。”

    這句話說得有些模棱兩可,好像‘姐姐’這個稱號隻是一種交易,雅雅抬起頭,有些微微的怔忪,但臉上的笑容依舊溫柔和親:“是。”

    瑤瑤揮揮手:“好了,我累了,都下去吧。”

    瑤瑤拉開窗戶,天氣漸漸入秋,冷風灌進來,滿屋子的喜慶都被衝散了。

    今天她本該是新娘的,可是她連新郎的樣子都沒有見到,獨守空房,一個人對著紅燭到天明。

    真是可悲的命運。

    可是這座深宮,從此以後便是她的家了!

    瑤瑤抬起頭,驀然看見窗戶正對的那一麵圍牆上,有個身影如同山嶽一樣站在那裏。

    那人的目光冷冷射過來,帶著某種令人心驚的仇恨。

    瑤瑤嘴角微微上揚,絲毫也不示弱地迎著那人的目光。

    你以為我還是那個人哭著求你的肖瑤瑤嗎?

    兩個人之間隔著漫長的黑暗,夜風吹拂,兩個人的目光在夜色中相撞。瑤瑤驕傲地仰著臉,而端木玉冷酷地凝視著她。

    再也沒有童年的兩小無猜,此時此刻,命運的喧囂聲,撲麵而來……

    *********

    內臣把鴆毒酒端上來,小心地瞥一眼端木玉,走到肖瑤瑤身前,和兩個內侍一起把她扶起來。

    傷口流著血,她奄奄一息,還望著內侍笑:“你們想我死嗎?”嫣然如花,漫天星光都墜落。

    端木玉更是看得怒極:“死到臨頭,還恬不知恥!給她灌下去!”

    內侍端起毒酒,捏住她的臉頰,整杯毒酒傾倒進口中,嗆得她連連咳了好幾聲。

    藍喬喬跪在地上,終於可以放心地笑了。

    “肖瑤瑤!”飛奔而來的成交一腳踢開內侍,把肖瑤瑤抱起來,手腳顫抖,“吐出來,快吐出來。”

    “大兔子……。”肖瑤瑤抬起沾滿血腥的手,輕輕抓在端木瑾前襟上,“你說過相信我的話,還算不算數?”

    “算!一輩子都算!”端木瑾跪在地上,抬頭對端木玉道:“肖瑤瑤沒有引誘我,是我喜歡她,是我犯的錯,王兄要怪就怪我,與肖瑤瑤無關。”

    “她已服罪,喝下毒酒,無人可救。”端木玉用腳踢翻了內侍手中的盤子,酒杯傾倒在地上。

    端木瑾從沒有如此絕望過,望著肖瑤瑤蒼白的臉,覺得整個世界都離他而去。

    “王兄隻聽信高麗公主一麵之詞,便賜死無辜之人,”端木瑾抬起頭,眼光淩厲,“你算什麽皇上!”

    端木玉盯著他:“你說什麽?”

    “我說——”端木瑾脫口而出的話被一隻纖白的玉手攔住。

    “皇子,”肖瑤瑤對著他輕輕地笑了,“我沒事。”

    端木瑾瞪大了眼睛:“你沒喝毒酒?”

    “喝了,”肖瑤瑤蒼白的嘴唇微微上揚,她隨即抬起頭,望向震驚的端木玉:“皇上是不是也很震驚呢?”

    端木玉把目光投向戰戰兢兢的內臣,內臣連忙倒地磕頭:“皇上,小的拿來的真是鴆毒。”

    “和他們沒關係,”肖瑤瑤脫開端木瑾的懷抱,搖搖晃晃站起來,雙手放在手上的胸口上,“沒錯,我是個妖怪……。”

    “住口!”端木瑾憤怒地站起來,拉著她的手把她拖到自己懷中,“你不是!”

    她感覺眼角有濕濕的感覺了,真的……肖瑤瑤纖細的手指放在眼角,看著端木瑾,已經不能言語。

    你不是!

    他不知道,這句話對她有多麽重的分量。

    端木瑾指著藍喬喬對端木玉道:“高麗公主辱罵在先,肖瑤瑤才會出手傷了她。”

    藍喬喬驚慌地道:“我的傷,是她咬的!”

    “有誰看到嗎?”端木瑾反問,藍喬喬咬住嘴唇,那時候她身邊沒有人,可是她想不明白,為什麽端木瑾皇子要護著那個妖怪?

    當著眾多周國大臣,藍喬喬一時說不出話來,端木瑾冷笑一聲:“你辱罵肖瑤瑤,然後在誣告她,這杯毒酒應該是賜給你的。”

    藍喬喬嚇了一跳,連忙磕頭求饒:“皇上饒了我吧,饒了我吧……。”

    肖瑤瑤走過去,扯過藍喬喬的頭發,逼著她抬起頭:“我告訴你,我娘叫趙越,她是天底下最美麗最清白的人。”

    藍喬喬在肖瑤瑤靠近她的時候已經嚇得渾身僵硬,聽到她的聲音時,眼前一黑,就暈過去。

    肖瑤瑤站起來,麵對這端木玉,揚起笑臉:“皇上,下次要殺我的時候,不要用毒酒。”

    端木玉怔了一下,隨即怒氣爬上俊臉:“你雖沒有做出苟且之事,可是你在宮裏出手傷人,朕同樣不饒你!”

    “皇上,瑤瑤公主護母心切,請網開一麵。”

    肖瑤瑤越過端木玉的身側,看到高正海跪了下去,她愣愣地望著這個人。

    端木玉也略顯吃驚,高正海竟然會為一個異國的公主向他下跪求情,真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呢。

    “既然丞相也為你求情,今日之事朕便不再追究……。”

    高正海在那一頭抬起頭來,望向肖瑤瑤。肖瑤瑤出神地望著那雙眼。

    很久之前,她記得流落在周國的時候,有一次娘生了很重的病,在昏迷中,娘叫了一個人的名字……

    “不韋……。”

    肖瑤瑤不知道誰是‘不韋’,可是娘叫這個人名字的時候,哭了。

    端木玉已經離開,高正海走過來,在她身前站定:“孩子……。”

    肖瑤瑤躲開他伸過來的手,後退了一步:“丞相大人。”

    高正海放下手,看著她說:“我和你娘,是故知。”

    肖瑤瑤點點頭,沒有表示過多的熱情,也沒有排斥。

    高正海道:“越貴人,是我這輩子見過,最美麗高貴的女人。”他的眼神忽然飄忽起來,仿佛飛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微微帶著憂傷。

    “謝謝。”肖瑤瑤恭敬地彎下身子。

    “不必多禮,以後在周國,有需要就來找我吧。”高正海扯下腰間的一塊玉牌,“這是老夫的令符,見到令符就如見到老夫一樣。”

    “我不要。”肖瑤瑤把他遞過來的玉牌推了回去,“今日之事,肖瑤瑤已經萬分感謝,相信娘在九泉下有知,也會感謝大人。”

    高正海歎了一口氣,把玉牌收起來,肖瑤瑤向他鞠了一禮,轉身離開。

    “那是高正海的令符,你拿著它,等於有了一道護身符,為何不拿?”端木瑾和肖瑤瑤並肩走著。

    “我不要別人憐憫我。”肖瑤瑤決絕地說。

    真不是一般的倔強呢!端木瑾搖頭,擔心地問:“你的傷……。”

    肖瑤瑤笑了笑:“沒事,隻是小傷,有事的話我早死了。”

    關於那杯毒酒,端木瑾沒有問,她也沒有說,兩個人都知道,這是一道傷疤,不能揭開的傷疤。

    回到迎春宮,若雅過來看她,哭了許久,她離開之後,肖瑤瑤坐在窗邊發呆。

    小紅在她身後緩緩歎氣:“看來在周宮裏,我們是呆不長了,希望師父快點兒來。”

    “小紅,等所有的事情都辦完之後,我們就找個地方躲起來,永遠不要被人發現。”肖瑤瑤伸出手,在夜空中,像是輕輕把明月托了起來。

    小紅偏著頭笑道:“好啊,隻有小紅和公主。”

    也隻有她和肖瑤瑤,同一類人,就應該在一起。

    瑤瑤公主,從被師父帶回去的那一刻,便注定了和別人不同。

    *********

    第二天肖瑤瑤被太皇太後召到甘泉宮,太皇太後擺了一桌子山珍海味招待肖瑤瑤,對她大獻殷勤。

    肖瑤瑤覺得頭皮發麻,有種被算計的感覺,“太後……您不用對我這麽好……。”

    “肖瑤瑤太了不起了,聽說你喝了鴆毒,居然安然無恙。”太皇太後給她夾來一隻又大又肥的雞腿,“多吃點兒。”

    關於肖瑤瑤和鴆毒不死的事情,在宮裏已經傳開,人們都不禁把她往藍喬喬說的哪一方麵想:難道她真是妖怪嗎?

    “我幫你監視渺兒姐了,她很安靜,沒有可疑舉動。”

    “我要問你另一個問題。”太皇太後神秘地一笑,“你和秦力是什麽關係?”

    肖瑤瑤手一抖,碰翻了酒樽,她驀地站起來。

    “別急。”太皇太後連忙招來宮娥收拾桌子,拉著肖瑤瑤一起進入內室,“我隻是隨便問問。”

    “他是我師父。”肖瑤瑤說,“從小就收養我。”

    “師父。”太皇太後點點頭,忽然湊近肖瑤瑤道,“他沒對你怎麽樣吧?”

    “沒有!”肖瑤瑤走到另一邊。

    太皇太後笑起來:“那可真是太奇怪了,秦力人稱‘天下第一男寵’,讓太後神魂顛倒,竟然沒有染指你這個小徒弟。”

    肖瑤瑤並不意外聽到這些,關於秦力在周國的種種傳言,她已經聽過不下百次。

    ‘天下第一男寵’算什麽?秦力是太後遠遠都想象不到的人,那個人,比魔鬼都要可怕百倍。

    “師父對我做的事,比任何人想象的都殘忍千萬倍。”肖瑤瑤望著太皇太後,含笑的美目漸漸染上一絲冰冷。

    太皇太後怔了怔:“是什麽事?”

    肖瑤瑤望著她,忽然眨了眨眼睛,笑嘻嘻地說:“我不告訴你!”

    “你!”太皇太後氣結。

    秦力究竟對肖瑤瑤做過什麽事呢?太皇太後猜不透,看見肖瑤瑤依然笑得這麽開心,她反而迷惑了。

    也許正像端木瑾說的那樣:有一種人,她笑的時候,其實是在哭。

    第二天一早,各宮嬪妃以及皇子公主們一起來鳳儀宮拜見新皇後,當日早上,瑤瑤盛裝打扮,在鳳儀宮的正殿中正襟危坐,看著眼前跪拜的一行人。

    太子領著皇子公主們,妃嬪則由麗妃帶領,整個大殿占滿了人。第一次麵對這麽多人的場麵,瑤瑤有些局促,抬頭看了看雅雅,雅雅會意,上前一步,微笑道:“娘娘尚且年幼不懂事,往後在宮裏,便要請各位多關照了。”

    眾人連忙跪下去,直呼不敢。瑤瑤掃了一眼,皇子中沒有陸安陽,他果然是去了軍營,深宮裏唯一的朋友都不在,她有些遺憾。

    端木玉就在太子身後,她沒有看一眼,隻是道:“往後這後宮還是後宮,各位該做什麽也一樣做什麽,皇上重病,本宮不希望任何人打攪皇上的休息。”

    一個十歲的小娃娃,說出這一番話來,卻讓人莫名地心驚。嬪妃們這才真正意識到這個小女娃真的是後宮之主。原先看著分明就是麵捏的女娃,漂亮得令人窒息,但是孩子始終是孩子。

    這時才發現這孩子非同一般,不愧是肖丞相的女兒,從小耳濡目染,深得乃父之風,一句話出口,也能產生如此巨大的壓力。

    再說皇上重病,後宮已許久沒有恩澤,嬪妃之間的勾心鬥角,爭風吃醋也少見了,後宮再是平靜不過了。

    早上的例行拜見之後,瑤瑤帶上雅雅和幾個丫鬟,便去長樂宮朝見皇上,她如今已經是皇後,於禮,是應該向皇上請安的。

    長樂宮外守衛森嚴,一重又一重的侍衛,瑤瑤拿著皇後的令牌,一路暢通無阻進去。

    太子已經在長樂宮中,向皇上匯報每一日的政務,皇上枕著靠枕,眼睛半睜,麵色蒼白,不知道能不能聽進去。

    太子的聲音很溫和,在安靜的寢殿中,猶如珠玉落地。聽到內侍稟告說皇後駕到,才停止匯報,站起來,回身行禮。

    “太子不必多禮。”瑤瑤擺擺手,走上前幾步,斂了裙擺跪下去,聲音脆脆的:“臣妾參見皇上。”

    端木瑾平靜的眼波微微動了一下,看向那個斂裙跪拜的小女孩,這麽小的小娃兒,真的是他父皇的女人嗎?總覺得,很難以置信……

    皇上微微呻吟一聲,眼皮動了動,終究沒能全部睜開眼睛,隻是眼珠轉了轉,大概是看到了瑤瑤的臉,喉嚨裏呼哧呼哧的,鼻息很重,半響,才艱難地動了動手指,讓瑤瑤站起來。

    “皇上,臣妾準備了清粥,讓臣妾扶您起來吃一些可好?”瑤瑤的笑容甜甜的,任何人都拒絕不了。

    “還是問過禦醫再進食吧。”端木瑾道。

    瑤瑤端著粥碗,斜眼看了一眼端木瑾:“太子殿下是不放心本宮嗎?”

    “不敢。”端木瑾微微垂首,神情不卑不亢。

    瑤瑤冷笑一聲,低下頭喝了一口粥,再抬起頭笑道:“現在太子可放心了?”

    “端木瑾絕不敢懷疑皇後,隻是父皇的飲食一向由禦醫掌管,有禦醫在對父皇更好。”

    “端木瑾……。”皇上嘶啞的喉嚨裏艱難地說話,因為難得開口一次,所以端木瑾連忙躬身傾聽,皇上道:“皇後一番心意……咳咳……。”

    “兒臣明白。”聽到皇上開始咳嗽,端木瑾連忙對瑤瑤說:“端木瑾失禮了,請皇後恕罪。”

    “太子也是一番苦心,何必自責。”瑤瑤微笑,像個天真的孩子,轉身笑看著皇上:“讓臣妾喂皇上可好?”

    皇上難得露出虛弱的笑容,點點頭,讓瑤瑤一勺一勺喂自己喝粥。

    端木瑾在一旁看著,神色淡然,心裏卻有小小的波動。

    好一個肖瑤瑤啊!

    想不到小小年紀,不僅口齒伶俐,而且心機深沉,這麽容易就博得父皇歡心,將來和肖漢成裏應外合,大周危矣!

    皇上喝了粥,似乎心情大好,竟然靠著軟墊,和瑤瑤說了好些話,之後累得睡過去,禦醫來看了,大喜,說皇上比平日好了不少。

    從長樂宮出來,宮門口端木瑾和瑤瑤一起停下來,端木瑾轉身道:“有勞皇後了。”

    “我既然是皇後,談什麽有勞呢?這本就是我應該做的。”小小的身子在站得筆直,一派不可侵犯的模樣。

    端木瑾不禁一怔,看著那張小小的帶著倔強的臉,微微失神。

    “殿下看什麽呢?我可是你的母後。”瑤瑤微仰著臉,笑容妖媚。

    端木瑾回神,聽了她的話,莞爾一笑:“你才隻是個小丫頭而已。”

    瑤瑤的目光斜斜掠過端木瑾英俊的麵孔:“是嗎?殿下可不要小看丫頭哦,否則會後悔的。”說罷,提著裙擺從台階上走下去,一邊走,一邊咯咯笑出了聲音。

    跟著走下去的雅雅轉過身來,深深地看了一眼端木瑾,似有話想說,最後卻什麽也沒說,快步跟上瑤瑤走了。

    深夜,烏雲悄悄遮住了天上的明月,皇後睡著之後,鳳儀宮一片安靜。

    雅雅回到獨住的房間,坐在床上悠悠歎了一口氣,瑤瑤越來越不像瑤瑤了,上一次被綁架之後,更是和以前的性格極端地相反。

    她歎著氣,忽然覺得簾外有個黑影,嚇了一跳:“是誰?!”

    黑影動了一下,伸出手,掀開簾子,慢慢走近燭光中,雅雅才看清楚那種朝思暮想的臉,頓時心跳加快:“太子殿下?”

    端木瑾微微一笑:“深夜造訪,冒犯了姑娘,還請姑娘見諒。”

    哪有冒犯?她日日夜夜都想著見著他,這時候就算他來殺了自己,她也無怨無悔……雅雅俏臉緋紅,低下頭,輕聲道:“太子有何事?”

    “也許是我多想了,總覺得今日長樂宮一別,姑娘似有話和我說。”

    雅雅呼吸一滯,飛快地抬起頭,又低下去,心裏思緒紛亂:“我……。”

    “姑娘有話請直說。”端木瑾見她囁嚅,便知道自己猜對了,她確實有話和自己說。

    “太子殿下……。”雅雅抬起頭,哀哀地說:“雅雅不該忘恩負義,但是雅雅不忍心……瑤瑤小姐已經不是以前的瑤瑤小姐了,她……對六皇子懷恨在心,所以,想請太子殿下萬事小心。”

    端木瑾看著這個女子,從當日在畫舫上第一次見她,便覺得絕不是尋常女子,想不到她有如此慈悲心腸。

    “多謝姑娘。”端木瑾朝她微微躬身拜謝:“姑娘的警言,端木瑾銘記在心。”

    雅雅心裏一暖,能為他做一點兒事,對於自己就是天大的福分了,哪裏敢讓他道謝呢?

    小心翼翼抬起眼睛,癡癡看了他一眼,輕聲道:“為太子殿下,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

    端木瑾看著她,心想這樣的女子確實不該在煙花之地被辱沒,可是現在不是更好嗎?她是肖漢成的義女,又是肖瑤瑤信任姐姐,而她喜歡自己。

    這,不是一顆很好的棋子嗎?

    端木瑾微微皺眉,自己竟然產生這麽齷齪的想法!用傷害一個女子作為手段,來達到自己的目的!他何時變成這樣無所不用其極的人了?

    雅雅看見他皺眉,以為是自己的目光讓他覺得為難,她是青樓女子,身份低微,而他是太子,二者的身份天差地別,她有這奢望原本就是褻瀆了他的高貴。

    心中刺痛,雅雅連忙跪下去:“是民女奢望,請太子殿下恕罪!”

    一隻有力的大手攬住她的腰,製止了她下跪的動作,輕輕一拉,便把她拉入懷中,陌生的男性氣息闖入鼻尖,雅雅麵紅耳赤:“殿下……。”

    “你是世上最好的女子,一點兒都不低微。”低沉的嗓音撩人心弦。

    雅雅的心一瞬間被融化,淚水奪眶而出:“多謝殿下……。”

    “聆兒,我現在什麽都沒有,不敢考慮兒女情長,所以,原諒我。”

    “我明白。”雅雅抬起染淚的小臉,癡癡望著他:“我什麽都不要,隻要可以看見殿下就好。”

    聽他如此溫柔喚著自己的名字,她已經幸福要死去了,更多的奢望,她已經不敢想象了。隻是女人的貪心讓她忽然產生背叛肖家的感情。

    她不該產生這樣的想法,肖家的情義她不可以忘記,但是……無論對大周,還是對端木瑾,肖家的覆滅都是最好的結果。

    第二天天沒亮,瑤瑤就起床,跑來敲她的門:“姐姐,你可醒了?”

    雅雅一夜沒睡,睜著眼睛想昨晚的事情是不是自己做夢,不知不覺天都快亮了,聽見瑤瑤的聲音,連忙起床開門,看見瑤瑤已經穿戴整齊,一身淡雅的水綠色長裙,清新可人。

    “怎麽了?”雅雅看她一臉焦急的樣子,不禁問。

    “昨日和皇上說好了,今日一早便帶著清粥去請安的。”

    “可是現在天色還早,皇後不用這麽心急的。”

    瑤瑤笑了笑:“姐姐可想瑤瑤在後宮真正站穩腳跟?”

    雅雅一驚,連忙跪下來:“奴婢該死。”

    瑤瑤把她扶起來,小小的臉上是不同於她年齡的笑容:“快起來,我已經讓孫久準備好了清粥,要走了哦。”

    “是。”雅雅答應一聲,連忙轉身進房間去準備。

    天沒亮瑤瑤就在長樂宮外等著,親自用暖爐暖著粥,入秋的天氣,早上有些冷,她一個小孩子,卻比侍衛站得還久,一直到換班的時候,還在宮外等著。

    看的伺候皇上的幾個老太監都不忍心,幾次想進去通報,都被瑤瑤攔住了,說是不能打擾了皇上的休息。

    天亮之後,皇上悠悠轉醒,太監進去通報,因為瑤瑤讓雅雅拿了不少金銀打賞他們,所以在皇上麵前添油加醋把皇後在宮外等候兩個時辰的事情說了一番,皇上初醒,一聽這話,感動地長歎一聲,連忙召皇後進來。

    瑤瑤站了兩個時辰,腿都站麻了,抱著小暖爐一拐一拐的走進來,到了床邊,連忙跪下:“參見皇上。”

    皇上忙叫太監上前扶起她,今日一早,皇上精神好了不少,見了瑤瑤,心裏更是從未有過的清明和感慰,柔聲道:“今日辛苦皇後了。”

    “不辛苦。”瑤瑤搖著頭,發髻上釵環叮當,又嬌俏又可愛,皇上不禁怔了一下。

    “昨日臣妾答應過皇上早上來服侍皇上喝粥,臣妾初進宮,不知道皇上什麽時候醒,特意來早一些,否則倒讓皇上等臣妾,臣妾豈不是罪過嗎?”

    皇上欣慰地笑起來:“想不到你小小年紀,心思如此細膩,顧愛卿有你這樣的女兒,一定非常幸福。”

    瑤瑤笑道:“以後瑤瑤就是皇上的皇後了,和皇上永遠在一起,皇上也會很幸福的。”

    “嗬嗬……。”皇上難得開懷笑起來,病容也稍有褪色。

    病體沉重的皇上在瑤瑤來了之後,身體竟然慢慢好轉,瑤瑤每天清早必早早在長樂宮外守候,等著親自喂皇上吃東西,陪皇上說話解悶。

    對於十歲的女孩來說,這份耐心堅持,實在難能可貴,宮中人人看在眼裏,都道肖漢成生了一個好厲害的女兒。

    半個月下來,皇上竟能下床行走,偶爾也有瑤瑤陪伴著,在禦花園中走一走。

    禦花園中常常聽見瑤瑤銀鈴般的笑聲,而皇上像個慈祥的長者,又像個包容的丈夫,微笑看著自己年幼的小妻子。

    難以想象,五十多歲的皇上,還能娶一個十歲的孩子為妻。因為病體未愈,隻能看著這朵鮮嫩嬌美的花兒卻不能碰,坐在涼亭中的皇帝,渾濁的眼睛微微眯起來,泛出屬於帝王的冷厲!

    “瑤瑤。”皇上一招手,把正和宮女在池塘邊看魚的瑤瑤叫過來。握住她小小的手,笑道:“瑤瑤啊,在宮裏你可高興?”

    “高興啊!”瑤瑤想也沒想,便點頭不停,小酒窩在臉頰邊若隱若現。

    皇上苦笑:“就算有朕這樣一個丈夫,你也高興嗎?”

    瑤瑤歪著頭,大眼睛黑白分明,一眨一眨,靈動得像一汪清泉:“皇上有什麽不好?在瑤瑤看來,皇上是世界上最好的男子!”

    聽了她的話,皇上開懷地笑起來,輕輕捧住了她的臉,用重病之後虛弱的嗓音溫柔道:“你還隻是孩子,什麽都不懂。但是有你這句話,朕一定會好起來,你要等著朕,等著朕能和你共諧連理的時候。”

    瑤瑤反手握住皇帝的大手,低下頭,軟軟的嘴唇輕輕吻在皇上掌心裏,“瑤瑤會等的,皇上一定要好起來。”

    皇上欣慰地摸著她柔軟的發,身體虛脫,而她的一吻,溫暖的力量通過她的嘴唇,傳遞到身體的各個角落。

    真希望從此好起來……病痛折磨了這麽多年,油盡燈枯的身體在肖瑤瑤來臨的那一刻,便有著掙紮蘇醒起來的欲望。

    他美麗的妻子,他怎麽忍心讓她一個人度過漫長的人生?

    “陛下,六皇子來給您請安了。”內侍常德悄悄走過來,俯身低聲說。

    瑤瑤抬起頭,笑了笑,在皇上腳邊的腳凳上坐著,理了理衣裙,皇上生病說話不便,得到皇上點頭許可之後,瑤瑤便道:“讓六皇子進來吧。”

    常德應聲下去,不一會兒,便引著一身黑衣,英俊瀟灑的少年皇子進來。

    入秋的禦花園,依舊各種奇花異草爭妍鬥豔,涼亭下一株海棠開得絢爛,無數花朵如同天邊的雲霞,奪人眼目。

    端木玉經過一路海棠,走進涼亭,行了禮,皇上揮揮手,賜坐。

    “聽說皇兒文武都大有長進,朝中官員都讚不絕口,徐將軍從邊關回來,與皇兒切磋,連徐將軍都敗在你劍下。”皇上聲音雖小,但是很平穩,長長地話說下來也未見呼吸粗重。

    端木玉謙恭地道:“是徐將軍有意讓兒臣,如果徐將軍使出全力,兒臣必定是手下敗將。”

    “徐將軍為人耿直,斷斷不會做示弱認輸的事,皇兒武功有長進,朕很欣慰。”皇上微微搖頭握著瑤瑤的小手輕輕拍了拍。瑤瑤抬起頭,對他甜甜一笑。

    端木玉雖微微低頭,卻剛好能看見瑤瑤對皇上那嬌媚的笑容,心裏劃過一絲痛,他不動聲色地移開視線。

    “兒臣學好武藝,將來為父皇分憂解勞。”

    皇上微笑著點點頭,低頭對瑤瑤道:“朕有一柄寶劍,你親自取來,朕要賞給端木玉。”

    皇上有意支開她,是有話要和端木玉說,瑤瑤心裏明白。站起來,行了禮,提著裙擺走出去,經過端木玉身邊時,腳踩著長裙忽然一滑,向前撲倒。

    端木玉是出於身體的本能,伸手去扶她,她軟軟的身子被他扶住,他低下頭,此時剛好他的身子擋住皇上的視線,他看見瑤瑤抬起頭,臉上帶著狡猾得意的笑容。

    端木玉心下一驚,自己著了這個丫頭的道了!好一個肖瑤瑤,在皇上麵前上演這一幕,分明想離間他和父皇的關係!

    宮中上下無人不知皇上對這個年幼的皇後寵愛有加,雖然重病加身,卻時時都召皇後陪伴在身側。

    瑤瑤現在這一招,便讓皇上對他的品德產生懷疑,畢竟瑤瑤和他年紀相仿,而且皇上與皇後還未行合巹之禮,如此一來……

    所有思緒隻是電光火石的一瞬間,端木玉在看見瑤瑤臉上詭異的笑容時便克製地站起來,把瑤瑤的身體推開。

    他用的力道掌握得很準確,心裏清楚瑤瑤會站得穩穩當當的,但是他的手才推開瑤瑤,瑤瑤的身體便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動,從涼亭的側欄邊摔了下去。

    涼亭雖然不高,底下卻都是花盆,瑤瑤摔下去,身體正好砸在花盆上,所有人心裏都重重地響了一聲。

    端木玉目瞪口呆,他根本沒有用力!

    皇上寵愛瑤瑤,看見她小小的身體從側欄邊翻了下去,心裏像被刀割了那麽難受,一激動想站起來,卻奈何病體沉屙,剛站起來便摔倒在地上。

    頓時,禦花園中伺候的宮女太監都亂了套,扶皇帝的扶皇帝,去涼亭下救皇後的救皇後,奔跑喊太醫的喊太醫。

    隻有端木玉像個石雕一樣站在涼亭裏,看著瑤瑤摔下去的方向,腦中一片轟然。

    他分明看到……

    看到她摔下去那一瞬間,眼中燃起的某種強烈的火焰……

    那是什麽?

    讓他如此心驚……

    是……仇恨嗎?

    所幸皇上那一摔並沒有立刻就暈過去,因為心係瑤瑤,所以在被內侍扶起來之後還是強撐著,讓內侍攙扶著,出了涼亭。

    瑤瑤也被宮女從一堆怒放的海棠中扶出來,她發髻散亂,朱釵亂晃,衣裳淩亂,額頭上一道血痕,觸目驚心。

    她一見皇上就哭倒在他腳邊,身子顫抖,惹人憐惜。皇帝心疼,半跪下去,把她抱在懷裏,雙手輕輕拍著她的背,感受到她害怕的顫抖,一邊喊禦醫,一邊用沙啞的聲音道:“來人,把六皇子給朕……。”

    “皇上!”瑤瑤像是無比害怕,緊緊蜷縮在皇帝懷中,哭得淚眼汪汪,額頭上的鮮血都流進眼睛裏,混合著淚水一起流出來,分外詭異。

    “是瑤瑤不好,是瑤瑤自己失足摔下來的,不關六皇子的事,請皇上不要動怒,保重龍體要緊。”

    她越解釋,皇上心中的怒火便越盛,怒火一衝,導致病勢侵襲,眼前一黑,便暈了過去,內侍手忙腳亂抬起皇上,匆忙回宮。

    瑤瑤尾隨在後,在雅雅和孫久過來攙扶的時候,轉過頭,看了一眼呆呆站在涼亭內,完全不知所措的六皇子。

    這一下,完全砍斷皇上和他之間的信任!

    端木玉,我看你今後還能靠誰?!

    皇上這一氣,著實病了好幾天,一直昏昏沉沉不曾醒來,瑤瑤便在床邊日夜陪伴。六皇子則在長樂宮大殿中跪了好幾天。

    他跪在外麵,堅決地咬請罪。

    這一天瑤瑤出去,經過他身邊,稍微停一下,有意無意說一句:“六皇子辛苦了。”

    端木玉緊抿著嘴唇不說話,心底的恨意卻無法抑製地滋生。

    這個丫頭究竟想做什麽?

    明明那麽得父皇寵愛,卻做出這種事故意氣得父皇病倒。而且,他和父皇之間原本好好地關係,恐怕這一次也…….

    在皇宮裏不似在民間,父子親情關係極其薄弱,稍微一丁點兒不小心,便會讓這層關係徹底破裂!

    皇上有子嗣無數,可是能得皇上信任寵愛的也就那麽幾個。其餘幾位母妃出生低賤的皇子,根本連皇上的麵都很難見到。

    因為他的母後娘家勢力也極大,加上貌美如花,深得皇上寵愛,他和太子從小便是在皇上跟前長大的,可自從皇上生了一場大病便一病不起之後,肖丞相的勢力快速滲透,甚至禍及後宮,便很難與皇上親近了。

    說到底也是自己看著長大的,皇上對太子和六皇子的感情比起一般皇子深厚了不少,就算病重也經常召見。

    但是隨著父皇重病不能理政,加上太子又年輕有為,皇上猜疑心很重,肖漢成那個奸賊在皇上麵前花言巧語,皇上對肖丞相的信任倒是更勝自己的親生兒子。

    做帝王的哪一個不留戀自己的帝位?更何況皇上壯年時被病痛折磨,一直至今,對周圍人存在的信任早就消失殆盡了,就算親兒子又怎麽樣?前朝還不是因為皇子奪位,導致國家內亂而亡的嗎?

    瑤瑤的那一招,讓皇上和六皇子之間薄弱的信任環節徹底斬斷了,而此時她又在此冷言冷語,端木玉怒不可遏,什麽都顧不得,他長得高,就算跪著,一伸手就揪住瑤瑤,惡狠狠瞪著她:“你究竟想做什麽?”

    瑤瑤偏過頭,大大的眼睛眨了眨,充滿了天真的孩童神情,讓端木玉不禁一怔,但隨後,他又無比後悔自己的莽撞!

    他簡直太小看這個丫頭了!

    他一怔的那一個瞬間,她的表情已經飛快從天真轉變成得意,然後又變成恐懼,最後終於演變成醫生撕心裂肺,仿佛撕扯著骨肉心血的尖叫,大聲哭了起來。

    大殿中空曠,她的哭聲那麽大,整間大殿都在回蕩,甚至傳到了內殿中,宮女太監看了這情景,都嚇了一跳,呆呆看著。

    端木玉想鬆手,知道又被這個丫頭耍了一道,怒火熊熊燃燒,可是知道這個時候萬萬不能發怒,他記著自己是來向父皇請罪的。

    而瑤瑤又哪那麽容易就放過他?

    她一邊哭著,一邊死死拉著端木玉的手,就是不讓他鬆手,又哭又叫,像是眼前的人是什麽魔鬼,要拖著她下地獄。

    內殿中忽然一片混亂,有內侍高喊著:“陛下,陛下小心啊!”

    端木玉腦子裏轟然一聲,抬起頭,便看見皇上穿著單衣,神情憔悴,然而整張枯瘦的麵龐上卻充滿了暴戾,雙眼充血,從內殿出來走了幾步,顫抖的手指著他:“你,你……。”一句完整的話也未說出來,一口鮮血噴了出來,染紅了明黃的單衣。

    “父皇……。”端木玉知道這一次比上一次更嚴重,他完全沒有想到瑤瑤會接二連三給他來這一招。

    他更想不到一個十歲的小孩會玩這樣的心計,演戲又如此逼真,就連他都有一種錯覺:剛才是否真的欺負了瑤瑤?

    看見她哭得驚怖淒慘,滿眼的驚慌,滿臉的恐懼,他,真的分不清現實了……

    可是心裏的恨意和怒氣那麽強烈,他的手指也不由自主收緊,緊緊抓著瑤瑤的衣襟,而瑤瑤用力一掙,隻聽‘嘶’一聲,上好的錦緞被撕開,她衣衫淩亂,淚流滿麵,這副情景,實在讓人不胡思亂想才怪!

    “皇上,皇上……。”瑤瑤掙脫開來,半刻都不耽擱,連滾帶爬跑到皇帝身邊,緊緊抱著皇上哭泣。

    這一回皇上沒有被氣得暈過去了,吐了一口血,但覺靈台明澈,胸中順暢,像是病也好了大半。摟著懷中年幼的小妻子,怒視端木玉:“你對瑤瑤做了什麽?!”

    “父皇,兒臣……。”端木玉的話還沒有出口,便被瑤瑤一聲大哭打斷,她抓著皇帝的衣襟,哭道:“皇上別問了,請皇上不要問……。”

    如此模棱兩可的話,更讓皇上怒極,手指一指剛才便在大殿中的一個太監:“你說!剛才六皇子對皇後做了什麽!?”

    那太監被皇上點名,嚇得腿一軟便跪在地上,麵如土色,不住地磕頭:“皇上恕罪,奴才,奴才不敢說……。”

    “說!”皇帝像野獸一樣咆哮。

    太監頭點著地,顫抖著說:“是……奴才剛才從殿外進來,看見皇後走來,勸說六皇子回去歇息,哪知,哪知六皇子不領情,卻抓住皇後…….。”說著,抬起頭驚慌地看了一眼皇帝。

    “說!”皇上咬牙切齒,全身都在顫抖。

    太監磕了頭,接著道:“奴才,奴才見六皇子把皇後……按倒了,然後……皇後娘娘大哭起來,想逃走,六皇子緊抓著不放……。”

    “你胡說!”端木玉一邊聽,一邊怒火中燒。

    謊話!這些全都是謊話!

    他臉色蒼白,劍眉幾乎倒豎,一把揪住了那說話的太監:“你為何說假話!?你剛才看見的明明不是這樣!”

    太監嚇得屁滾尿流,哭著:“殿下饒命,殿下饒命,奴才,奴才不敢胡說啊……。”

    “端木玉!你還想狡辯?”聽了太監的話,皇帝更是氣急,見端木玉抓了太監出言恐嚇,便出聲叫侍衛:“來人!把六皇子帶出去,打斷了腿,扁為庶人,趕出宮去!”

    侍衛衝進來,抓住了端木玉,他畢竟年幼,身上又沒有武器,幾個五大三粗的侍衛抓住他,在皇上麵前他不敢太過放肆,隻是怒視著瑤瑤:“肖瑤瑤!”

    他終於知道了,剛才的一切都是她早就策劃好的。

    不敢相信……她才十歲啊……

    瑤瑤在皇帝懷裏一哆嗦,小手抱緊皇上的身體,皇上怒道:“拖下去,打死!打死!”

    皇子竟敢公然在皇帝寢宮妄圖玷汙皇後,自古以來還是頭一遭!

    如此無禮的六皇子,打死也不足惜……

    就在這時,隻聽門外一聲通報:“太子駕到!”而後又是一聲:“肖丞相到!”

    太子當先走進來,看到這一幕,不禁呆住了,看見被侍衛按住的端木玉,再看向皇上和皇上懷中的瑤瑤,似乎明白了什麽。

    又是那個丫頭搞鬼嗎?上一次禦花園中的事他已經聽端木玉說過了,心中也微微詫異,十歲的小女孩,心機未免太深了。

    而這一次……看來更加嚴重了……

    隨後走進來的肖漢成也是微覺意外,看見蜷縮在皇上懷中哭泣的女兒,不禁道:“這,這是怎麽回事?”

    瑤瑤聽到父親的聲音,便哭著抬起頭,看一眼父親,又低頭在皇上懷中傷心哭泣。

    眾人皆知肖丞相非常寵愛這個唯一的女兒,此刻肖丞相看見愛女如此傷心哭泣,怎麽能不生氣?

    肖漢成的目光轉向北侍衛抓住的端木玉,表麵上雖無不敬之意,目光卻淩厲如刀。

    “爹!”瑤瑤忽然喚了一聲,淚眼汪汪道:“您別問。”

    一直沉默不語的太子道:“若是端木玉做了失禮的事情,還請皇後看在端木玉年幼不懂事的份上,不與他計較。我作為兄長,沒有好好管教好端木玉,是我的錯,皇後若要責罰,請責罰我吧。”

    “皇兄……。”端木玉大驚,怎麽可以讓兄長代自己受過,可是他的話還沒有說出口,便看見端木瑾微微抬了抬手,示意他安靜。他知道皇兄一向冷靜睿智,便不再多言。

    縮在皇帝懷中的瑤瑤抬起頭,目光在端木瑾身上轉了一圈,見他一臉平靜,神情淡若水,便也擦了擦眼淚,聲音輕輕的:“這一次,興許是意外……。”

    皇上一怒道:“若三番兩次都是意外,難道是朕眼睛瞎了!?”

    肖漢成道:“請皇上息怒,正如太子殿下所說,六皇子年幼無知,難免犯錯。”肖漢成的目光與瑤瑤的輕輕一撞,心裏便像開了花一樣樂,這個女兒,完完全全像他!做事果斷快速,毫不拖泥帶水,小小年紀腦中智謀百出,讓他無比欣慰。

    隻可惜啊,若瑤瑤身為男子,那該是何等驚天動地的人物?哎,可惜成均卻一點兒都沒有遺傳到他……

    一向對肖漢成言聽計從的皇帝,這一次卻忽然反常起來,好像多年的病都好了,雙目炯炯有神,看向端木玉:“就算是意外,連續兩次,朕也決不原諒!”

    “父皇!”端木瑾猛地跪下來,“端木玉年紀還小……。”

    “瑤瑤年紀比他還小!”皇上堅持道:“這次朕留你一條性命,不過,你膽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活罪也難逃!來人,把六皇子關進大牢,永世都不準他出來!”

    “父皇!”端木瑾大喊,永世不得出天牢是什麽樣的下場?曆朝曆代,隻有皇上仇恨入骨,誅九族都算便宜的亂臣賊子才會被關進天牢折磨。

    這麽多年病體孱弱的父皇,果然是昏庸無道,被肖漢成這個老賊灌了迷魂湯,現在又被肖瑤瑤迷得暈頭轉向!

    皇上一揮手,根本不聽端木瑾任何求情:“不必求情!端木瑾,朕念你是太子,身兼監國重任,不會治罪於你,下去吧!”

    皇上的宣判,讓一直滿心愧疚,心懷仇恨的端木玉慢慢冷靜下來,倨傲地仰著頭,突然大笑起來,他一笑,大殿中人人都把目光轉向他。

    這個時候居然還笑得出來,莫不是嚇傻了?

    皇上怒道:“你這個逆子!居然還笑得出口!”

    端木玉笑過之後,突然眼神淩厲,瞪著肖瑤瑤:“好!肖瑤瑤,我端木玉今生今世都不會忘記你!我今日不死,他日必親手殺你!”

    “逆子!你這個逆子!”皇上怒吼。

    瑤瑤一麵縮在皇上懷中,一麵微微偏著頭,明眸如星,紅唇豔豔,麵若桃花,笑容漸漸讓她最美麗的風華顯現出來。

    端木玉,我肖瑤瑤,今生今世一樣不會忘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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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後的兩個月,都相安無事,周朝的政治在悄悄起著變化,周王政的勢力讓人無所覺察地滲透到每一個地方。

    北齊,若,趙,衛,柔然五國合縱攻周失敗,克衛。周國已是銳不可當。

    周王政六年,周國公主有孕,端木玉大喜,在宮中設宴。

    中原中身在掖庭宮,卻從未獲得過寵幸的佳麗隻能無語凝噎,從來沒有得到過的東西,她們沒有權利爭奪。

    時近夏日,若雅卻因為害喜好幾天都出不了門,懨懨的在迎春宮。

    “酸的吧?有身子的人應該會喜歡吃酸的。”肖瑤瑤從卿羅閣摘了一大把杏子回來,撿著酸的給若雅吃,“我娘說懷我的時候也喜歡吃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