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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到今天我才明白我和他的立場,陸安陽說的對,我和他是兩個世界的人。我現在終於完完全全懂了!”
雅雅有些窒息,看著她,說不出話來,隻能呐呐點頭。
瑤瑤偏過頭,那一雙眼,依舊清澈得不然塵埃,可是裏麵悄然浮現的惡毒笑意,卻沒被任何人發現。
她隻是看著那雙窗戶,燈火輝映下,窗戶上投下一個挺拔的身影。
瑤瑤嘴角輕揚。
哥哥,你都聽到了嗎?
深夜,相府書房內。
明亮的燭光照著每一個角落,書房陳設很簡潔,書案上文房四寶齊全,高高一疊奏章整齊堆在桌子上,朱紅筆隨意擱在一本奏章上,墨池裏的水已經黑透,濃濃地晃動。
肖漢成靠在椅背上,神色凝重,望著晃動的燭光出神,半響才道:“瑤瑤真的這樣說?”
肖齊靠著粗壯的柱子,雙手環胸,同樣是眉頭深鎖:“是瑤瑤說的。”
“那她對我們卻不說實話是為何呢?”
“瑤瑤隻是小孩子,從前和六皇子關係又不錯,恐怕還是在維護六皇子吧。”
肖漢成一拍桌子站起來,怒道:“胡說!我的女兒哪容姓白的人欺負?!”
“爹,你打算怎麽辦?”
“對付太子一黨是遲早的事,讓這一天提前又何妨?”
“可是……。”肖齊神色猶豫,“爹,瑤瑤還那麽小……。”
“成均,爹也不忍心,可是爹隻有瑤瑤一個女兒……。”肖漢成長歎,“肖家的將來,全係在此啊,你讓爹怎麽相信外人?”
“可我怎麽都不同意讓瑤瑤入宮,皇上的年紀比爹還大,而且差不多成一個廢人了,瑤瑤進宮,不是白白葬送幸福嗎?”
肖漢成提起朱紅筆,在奏章上畫了幾筆,卻笑起來:“瑤瑤會一直幸福的,爹怎麽可能讓瑤瑤的幸福葬送在那個老家夥手裏?”他眼睛裏的笑容充滿了野獸的狠戾:“他已經老了,不久就要進棺材了!”
肖齊神色沒有緩和,一直緊緊皺著眉頭,他心念瑤瑤,無論如何都不能釋懷,但是聽了父親的話,還是說:“爹,你這麽多年的苦心計劃,不會白費的。”
肖漢成胸有成竹地笑起來:“放心,爹從不打沒有把握的仗。”
*********
天將拂曉的時候,若雅醒過來,看見擁住他睡著的端木玉。
睡著的他,眉目倒很柔和,隻是,連在夢中都蹙起,是夢見什麽不開心的事情嗎?若雅溫柔地伸出手,輕輕撫著他的眉,想將那皺起的地方撫平。
端木玉睡眠向來淺,並且極其警覺,被她一碰,他倏然睜開眼,漆黑的眸冷厲如刀,若雅縮回手,又被他抓住,放在唇邊輕輕印下一吻:“這麽早?”
“天快亮了,皇上還不去早朝嗎?”若雅笑著靠在他胸膛上。
“用不著我去。”端木玉摟著她,眼底冰冷。
若雅咬著嘴唇,她知道,高正海把持朝政,端木玉尚未親政,自然處處受製於高正海,他是這樣驕傲的人,心裏,肯定不好受吧。
“政,不要不難過好嗎?我希望你每一天都很幸福。”
端木玉冰冷的眼光漸漸融化,柔柔地泛著波光:“小姑娘,有你在我身邊,我就很幸福了。”
“幹嘛老是這樣叫人家?”若雅羞紅了臉,嬌嗔道。
“你不喜歡嗎?”端木玉有些失神,眼中掠過一絲沉痛。
“不是……。”若雅咬緊嘴唇,怎麽說呢?她隻是不喜歡被當做替身,她希望他愛的人就是她若雅,而不是一個她根本無從知曉的‘小姑娘’。
端木玉低低笑起來:“你是覺得你長大了,我再這樣叫你,會被人笑話嗎?”
若雅怔了一怔,她不是這個意思……她哪裏知道什麽小姑娘?
“好,今後我隻叫你渺兒,你是我一個人的渺兒。”在她麵前,他從來不會自稱‘朕’,孤家朕,對他來說是一個既高貴又冰冷的詞,有了她在身邊,他怎麽還會是‘孤家朕’呢?
若雅笑著擁住他,難以自製,她仰起臉主動吻上他的唇,帶著羞澀的喘息。
端木玉愣了一下,隨即更加用力擁緊她,深深地吻著她,在天亮之前再一次把她霸道地揉進身體裏去……
**********
肖瑤瑤又是起了個大早,站在院子裏看那棵杏花樹,有些貪婪地眼睛一閃一閃。
小紅老遠地看到,非常不屑,搖搖頭,進屋去做自己的事。她知道她家公主肯定又有不同尋常的鬼主意了。
小羽卻沒看出什麽,隻見肖瑤瑤站在那花團錦簇之間,像一團麗色的煙霧籠罩著她,她膚色和花瓣融合,璀然生輝,美麗得讓人難以置信。
他小跑著過去,搖了搖綁在樹上的秋千說:“公主,您坐坐這個吧。”
“這是什麽?”肖瑤瑤看著兩根繩子吊著一塊木板,很奇怪的樣子。
“這是秋千呀!公主難道沒坐過嗎?”
“沒有。”肖瑤瑤很老實的搖頭,她幼年時隨母親四處逃亡,長大之後又經曆了很多事情,尋常孩子該有的幸福童年對她來說是漂浮在遙遠天際的雲,根本就觸不到。
小羽說:“公主坐上去試試。”
肖瑤瑤半信半疑坐上去:“不會把我摔死吧…….。”
“不會啦!”小羽看見她小心翼翼坐上去,然後推著繩索,輕輕搖蕩起來。
“哦——”肖瑤瑤覺得很快樂,天空在頭頂上搖來搖去,忽遠忽近,好像伸出手,可以抓住浮雲,“高一點高一點!”她興奮過頭了,抓著繩索笑得那叫一個開心。
掖庭宮老遠都聽到她的笑聲。
小羽見她高興了,自己也很高興,更加賣力推動繩索,把她蕩的老高。
“哇哈哈,太好玩了!小紅你看,小紅!小紅!”她高興地對著端著衣物走出來的小紅揮手,滿頭青絲都飛揚起來,和青衣一起,點綴在點點杏花之間。
新來的兩個宮娥都看直了眼。
瑤瑤公主真的好漂亮啊…….
“小心摔下來啃泥巴!”小紅最擅長給她潑冷水,看到她這麽高興,就放下木盆叉著腰說。
“哼!”肖瑤瑤得意忘形,秋千幾乎高過圍牆,可她沒有一點兒害怕,隻有被刺激膨脹的情緒,緊緊抓著她的身體。
她太高興,看見飄蕩的雲,忽然伸出手去,想抓住。
身體重心不穩,她才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嚴重的錯誤,要後悔已經來不及了,身子直直從秋千上摔下去。
她慘叫一聲,忽然一個身影掠過眼前,在空中接住她,旋轉一圈,伴著飛旋的花舞緩緩落地。
宮娥睜大眼睛,捂著嘴巴。
那麽美麗的端木瑾皇子,和天仙一樣的瑤瑤公主,就那樣……飄飄然落下來,亂花紛飛。一片眩光,秋千在他們身後搖搖晃晃。
這樣的場景,何止一個‘美’字!
“大兔子!”被救的肖瑤瑤無比激動,攀著她恩人的肩膀,感動得不知所以,“大兔子你真是我的救星!你居然能飛起來救我,太英俊瀟灑了!”
“你不是說你很厲害嗎?”被她一誇立刻就會遭殃,端木瑾已經有過很多次這樣的經驗,所以肖瑤瑤在誇他的時候,他再也不敢理所當然接受了。
“因為我知道大兔子你一定會來救我的,所以我故意把手放開了。”肖瑤瑤笑嘻嘻的,料事如神的牛樣。
端木瑾真是哭笑不得,他英俊瀟灑玉樹臨風的形象,就這樣在她手中毀於一旦。
幹嘛老是叫他‘大兔子’……
“小兔子,本公子今天心情好,帶你出去吃草,去不去?”
“去!當然去!”肖瑤瑤跳出他的懷抱,理了理自己的頭發,“貌比天仙的本公主當然要出去到處炫耀!”
“跟本公子在一起久了!果然得到本公子真傳!”端木瑾寵溺地捏捏她蒼白細膩的臉蛋。
“是你學我吧?”肖瑤瑤斜睨著他,跟著他走出去。
擁擠的周國街道。
奧城是各國商人最集中的地方,經濟發達,貿易繁榮,走到哪裏,都能看見繁華的景象。
扮成男裝,和端木瑾行走在大街上,肖瑤瑤便感到一種北齊怎麽樣都追趕不上的氣息。
周國太強大了,中原之中根本沒有能與之匹敵的。
恐怕王兄的一切美夢,都要落空了,肖瑤瑤忍不住笑出來。
端木瑾聽到那銀鈴般的聲音,忍不住問:“你高興什麽?”
“高興還有什麽理由?高興就高興了唄!”肖瑤瑤說,睜大眼睛好奇地左顧右盼,“大兔子,你們周國太好玩了!”
“你以後都要住在周國,還有更多好玩的地方可以去玩。”
“真的嗎?”肖瑤瑤更加興奮了,看到路邊有賣水果的,她拉著端木瑾的衣服說:“大兔子,以後我們也來賣水果,可以賺錢的。”
賣水果?端木瑾倒是第一次聽到這麽新奇的提議,“我們賣什麽水果呢?”
“卿羅閣裏有棵杏樹,以後肯定會結出很多杏子的,到時候我們可以摘很多來賣,一部分還可以讓渺兒姐醃成杏幹,想著都流口水。”其實她嘴巴裏幹幹的,沒有口水,可是為了讓端木瑾體會那種喜悅,她用力砸著嘴巴。
端木瑾似乎被感染了,也跟著附和:“等我們賣杏子成了富甲一方的大商人時,就把奧城城的杏樹都買下來,成為我們自己的果園。”
“對啊對啊。”肖瑤瑤已經為這不切實際的夢想描繪偉大的藍圖,“咱們有了錢,看誰不順眼,就給他一巴掌!把現在的仇人都綁起來,在大街上遊行!我就朝她扔雞蛋!扔菜葉!”
端木瑾大笑起來:“好啊,我用馬車給你拉來雞蛋和菜葉,讓你使勁兒地扔。”
肖瑤瑤笑得直不起腰來:“最好連周王也綁來遊街,誰讓他老是看我不順眼來著?”
端木瑾無限欣喜地看著這個努力幻想的女孩,雖然她想些不切實際的東西,但是端木瑾卻總是有某種衝動:想要幫她完成任何一個願望。
晴朗的天氣說變就變,本來好好的日頭忽然被烏雲遮住了,雷聲翻滾,攪動著雲海翻騰,不一會兒,傾盆大雨就降下來。
路上的行人紛紛奔走找地方避雨,端木瑾用長袍遮住肖瑤瑤的頭頂,兩人飛快跑到一個小小的茅草亭裏,亭子年久失修,也在漏雨,兩個人隻好縮在很小的角落裏。
肖瑤瑤抱著膝蓋,望著外麵大雨如注,在地上極其很深的水窪。
端木瑾整個人都濕透了,擰著衣服上的水,他倒是逍遙自在,渾然不覺得下雨有什麽不好,反而笑著說:“喜降春雨,妙哉,妙哉!”
“你看你兔子毛都濕透了,還妙哉妙哉。”肖瑤瑤酸溜溜地說,她可是很冷的。
“下一場大雨,田裏也會有好收成,怎麽不妙呢?”端木瑾蹲下來,把擰幹的濕衣服給肖瑤瑤披上:“很冷吧。”
“我怕冷,”肖瑤瑤縮了縮身體,端木瑾把她擁進自己懷中:“沒關係,這雨不會下太久的,我們很快就回去。”
兩個人玩了一天,眼看天色就要黑下來,這裏人煙稀少,燈火老遠地閃爍著。
“天黑了。”端木瑾望著天色,大雨還沒有停止的趨勢,他感覺懷裏的肖瑤瑤緊緊靠著他,似乎在顫抖,“小兔子?”
“大兔子,我們回去吧。”她扯著端木瑾的衣服,竟然真的在發抖。
端木瑾摸摸她的額頭,好燙,她竟然發燒了!
“小兔子,你發燒了!”端木瑾什麽都顧不得,背起肖瑤瑤,衝進大雨裏。
“大兔子……。”在他背上顛簸,肖瑤瑤隻覺得眼前一切都是模糊的,可是端木瑾身上淡淡的香味讓她很沉迷,“謝謝你……我真的不是妖怪……大兔子,你信不信?”
“信,小兔子怎麽會是妖怪呢?”端木瑾急急奔跑,他知道肖瑤瑤迷迷糊糊在說胡話。
可是他……忽然間很深切很深切地心痛起來。
他想起今日一大早的時候,在長安宮外碰到嶽冷林。
嶽冷林神秘地把他拉到一邊去,壓低了聲音說:“端木瑾皇子,以後萬萬不可和瑤瑤公主接觸了!”
他一愣,想不到連嶽冷林也受了王兄蠱惑,認為肖瑤瑤不是好人嗎?他略略一笑:“我交什麽朋友,恐怕還輪不到嶽大人幹涉吧。”
嶽冷林漲紅了臉,又是慚愧又是急迫:“皇子不知道,那瑤瑤公主,是一個妖怪!”
“哼。”端木瑾幾乎是冷笑出來,“嶽大人昨晚做噩夢了吧。”
“確實是噩夢。”嶽冷林說起來仍舊心有餘悸,“皇子可聽說北齊桓惠王是如何死的?那是被瑤瑤公主吃了的!”
端木瑾不耐煩地推開嶽冷林:“本公子沒興趣聽你講噩夢。”
“那是瑤瑤公主自己承認的!”嶽冷林鍥而不舍上來攔住他,“上一次宮裏被毒蛇襲擊,也是瑤瑤公主暗中操縱。皇子難道沒有發現,那條巨蛇挾持著她,可是卻在為她擋箭保護她嗎?”
“別說了!”端木瑾怒氣暴長,一揮衣袖走了。
“大兔子……。”肖瑤瑤迷糊地喊著他,“大兔子你真好……。”
端木瑾低著頭,拚命地往王宮衝去。
肖瑤瑤,我相信你,隻要你說不是,我就信……
那雨,濺濕了整條街道,那雨,流過她的身,流過他的身,他的心……
大周二十九年末,大周帝皇後徐氏重病,不治,於次年二月薨,享年四十二歲。
翔鸞宮裏,哀鴻遍野。
大周帝一病不起,奄奄一息,卻有一息尚存,不曾離世。
皇後在世時,已經將徐氏一族大部分權利移交到太子端木瑾手中,大周帝無法理政的期間,太子監國,丞相肖漢成輔政。
大周國的曆史,開始劃入一個波詭雲譎,不可預知的時代。
皇後葬禮之後,肖家父子回家,進了相府,肖漢成的麵色就開始高興起來,腳步也比平時輕快。
肖齊笑道:“爹真是妙算,一切盡在掌握。”
“端木瑾那小子,就算有徐家的勢力又如何?皇後一死,他怎麽和老夫抗衡?”肖漢成爽朗得笑起來,一路走到後院。
“接下來……。”肖齊的笑容慢慢黯淡下來,腳步也隨之停下,看著前麵的花叢裏,一個小小的腦袋探出來,“瑤瑤!”
花叢裏一聲響動,瑤瑤站起來,發梢上落著幾片花瓣,嘟著小嘴:“哥哥討厭!蝴蝶都飛走了!”
“現在哪來的蝴蝶?”看見心愛的妹妹,肖齊的臉色緩和了不少,笑著走過去,俯下身抱起她。
“就有!”瑤瑤堅持著,手指在空中比劃著:“我剛才就看到了,那麽大的一隻,翅膀是藍色的!”
肖齊寵溺地笑著點點她的小鼻子:“那是哥哥不好,改天哥哥抓一隻更大的給你好不好?”
瑤瑤高興地點頭。
“瑤瑤。”肖漢成走上來,雙手負在身後,笑容親切卻夾雜了認真:“瑤瑤,你喜歡皇宮嗎?”
“皇宮?”瑤瑤天真的偏著頭,笑盈盈地說:“爹和哥哥都不在皇宮,瑤瑤不喜歡。”
“傻孩子,爹和你哥在宮裏的時間比在家裏都多啊。”肖漢成笑道。
瑤瑤眨眨眼睛,點點頭:“也對!”
“那,讓瑤瑤做宮裏的皇後,瑤瑤願意不願意?”
“皇後!?”原本就很大的眼睛此時圓圓睜著,像某種動物。
肖齊抱住她的手臂不自覺緊了一緊。
“那是大周朝所有女人之中至高無上的位置。”肖漢成捋著胡須微笑,“除了皇上以外,地位無人可及。”
瑤瑤有些怔住了,年幼的臉上顯出一種不同於十歲年齡的平靜,片刻之後,她伸出手:“爹。”
肖漢成抱她抱過去,瑤瑤摟著他的脖子親昵地笑著:“爹讓瑤瑤做皇後,瑤瑤就做大周朝最厲害的皇後!”
“哈哈哈!不愧是我肖漢成的女兒!”肖漢成放聲大笑,心情無比愉快。
肖齊卻是一怔,看向瑤瑤:“瑤瑤,可皇上……。”
“皇上怎麽了?我們的皇上病的醒不過來了,而我隻有十歲,他能拿我怎麽樣?”瑤瑤說的輕快流利,完全不像個孩子,淺淺的笑容更是綻放出無與倫比的美麗:“有爹和哥哥在,我什麽都不怕!”
“好!”肖漢成大讚一聲,看向肖齊:“成均,我們的小瑤瑤已經長大了,你就不要再有憂慮,往後的事情,爹自有計較。“
瑤瑤笑眯眯地點頭:“是啊,哥哥要相信爹嘛!”
“總之這件事爹還要從長計議!無論如何我都不讚成!”肖齊嚴厲地看向瑤瑤:“瑤瑤,你還小不懂事,你不會明白,一旦進了宮,你……。”
肖漢成聽得慢慢皺起眉頭,最後一拂袖道:“好了!成均,你應該多管管軍隊的事情,朝政上的事,自有爹做主!”
瑤瑤怯怯地,小聲說:“哥哥,你不要惹爹生氣嘛。”
肖齊臉色很難看,轉身道:“爹自己看著辦吧!”說罷就快步離開了。
瑤瑤歪靠在父親肩膀上,大大的眼珠子一轉不轉看著兄長的背影消失,過了好半響才把眼眸垂下來,微不可覺地揚起嘴唇。
翔鸞宮
皇後仙逝之後,翔鸞宮比以往更加安靜,侍女來來去去都不發出聲音,六皇子一個人住在這座龐大的宮殿中,倍覺淒涼。
自從皇後走了之後,六皇子的話越來越少,變得沉默寡言,有時候一個人在院子裏練劍,練上一天也不和誰說上一句話。
宮人們看到,都暗暗心酸。
六皇子也才十三歲啊,失去了母親的痛苦比任何人都要強烈。
葬禮過後,便是三月中旬了,此時已經是春花開遍,綠樹成蔭的時候。翔鸞宮裏無數蘭花也慢慢綻放,馥鬱的香味不曾稍減,似乎根本就不曾改變過一樣。
端木玉看著那些花,鼻頭一酸,心髒的鈍痛頓時尖銳起來。
“端木玉。”站著出神,身後忽然響起端木瑾的聲音。
端木玉連忙把臉上難過的情緒收拾好,轉過身麵對著端木瑾,一臉平靜:“皇兄。”
“這些花開得這麽好,你一定很用心。”端木瑾望著花微笑,輕輕拍了拍他的頭,“端木玉,你已經長大了。”
握著寶劍的手忽然收緊,端木玉低聲說:“為什麽會是母後!?”
端木瑾的手按在他肩膀上,雖是很輕的力道,卻有千斤力道,那份沉重,加注了他對端木玉的愧疚。
他和母後都不想讓端木玉牽扯進政事中,在母後眼中,年幼的端木玉永遠是她眼睛裏的小家夥,因為他還保持著少年的純真率性,這份性情,已是他們再也找不回的東西。
希望端木玉永遠一塵不染,在最好的世界中成長。
可是最後,所有的陰謀卻一步一步朝端木玉靠近,漸漸把他籠罩進來。
端木玉情緒無比低落,在最親的兄長麵前,這種情緒才敢稍稍表露出來。
“皇兄,我知道母後不是病逝的,是肖漢成……。”
“端木玉!”端木瑾忽然揚聲,打斷他的話,而後又有些不忍,在看見端木玉帶淚的眼睛時,不得不放輕了聲音,道:“皇兄帶你出宮散心可好?”
“皇兄?”端木玉有些抗拒,“你沒有政事要處理嗎?”
太子監國期間,皇兄一直都很忙,甚至母後葬禮的時候,也忙得抽不開身。
“為了我的弟弟,在忙也要抽出時間來的。”端木瑾微笑,神情有絲苦澀。
兩人換了尋常衣服,微服從宮裏出來。
年幼的皇子行動受到諸多限製,出宮的機會非常稀少,所以每逢機會,許多皇子都忍不住雀躍的心情。
但今天的端木玉卻是個例外,出了宮,兩人屏退了侍從走在街上,端木玉的表情卻一直都沒有變過,目光直視著前方,卻不知道究竟看著哪裏。
端木瑾輕輕歎了一聲,沒辦法,這個小子從小就是這樣的性格,不知道遺傳了誰的倔強。
“哇!那是誰家的千金小姐,那麽蠻橫無理?”迎麵走來的幾個貌似書生的年輕人搖著頭,不住歎氣。
“噓,小聲一點兒,被聽到小心你的腦袋!”身邊另一個人連忙出聲阻止。
“怎麽?那個小丫頭是什麽來頭?”
那人一笑,頗有些酸味:“那可是肖丞相的掌上明珠瑤瑤小姐!誰惹了她絕對沒有好下場!”說著十分神秘地壓低了聲音,道:“我有個親戚是在丞相府做事的,你知道當今皇後是怎麽死的嗎?就是因為皇後生的六皇子得罪了瑤瑤小姐,顧相爺一怒之下毒死皇後了!”
“哎呀呀!這話可不能亂說啊!”幾個書生麵色大變,連忙擁著說話那人急匆匆走了。
一直很平靜的端木玉霍然抬起頭來,灼灼目光看著前方,大步向前走去。
肖丞相的掌上明珠!
肖瑤瑤!
就是因為他得罪了肖瑤瑤,所以肖漢成那個老賊下毒毒死母後的嗎?
肖瑤瑤!一切的罪魁禍首都是肖瑤瑤!
少年的眼睛裏充斥著血紅的憤怒,理智已經不能控製身體了。
前麵圍了一群人,指指點點低聲議論著什麽。
人群的包圍中,一個少女跌坐在地上,身邊有無數倍剪碎的布料,五顏六色,散落在身上。
少女有一張美麗可人的麵孔,十二三歲的樣子,性格懦弱,楚楚可憐地坐在地上,臉上滿是淚痕。
幾個侍從還在她身邊不斷把布料剪碎仍在她身上,那幾個侍從臉上都唯唯諾諾的,低著頭不敢看任何人,每次把布料仍在少女身上,就低聲哽咽著說:“小姐,請原諒小的……。”
他們身後,還有幾個護衛的士兵,用兵器指著他們。
綢緞莊前的台階上,一個侍女模樣的丫頭抱著雙手,一臉得意:“哼,跟我們小姐搶東西,你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
綢緞莊前有兩個夥計賠著笑臉道:“小紅姑娘,您說這麽久的話也累了,坐下來喝杯茶吧。”
小紅轉過頭,道:“瑤瑤小姐選好布料了嗎?”
夥計望著綢緞莊內裏的方向,這家‘錦繡坊’是長安頂點的綢緞莊,一匹普通綢緞都讓小老百姓望而卻步,但是最好的綢緞通常不是放在櫃台上銷售,而是放在後堂,貴客來了,便去後堂清淨雅致的地方挑選喜歡的布料。
肖瑤瑤剛進了店裏,第一眼就看見櫃台上一匹水藍色的布料,讓夥計取下來看看,夥計為難地說那匹布料已經被戶部尚書的千金藍喬喬先訂了。
瑤瑤小姐心情很不好,聽了這話更是大怒:“她是什麽東西?”說完就讓夥計取了布料下來,讓身邊的隨從剪碎扔了。
那匹布,她出十倍的價錢。
之後肖瑤瑤便去後堂挑選布料了。
她的侍女小紅知道小姐心情不好,看見藍喬喬進來,便去請示小姐是否要教訓一下,瑤瑤聽了,笑一笑,點頭。
小紅出來,便讓護衛瑤瑤的幾個士兵上前去拿了跟隨藍喬喬來的幾個隨從和丫鬟,藍喬喬膽子小,被這一嚇,就在地上摔倒了。
小紅讓士兵威脅林小姐的隨從,把店裏的布料剪碎了扔在她身上。
藍喬喬受了這樣的侮辱,又氣又怒,但是性格懦弱,不敢反抗,隻能在地上哭泣。
圍觀的人開始悄聲議論。
不愧是丞相府的人,一個小小的丫鬟也敢如此放肆,真是……
“瑤瑤小姐出來了!”夥計立刻揚起十二萬分的笑容,燦爛得勝過幾百隻蠟燭一亮。
“小姐,你瞧!”小紅立刻跑上去,指著錦繡坊外哭泣的藍喬喬給瑤瑤看,笑容中充滿了得意。
瑤瑤本和雅雅說笑著,今天挑選了不少漂亮的布料,回去跟著雅雅學做衣服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順著小紅的目光看過去時,臉上的笑容忽然一僵:“她是誰?”
她來的時候藍喬喬還沒有來,她自然不可能知道戶部尚書的千金長什麽樣子。
“就是和您搶布料的那個藍喬喬啊!”小紅捂著嘴巴笑嘻嘻的,“小姐你看她的樣子!哼,和小姐一比,她簡直是個醜八怪!”
一身紫色長裙的瑤瑤站在那裏,眉目如畫,亭亭玉立,一種說不出的美讓人不知不覺移不開目光。
藍喬喬雖美,但是肖丞相的千金更勝一籌,這一籌,已經沒有可以超越的空間了。
“小紅。”瑤瑤低聲喝止得意的小紅,看著在外麵哭得惹人憐惜的少女,眉頭一蹙,正要走出去。
這時,圍觀的人群忽然被推開,一個少年的身影衝出來,手持寶劍,充滿了冷冽的殺氣。
瑤瑤向外走去的腳步忽然停下來,微仰著小臉,看著前麵的少年。
端木玉……
人群中,他抬起頭看著她,那一雙眼,不再是曾經的溫柔笑意,黝黑深邃,隻有一種冷酷的名為‘憎恨’的光芒閃爍。
鏗!
護衛瑤瑤的士兵兵器一擋,擋住了衝上來的端木玉,一個士兵道:“放肆!”
“肖瑤瑤!你不要太得意了!”端木玉被士兵阻擋,怒氣更是被挑起,沉澱在心中的仇恨,母後死去的悲痛,此刻全都被挑起來,變成怒火撲向瑤瑤。
瑤瑤走到台階邊,看了一眼震驚的藍喬喬,冷笑道:“你來救她?”
“我來教訓你!”端木玉大吼,忽然拔出劍,縱身一躍,幾個士兵猝不及防,想不到這個小子武功如此之高,抬起的兵器也被端木玉的劍擋了回去。
不過是電光火石的一瞬間,端木玉的冰冷的劍尖,已經直指著瑤瑤的眉心。
隻差一寸,隻要再進一寸,就能要她的命。
“小姐!”
跟來的侍女隨從驚呼,個個嚇得渾身冒冷汗。
“六,這位公子,瑤瑤年紀小不懂事,這件事瑤瑤並不……。”雅雅急忙說,一顆心提到嗓子眼上。
“姐姐!”瑤瑤的聲音陡然尖利,打斷雅雅的話,小小的年紀,臉上卻沒有懼色,冷然一片,看向端木玉:“你敢殺我嗎?”
“你以為我不敢?”端木玉怒極,但是劍指著她細白的脖頸,他的手卻有些顫抖。
下不了手……他竟然下不了手。
即使知道她是敵人,即使知道將來她很可能會殺死自己更多更親的人。
他還是……下不了手。
“動手。”瑤瑤顯得冷靜,嘴角邊甚至帶著勝利的笑容。
“端木玉。”太子拂開人群走出來,先是從地上扶起藍喬喬,然後看向瑤瑤,微笑:“原來是肖小姐,失禮了。”
瑤瑤看了一眼端木瑾,複又看向端木玉,她知道他不敢殺她的,至少,他不會的……就算她掉進冰湖中他沒有救她,她也依舊相信他不會親手傷害她!
雅雅看見來的人竟然是日思夜想的太子,心跳忽然加速,但想起瑤瑤還在六皇子的劍下,便強製自己按捺下激動,上前道:“瑤瑤不懂事,請二位公子不要計較。”
她的話才剛剛說完,侍女小紅忽然低呼一聲,她怔了一下,回頭,端木玉收起劍,轉身走出了錦繡坊。
站在那裏的瑤瑤表情裏又是震驚又是絕望,那樣一個可人兒,無論她做了什麽錯事,此時露出這樣的表情,都不免叫人心疼。
“小姐!”站得離瑤瑤近一些的侍女孫久跑上去,抽出繡帕向瑤瑤的脖頸探去。
瑤瑤一把打開孫久的手:“走開!”追上走出去的端木玉,揪住他的衣袖:“你為什麽不殺我?你那麽討厭我就殺了我好了!”
端木玉緊緊握著手裏的劍,他何嚐不想殺她?可是自己卻怎麽都下不了手,他痛恨這樣的自己,也唾棄這樣的自己!
她是肖瑤瑤,心中比誰都清楚她是他的仇人,但是卻下不了手!
為什麽?
雪白的肌膚如同白雪,上麵細細的一條傷痕,令人想起綻放在雪地中的梅花,鮮紅妖冶,蠱惑人心。
端木玉眼角的餘光中看見那條傷痕,就像就是劃在自己心口上一樣,疼痛尖銳地叫囂著。
他深深地呼吸,胸口想要撕裂一樣,聲音低沉壓抑:“這次教訓你,下次我一定不會手軟!”狠狠從瑤瑤緊抓的手裏扯回自己的衣袖,大步向前走了。
瑤瑤被他用力地一扯,險些栽倒在地上,旁邊的端木瑾伸出手,輕輕扶了她一把。
瑤瑤垂下眼眸,長長的睫毛遮住那雙眼眸中晶瑩的光芒,站穩了身體之後,一句話也不說,一個人爬上等在錦繡坊門口的馬車,放下了車簾。
侍女侍從們不敢怠慢,連忙跟著過去。
雅雅落在最後,經過端木瑾身邊時,她停了一下,鼓起生平最大的勇氣,抬起頭,盈盈秋瞳看向他。
她有太多話要說了,這樣短短的一瞬間交錯,千言萬語,就凝結在這一個眼神當中。
什麽話都說不出口,什麽話……都來不及說。
片刻的交錯,雅雅低下頭,微笑著走向馬車。
夠了,能這樣近的看他一眼,已經夠了。
“肖小姐。”身後端木瑾忽然出聲。
雅雅的身子僵了一瞬,才轉過身來,心兒撲通撲通直跳。
“剛才的事,請向瑤瑤小姐說對不起,端木玉太激動了。”溫潤的嗓音,淡淡地,一如清風拂過。
雅雅有些熱淚盈眶的感覺,斂著裙袂微微點頭:“請殿下放心,瑤瑤是個好孩子。”
風輕輕吹著,馬車的簾子微微晃動,窗外的風景一閃而過。
雅雅靠著馬車裏的軟墊,在車裏沉默地氣氛中,默默地看著一直低頭不語的瑤瑤。
脖頸上還留著六皇子一劍劃下的傷痕,鮮血滲透出來已經結痂,留下褐色的痕跡。
那一定很疼,但是對於現在的瑤瑤來說,心裏的傷口比那一劍更痛吧。
端木玉沒有殺死她,卻用令一種方法傷她更深。
過了好久,瑤瑤一動不動,雅雅忍不住靠過去,輕輕托起她的小臉:“瑤瑤……。”
抬起的小臉上,淚痕斑駁,把整張臉都糊花了。
“姐姐……。”顫抖的稚嫩嗓音,一出聲就是嘶啞痛苦,“我好難過,心裏好痛,姐姐,怎麽辦?”
雅雅緊緊把她擁抱進懷中,這個孩子,怎麽這樣讓人心疼?
就好像當時第一次看見被秋姐帶來的小丫頭,滿身髒兮兮的,一雙眼眸驚慌地四處轉著。那個時候就覺得這個丫頭讓人無端覺得心疼,不明白為何有人能狠下心來傷害她?
“瑤瑤別哭,很快就會好了,相信姐姐。”
她感覺瑤瑤抱著自己的手臂越來越緊,緊緊抱著自己,小孩子的力氣竟會那麽大,一瞬間讓她有些呼吸困難。
“瑤瑤?”
“姐姐……。”瑤瑤低聲哽咽,“是我害死皇後,是我,所以,他今天就應該一劍殺死我的!”
“傻丫頭,你才是個孩子呀!雖然你是相爺的女兒,但……相爺所做的事情和你無關。你們是父女,但是不一樣啊!”
“不!”瑤瑤在雅雅懷裏使勁兒搖頭,“是我!是我!”
誰也不會明白。
那天,她落水昏迷醒來之後,她明明知道哥哥沒有走,她知道哥哥就在窗外,所以她故意說那種話讓哥哥聽到。
因為那樣,爹和哥哥一定會報複端木玉!
那個時候,對端木玉,已經徹底絕望,但是她怎麽也不知道,爹走的第一步,就這樣狠毒。
竟然用毒藥將皇後慢慢折磨死。
這一切都是她做的,她才是這件事的導火線,沒有她,爹下手不會這麽毒辣,或許,這件事也不會這麽早發生。
馬車走在顛簸的大道上,軲轆轉動的聲音淹沒了馬車裏瑤瑤壓抑的哭聲。
這一年的春天很快便過去了。
盛夏來臨的時候,宮裏傳出了喜訊。
久病多日,一直神智不輕,陷入半昏迷狀態的皇帝終於醒了。
聽說皇上親臨朝政,雖然略顯老態,但看起來精神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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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瑾皇子怎麽帶回了北齊王送給皇上的佳麗呢?”
“是啊,據說這個瑤瑤公主,其母是因為淫亂後宮被處死的。”
“真的嗎?淫亂後宮,真是可恥的罪名……。”
“誰讓你們在這裏胡說的!?”門口的斷喝讓幾個宮娥嚇得跪下去磕頭求饒。
端木瑾麵色陰沉地走進來:“都滾出去,再讓我聽到這些話,一個不饒!”
宮娥們慌亂地跑出去。
端木瑾走進床邊,發現肖瑤瑤已經醒了,睜著大眼睛望著他。端木瑾遲疑了一下,剛才的話,她聽見了嗎?
“這是什麽地方?”她好奇地滴溜著眼睛。陌生的帷幔流水一般,端木瑾掀開帷幔,看著她笑:“這是我的銅雀宮。”
肖瑤瑤望著窗外,果然,觸目所見的宮闕,飛反的簷角上,豎立著銅雀,她站在卿羅閣的屋頂上俯視看過寢宮的麵貌,也見過這座銅雀宮,當時覺得很漂亮,想不到是端木瑾的宮殿。
“好漂亮。”她說,眼睛望著他段在手裏的托盤,淡淡的米粥清香飄過來,“你給我帶吃的嗎?”
“是啊。”端木瑾扶著她坐起來,拿起勺子舀了一口粥喂到她嘴巴裏,“知道我在裏麵放了什麽嗎?”
肖瑤瑤含著粥,嘴裏之感覺到熱乎乎的氣息,粥的恬淡清香她無從感知,“加了什麽?”
“你喜歡的杏幹啊。”端木瑾說,“好吃嗎?”
“你怎麽知道我喜歡杏幹的?”肖瑤瑤一口一口吃得香甜極了。
“本公子自然有辦法。”
肖瑤瑤說:“小紅被你勾引了吧,太可恥了。”
端木瑾撲哧一聲笑出來:“本公子勾引天下人,而你勾引我,你豈不是天下最可恥之人?”
肖瑤瑤不說話,黑漆漆的眸子直直望著他。
“快吃。”端木瑾微微避開她望向自己的目光,繼續喂她吃粥。
在銅雀宮住了一晚上的肖瑤瑤,鬼鬼祟祟回到卿羅閣。
她會不會被當做不守婦道的女人?
走進院子,就見小紅抱著手看著她,不冷不熱地說:“公主是迷路了吧?”
“是啊,我走來走去,就是找不到回來的路,在外麵風餐露宿過了一夜,現在可能要生病了。”肖瑤瑤邊說邊往裏走。
小紅伸手攔住她:“公主難道不知道我和小羽擔心了一晚上嗎?”
肖瑤瑤低著頭走到小紅麵前,還是做個認錯的乖寶寶:“對不起,我錯了,下次再也不會了。”
小紅忽然摟住她:“我以為……公主出事了,我又不敢召赤焰出來,一晚上都膽戰心驚的。”
“小紅,肖瑤瑤低低地歎息,“我好好的回來了,隻是昨天大雨,我生病了,在端木瑾皇子的銅雀宮住了一晚而已。”
兩個女孩深情地擁抱著,剛剛領了衣物回來的小羽看見了,頓時傻在門口。
公主和小紅姐……
小紅一抬頭看見他,沒好氣地說:“你一大早跑去哪裏了?”
小羽嚇了一跳,忙說:“我去領公主的新衣服……。”說著,把一疊衣服舉過頭頂。
小紅走過去接了過來,帶肖瑤瑤進屋去換衣服,留下呆呆的小羽。
“若雅公主派了人來說,太後會在端午節的時候回來。”小紅把肖瑤瑤的頭發梳起來,在後麵用絲帶束起。
肖瑤瑤慢慢走到窗邊,看著一夜之間被雨水打落的杏樹,花落了滿地,白色的一片,很漂亮。
“師父也會一起來吧。”肖瑤瑤慢慢地說,伸出手,接住屋簷下滴落的一顆水珠。
那個人……會變的怎麽樣呢?肖瑤瑤悄悄握緊拳頭。
太皇太後
在若雅的堅持下,肖瑤瑤還是‘舉家’搬進迎春宮。她搬走的那一天,掖庭宮裏的佳麗們湧出來看了,風言風語傳了幾天。
都說她借著若雅公主的力終於把皇上給迷惑住了。
“賤人生的就是賤人生的!”高麗公主藍喬喬憤憤不平地望著肖瑤瑤被若雅牽著手走出掖庭宮。
雅雅隻是淡淡一笑:“我看瑤瑤公主倒不像那樣的人。”
“你怎麽知道她不像?這種人,心眼兒可壞著呢!”藍喬喬猶自不解氣,便說:“說不定她和她娘一樣,是個蕩婦!”
這一句說的特別大聲,遠處的肖瑤瑤側著臉,琉璃的瞳孔中,忽然閃過一抹詭異的紅光。她轉過頭對若雅說:“渺兒姐,和你在一起之後是不是沒有人會欺負我了?”
若雅笑道:“平時有誰欺負你嗎?”
“沒有。”肖瑤瑤搖搖頭,“我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瑤瑤公主,誰會欺負?我還是勇救雅貴人的大英雄呢!她們崇拜我都來不及!”
若雅輕輕掩著嘴巴笑起來:“是啊,我的大英雄。”
迎春宮的西殿,和主殿相連,中間一條長廊,可以相互往來。
住進比卿羅閣大了數倍的宮殿,肖瑤瑤很興奮,拉著若雅坐下來,就開始說東說西,瑤瑤公主水牛的功夫天下第一,若雅笑得前仰後合,淑女風範盡失。
小紅看見她家公主又在殘害美女,忍不住在旁邊和小羽大眼瞪小眼。
“前幾日看到你和端木瑾皇子在一起,怎麽最近不見他來了?”若雅問。
肖瑤瑤也覺得奇怪,習慣了大兔子在她身邊,突然他不見了還真不習慣。
“那個……。”小羽欲言又止,被小紅眼睛一瞪,他又說:“奴才聽銅雀宮的人說,端木瑾皇子最近生病了,發了一天一夜的高燒,這會兒子恐怕起不來床呢。”
聞言,肖瑤瑤愣了好一會兒,大兔子,是因為那天在雨中淋了雨吧……
端木玉駕臨迎春宮,若雅便回去了,肖瑤瑤趴在窗子邊看著銅雀宮的方向,還是決定去看一看。
端木瑾躺在床上,白玉一樣的人,隱在柔柔的帷幔之中,發絲如墨潑灑在玉枕上,他似乎睡過去了,沉沉的,呼吸均勻。
宮娥在外麵守夜,肖瑤瑤躡手躡腳翻進去,扒開帷幔,輕輕笑了兩聲,然後伸出手去,捏住端木瑾的鼻子。
端木瑾秀氣的眉峰微微蹙起,眼眸睜開,一雙墨色琉璃眼,恍若浸過水似的,氤氳地,彌漫著霧氣。
肖瑤瑤眨眨眼,他也眨眨眼,朦朧恍若一搖就碎。
“大兔子!”肖瑤瑤笑嘻嘻地,終於決定放開他的鼻子了。誰知她一放手,端木瑾一伸手,就把她撈進懷裏,一翻身,把她壓在身下。
肖瑤瑤嚇了一跳,瞪大眼睛。
“小兔子,半夜三更吵醒本公子可是有代價的哦。”端木瑾邪邪地笑著,看著肖瑤瑤還茫然不知的神色,端木瑾心中情念一動,低下頭喊住她微張的唇。
她觸電似的顫抖了一下,不知哪裏來的大力氣,一下子就把他推開。
“別碰我。”她偏過頭,身體控製不住顫抖,不敢抬頭和他對視。
端木瑾偏倚在床上,手指輕輕地,挑起她披在背後的青絲,細細地把玩著,“小兔子,我想我……喜歡你。”
肖瑤瑤愣了一下,衝下床想逃走。
而這時,殿外的宮女卻齊聲道:“參見皇上!”
端木玉來了!肖瑤瑤一時又縮回來,不知所措地看著端木瑾:“怎麽辦?”那個超級恐怖的周王會不會以為她是半夜圖謀不軌來勾引端木瑾皇子的?她隻是好心來探病啊……
端木瑾一時也慌了,聽見腳步聲漸漸近了,便掀開被子道:“躲進去。”
肖瑤瑤想也沒想一頭就紮進去。黑漆漆的被子裏充斥著端木瑾的味道,淡淡的香味。
端木玉也在那一瞬走進來,冷峻的臉上一如既往地沒有多餘的表情。
“王兄這麽晚前來,有事嗎?”端木瑾一臉風情萬種的笑,眼角輕挑,竟是比女人還嫵媚。
端木玉淡淡掃一眼他的臉,揮揮手把隨從都屏退,然後隨意地坐在床上,“朕來看看你,病好些了嗎?”
“多謝王兄關心,臣弟已經好了。”端木瑾笑容不變,手卻悄悄在被子底下肆意流連肖瑤瑤細膩的皮膚。
肖瑤瑤一動不敢動,她好痛苦,因為端木玉坐下來的時候,居然,居然壓住她的衣服了……
“朕聽說你是為了照顧瑤瑤公主,淋了雨還徹夜守著她,才生病的是嗎?”端木玉的話讓肖瑤瑤愣了一愣。
是端木瑾嗎?淋了雨卻不顧自己而守著她?
端木瑾,端木瑾……
在心裏無數遍念著這個名字,我可以問為什麽嗎?
我不懂,真的不懂……
端木瑾隻是淡淡笑了笑:“臣弟說過會保護她,臣弟決不食言。”
“難道她是殺人食肉的妖怪你也不在乎嗎?”端木玉的聲音陡然嚴厲起來,帝王的氣勢讓人無措。
端木瑾望著他,略微垂下眸,他的聲音素來是清貴如玉的:“不在乎。”
肖瑤瑤慢慢地,慢慢地移動手臂,抓住他放在自己臉頰邊,她不知道該用什麽來表達自己的心情,這個時候的自己,忽然變得好笨。
可是端木瑾……聽到你說這樣的話的時候,你知道嗎?我真的好恨我自己……為什麽?為什麽我不是你期待的那樣?你心目中的肖瑤瑤,和真實的我,隔著好遠好遠的距離…..千山萬水?不,那是天與地,雲與泥。
“王兄的意思,嶽冷林已經向臣弟轉達過了,今夜晚了,王兄還是回迎春宮,若雅公主,等著你呢。”
端木玉站起來,森冷的眸光在床上輕輕一掃,目光定在露出被子的一小片青色的衣角上,“端木瑾,即便你喜歡她,隻要朕不同意,你也得不到她。”
端木瑾臉色白了白,眸中卻真實地暈染著深重的怒氣。
端木玉玩味似的欣賞著他的怒氣,慢慢說道:“如果她做了朕的女人,你會怎麽辦?”
一瞬間,端木瑾隱藏在內心深處的某種痛切熾熱的感情洶湧出來:“王兄真要逼我嗎?”
“我是為你好。”端木玉強忍著一股怒氣,一個女人,在他和端木瑾之間造成多大的裂痕。他不是無力除去那個女人,隻是,他不忍看小姑娘和端木瑾同時傷心。
小時候,他欠了小姑娘太多,可是他欠端木瑾的更多!
王位,天下,母親,父親,太多太多,都是他無力償還的。
“夜深了,王兄請回吧。”端木瑾說,語氣已經變得輕柔一些,不複方才的犀利。
端木玉的眼光落在被子外那青色的衣角上:“瑤瑤公主,是否要朕親自請你出來?”
被子動了一下,肖瑤瑤很不情願地從裏麵挪出來,抓著頭上淩亂的發,她尷尬地笑著:“那個……參見皇上。”
不經意地,端木玉腦海中浮現出那一晚,肖瑤瑤在月色下輕輕旋轉著青色的衣袂,如花盛放的蒼白容顏,她抬起頭,用憂傷的眼睛看著他,聲音裏壓抑著顫抖:
“請不要說我是妖怪……。”
心裏又像上次一樣被什麽揪了一下。
端木瑾看著肖瑤瑤的樣子,有些想笑,還是極力忍住了:“小兔子,回去吧,明天帶你去吃草好不好。”
“好。”她悄悄對著端木瑾眨眼,跳下床,跟在端木玉身後走出去。
端木瑾看著她小心翼翼生怕踩到端木玉尾巴一樣的模樣,忍不住寵溺地望著她的背影笑起來。
從銅雀宮到迎春宮,一路上靜靜的,夜風輕輕吹著,有些涼意。隻有她和端木玉兩個人走著,可是肖瑤瑤知道,在那些暗影裏,藏著很多人,他們手裏的兵器,散發著冷冽的殺氣。
他為什麽要和周王一起回去?肖瑤瑤在心裏叫苦不迭,兩個人之間壓抑的那種安靜真叫人窒息啊。
而她不敢開口,說多錯多,她在周王心目中的形象已經壞到無法修補了,她還是不要再去自討苦吃了。
她望著天……
端木玉在前麵忽然停下來,猝不及防的肖瑤瑤砰地撞上去。
她以為撞到牆了,捂著腦袋哀號……
“痛!嗚嗚嗚……”
“走路的時候你看哪裏去了?”端木玉抱著手臂看她。
肖瑤瑤有苦難言,隻能自認倒黴,誰讓她撞了周王呢?要是撞了別人,早被她一拳打飛了!
“肖瑤瑤失禮了,請皇上恕罪。”最後她還要低聲下氣地這麽說,真是被壓迫的奴隸階級難以翻身啊……
“朕隻問你一個問題,”背著月色,端木玉的臉若隱若現,看不清晰,可是那眼中犀利的光,卻讓任何人都忽視不了,肖瑤瑤不由自主凝神。
“你殺那麽多人究竟是為了什麽?”
肖瑤瑤失神:“不是,不是我殺的……。”
“真的不是?”端木玉眯起眼。
“皇上,”肖瑤瑤抬起眼,聲音空靈飄渺,“挖掘別人的痛處,會很高興嗎?”
他一怔,一時之間難以理解她話裏的含義。
而肖瑤瑤卻強忍著心底湧上的悲傷,喃喃地說:“我也不想這樣……你知道生不如死是什麽感覺嗎?”肖瑤瑤伸出手,十根纖細的手指在月光下流動著熒光,很美很美,“我……。”她忽然停住了,眼神空茫地望著某一點。
端木玉冷冷看著她的表情,他從未見過人的眼神可以如此絕望,深不見底都是黑色的淵藪。可是留在他體內的卻是更加冰冷的血液,他不曾被觸動,或者說,他根本在本能地排斥眼前這個可怕的妖怪。
肖瑤瑤收起手,青衣瀉下,遮住那十指纖纖,“皇上不會明白的,可是請皇上放心,對渺兒姐,對端木瑾,我都沒有惡意,一點兒都沒有。”
“朕如何信你?”
肖瑤瑤愣了愣,沒有人相信她?周王不會相信她,他憑什麽相信她?端木玉不是端木瑾,不會那麽單純,這個男人深藏著一顆勃勃的野心,那顆心冷血,孤傲,殘酷,恐怕在他最深最深的心底,連他自己,都是一個被詛咒的禁忌。
肖瑤瑤同情這樣的人,因為和她一樣,都是被逼到絕境隻有用滿身淩厲的刺保護自己的人,周王和她不同的是:周王還有可以柔軟的心,就像他對若雅那樣,唯一的,摯愛……
端木玉眸光犀利如刀,看著她會有什麽動作。
肖瑤瑤低下頭,衣袖一動,她握住一把匕首,冰冷的刀身和她冰冷的雙手相貼,她慢慢舉起來,望著端木玉嫣然一笑。
端木玉一怔,肖瑤瑤已經把匕首指向自己的心口,狠狠地刺了下去。
“住手!”他驀地出手,抓住她,鮮血濺在他手上,他猛然縮手,眼神怪異地看著她。
血……她的血……很冷,幾乎讓他的手都刺痛了,像冰雪一樣的冷,毫無溫度。
肖瑤瑤咬著嘴唇呻吟,頹然跪倒在地上,額頭上滲出大顆大顆的汗珠。
這顆心,原來受了傷也是會痛的。
她笑起來,雙手用力,拔出匕首,鮮血濺在草地上,慘白的月下,那鮮紅怵目驚心,同時又詭異非常。
端木玉蹲下去,雙手扶著她的肩膀,支撐著她的身體。
肖瑤瑤一邊急促地喘息,強忍痛柔然,一邊拉起自己的衣服,去擦他手上的血。
“是不是……有些刺痛……。”她咬著牙,卻笑起來,低頭很細心地幫他擦拭手上的血,“這血有毒的,幸好你皮厚……。”她咬了咬牙,又一笑,“對不起,我失言了。”
“我帶你去找大夫。”他低聲說,要扶起她。
肖瑤瑤搖搖頭:“不用找大夫,大夫治不好我。”她低著頭繼續手中的工作,柔軟的青色布料,在他手上來來回回擦拭。
他低頭看她低垂的眉眼,濃濃的睫毛,掩映著一對清澈的剪水秋瞳,那雙眼在他初次見的時候就很美,而在映著鮮血閃現紅光的時候,更是如寶石一般的璀璨,美得令人睜不開眼。
眼瞼下方一小片青灰色的淡影,在白如月色的臉上如同水墨暈染開來。
端木玉心中一動,這樣的眉眼,低眸垂首的樣子,是不是很像記憶中的某個人呢?
…………
“哥哥,這可是滾水哦,幸好你皮厚,隻被燙紅了。”眉目清澈的女孩笑嘻嘻低著頭,輕輕地吹出涼涼的氣,拂在他被燙的通紅的手背上。
眼瞼下的青灰色陰影如同水墨暈染的山水,她睫毛下的眼睛很大很亮。
…………
眼前的女孩仿佛模糊了,一瞬間身體縮小了,變成那個淺笑盈盈的小姑娘,端木玉抓住她的肩膀,逼得她抬起頭來。
是你嗎?
肖瑤瑤隱著血光的眼睛定定地望著他:“皇上?”
又是那個皮膚蒼白的女孩,端木玉鬆開手,有些失魂,他是怎麽了?小姑娘好端端的在迎春宮等著他,他為何會把眼前這個殺人食肉的妖怪和小姑娘聯係在一起?
小姑娘不會是這樣的人,她心地善良,就算跑到荒郊野外肚子餓了也舍不得吃掉他抓來的魚,她把魚放生在溪水裏,然後自己餓得吃草根。
肖瑤瑤低著頭擦著自己手上的血,慢慢地說:“皇上看到了吧。這就是肖瑤瑤發的誓。”
腦海中思緒翻湧,雜亂不堪,他甚至沒有聽到她說什麽,便轉身快步離開。
心口好疼,血不斷地流著,她跪坐在草地上,忽然間沒有爬起來的力量。
好累……
哥哥,如果你看到現在的我,還會不會認出我來?我好怕,好怕當你認出我時,會討厭我……我真的好髒,好可怕……
沒有淚水,她隻是捂著胸口失聲痛哭,血水從指尖流出,就像她的淚水一樣。
再不是當年的她,再不是可以坦然發出笑聲的小姑娘了……
嶽冷林悄悄從暗影中走出來,扶起在地上痛哭的肖瑤瑤:“公主。”修長的影子在地上拉出長長的一片。
“嶽大人?”肖瑤瑤呆呆望著這個忽然出現的男人,有些不敢相信,這個時候,救他的人,竟會是他……
“末將送公主回去吧。”嶽冷林低著頭,躲避那雙太過清澈,會讓人不知不覺沉迷其中的眼睛,然後把他抱起來,朝迎春宮跑去。
丞相府
肖漢成從進了相府之後便大笑不止,高興得直往後院走。
“瑤瑤呢?瑤瑤!”
侍女連忙奔著進去通報。
肖漢成走到別院中,看見瑤瑤坐在院子中的樹蔭下,跟著雅雅學習刺繡,便走過去,哈哈笑道:“瑤瑤,爹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
“什麽好消息?”瑤瑤放下手中的女紅,站起來,拉著爹坐在石凳上,親自端來茶水:“這是早上和姐姐一起收的露水泡的茶,特地給爹準備的。”
肖漢成接過來,不說話,先喝了一口,眉頭緩緩舒開,笑道:“嗯,好,瑤瑤也學會這些手藝了,真好!”
瑤瑤受了誇獎,臉上喜滋滋地,坐在雅雅身邊,靠著她的肩膀:“是姐姐教我的!”
雅雅溫婉地微笑。
看著愛女和養女相處如此融洽,勝過親姐妹,肖漢成深深感慰,自己一把年紀了,手握著大周天下,膝下兒女又如此孝順懂事,實在享盡齊人之福。
要找到比他更幸福的人,恐怕也不容易。
但是。
不夠,這一切都不夠!
人的貪欲永遠無法滿足,擁有的越多,想要的就更多!
他無法滿足於現有的一切,多年精心布置,鋪開的網正一點一點收起,世間一切都要被他籠罩起來!
“爹,你剛才說有什麽好消息?”瑤瑤想起父親的來意,直起身子來問。
肖漢成嘴角含笑,放下茶杯,望向瑤瑤:“我的女兒,就要成為皇後了!”
瑤瑤臉上笑容未變,隻是眼睛稍稍睜大一點兒:“皇後?”
“是啊,瑤瑤不是說過,要成為大周朝最厲害的皇後嗎?”肖漢成揚起的臉上,充滿了誌得意滿的笑容。
這一步走下去,肖家真正的登入頂峰,再也沒有後顧之憂!
雅雅對此事並不知情,隻是看到瑤瑤的笑容並不如平常一樣燦爛,有些僵硬地停在美麗的臉上。便抬頭對肖漢成笑道:“父親可是說真的?瑤瑤才十歲。”
“十歲已經不小了,太祖的鳳儀皇後不也是十歲就受的冊封嗎?”
雅雅噤聲,鳳儀皇後乃是大周朝曆史上有名的德才皆備的睿智皇後,太祖駕崩之後,皇帝年幼,鳳儀皇後以女子之身攝政,把剛剛打下的天下治理得國泰民安,四海升平,深受百姓稱讚。
鳳儀皇後也是十歲被封為皇後,和瑤瑤一樣的年紀。
對於相府的事,雅雅從來不敢多做過問,她很明白自己的身份,雖然名為相爺的義女,享受著錦衣玉食的生活,但實際上,她不過是個陪伴瑤瑤解悶的高級侍女。
因為瑤瑤喜歡她,她才能享受這種優渥的生活,若是有一天,瑤瑤不喜歡她了,可能會淪落為相府裏一名普通的丫頭吧。
“皇上親自同意的嗎?”瑤瑤略微失神之後,問道。
“那是自然。”肖漢成眼中精光一閃,複又笑嗬嗬地,“就算皇上不同意又如何?爹要瑤瑤做皇後,瑤瑤就一定是皇後!”
瑤瑤揚起唇角笑起來,輕淺的笑容,讓人略微失神:“爹真厲害。瑤瑤做了皇後,一定很有趣。那些比我大的皇子公主們,都要改口叫我‘母後’了。”
雅雅的身子微微一震,偏過頭看著瑤瑤帶笑的麵孔,心裏閃過異樣的感覺。
瑤瑤……是想報複什麽嗎?報複六皇子的絕情?或者是什麽?
初夏的院子中,肖丞相爽朗的笑聲張揚的響起,意氣風發。
回想今日朝堂上,他聯絡好的幾位大臣聯名上書皇上冊封瑤瑤為皇後時,那些個老臣子和太子黨臉上的神色,真讓人心裏爽快!
不過,敢出聲大膽反對的也隻有太子一人,朝堂上義正言辭一番話進諫,卻不想皇上剛剛清醒,受不了那麽多煩亂,隻看見太監呈上來的瑤瑤的畫像,便點頭應允。
當即便下旨,冊立丞相肖漢成之女肖瑤瑤為皇後!
一向冷靜溫雅的太子在朝堂上也冷下臉來,激動地向皇上進言。
皇上哪裏肯聽?皇後的去世對他打擊已經夠大了,他雖然清醒,腦子卻有一半是糊塗的,胡亂揮揮手,便讓下朝,根本沒有打算把太子嚴正的進言聽進去。
“太子殿下,陛下年紀大了,朝政的事情已經管不了多少啦,將來還要靠殿下啊!現在皇上想冊立個年輕的皇後,殿下何必要拂逆陛下的意思呢?”兵部尚書上官雲一向和肖漢成同出一氣,此時看見太子受皇上冷落,不免上來假裝安慰地譏諷兩句。
端木瑾麵容少有的嚴肅,眸光一掃,立刻讓上官雲的氣勢矮了兩分。
“那本太子倒要多謝丞相大人,送了一個年輕可人的皇後來安慰父皇。”冷笑一聲,端木瑾微微眯起眼睛,卻是看向準備走出大殿的肖漢成:“顧相,原來連唯一的女兒你也可以舍棄,此種精神,令本太子佩服不已!”
肖漢成邁出去的腳步頓了一頓,回頭笑道:“老夫為皇上分憂解老,是分內之事。在此謝過太子殿下抬舉了。”說完,臉上依舊是高興的笑容。
端木瑾的臉色很不好看,這個誰都能看出來。
肖漢成老謀深算,他敢把唯一的愛女送進宮來,就必定有十足的把握,他已經在幕後布下無數羅網,送瑤瑤入宮,不過是收緊這張網的一個細微的動作而已。
接下來,還有更大的風浪要承受,要對抗。
端木瑾微微閉了閉眼睛,感覺太陽穴突突直跳。
風浪還未開始,他已經覺得疲倦了。
父皇,這樣的父皇,被肖漢成捏在手心裏的父皇,其實才是最好的工具啊!
至高無上的皇權,就算是瀕死的帝王,依舊代表一切。
肖漢成這個老賊!因為父皇的昏昧才讓他有恃無恐!
而現在,他已經開始收網了!
等那張網收起來,大周朝的一切,就落入顧氏一族的手裏了。
慢慢走到翔鸞宮,見端木玉一個人對著木人練劍,專心致誌,狠戾廝殺,像把木人當成某個真人一樣砍殺泄憤。
不願讓端木玉看見自己頹喪的樣子,端木瑾立刻調整好情緒,走進去,揮揮手,讓侍立一旁的宮人都退出去。
“端木玉。”在是桌旁坐下,為自己倒了一杯茶,端木瑾輕聲喊道:“累了就來休息一下吧。”
“我不累!”已經滿頭大汗,氣喘如牛的少年依舊倔強地抿著唇,揮劍砍殺。
端木瑾不再說話,靜靜地喝著茶,等著端木玉累得動不了的時候。
可是少年的意誌異於常人的堅強,再累,也堅持著不讓自己停下來,手中的動作也不曾慢半拍。
用力!
對準木人!
砍殺!
夏日的天氣,燥熱,沉悶,蟬在樹上鳴叫,整個空間顯得又空寂又廣闊,頭頂上的陽光能把人的皮膚灼痛。
樹蔭下的端木瑾皮膚白皙,烈日下的端木玉皮膚已經曬成微微的小麥色。
太陽慢慢當空,額頭上的汗水也越來越多,身上薄薄的衣料已經濕透了,端木玉整個人躺倒在地上,四肢張開,麵對著天空。
胸腔裏劇烈跳動的心髒仿佛要破裂開來,劇烈運動過後的代價就是快要死過去的劇痛。
快要不能呼吸了。
額上的汗水順著臉頰淌下來,眼睛周圍濕淋淋的,視線模糊不清。
陽光閃爍的光線模模糊糊,像是整個世界都破滅了,進入一種虛幻詭異的境界。
端木瑾走過去,把一條浸了冰水的毛巾扔在他臉上,微微抬起頭,刺眼的陽光落進漆黑的眼眸中,瞳孔微微縮小。
“父皇下旨,冊封肖瑤瑤為皇後。”
淡淡的聲音,被夏日狂熱的空氣無限膨脹,放大,傳到耳朵裏,嗡嗡一片。
端木玉閉著的眼睛緩慢地睜開,頓時,聚集在眼眶周圍的汗水順著眼睛兩旁,流了下來,像是淚水。
“誰?”他喉嚨嘶啞,發出的聲音如同被鋸齒碾過。
端木瑾淡淡道:“肖瑤瑤。”
一絲尖銳的痛楚順著身體某個部位闖進來,細細地痛感,像無數極細極細的銅線拉扯著皮膚,繃得緊緊的,血絲一滴一滴滲出來。
長久的,端木玉不發一語,在酷烈的陽光下躺著,身上的汗水晶瑩剔透。
蟬鳴聲空寂地,傳向很遠的地方。
“皇兄,無論如何,我都站在你這一邊。”躺在地上的少年伸出一隻手,擋住頭頂的光線,睜開的雙眼中,殘留著模糊的光暈,“母後的仇,我永遠不會忘。他們姓顧的,永遠是我們姓白的仇人。”
端木瑾低下頭,有些悲傷地看著他:“端木玉,你可以離開這個地方,選擇一個安靜的地方生活,這是母後的心願。”
“不!”端木玉倔強地說,嘴角微微一癟,“我姓白,我不會逃的,無論命運給我什麽,我都接受。”
光暈炫目,頭腦微微發昏。
無論命運給我什麽,我都接受。
多年以後他再想到自己說過的這句話時,才覺得這個時候的自己,有多麽無知和單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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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影搖曳,若雅看著燃了一半的燭火,有些失神。
端木玉來迎春宮之後又突然離開,她心裏空落落的,已經習慣了他在夜晚陪著她渡過在異鄉的孤獨日子,現在他不在,她有些害怕。
“貴人,皇上回來了。”宮娥欣喜地跑進來傳話。
若雅站起來,迎到殿外,端木玉踏著月光走來,那身影,自信而英武,宛如天神。她有些驕傲,畢竟這樣的人,是愛著自己的。
“皇上。”若雅看見他臉色陰沉,不禁擔心地問,“皇上怎麽了?”
端木玉在殿外便擁住她,仿佛重拾了什麽珍寶,用力抱著不肯鬆手。
“渺兒,永遠不要離開我,永遠不要。”他是那麽害怕再次失去她的日子,那種害怕幾乎變成一種疾病,時時都在折磨著他。
少年時期的邂逅,點點滴滴都在腦子裏,抹不去,成了一種醫不好的病。
小姑娘,她就是他的病,時時刻刻不停絞痛他的心,即便是把她擁在懷裏了,仍舊不停地痛著。
西殿那邊傳來嘈雜的聲音,小羽一邊哭叫一邊跑出來打水,窗戶裏的影子來來去去,似乎發生了什麽重大的事情。
“肖瑤瑤?”若雅強烈地不安著,“皇上,讓我去看看。”
端木玉略微偏過頭,眸色很深,黑漆漆的,看不見眼底的光:“你陪在我身邊,哪兒都不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