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四話 因為我看不到你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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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裏望著陰雲密布的天空。
——雨與引力。
是類人猿提出了這個對付月生的能力,但名字是water起的。原本類人猿以他的品味起了個名字叫“自動激光炮”,簡直像個淳樸的少年。
在上個循環port和平穩之國的會議上,他得意地說:
“說白了目的就是拖時間,隻要強化次數用光,月生就是個普通人,在那之前一直用自動激光炮打他就行了。”
關於月生,port掌握了相當準確的數據。每次強化持續五分鍾,使用次數三百五十次。也就是說要在一千七百五十分鍾——二十九小時零十分鍾裏持續攻擊。如果攻擊的威力足以讓普通人喪命,月生就隻能不斷使用強化,一旦次數用光,他就會變回普通的人類。
隻要考慮和月生戰鬥,誰都能想到這類辦法,想到歸想到,結果基本都成了棄案,因為難題太多了。
water指出眾多難題中很簡單的一個。
“假設獲得能持續攻擊的特殊道具,隻要道具本身被破壞,就沒戲了吧。”
月生的強化能持續使用二十九個小時。如果有二十九個小時,那個怪物無所不能。徹底破壞架見崎,壘砌瓦礫的高塔,在塔頂悠閑地享用紅茶。恐怕這時一個小時才剛剛過去。
類人猿似乎已經料到有人會這麽問。
“保護自動激光炮很簡單,比如埋到地底深處。透過物質隻攻擊玩家的射擊沒那麽貴。”
尤裏噗嗤一聲笑了。不知道為什麽,類人猿的思維動不動就和泥巴沾邊。
“要是月生全力砸地麵會怎麽樣?”
port也沒有這類數據。至今為止,他有哪次認真攻擊過嗎?雖然不知道,但地麵還不夠讓人放心。
“那怎麽辦?”
被人問到,尤裏指了指頭頂,天花板的更上麵。
“隻要用他想打也沒法打的東西保護道具就行了。”
就算是月生,也打不了天空。
尤裏繼續說:
“怕的是投擲吧,不知道他扔的石頭有多快,能飛多高。”
“到那個地步先壞的是石頭,好像氣壓差的問題來著?隕石燒光也是這個原理。”
聽了類人猿的話,water插嘴道:
“不是的,比如說終端絕對無法破壞,但要從我們手裏搶走終端,對月生先生來說應該不難。”
“沒錯,所以想想不讓他碰到的辦法吧。比如藏在雲裏就不會被看到,之後就看他的檢索能力——”
尤裏說到一半停下了,朝ido看去。
那個出色的檢索士拿著終端擺弄了一會兒,然後回答:
“地上三千米還不太放心。四千米高空就過了安全線,五千米基本沒問題,連月生也打不下來。”
類人猿笑了。
“ok,就這麽幹。作戰行動定在剛好一個月以後——八月八日。”
架見崎的八月八日總是壞天氣。從上午就是陰天,傍晚開始下雨,直到第二天都不停。
在會議上,他們敲定了能力的詳細內容。自動激光炮本身由water獲得,射程靠tallyho獲得的“長臂”延長,再用尤裏獲得的“無人機”帶到空中。隻要保證這三點,月生碰不到,又能持續攻擊他的武器就做好了。
但還有個最嚴重的問題沒人指出。無論類人猿、water還是尤裏自己心裏都明白,卻都置之不理。
問題很單純,非常單純,在架見崎的規則裏屬於基礎中的基礎。
對於能力是其所屬者,公會則是會長,當後者死亡,前者隨之消失。一旦公會消失,所屬的領土當然也失去主人,能力將會失效。
假設他們順利把月生逼入困境。
假設引力成功命中,雨在他頭頂落下。
即便這樣,月生還是有個簡單的辦法獲勝。
消滅雨與引力相關的能力者,或是他們所屬公會的會長。也就是說隻要尤裏或tallyho死亡,計劃就會破產。water和莉莉不在月生的目標範圍內,是因為雨的效果中寫著這麽一條:“雨的攻擊無視使用者狀態,持續到次數用完或能力取消。”不管water離開戰鬥範圍還是死亡,雨都不會停止攻擊,月生沒理由對water和莉莉動手。
尤裏確信無疑。類人猿提出的方案目的實在太明顯了,而這種好懂的地方也很像他的風格。
——喂,尤裏,去讓月生把你殺了。
他擺明了就是在這麽說。
類人猿做到引力射中為止,之後被逼急的月生來殺死尤裏。類人猿想的不是擊敗月生,而是利用月生擊敗尤裏,而且絲毫不隱瞞這一殺意。
尤裏決定鄭重接受他的殺意。
“引力命中了。”
tallyho報告說。
尤裏仍坐在公園草地正中央的鋼管椅子上,望著被雲層覆蓋的天空。“雨”已經在那片陰雲之中。
“是哪邊命中的?”
“平穩那邊,kido用引力射中的。”
“原來如此。”
果然沒猜錯。
類人猿是個能幹的男人,挺能幹的,可每次都拿不到最好的結果。雖然能做得相當不錯,但效率達不到最大。
“月生呢?”
尤裏簡短詢問。
“正緩慢移動,方向朝我們這邊。”
“這樣啊。”
那麽,第二回合將如期開始。攻守交替,月生前來收割尤裏和tallyho的性命。
“麻煩你了,ido。”
尤裏叫起自己最信賴的檢索士,終端上隨即傳來回應。
兩人之間簽了一份契約。
尤裏不會危害名叫電影俱樂部的公會,必要的時候還會保護。而ido則會效力於他,協助他至少握住能保護電影俱樂部的權力。
由於用強硬手段得到ido,再加上契約的內容對其他人保密,尤裏在port裏的立場多少受到了負麵的影響,周圍對他的質疑更加強烈。但對尤裏來說,他並不覺得代價太大。
ido、過去名叫銀緣的這個人,是架見崎最強的檢索士。
他朝著終端,幾次叫喊銀緣的名字。
但,沒有回應,電話已經掛斷。
kido深深長歎。在電影俱樂部,也樂觀地猜測銀緣可能還活著,因為他靠能力獲得的東西如今還留在電影院。但無論他們怎麽找,就是找不到銀緣。
kido草草環視月生已經離開的車站。
這時類人猿剛好晃著腦袋爬起身。他用手撐住膝蓋站起來,但很快又一屁股坐在地上,估計是剛才撞到了腦袋。
“別勉強活動比較好。”
kido說著靠近類人猿。
他圓溜溜的眼睛看著自己,但什麽也沒說出口。kido繼續道:
“你認識名叫銀緣的玩家嗎?”
“不,沒聽過。”
“是剛好十個循環前,port從電影俱樂部搶走的玩家。”
那場戰鬥很奇妙。
port太過強大,電影院當然沒有勝算。kido等人拚命逃跑,等天亮時,port的部隊消失了,連同銀緣。
類人猿不以為意的回答:
“哦,你說的是ido吧。”
他現在用的是這個名字嗎。
kido根本不知道在架見崎還能改注冊名,但如果是銀緣,能做到也沒什麽奇怪,他是個特別的檢索士。
“我想見那個叫ido的人,可以帶我去見他嗎?”
隻能趁現在了。目前,port要應對月生,說不定有機會潛入那個組織。而且kido從平穩那兒借來了不符合自己身份的高額點數,合計六萬。這個數字還不足以讓他放心地隻身一人闖進port,但總比沒有強多了。
類人猿提不起勁地說:
“幫你對我有什麽好處?”
“我可以把你背過去,現在走路還很吃力吧?”
“用不著,我還有同伴呢。”
“不,人數對不上。”
這場戰鬥中,port死了兩個人,而現在車站裏的生存者算上類人猿是三個。要是類人猿自己走不動,果然還需要一個人。
“帶他一起回去吧。”
port的一個光頭的壯漢——kido不知道他叫什麽——柔和地說道,聲音和體格反差很大。
類人猿一臉為難地嘀咕了一句:“怎麽能帶外人進去嘛。”就在這時。
kido的終端上傳出聲音,是ryaa。
“那個叫ido的人,真的是銀緣先生嗎?”
ryaa的聲音顫抖著,他可以說是銀緣的親傳弟子。
“那個人的聲音,我不可能聽錯。”
銀緣。電影俱樂部的初代——也是本來的會長。就算現在,電影俱樂部仍然是屬於他的公會。如果銀緣活著,kido就沒有其他想效力的人。
接下來,終端傳出的不是ryaa的聲音。
“辛苦了,你的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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務已經結束,電影俱樂部靠你守住了。”
那是個沉著的少女聲音。秋穗栞。
她個子不高,再加上長相,比實際年齡更像個小孩子,但如果隻隔著終端聽傳來的聲音就顯得成熟冷靜。秋穗不帶感情地告訴他:
“沒有人希望你去什麽port,請你回來。”
唉,肯定是這樣吧,她說得沒錯。
如果希望和銀緣再會,之前有很多機會吧。就算剛才,也能通過終端把電話繼續下去,但。
“孩子去見父母,需要理由嗎?”
隻有現在。隻有現在,能奔向銀緣身邊。那麽無論是誰都會這麽做吧,哪裏顧得上他的身邊是什麽地方。
從終端的另一頭,傳來深深的歎氣聲。
“我沒有阻止你的權利嗎?”
“你是值得信賴的隊友,聰明,勇敢,但你不了解銀緣先生還在時的電影俱樂部。”
“原來如此。”
秋穗似乎很煩躁,她拚命用冷靜的語氣抑製內心的不滿。
“如果你死了,電影俱樂部會滅亡,給很多人帶來麻煩,你明白吧?”
“嗯。但藤永或是ryaa說不準我去了嗎?”
他們不可能說。秋穗並不明白,對電影俱樂部來說,銀緣的名字有多麽絕對。失去他的那天,電影俱樂部這個公會本質上已經消失了。
秋穗接下來的話不是對kido說的。
“香屋,你要猶豫到什麽時候?”
她如此說道。
秋穗相信,在這場戰鬥中,自己不需要做任何判斷。
因為香屋被三色貓帝國扣下,隻好由自己替他在電影俱樂部觀察情況,僅此而已。她根本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拚上性命的戰鬥已經結束,可公會會長卻因個人的感情想闖進強大的敵方公會。
到目前為止,秋穗都淡然地完成了自己的任務。
把得到的情報全部傳達給身在三色貓帝國的香屋,剩下的隻要他來判斷就好。然而,他仍然沉默不語。
“香屋,你要猶豫到什麽時候?”
她催促了一聲,可依然沒有回答。
秋穗環視齊聚在電影院門廳的眾人,然後目光停在藤永身上。
“這樣可以嗎?”
讓kido一個人闖進port,讓他那麽冒險。
我的確還沒有融入他們,秋穗心想。自己加入電影院的時間還很短,就算現在每個月也有一半待在三色貓帝國。要想阻止kido,就需要電影院的人吧,隻有他們才了解被kido看得比什麽都重要的“銀緣還在時的情況”。然而藤永寂寞地笑了。
“怎麽阻止呢,那可是銀緣先生啊。”
秋穗真想說,我才不管。
不管對方是誰,都不足以讓人留在本該抽身而退的戰場上。如果那個叫銀緣的人安穩地在port生活,那不是很好嗎?隻要能取得聯係,戰爭結束後寫信就行了。
“香屋。”
秋穗再次叫起他的名字。如果是香屋,麵對這種不痛快的事情,應該會直言不諱地大喊不痛快。她是如此期待的。
ryaa簡短地報告:
“黑焦把通話對象切換為kido先生。”
香屋原本靠黑焦的能力和秋穗接通電話,而現在改變了目標,就是說他想直接和kido說吧。
“能竊聽嗎?”
藤永簡短問道。
“能,通話沒有隱藏。”
ryaa立刻回答,緊接著,終端上傳來香屋的聲音。
“你有決心活下去嗎?”
那聲音一如既往顫抖著,顯得很丟人。聽到這個聲音,秋穗感到稍稍安心。這種感覺的來源不是理論,終歸隻是感情。
——如果,我和他被分隔兩地。
香屋身在非常危險的地方,而我想奔向那裏。
————我一定不會真的行動吧。
隻會拿過一瓶可樂喝著,逞強地裝作不在乎。想到這裏,秋穗才感覺自己總算喘了一口氣。
現在,香屋仍在抱著頭猶豫。
拚圖。toa看得到,香屋看不到的那片拚圖。
——原來是這麽回事。
香屋深深長歎。
這麽看是秋穗猜中了。就算感到矛盾,toa還是會依靠人際關係。她讓kido站在月生麵前的理由,隻用與電影俱樂部有關的人員建立一支部隊的理由,是為了控製ido——控製銀緣。toa隻以感情為依據,把足以對抗月生的一張牌抓到了手上。
想明白以後一看,這做法太像toa的風格了。
香屋沒能想到這一點,原因與其說是不知道銀緣以ido的名義待在port,不如說是對能力的理解還不夠。
並不是攻擊,也不是防禦,甚至不是出其不意。單論“認識”這一點,最強的不是強化士而是檢索士。正因為沒想通這一點,香屋才想象不到能夠對抗月生的牌。
但,拚圖已經拚好,toa想象的畫麵全都看清了。
所以他才會猶豫,難以決斷。
——那個家夥的想象中隻有成功。
所以才會一臉不在乎地把這條路擺在香屋麵前,如果提前知道是這麽危險的辦法,他絕對會繞路走。但就算對香屋來說,這條路前方的結果也很有魅力。
香屋抱著頭轉向黑焦,讓他把通話的目標從秋穗換成kido,盡管猶豫,還是開了口。
“你有決心活下去嗎?”
其實他真想要kido立刻回到電影院,秋穗的判斷沒錯。但相對地,kido的任性也有價值,如果贏下來就有很大收獲。
把人命押在賭注上令他痛苦,但。
香屋勉強擠出聲音,繼續說:
“你有決心從說死就死的地方活著回來嗎?如果有,我就有辦法利用你,還可以完全為了我的目的幫你實現願望。”
toa。她其實不想殺死月生吧。
所以才造就如今的局麵,想到這麽危險的事。
kido毫不猶豫地回答:
“當然了,我才不想死呢。”
他說得何等輕率,和人命的重量完全不相稱。
“你闖進port,生存率最高的方法隻有一個。”
現在,kido手裏有兩張強大的牌,一張是ido,他會成為kido的護盾,另一張也顯而易見。
“請和月生先生聯手戰鬥。”
如果是他,就有能力保護kido。
而且如果是kido,或許也能夠保護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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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後過了十分鍾左右,最初的“雨”落了下來。
那顆雨珠化作一束光線,帶有的攻擊力足以對普通人造成致命傷。月生伸出右手,將其輕輕接住。
對月生而言,這威力絕不算高,感覺不過是和人輕輕擊掌,手心根本不痛。但如果強化用光,這一擊足以讓他喪命。
雨的本體在多高的位置?如果隻看water的情報,雨本身射程沒有多遠,所以是用其他能力延長了射程。對那個能力的檢索沒多大意義,至少雨是在雲裏,檢索無法探查的高度,很難處理。
——那麽,我要活下去,方法隻有一個。
想讓能力消失,隻要消滅公會就行了,但現在已經知道就算殺了water效果仍會持續,目標就隻有port。
月生向前走去。劇本已經被準備好,他沒有逃離軌道的辦法,隻能聽憑安排,按照既定的路線行動。目標隻有尤裏。
盡管到了port的領土,卻沒人攔在月生麵前,四周靜悄悄的,仿佛在人類消失隔日的世界散步。估計是他們嚴格遵守不準接近月生的命令吧。而且,等在這前頭——尤裏身邊的,便是致命的陷阱。
根據檢索結果,尤裏在port的一座大公園裏。開戰時就有多個對方公會的人守在那裏,而現在還在的隻有尤裏加上他的心腹,名叫tallyho的女性。
——不知他們是打算隻靠兩個人戰鬥,還是有我看不到的伏兵。
月生不清楚尤裏的能力。雖然知道他有高等級的強化,但那無法對抗月生。問題是他持有的“其他”能力。尤裏徹底隱藏了自己的“其他”能力。
尤裏的總點數大約十五萬,並沒有超出常理。
——可如果站到他的麵前,恐怕我會敗北。
這與其說是預感,不如說是極其自然的推測。port應該準備了保證能贏過自己的方法,盡管明白,月生卻沒有停步。
他來到了公園。那是座寬闊、漂亮的公園。樹木主要種在外圍,走進去以後視野便很開闊。石板路筆直地延伸,通向噴泉,周圍是修剪整齊的草坪,與晴朗的日子很相稱。
這座公園被動了特殊的手腳,而且尤裏沒打算隱瞞。大概五十米見方的草坪不是port的領土,不屬於任何公會。唯獨在草坪中心——有二十米左右的範圍屬於port的部隊。
就是說,port準備了甜甜圈形狀“不屬於任何公會的土地”,雖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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