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五話 也有在戰場上找到的生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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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架見崎還在七月的時候,月生並不是最強的。
雖然能歸為強者之列,但隻是其中之一,算不上突出。
所以,那時月生過著和八月完全不同的日子。有很多同伴,有希望與不安,盡力活過每一天。至於架見崎是為了什麽而存在,他根本沒仔細想過。
在七月的架見崎,月生與一名女性相遇了。
她自稱烏拉。說起來,月生沒問過她名字的由來。
烏拉是名不可思議的女性。雖然說不上具體是哪裏,但所有的言行都好像事不關己,感覺不到人情味。
——所以,你想怎麽做?
她說道。
——哦,那就那麽做好了。
要說這就是烏拉的口頭禪,也不太對。實際上這些話月生隻聽她說過兩三次,但由於和她冷淡的氣氛很相稱,給月生了留下了強烈的印象。
自己被烏拉吸引,就是因為這種沒有熱度的氣氛吧。
她冷淡的麵容總是顯得不太高興,卻比任何笑臉都能讓月生感覺到類似慈愛的東西。在月生看來,架見崎這個地方的一切都讓她細膩地受到傷害。哪怕遇到有趣或是開心的事,她依舊看著將來早晚會來臨的死與滅亡。或許正因為如此,她沒有和其他人深交的意思。
或許哪怕是在架見崎,那也是太過悲觀的態度。當時的月生是這樣想的。並不是非要在戰場旁露出笑容。但至少可以用樂觀的態度麵對。月生擅自斷定是烏拉太過溫柔,才隻能以悲觀的角度看待事物。
但他錯了。現在,月生已經明白錯的是自己。
烏拉的悲觀正確極了。
這恐怕不是做夢。
被槍彈打中的劇痛讓月生失去意識,在那期間,他和烏拉再會了。並不是她出現在眼前。架見崎依舊沒有電車駛來,月生仍在櫥窗裏,靠就快鬆弛的發條咕嚕咕嚕地重複相同的動作。但在玻璃窗的另一頭傳來了聲音。
“為什麽你不戰鬥?”
是烏拉的聲音。那聲音果然不愉快又悲傷,仿佛為死者合眼的手勢。月生好不容易才回答:
“因為沒有戰鬥的理由。”
“那麽,你還剩下什麽?”
“誰知道,可能什麽也沒有了吧。”
從架見崎八月剛開始的時候,月生就一直待在車站,是被配置在那裏的名為最強的象征,而不再是最強時便會消失。盡管很顯眼,卻不會幹擾架見崎的遊戲,僅僅是為了給玩家提供一次成就感而存在的象征。
“我們不是不帶任何期待把你安排到八月的。”
“那麽你是說,會賦予我活著的意義嗎?”
“這件事做不到,你不是知道嗎?”
“嗯,抱歉。”
架見崎在尋找第零類的假象,生命的假象,那個生命理所當然會抱有的偏見。那意味著運營者手裏也沒有,所以才會不斷尋找。
“我們可不知道你的意義,隻能由你自己去尋找。”
“真的嗎?”
我去尋找那個意義,真的可以嗎?
他覺得不是這樣。月生明白,自己不是架見崎在探尋的那個人,所以接受了找不到自身意義這個事實,因為不想妨礙她們。
月生開口詢問,心情和辯解差不多。
“我戰鬥也沒關係嗎?”
自己並不是運營者們所期待的存在。這樣的自己以八月的架見崎的勝者為目標努力也沒關係嗎?
烏拉肯定想否定月生吧,但為了公正的運營,她並沒有那麽做。
“在七月的架見崎,你提出的獎品讓我看到了希望。現在我仍在等待你成為第零類假象的那一刻。”
她的聲音悲傷極了。悲傷,又溫柔。
她說了謊話,顯而易見的謊話。
為了被那個謊話欺騙,月生閉上了眼睛。
2
kido明白,自己的處境依然令人絕望。
隻有終端圈好的圓圈裏能使用能力,範圍大概一米半,一旦走出去就會被打成蜂窩,但又不能停在圓圈裏不走。等強化次數用完結果還是一樣。
kido勉強能依靠的,隻有倒在背後流著血的那個人。
“月生先生,快睜開眼睛。”
他拚命大喊。
香屋步借給他的傘已經掉在腳邊,擋住幾發子彈,但還有幾發穿了過去。kido朝逼近的子彈射擊,或是用終端彈開勉力堅持。六萬的點數讓kido成為超人,但身後的月生身上的強化效果已經消失,一發子彈就會造成致命傷。
——況且,他還活著嗎?
月生已經流出太多血,打濕kido腳下的草坪,還有鞋。
不,應該還活著。月生的死不應該是這樣。那個月生,那個在架見崎擁有壓倒性力量的最強玩家不可能死得這麽幹脆。
“啊啊。”
背後傳來歎息般的聲音。
“雲這東西,好刺眼啊。”
在槍聲中,kido不由得朝背後看去。
月生搖搖晃晃地站起身,臉上一副沒睡醒的模樣,那雙眼睛仿佛沒在看任何東西。他的腿,肩膀還有肚子都流著血,肚子的出血量最大。在陰雲下,襯衫染上的紅仿佛一片漆黑。
槍聲停了。
一片寂靜中,尤裏說:
“能用能力的隻有那一小圈裏麵,隻要走出一步就開槍殺了他們。”
終端上傳來香屋的聲音:
“月生先生,拿起傘,弄得太濕就不好了。”
月生身上滴著血,撿起草坪上張開的傘。
然後,把那個已經千瘡百孔的東西朝向port的人,輕輕踏出一步。
那動作何等輕快,讓kido倒吸了口氣。他已經接受死亡了?還是說,確信自己不會死?
槍聲再次響起。
香屋步咬緊臼齒。
——情報完全不夠。
現在,香屋靠子彈蟻和kido的終端保持通話,而且能通過靠能力加工的手機殼和toa聯絡。但語言很慢,遠遠趕不上情況的變化。
——不知道的東西,就不要強求。
香屋如此說服自己。抓得住的東西別放過,夠不到的就痛快地放手。那個動畫的主人公也說過——不要獨自承受一切,孩童會相信母親發出哭喊,那就是他們的生存之道。
所以,香屋老實地帶著哭腔大喊:
“平穩的情況如何?”
toa很快回答。
“準備好了。兩人及一隻前往port,離匯合還有大約一分鍾。”
太慢了,還不夠。
“出千呢?”
“讓子彈蟻來。”
出千。如果那個能夠瞬間移動的能力有足夠的使用次數,香屋就能選擇完全不同的方法,更加安全地達到目的。但香屋知道那個能力的時候,隻剩下兩次——為了救月生,已經對kido用過一次,隻剩一次。
隻用一次無法把月生和kido都送到安全範圍。兩個人需要兩次,而且月生身上沒有具備能力效果的道具,要送過去還要再加一次。隻要還能用三次,情況就非常簡單了。
不過,沒有的東西也沒辦法,隻能沿著狹窄的路前進。
“不是子彈蟻。銀緣先生,”
那恐怕是架見崎最強的檢索士。
他絕對在聽這邊在說什麽。
香屋用顫抖的哭腔說:
“抓住最合適的時機。多一秒是一秒,盡全力讓月生活下去。隻要守住他,就是我們的勝利。”
“月生,開始移動。”
子彈蟻向通話的另一頭報告。
銀緣的檢索把那座公園裏發生的事從頭到尾都看在眼裏。
月生輕輕踏出一步。向著草坪——將再次失去能力的地方。
他手上拿著特殊的傘,但當作防具來說很脆弱。雖然不是沒有意義,但不可能擋住所有子彈。要想成功穿過那片草坪,月生還需要另一枚盾牌。
如果可能,銀緣真不想用到那枚盾牌。繼續把更多自己珍視的人送上戰場實在太蠢了。但香屋步說得沒錯,眼下隻有月生能勉強用作和尤裏交涉的籌碼,那麽就隻能保護月生。
銀緣將檢索指向那枚“盾牌”。
那個人應該不確定自己的聲音能否傳達給銀緣,然而他——nick卻理所當然地叫起那個名字。
“我說啊,銀緣先生,”
真是令人懷念的聲音。其中帶著寂寞,還有焦躁。
他仿佛自言自語,卻純真地相信聲音一定能傳到銀緣耳邊。
“你對我也稍微了解一點行不行啊?”
又是這樣嗎。又是愛啊正義啊這類東西讓人靠近死亡。
銀緣接通nick的電話。
“你有不死的決心嗎?”
聽到單方麵的詢問,他輕鬆地回答:
“當然,剛剛有了。”
於是,銀緣的意識離開了nick。
他把精神集中在那座公園。月生在草坪上前進,他手上的傘又被打出了新的洞,快到極限了。但對銀緣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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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過是子彈和盾牌,和人的內心想法無關,要解讀二者間的關係並非難事。他能跳過過程,隻得到結果,就連香屋步想象中最合適的結果也不例外。
——多一秒是一秒,盡全力讓月生活下去。
他如此說過。
月生手裏的傘被子彈打斷一根傘骨,黑布像蝙蝠一樣拍打翅膀。就是現在。到極限了。距離失去屏障的月生被子彈打中還有零點二秒。
銀緣使用了最後一次出千。
出千。這是第二次體驗。
視野切換,眼前是手拿槍支的port一眾。
這個時候,nick並沒有完全理解情況,他隻聽water簡單解釋了一下,然後就被丟到了戰場上。不知道的事情遠比知道的多,但他並不在乎。
——啊,銀緣先生真的活著啊。
一旦知道了,便覺得這算不上有多意外。就連kido在身後,還有他正一副傻樣朝這邊跑過來,都讓他覺得不過如此。
讓他意外的,隻有自己的感覺。
實在是太輕鬆了。實在是,太愉快了。
對現在的nick而言,手槍太慢,看著他們手指扣扳機的動作真想打哈欠。自己不久前和那個月生戰鬥過,以他為對手,十萬點數這個數字明顯太少,但看到區區槍支倒不至於不安。
真正的問題,在於攔在port麵前這個行為本身。
在架見崎,絕對不能挑戰的對手有兩個。一個是月生,另一個就是port,本來是這樣。可現在他完全沒有感到不安。
雖然不想承認,但到頭來就是這麽回事。
——身後有kido先生,終端的另一頭有銀緣先生。
到頭來,這樣才自然。對nick來說,這才是架見崎的日常。
“逃跑吧,活下去。”
銀緣說道。
然後,他又用微弱的聲音加了一句:
“一起活下去。”
nick的指尖已經點下終端。
——護盾,啟動。
眼前出現半球形的護盾,輕易擋住子彈。
3
尤裏暗自鼓掌叫好。
這簡直像馬戲團一樣。月生倒下後就算再也起不來也沒什麽奇怪,但kido成功保護了他,一直堅持到他恢複意識。要從直線距離二十五米左右不能使用能力的草坪上安全走過,對月生來說本該非常困難,但他用那把破破爛爛的傘擋住了部分子彈。那傘真神奇,恐怕上麵用過特殊的能力。話雖如此,單靠一把傘還不夠用,隻要不停開槍最後應該能射中月生,而實際上傘已經壞得厲害。可於此同時,另一個人擋在槍口前,手裏拿著比傘更堅固的盾牌。
——護盾。
這個能力,尤裏知道。
過去是所屬於平穩之國那個叫安土的男人。安土死後,由另一個同樣是平穩的人重新獲得。nick。尤裏最近才知道這個名字。他作為平穩的棋子參加了對月生的戰鬥。
他們就像走過驚險的鋼絲一樣把月生的命延續下去,但實際上恐怕並不是這樣。一切都經過了嚴謹的計算,就和真的馬戲團一樣。連觀眾們會在哪裏出一身冷汗都計算在內,哪怕重複一百次,他們也能讓月生活下去一百次。
架見崎最強的腳,踏在石板路上。
哢嗤,高檔皮鞋的腳步聲傳來,那也是月生拿回能力的聲音。現在,他站在port的領土上。
月生扔下已經到處都折斷、隻剩下傘骨的傘。
尤裏笑了。眼前滿身是血的男人令人恐怖。
——唉,之前和類人猿說的話矛盾了呀。
他想著開口道:
“你們退下,去對付那兩個闖進來的。”
優秀的領導把工作分給下屬,相對地會告訴他們如何用最省事的辦法解決問題。之前尤裏說過這種話,但結果自己還是會想親自處理麻煩。他知道,自己意外是個勤勞的人。
由多米諾的指尖完成的洗腦已經解除,但周圍的人沒有違抗尤裏,恐怕是因為月生太可怕了吧。尤裏與月生拉開距離,扔下槍,將終端指向兩個闖入者——kido和nick。
但唯獨一個人沒有服從命令。
tallyho。她靜靜地站在尤裏身後,和平常沒有區別。
尤裏朝她轉頭,露出微笑。
“你是想看到我勝利嗎?”
tallyho輕輕搖頭。
“非要說的話,是想看到你輸。”
“哦。”
自己能實現她的願望嗎?感覺很難。
你退下——尤裏又說了一遍,這次tallyho輕輕低頭向後退去。
“好啦,讓你久等了,月生先生。”
尤裏朝他開口,月生卻沒有反應。
——他是不是還沒清醒啊?
尤裏有這種感覺,但那並沒有任何影響。
無論他流多少血,臉上的表情有多呆,事實都不會改變。單論戰鬥力,站在麵前的這個人仍然是架見崎最強的玩家。
尤裏點擊終端,久違地使用了強化。然後,再次發動了多米諾的指尖。
多米諾的指尖在戰場上也有效果,隻要確保推倒骨牌,對手就不得不聽從尤裏的命令。無論是奪去力量還是催他自殺都隨心所欲。
但這個能力當然有缺點。在骨牌接連倒下的過程中,對手並不是完全沒有反抗之力。比如剛才用過的那條路線從詢問天氣開始,到最後效果發動為止大概需要七秒。在月生麵前要想堅持七秒可以說幾乎不可能。
是月生那邊先動了。他右手出拳。
——好慢啊。
當然這是以月生的標準而言。他明顯失血過多,已經離死不遠了。最大限度削弱他的力量後還是這樣,果然他快得突破了架見崎的常識。
尤裏本以為能躲開朝臉飛來的拳頭,明明那拳頭看起來毫無力量,但稍稍掠過臉頰,就讓他失去了意識。而尤裏打出的拳頭被輕鬆躲開。
但,如果是這種程度,對尤裏來說算不上威脅。
多米諾的指尖已經發動。
——三號。如果打了尤裏,左眼會失明。
這條骨牌的路線不是用語言,而是以更適合戰場的條件為。
作為前提的條件容易達到,相應地效果也不是很強。三號能奪取對方左眼視力的時間僅有一瞬,差不多一秒的十分之一。但在這期間,尤裏朝右側——月生左眼的方向踏出一步。
月生的反應很完美。他收回一隻腳的同時轉頭,繼續用右眼盯住尤裏。而尤裏知道,月生一定會對自己的動作有反應。下一枚骨牌倒下了。
——七號。如果朝左轉頭,右腿會失去力量。
這個效果也隻有一瞬間,但月生的右膝倏地跌了下去。
尤裏用有點大的動作踢向月生的肚子,這一擊被交差的雙臂擋住,但用不上力氣的腳讓他一個趔趄,右膝跪在地上。
——十一號。如果單膝著地,那條腿會動不了。
要發動這個效果有點難,持續時間也相對更長。話雖如此,也不過五秒,但在強化士之間的戰鬥中,五秒裏有一條腿不能用已經接近致命傷。
尤裏旋轉身體掄出的拳頭擊中了月生的太陽穴。
——十八號。如果被尤裏碰到太陽穴,會失去平衡感。
這個也是五秒。仍然單膝跪地的月生接著把右手也撐在地上。
——十二號。如果一隻手著地,另一邊的胳膊會產生劇痛。
尤裏對自己的力量理解得很正確。
單純是互毆就已經很強了,但還算不上出眾,就算是瀕死的月生也比尤裏更強吧。所以尤裏不會在那個層次和他戰鬥,一切都按劇本進行,戰鬥早已看到結果。
由於多米諾的指尖的效果,月生抱住左臂皺起眉頭,於是失去平衡感的身體倒在了地麵。尤裏朝他的臉踏出一步。
——三十號。被尤裏踩住腦袋的東西會無法呼吸。
持續時間是三十分鍾,或者直到尤裏拍手才會解除。正常來說誰都會死。
然而,那隻腳沒有踩中。
腳腕被月生抓住了。他順勢將尤裏的身體拋開。架見崎的最強玩家。他身體裏還留著這麽多的力量嗎。
尤裏在空中扭動身體,俯身落地。
抬頭一看,月生已經在眼前了。他的拳頭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打進尤裏的肚子。被打了,那麽三號發動,然而身體沒能有動作。
“我基本上明白了。”
月生的聲音很鎮靜。尤裏抬頭看去,發現他的眼睛已經恢複理性。那臉色很差,西裝上到處被血弄髒。除此以外,便和以往的月生沒有區別。
“你很強。但是,你不懂什麽是戰場。”
他說著,用能力帶來的疼痛應該還沒消退的左手輕輕推了下眼鏡。
“在戰場上的人不會因疼痛停下,需要造成更多生理上的傷害。就和你現在單膝著地一樣。”
啊,你說得沒錯。
被月生打了。問題不在於疼痛,靠意誌力無法解決任何問題。身體在物理層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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