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六話 Water與Biscuit的主題 其1

字數:12073   加入書籤

A+A-




    1
    傍晚,開始下雨了。
    很強,很強的雨。那無機質的雨仿佛要抹去一切,將架見崎沉入雨聲,將血和呼吸都衝刷幹淨。
    隔著餐廳的窗戶,香屋步聽著雨聲。是port和平穩之國交界處的餐廳。
    在鋪著白色桌布的大桌前就坐的,除了香屋外隻有兩個人。
    對麵,是代表port的尤裏。身旁,是莉莉的代理者toa。老實說香屋真不想坐在這個位置,交給秋穗之類的人自己逃走也行吧,但猶豫再三,他還是決定親自結束這場戰爭。
    尤裏是個體格健壯的男人,一頭金發近似於白色。他全身布滿肌肉,眼神帶著理性,讓人感覺不到惡意。高鼻梁長得筆挺,嘴角優雅地露出微笑。他的肉體很理想,如果要造出最完美的男性人體就會是這樣吧。所以,香屋感到無趣,連大衛像都比他多幾分人味。
    尤裏那個完美的形象現在有點垮,下巴上貼著白紗布。他輕輕摸著那兒,開口說:
    “我輸了呀,徹底輸了。如果不介意,這之後讓我為你們的勝利幹一杯。”
    香屋一如既往在緊張,雖然這算不上原因,但他沒配合尤裏的閑聊。為了能盡快起身離開,他直奔主題。
    “現在,月生先生在電影俱樂部手裏。”
    和kido一起跑到電影俱樂部後,月生就昏了過去。
    電影院有名成員有療傷的能力,但還不夠。那個人的點數太低,無法讓失去的血和體力也恢複。月生隻是勉強保住了命,還沒恢複意識,呼吸微弱。在架見崎——至少在電影俱樂部沒有輸血的設備。
    尤裏輕輕點頭,說道:
    “那,開始最後一個回合吧。”
    port和平穩聯手進攻月生的最後一回合。香屋用指甲敲了敲桌子。
    “就在這兒,在這張桌子上解決吧。”
    “你來解決?”
    “是你來。隻要port點頭,一切都會結束。”
    “你是讓我們收手?隻因為我一個人被打敗?”
    尤裏這句話似乎出自本心,他毫不在意地接受了身為port會長的自己的敗北。這想法的確是一個正確答案。月生已經不能再戰,保護他的電影俱樂部又很弱。而port仍然是架見崎的王者,隻要重整旗鼓,想解決月生並不難。
    香屋一動不動地盯著他的眼睛。
    “點數會給你們。我這邊想要的是徹底了結這次戰鬥。當然,電影院的人闖進port的事也請不要追究。”
    “如果我沒記錯,我應該是被平穩的匕首君捅了吧。”
    toa輕輕歪頭納悶。
    “有什麽問題嗎?先背叛的是你們吧,想獨吞月生先生的點數。我派nick過去是想問個明白,結果被你們攻擊了。”
    “有這回事?”
    “有啊。nick單純是在port的公園打開無害的護盾,直到你們那兒的tallyho拔出刀來。”
    “我們兩邊的認識好像不太一樣啊。”
    “戰場不就是這麽回事嗎,各自不講道理地主張自己正確。”
    嗬,尤裏吐出一口氣,像是在笑。
    朝port的會長捅刀子這個事實應該沒那麽容易被放過。香屋本以為是這樣,但尤裏本身好像沒太放在心上。他回到主題。
    “算了,行吧。和平穩的協定對port也有好處。讓我們和平穩,還有電影院之間的戰鬥不留遺恨地結束,你們要的是這個對吧?”
    香屋輕輕點頭,然後補充說:
    “然後,還有一點。請為電影俱樂部的會長,還有你們那兒的ido先生準備安全的見麵場所。”
    “這條件真奇怪,見麵?”
    “電影院會說服月生先生,讓他拿出點數,那多少要點報酬也很正常吧。”
    “能有多少點數?”
    “port和平穩各三十萬。”
    月生的點數原本是七十萬出頭,這次的戰鬥中擊敗了兩個port的強者,點數進一步增加,但離八十萬還差一點。聽說差不多七十八萬。
    假設就按八十萬來算,打倒月生也會減半變成四十萬,後麵應該會按契約和平穩四六分成,port能拿到的隻有十六萬。三十萬幾乎是兩倍。如果隻看數字,他沒有選擇的餘地。
    然而尤裏沒有輕易點頭。
    “要是我說不同意呢?”
    這次是toa回答。
    “那我們就全收下了。您知道我的能力吧?”
    toa擁有壓倒性的治愈能力,恐怕能輕鬆讓月生再生。
    香屋跟著說:
    “如果這次談判破裂,電影院就逃進平穩,當然還帶上月生先生。port的確比平穩更強,但你們贏得了平穩和月生先生的聯軍嗎?”
    怎麽可能贏。除非port手裏有天大的王牌。
    但尤裏仍遊刃有餘。
    “哎,可以說是五五開吧。”
    真的?恐怕是騙人,但香屋不敢肯定。毫無根據地否定對方的發言也沒有意義。
    “就算是那樣,port應該沒必要去挑起有五成把握的戰爭。”
    如果按正常的發展,架見崎的勝者將會是port,他們沒必要故意引起風波。指望靠五成的可能性獲勝,是弱者才會做的選擇。
    “三十萬有點便宜啊,要是我們打敗了月生,差不多能有四十萬。”
    “不,還有和平穩的契約書。”
    “那種東西,我和她都沒打算遵守啊。”
    被尤裏不帶惡意的視線看著,toa苦笑道:
    “嗯,確實有漏洞。”
    既然有漏洞就事先補上啊,雖然想這麽說,但的確在香屋聽說的範圍之內,也能想到無視那份契約書的辦法。
    “所以按四十萬成交吧。”
    聞此,香屋苦笑了。
    “明明就連有權獲得六成的平穩,也接受三十萬這個數字了?”
    當然,香屋已經事先和toa說好了。將月生手裏的七十八萬p給port和平穩各分三十萬,總計六十萬。剩下十八萬p繼續留給月生。
    尤裏盯著toa。
    “怎麽回事?你有什麽理由顧慮電影院嗎?”
    他問的這話在預想之內。
    現在這個情況,尤裏會拉攏toa。port和平穩之國聯手,這一構圖的確成立。藏住月生的電影俱樂部終究屬於弱小,一旦尤裏和toa合夥,什麽都會被搶走。
    香屋加快語速說:
    “如果你不同意,我們立刻把月生先生交給平穩。在這個條件下,平穩沒理由選擇port。”
    對平穩來說,想達到利益最大化要把月生的八十萬p全拿到手,而port要想避免這一點,隻能讚成香屋的方案。另一方麵,平穩也做不到太過分,如果隨隨便便背叛電影院,就會反過來出現port得到月生全額點數的危險。
    對port是靠平穩,對平穩又要靠port,狐假虎威來找到雙方的妥協點,便是香屋的目的。但。
    “確實各三十萬我也有點不滿意,不是嫌得到的點數少,而是給月生先生留十八萬太可怕了。感覺香屋手裏力量太大。”
    toa。這貨要變卦。
    “這和說好的不一樣。”
    “我想法變了喔,沒辦法的吧。”
    toa笑著看向香屋,眼神完全是個喜歡欺負人的孩子。所以我才不喜歡受歡迎的家夥,他們從來不怕自己被討厭。
    香屋歎了口氣。
    “我勉強再退一步,拿出七十萬,不能再多了。那樣我也沒法說服電影院。”
    “要是在這兒談判破裂,會怎麽樣?”
    “就去找類人猿之類的聯手。”
    雖然沒和類人猿談過,不知道結果會怎麽樣,但如果帶上月生這個禮物,恐怕能讓他背叛port。
    toa把身體靠在椅子靠背上,兩手插兜。
    “port四十萬,我們三十萬。按這樣也可以,對我來說沒關係。不過我姑且是站在代表平穩的立場,還想再糾纏一下。”
    尤裏點點頭。
    “我懂,站在最上頭就是不自由。所以呢?”
    “這次也用這個可以嗎?”
    她把右手拿出口袋,指尖捏著一枚硬幣。
    “可以檢查一下嗎?”
    “請隨便看。”
    尤裏接過toa遞出的硬幣,翻了一麵說:
    “你賭哪一麵?”
    “那就正麵。”
    “哦,那——”
    尤裏把硬幣背麵朝上放在桌子上,發出輕快的聲音。
    “算我贏可以吧?”
    嗬,toa出聲笑了。
    “就算出千,你至少好好演一下啊。”
    “不好意思了,這個我沒準備,剛才已經是最大程度為你著想。”
    “著想。”
    “與其說因為對方公會的實力不得已接受了條件,不如說拋硬幣輸了更好聽對吧?你回去報告說這是公平比試的結果就行了。”
    “讓我引以為
    小說
    傲的就是在架見崎從來沒輸過。”
    “我也一樣。直到今天輸給你們。”
    尤裏“咚”地用食指敲了敲自己的胸口。
    “這兒——準確說是背麵被匕首捅了,那個可真疼。要是沒有治愈能力者在場,說不定我當時就沒命了。”
    toa語氣輕鬆地回答:
    “那真是辛苦了,一定要保重身體啊。”
    “我的一敗,換不來你的一敗嗎?”
    一時間,toa一言不發開始思考。
    香屋心裏歎著氣,望著兩人的交流。被他們扔在一邊了,沒有插嘴的餘地。不過嘛,這也沒辦法。
    論實力當然port排第一,其次是平穩,電影院根本排不上號。四十萬對三十萬對八萬,這比例還不賴。電影院不僅讓port不再追究自己參戰,還能得到相當於那個龐大組織所得點數的五分之一。
    “好吧,今天我輸給你。”
    toa輕聲說道,一場戰鬥就此了結。
    從餐廳回去的路,香屋讓toa送他。
    大顆雨點打在前窗玻璃上,濺起白色水花又被雨刷器撥開。香屋側眼瞄了瞄一臉淡然握著方向盤的toa。
    “你什麽時候學會開車了?”
    “來這邊之後。”
    “你學什麽都這麽快啊。”
    “隻限自動擋啦,之後想練練手動擋。”
    “這年頭還有自動擋的車嗎?”
    “有啊,比如輕型卡車。”
    感覺toa和卡車不搭,但說不定意外地適合她。她戴牛仔帽的樣子明顯別扭,但看習慣以後也覺得還不錯。
    戰鬥結束了,現在沒什麽特別該和toa說的。對她不用勉強拿閑聊填補對話的空白。
    不過香屋還是問出自己在意的事。
    “你也在尋找第零類的假象嗎?”
    toa挺直後背繼續看著前窗玻璃的前方,頭也不轉地輕聲笑了。
    “你知道那個詞的意思了?”
    “基本上。”
    “那就能想到吧——為什麽,非要活下去?”
    這是兩人深愛的動畫,《water與biscuit的冒險》中反複被人提起的問題。香屋說出男主角對這個問題不變的回答:
    “連這都還不知道,怎麽能死。”
    toa點頭。
    “那麽我就要尋找啊。”
    “不對吧。”
    香屋縮起下巴低頭,總覺得沒由來地難過。
    “water從沒說過要尋找活著的意義。每次說出那句話,他總是顯得很痛苦。”
    所以,事情不是這樣。活著的理由變成需要解答的問題,這種事本身water應該是討厭的。
    “更輕鬆地接受不好嗎?活著是幸福,死了是不幸。這種事為什麽需要理由。理所當然地相信它不好嗎?”
    toa沉默了許久。
    兩人之間隻能聽到雨聲,還有雨刷器反複撥開雨水的聲音。
    終於,她小聲引用那部動畫的台詞:
    “如果切實的愛真的存在,就不會有人詢問它的由來吧。”
    第十七集,《十字架的夜曲》。在那個故事中,負傷的water逃到一名身懷暗淡過去的修道士身邊。
    香屋點點頭,說出那句台詞的後續。
    “在這個世界上,不需要證明的東西也是存在的。”
    但toa的語氣依然寂寞。
    “我們的理解不一樣呢。在我看來,water也在不斷尋找活著的意義,無論怎麽都找不到。”
    香屋輕輕搖頭,但沒有再開口。
    ——對作品的愛,每個人各不相同。
    她有她的water,我有我的water。這不可以否定。但。
    香屋和toa,在根本的地方合不來。
    2
    月生在雨聲中睜開眼睛。
    他不知道自己在哪裏,反正是在床上。他想用力起身,結果沒能成功。身體莫名覺得冷。
    “不要動。”
    他聽到聲音,光是轉過臉去就相當勞累。一名戴眼鏡的小個子少女站在旁邊,那名少女說:
    “傷口用能力治療過,但流走的血還沒回來,我沒有專業的醫療知識,但情況恐怕相當危險。香屋很快就會帶治愈能力更強的人過來,在那之前不要動。”
    月生好不容易才問出話來。
    “這裏是哪兒?”
    “電影院。電影俱樂部的。不用擔心,這兒隻有心軟的人,不會對垂死的人下手。”
    電影俱樂部,月生聽說過,是哪個香屋步所屬的公會。他吐出一口氣,再次向全身用力。這次胳膊動了。他手抓床單爬起上半身。
    緊接著,“啪嘰”一聲,額頭被拍了。
    “不是告訴你別動了嗎。難道你是不聽人說話的那種人?”
    月生的意識仍然渾濁。
    但他逐漸回憶起情況——我不能待在這裏。
    “port,要過來。那個組織”
    話說到一半就斷了。但要抓緊時間,port不會對失手放過的獵物置之不理吧。電影俱樂部很弱小,如果藏起月生,轉眼間就會被那個龐大的組織踏平。所以,不能待在這裏。
    本想這麽說,可嘴不聽使喚。感覺就像打瞌睡,意識就快毫無阻礙地溜出身體。月生好不容易才忍住。
    他的話明顯不夠清楚,但眼鏡少女似乎準確理解了月生的意思。她輕輕歎了口氣,答道:
    “重傷員請不要考慮自己身體以外的事情。香屋去找port交涉,差不多該結束了吧。如果失敗那是他的不好。”
    與其說是被說服,不如說是沒了力氣,月生再次倒在床上。他感覺到少女用柔和的動作重新蓋上了被子。
    “話雖如此,還是要顧及port的臉麵,而且又不能無視平穩。所以你的點數應該有大半會被分給那兩個組織。如果說什麽都不願意的話就隨便你怎麽辦,但終端由電影院保管著,就算離開這裏也隻會用不了能力白白送死。如果不想給我們添麻煩,請老實把點數交出來。”
    腦子裏麵好疼。月生按住自己的額頭,期待能緩解痛覺。——點數。失去點數倒沒什麽,但將巨額點數交給port和平穩時,不會打破架見崎的平衡嗎?
    月生帶著如今難說算是理性的意識問:
    “運營者呢?”
    “運營者?”
    “那邊什麽也沒說嗎?”
    “不至於他們插嘴吧,單純是點數按架見崎的規則發生變動而已。”
    不對。月生所持的點數中,有大半不是“八月的架見崎”的東西。但既然他們什麽都沒說,就說明這也在他們的接受範圍。
    正當他沉思時,眼鏡少女換了個話題。
    “對了,月生先生,要不要加入電影俱樂部?”
    在架見崎擁有最多點數的月生,至今受到過多次勸誘。但不知為什麽,被邀請加入那個少年——香屋步的公會,讓他感到不可思議。
    “我還有價值嗎?”
    “價值。”
    “點數都沒了。”
    “當然有了。你又不是全靠點數拚起來的。”
    “可是,贏不了。無論port還是平穩。”
    “和他們打是要幹什麽啊。”
    少女一臉無語。
    但現在的架見崎是port和平穩之國交戰的舞台。如果沒有對抗那兩個組織的可能,要戰鬥力還有什麽意義?變強隻會被他們優先盯上。
    “有不戰鬥的辦法嗎?”
    “香屋不可能無緣無故去給強大的對手找麻煩吧。”
    “但是。”
    “其他的事情等身體恢複再考慮吧,不管怎麽說香屋想得到你,不是點數,而是你本身。”
    香屋步。他有什麽目的?
    月生認識香屋是在兩個循環前。那個時候,他說想讓port和平穩之國的戰鬥以平局收場。然後,結果的確如他所說。
    從那時起,月生就多少有疑問。
    想要讓兩大組織的戰鬥以平局告終,是為了爭取時間吧。但爭取時間有什麽用?到底經過多少個循環,電影俱樂部才能追上port或是平穩?無法想象。從現實角度考慮,架見崎這個遊戲的勝者肯定是port和平穩之一。
    月生一邊與類似強烈睡意的疲勞搏鬥,一邊問:
    “他打算怎麽戰鬥呢?”
    少女用依然淡然的語氣回答:
    “打算不戰鬥啊,他總是這樣。”
    不戰鬥。月生在心裏重複那句話。
    “在架見崎,不戰鬥還想活下去是極其困難的。”
    “在戰鬥中活下去也很困難吧。”
    “確實。”
    “或許,他不擅長活著。”
    這時,月生用朦朧的視線抬頭朝少女看去。她正有些悲傷地微笑著。指尖輕推並沒有歪的眼鏡,或許是想擋住自己的表情。少女繼續說:
    “我也不知道,也不想自認為知道,但在旁邊看著他就隱約覺得是這樣。香屋步這個生物肯
    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