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一話 少年決定成為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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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裏覺得,自己是個極其簡單的人。
首先定下力所能及的目標,然後尋找達到那個目標的方法。隻要找到合適的方法,之後隻剩下默默付諸行動。自己始終在重複這一過程。明明隻是過著單純至極的日子,可周圍的評價卻說搞不懂自己在想什麽,心情說變就變。
關於理由,據尤裏自己推測有兩個原因。
第一個,是製定目標的根據。這點和其他人一樣,在於尤裏自身的感情。選這個更有意思、選這個更棒、選這個更能讓自己接受。就像這樣,以非常普通的感情為基礎決定目標。但那些感情的由來是不是讓人有些難以理解啊?比如說,對其他人來說悲傷的事情在尤裏看來有趣,反之亦然。雖然不覺得自己的心理和其他人存在極端偏差,但或許多少有些不同。
第二個,是目標的形式。這點尤裏也覺得自己的做法和常人不同。尤裏並沒有長遠的目標。從小時候起,就沒有什麽將來的夢想,雖然喜歡學習也喜歡運動,但沒有成為學者或是運動員的想法。偶爾會為自己定下“下次考試考到年級第一”,或是“把一千米遊泳的時長再縮短五秒”這樣的目標,但那些是為了將學習或訓練的成果可視化,算不上最終目標。
用簡單易懂的說法總結,尤裏的行動原理大半隻是“感覺自己能做到某件事,就把它證明出來”。無論是一歲時拚起的積木,還是如今做port的會長,其原理始終沒有變化。沒什麽抱負或野心,隻不過把能做到的事證明出來很痛快,僅此而已。
尤裏覺得自己是個極其無趣的人,因為沒有一點夢想。但他又不覺得有必要特地到處和人解釋,於是接受了周圍對自己“怪人”的評價——盡管內心中覺得並非如此。
八月十一日——對月生戰結束的三天後,也是尤裏與類人猿一同脫離port的一周前。
在尤裏居住的城市酒店裏,迎來了兩名來客。這件屋子裏放著接待客人用的沙發,他們一起喝著紅茶。
茶葉選的是加了香料的調配茶,來自法國老字號店鋪,原本就留在酒店裏。盡管帶著甜美花香,是份好茶葉,但尤裏總覺得不滿足。他已經太習慣tallyho泡的紅茶了。
來客之一——ido把杯子放回茶杯碟上。
“類人猿那件事,您打算怎麽辦?”
尤裏的手繼續伸向放餅幹的盤子,輕輕歪頭反問:
“怎麽辦,是說?”
“沒必要多解釋了吧?”
尤裏吐了口氣,笑了。
目前,類人猿所處的立場有點麻煩。
對月生戰中他無視port整體的決定,想對尤裏不利。原本由他提出對付月生的作戰方案就會讓尤裏陷入危機。不過這點沒什麽影響,畢竟名義上全都是為了port。而且要說這方案關乎性命,類人猿已經率先站到了月生前麵,也算不上不公平。
問題是那之後的事。
類人猿籠絡護衛在尤裏身邊的十數名士兵,讓他們把本該對準月生的槍口轉向尤裏,目的是讓他放棄手上所有port的股票。
如今,這個事實成了尤裏手上的一張牌。
目前他還沒有向決定port意向的議會——圓桌報告,但材料已經湊齊,想報告隨時可以。
而這些情況在圓桌已經是公然的秘密,任何人都知道的秘密。這種可笑的狀況之所以會出現,是因為圓桌的成員中有幾人認為類人猿還有利用價值。尤裏最大的競爭對手無疑就是類人猿,如果他失勢,就沒人還能對尤裏造成威脅。在對port會長這個位子虎視眈眈的其他圓桌成員來看,還希望類人猿能再多作用。話雖如此,如果尤裏把這件事提上圓桌,其他人肯定也會讚成對類人猿的處罰。一旦容忍對會長的背叛,那port就不能再算得上一個組織。
毫無疑問,一切的決定權都在尤裏手上。
尤裏朝ido微笑。
“以你來看,當然是想快點除掉那個男的吧?”
“哪裏,這不是我要考慮的事,隻要您地位穩固就好了。”
“我聽說,和月生的戰鬥中你也有可疑之處。”
“都是些無聊的傳言,對吧?”
“沒錯,我沒在意。”
據尤裏所知,架見崎最強的檢索士就是ido。無論他在背地裏做什麽,都沒人能發現。那麽考慮再多也沒意義。
自己和ido之間有一項契約。
尤裏承諾不對ido曾自稱銀緣時建立的公會——電影俱樂部動手,以此為條件讓他為自己效勞。尤裏不打算放開ido,在ido看來尤裏也有利用價值,於是兩人關係良好。
另一名來客開了口。
“沒什麽可裝模作樣的吧?隻要類人猿失勢,被選為下一任會長的就是你。”
pan。有時她會被人在名字前加上“未確認的”這一前綴來稱呼,是圓桌中的怪人。大多數會議保持缺席,甚至很少在人前露麵。這名少女在port的確是掌權者之一,卻對手裏的權利毫不在乎。
“真意外,原來你也對port的未來有興趣?”
“並沒有,對選舉倒是有一點。”
“哦?為什麽?”
“因為已經答應類人猿了,下次給他投票。”
每十個循環,port會舉行選舉,通過投票選出會長。
在不斷重複八月的架見崎,每十個循環——也就是每十個月有一次更換會長的機會,可以說是有些頻繁過頭。但畢竟架見崎戰局多變,這個頻率要說合適也算合適。
下次選舉預定在這個循環末舉行,但尤裏正在準備把投票時期稍稍提前。想改變port的慣例有諸多麻煩,但這次手裏有幾張好用的牌,事情進展順利。
“真規矩,反正是口頭的承諾,忘了不也行嗎?”
尤裏歪過頭,打探pan的表情。盡管期待能不能窺探到她的什麽打算,結果並沒有特別的發現。在令人印象沉重的劉海後麵,一雙眼睛提不起勁地眯著。
“要是真的忘了也就忘了,可不小心記住了,就沒法無視。”
“為什麽?”
“要是違背了沒有價值違背的承諾,我心裏不舒服。”
哦,尤裏應道。
對pan的說法,他還挺能接受。尤裏自己也覺得,與其隻遵守有理由遵守的承諾,不如隻違背有價值違背的承諾,或許這就是所謂的誠意。
“意思是對你來說,更希望類人猿的事不被追究,讓他能順利參加選舉。”
“倒不是,我沒打算幫到那個地步,隻不過想知道事情會變成什麽樣。”
“而ido,你覺得類人猿這種可能帶來問題的因素最好早點處理掉。”
“我剛才就說,交給您來決定。”
尤裏輕輕點頭。
pan對任何事都沒有興趣,但另一方麵唯獨好奇心會成為她的行動動機;而ido擁有的情報比任何人都多,卻主動與port的運營保持距離。尤裏不討厭這兩個圓桌的問題兒童,覺得他們比其他人強多了。那些人彼此半斤八兩,又沒有洞察未來的眼光,卻在一點點的權利上互相爭搶不休。
實際上,尤裏自己也開始逐漸對圓桌失去興趣。原本,以port的會長為目標就沒什麽太大的理由,隻不過沒事可做,就先在架見崎最龐大的組織當上領頭的。
ido與pan,和這兩個人開茶話會是尤裏組織的。
他拿起茶杯,說出了這次的正題。
“說起來,我有事情想和你們商量。”
什麽事?ido回應。pan則是一言不發地看著這邊。
尤裏來回看著兩個人表示:
“你們兩個能不能有誰來做下一任會長?”
目前,有些工作需要尤裏率先去做。因為之前在月生戰輸了,於是出現了雜務。但身為port的會長有很多不便,尤裏想暫時自由一些。
“您打算做什麽?”
ido問道。
他說出口的問題屬於相當無趣的那一類。
“那還用問?當然是修行了。”
尤裏覺得,自己是個極其簡單的人。
因為輸給月生,於是他決定變強。
事情就這麽簡單。
紫有感覺,現在平穩之國的力量正在急速增強。
理由顯而易見。公會實質上的支配者換成了water。
sion失勢後過了兩個循環左右,她主要把精力主要用在了內政上。平穩之國靠吸收其他公會愈發膨大,但絕對算不上是健全的組織。在過去,對上頭的指示唯唯諾諾的人能得到更高的評價,並且得到地位和點數。用忠誠心來形容這一評價標準聽起來還挺正當的,但實際的情況是隻有成為原代言者sion的傀儡,才能得到優厚待遇。water把這一製度解體,以實力主義將組織重組。
看樣子這件事大體上正順利推進,可water好像也多少煩惱。這些煩惱並不消極,來源便是對月生戰中得到的三十萬點數。
“到下個循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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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止,必須要決定該怎麽分配這些點數呀。可以考慮的做法大概有兩種。”
她獨占一張三人沙發,隨意躺在上麵說著。桌上擺著當午餐吃的三明治。
坐在對麵沙發上的紫點頭回答:
“集中在一個人身上,或者公平分配,是嗎?”
“嗯。當然,盡量分給更多人更能避免不滿,但那樣沒有效率。”
以遊戲的角度來看,架見崎的點數——或者說能力的性能設計上很難說平衡,明顯是把點數集中在一個人身上戰鬥力更高。如果10個1000p的人和一個一萬p的人打,無疑是那個一萬p的人能贏。
“那,把這三十萬給單獨一個人?”
“要是追求數字上的強大就要這麽做,但隻給一個人不現實。有三十萬點數的玩家,隻要一個人就有能力把平穩之國擊潰。”
實際上,平穩之國在兩個循環前曾勉強度過一次大危機。三色貓帝國的白貓隻身一人闖進平穩,站在會長——莉莉的麵前。那時候,白貓的點數大約十一萬。當然一個人有這麽多點數已經超出了常識,但和三十萬一比還不到一半。可是。
“哪怕是有你在?”
白貓隻身一人闖進的平穩之國,是實質支配權還被sion握在手上時的組織,如今已經不同了。
water毫不猶豫地點頭。
“實際上,應該能阻止。但有可能讓人產生誤解,覺得說不定會發生那種事。我不想埋下多餘的禍根。”
“我懂了。”
“三個人,平均每人十萬,差不多就是這樣吧。三個人都不超過莉莉的點數,但在戰場上又能起到作用。問題是要選哪三個人。”
“基本已經定了吧?”
“也不是。感覺有好幾個候選。到循環為止還有一點時間,我想在那之前定下來。”
根據規則,隻有循環開始的時候能用點數獲得或擴張能力。所以在那之前還有時間,但到下個循環為止不確定如何分配點數,就要再等上一輪。手上留下毫無價值的點數,白白浪費一個循環,效率實在是太差。
“你說的候選有誰?”
“一個是你。”
紫毫不遮掩地皺起眉頭。
“開什麽玩笑?”
“我倒覺得其實不錯。如果給你,就拿十萬p讓你和nick分。”
“不是還有更正經一點的人嗎?”
“比你們兩人組更好一點?要從這個角度考慮,就是kido吧。”
感覺她大概是開玩笑,紫簡單回答:
“那個人是其他公會的。”
但water毫不在意。
“嗯。所以我說過的吧?到循環為止還有點時間。”
聞此,紫皺起眉頭。
“您打算把電影院打下來?”
“要不要呢。要打香屋和月生先生在那個公會,成本有點高。”
“不說這個,原本就在平穩的人裏麵沒有候選嗎?”
既然有三個十萬p的位置,那其中有一兩個應該給這個組織的元老吧,再怎麽遵照實力主義也有個限度。如果不重視組織裏的人,遲早會產生內部分裂。
water繼續躺在沙發上,把黃瓜芝士三明治送到嘴邊。
“和高路木先生一比,誰都差了一截。還算派的上用場的就是綿津見了。”
大約兩個循環前,那個名叫綿津見的青年當上了平穩下屬十支部隊之一的會長。紫沒怎麽見過麵,不過傳言是聽說過。
“綿津見不是sion派的嗎?”
“這方麵嘛,我無所謂,sion的支持者也是平穩的一部分。”
“會有背叛。”
“就算有人背叛我,也不會背叛莉莉。區區十萬p,能做到的事情有限。”
“其他人呢?”
“雖然算不上是元老,但uno基本是確定的。這是考慮我自己的方便。”
uno曾經是中堅公會bulldogs的會長,如今安於平穩的部隊長一職。
“那麽,綿津見和uno,之後還要一個人是嗎。”
“他們兩個終歸是候選,最後還要看循環結束時我們成員的情況。”
“您真打算把kido先生搞過來?”
這的確讓人吃驚,但對紫來說並不是壞事。對那個人來說,恐怕也是被平穩吸收要比待在電影院更安全。
但water搖搖頭。
“以滿足條件的意義來看,還有更好的人選。”
“比如?”
“要是能從電影俱樂部隨便挑,比如秋穗栞。”
紫也不是不知道這個名字。電影俱樂部裏另一個奇妙的新人。但,就算在與water的對話中,更常聽到的還是香屋步,秋穗很少被她提起。
“她很強嗎?”
“不。從肉體來說,是個極其普通的女高中生。”
“那,為什麽?”
“秋穗和其他的牌意義不同。對增強戰鬥力沒有任何直接幫助,但如果給她十萬p,讓她去把一個中堅——比如魯濱遜或者瑪麗·賽勒斯特打下來,她肯定能做到,前提是她有這個幹勁。”
“你對她評價很高啊。”
一時間,water沉默地盯著放三明治的盤子。那樣子好像隻是在煩惱下一個要吃雞蛋三明治,還是當主菜的蔬菜三明治,不過看起來她還沒說完。
不久後,她愉快地說:
“如果讓我和秋穗在十場不同的棋局上較量十次,裏麵有七次我能贏,搞不好能贏八九次。”
“意思是說,絕對會有一次惜敗?”
“也有這一點,但不是重點。就算十次隻能贏一次,她也能一眼就看出是哪一次,然後痛快地從另外九次中收手。”
按她這麽說,好像確實挺有能力的。
“可是,對一個現在還是其他公會的少女,而且又不出名,十萬點數不是說給就能給的吧。”
況且在紫看來,隻要是和香屋步扯上關係,water的判斷就會遲鈍,給對手過高的評價。來到架見崎後僅花了三十個循環,water就爬到平穩之國實質支配者這個位置,和她相比,任何玩家都不值得一提。勉強能比一比的也就是port的尤裏。
看來water接下來選的是火腿三明治,她朝那邊伸出手說:
“原本秋穗就不在候選裏,而且有一個人我從以前開始就非常想要,如果從外麵招人過來就會選她。”
“是誰?”
“白貓。”
三色貓帝國的會長。僅僅是又快又強,架見崎中無疑的強者。至今沒有任何人能成功支配她。
在紫心裏,也有這麽個想象。
——如今月生失去大半點數,如果看單人實力,架見崎最強的就是白貓了吧?
有人能躲開她的攻擊嗎?有人能打中她嗎?至少想象不到平穩的誰能做到。如果平穩不行,恐怕任何一個中堅公會都不行,要說例外也隻有port。
比如白貓和尤裏一對一戰鬥,到底誰會贏?
“在這個循環內,我要得到白貓小姐。”
所以綁住香屋的手腳吧,water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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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時間,類人猿有獨到的見解。
在人眼裏,鍾表的步伐說快也快,說慢也慢。然而很多人都說那就是準確的,還說,機械式的鍾表一天不會有超過幾秒的誤差,至於最新的原子鍾一百億年也不會有超過一秒的誤差。但類人猿沒法理解。
那些說那一秒準確的人,到底是怎麽證明的?和更準確的鍾表比較?聽著就傻。——類人猿腦子還挺聰明,所以知道現代對一秒鍾的定義。雖然是從別處聽到的一星半點知識,但應該是以銫原子產生的“極其精準”的微波為基準。
但,那也沒有區別。銫原子的精密性到底有誰能用什麽方法證明?雖然應該有某種理論,但肯定在哪兒有錯誤。要是把最新的原子鍾真的放上一百億年,肯定會有更大偏差。實際上估計會在什麽時候被搞壞停轉,但類人猿想說的不是這個,也不是空間因為重力影響產生扭曲然後光如何如何的問題。哪怕是理想狀態下、符合期待工作的原子鍾,也肯定會出現予想之外的失常情況。學者看到後,就會意識到理論在哪裏出了問題,然後在找出新的理論。就這麽回事。
從一開始,類人猿就對時間流速的正確性沒興趣。時間因看表的人情況不同發生變動,他覺得這一變動才是本質。
在半地下的酒吧,類人猿一個人用純飲喝波本威士忌,一邊在手上拿著摘下的手表望著。
指針的轉動太過遲緩,仿佛筋疲力盡地癱坐不動。
時間流淌得這麽緩慢,就是說要讓我思考吧。
必須靈機一動想出下一步棋。把那個尤裏從port的頂端上拽下來的那步棋。把殺了貂熊和若竹的月生揍一頓的那步棋。手上的牌不太多,在port積攢起來的各種東西已經在月生戰中用完,然後輸了個精光。尤裏活了下來,隻留下類人猿想要他命這個把柄,因為這個,靠利害關係拉攏的家夥已經用不上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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