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第二話 肚子餓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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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肚子餓了嗎?
    香屋步小聲嘟囔道。但他仿佛聽到有另一個聲音在說這句話。那聲音屬於香屋喜愛的英雄。
    “您說了什麽嗎?”
    月生問道。
    離循環還有四個小時——三十一日,晚上八點。香屋和月生以及秋穗一同待在教堂的一間屋子。這不是秋穗的房間,而是平穩用作會客室的房間,裏麵沒有床,但有一張比較寬的三人沙發。香屋躺在那張沙發上,腦袋枕著扶手,秋穗坐在另一頭,以正確的方式使用扶手,月生則在他們對麵的扶手椅上翹著二郎腿。
    香屋輕輕閉上盯著天花板的眼睛。
    “有句話,是銀緣先生的口信——有可能是。”
    “有可能,是什麽意思?”
    “目前還隻是奇怪的消息,但我決定相信那條消息來自銀緣先生。”
    活著總會遇到可怕的事,讓香屋想要懷疑一切。但如果真的懷疑一切,就根本活不下去。那個英雄說過:“所謂自由,就是自己選擇應該相信的事情。”
    “l,1,2,4,hungry,問號。”
    “這就是他的口信嗎?”
    “是的。月生先生明白裏麵的意思嗎?”
    香屋睜開眼睛,轉向月生,隻見他用右手中指輕輕推了下眼鏡的鼻梁。
    “l,是循環的簡稱吧。第一百二十四循環——就是指從現在往後第三個循環。”
    “我也這麽想。”
    “可是,hungry我就不懂了。如果暗指平穩之國的食物問題,就存在少許偏差。您們——不,我們從下個循環要開始挨餓。”
    “月生先生也想不到嗎。”
    “是的。”
    “那麽,嗯。果然是這樣吧。能理解這句口信的,可能隻有我們幾個。”
    就是說,香屋,toa,還有秋穗。
    愛著動畫《water與biscuit的冒險》的三個人。
    “您明白是嗎?”
    聽到月生確認,香屋輕輕點頭。
    “肚子餓了嗎?”
    翻譯成日語很簡單。當然也能想到其他不同的措辭,但如果是那部動畫的粉絲,必定會這樣翻譯。香屋繼續說:
    “這句話,是動畫《water與biscuit的冒險》裏開場時的台詞。那個故事,是從water詢問‘肚子餓了嗎?’開始的。”
    “這樣啊。”
    “我覺得,銀緣先生的意思可能是讓我們重新看那部動畫。”
    “可是,一部動畫裏能看出什麽?”
    “銀緣先生真正的傳言。——不過,現在肯定還沒有。”
    月生微微歪過頭。
    香屋朝秋穗看去。如果是解釋這類構造,她遠比香屋更拿手。
    雖然覺得有點麻煩,但秋穗還是接過香屋的話:
    “在架見崎,有《water與biscuit的冒險》這部動畫的dvd。很久之前香屋用q&a確認過這件事,所以不會有錯。”
    “好的,然後呢?”月生催促道。
    秋穗拿起手裏的塑料瓶,喝了一口原味冰紅茶後繼續說:
    “但,那部動畫應該是在‘現實’裏創作的,況且銀緣先生——身為導演的櫻木秀次郎也是‘現實’中的人。所以dvd在架見崎存在,是件稀奇的事情。”
    “是啊。除非獲得許可,否則版權還有效的作品沒法帶進架見崎。”
    聽了月生的話,香屋和秋穗同時點頭。
    在aporia內的世界,書籍、影像作品、音樂等等藝術,或者說娛樂作品,應該已經在某個時間點偏離‘現實’。如果是版權已經失效的老作品,可以在架見崎用,但新的作品就必須替換成別的東西,也就是aporia自身創造的原創作品。
    然而,《water與biscuit的冒險》卻在這個世界存在。秋穗繼續說:
    “要讓那部動畫能在架見崎存在,有兩種比較現實的可能性。一種是aporia公司買下了版權,另一種是作者同意在aporia內部使用。前者會從根本上推翻我們的推測,所以這裏按後者繼續解釋。”
    月生隱約露出笑容。
    “完全按自己方便來啊。”
    見狀,秋穗也笑了。
    “畢竟是要從僅僅十一個字的口信裏讀出重要的含義,肯定要按自己方便的方向來。不過沒問題,我們已經得出基本能確信的結論了。”
    “知道了。繼續說吧。”
    “同意aporia使用那部動畫的作者,是銀緣先生——這麽說或許不準確,因為動畫不是隻靠他一個人製作的。不過,我們認為他所處的立場可以讓他提出相當任性的要求。”
    “好的,就這麽考慮。”
    “如果是這樣,現在身處‘現實’的銀緣先生所處情況就非常有趣。整個架見崎都屬於aporia股份有限公司,但在這個架見崎的世界裏,唯獨那部動畫的dvd是個例外,版權歸銀緣先生所有。”
    對吧?秋穗說著笑了,朝月生注視。
    月生沉思片刻,然後睜大眼睛。
    “就是說,銀緣先生能夠自由改變那部dvd的內容?”
    沒錯,這便是香屋和秋穗討論後得出的結論。
    通過行使自己的權利,銀緣能夠修改他的作品《water與biscuit的冒險》。這樣,架見崎內存在的dvd內容也會跟著改變。也就是說銀緣身在現實,但唯獨能用那部dvd向架見崎內部傳話。
    這麽一想,“l124”的意思便顯而易見。
    根據toa的解釋,架見崎裏的時間比現實快很多,大約是現實的三百倍。但每過三個循環,便會發生中斷。因為aporia每天最多能使用八小時,toa和pan需要休息等到第二天。
    下一次中斷,是在第一百二十三循環結束的時候,也就是說“l124”可以解釋為“下次中斷結束之後”。
    如果按上麵的推測重新理解銀緣的口信,便會是這樣:
    ——我會在現實時間的二十四小時內替換dvd的內容。請確認修改後的版本。
    香屋開口說:
    “這推測沒有可靠的根據,但是我決定相信。”
    以前,香屋曾拜托月生,向銀緣傳遞了這樣的消息:
    ——請創作故事,告訴架見崎的人們活下去。
    銀緣的回答會出現在dvd裏麵。真的嗎?
    簡直像是夢,但又是不得不動身去追的夢。
    “所以,我會等待銀緣先生的傳言出現。”
    這個循環——第一百二十一循環還有四個小時結束。之後,再過兩個循環。六十二天,一千四百八十八小時。隻要挨過這段時間,便能收到櫻木秀次郎的消息。
    秋穗說:
    “幸好,現在water也想慢慢來。因為選擇從食物方麵動手,應該會一點一點折磨我們。”
    但,月生反駁她的話。
    “不好說呀。八月的架見崎已經相當接近尾聲。就算一個循環還能堅持,再加一個循環就沒法預料。”
    月生說的也有道理。
    如果在現實中的戰鬥切斷食物補給,時間長短具有很大意義。但在架見崎——至少這次toa的計劃中,並不是這樣。
    她大量掠奪了平穩在循環時本來能獲得的食物,但目前平穩還能獲得少量食物。而這少量的食物每次循環都會複原。理論上隻要能忍過一個循環,那多少個循環都能忍。
    話雖如此,精神上的負擔還是會不斷加重。長期挨餓的生活非常辛苦吧。如果沒有發生其他情況,香屋也會像秋穗說的那樣,判斷toa會“花時間慢慢進攻”。
    問題是,不可能不發生其他情況。
    香屋朝秋穗看去。
    “不知道尤裏能安分多長時間。那個人打算靠戰爭在架見崎分出勝負。”
    “但是,尤裏也需要準備的時間吧?如果是我,在拿下世創部之前,會先從內部把平穩掌握在自己手裏。”
    “尤裏已經確定會成為平穩的部隊會長了吧?那麽他的準備不是基本已經做好了?”
    尤裏擁有強大的洗腦能力。
    香屋還不知道能力的具體內容,但不管怎樣洗腦這種能力就是方便,簡直是耍賴。內政——說是內政有些誇張,反正洗腦可以用於組織的運營,也可以用於戰鬥,此外,當然還可以用於決出“架見崎遊戲”的勝負。
    雖然覺得不用說秋穗也懂,但為了整理思路,香屋細致地解釋:
    “假設尤裏加入後平穩打敗世創部,架見崎隻剩下平穩一個組織,到時候就必須讓莉莉成為這個遊戲的勝者。公會總部和所有部隊進入交戰狀態,然後各部隊主動宣布戰敗。這樣一來,整個架見崎就會屬於唯一一個公會——由莉莉擔任會長的平穩之國本部。”
    秋穗聽了輕輕點頭。果然在她腦中也有大致相同的構想。
    “但,尤裏會叛變吧。說不定隻要成功給莉莉洗腦,就能讓她反過來認輸。這樣一來,都不需要戰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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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尤裏的部隊便能支配架見崎。”
    “嗯,會是這樣。”
    “不過這些都是空談。因為尤裏沒有被信任。”
    這倒也沒錯。
    尤裏太強大了。平穩的任何人都不覺得他會聽從莉莉的指示。所以打敗世創部以後,接下來就是和尤裏的部隊發生戰爭。
    “就算發展成和平穩戰鬥,尤裏也不在意吧。他肯定覺得自己能贏到最後,而且我也這麽想。”
    “那在這種情況,toa會如何行動?”
    “如果換成我,會在攻擊食物以外再準備另一個計劃。——不,也不好說,但我覺得她不會單純旁觀。”
    “說得很不幹脆呀。”
    “最近,那家夥真的太胡來了。”
    搞不懂toa的目的。
    在這個架見崎遊戲裏,toa——世創部應該很難單獨獲勝,但又感覺那家夥正朝著完全不同的目標前進。就好像自己以為下的是黑白棋,可對方卻在同一張棋盤上下起了五子棋。香屋正覺得“接下來要分勝負”並為此絞盡腦汁時,她卻突然說:“五個棋子連成一串,我贏了”。就是這種感覺,讓人毛骨悚然。
    輕聲吐出一口氣後,香屋從沙發上起身,麵對月生坐好。
    “不管怎麽說,我依然處於危機當中。”
    “沒錯,這我很清楚。您特地來到伊甸的時候聽您說了好多。”
    toa和尤裏都很可怕。當然蛇也很可怕。無論哪個家夥都在破壞遊戲平衡。在這個越想越絕望的情況下,香屋正在尋找能夠翻盤的一步棋。
    所以,他決定拜托月生。
    和他是最強的強化士無關,主要是因為他在架見崎是個例外。
    “秋穗,可以來一起考慮嗎?”
    “考慮什麽?”
    “月生先生的事。”
    在如今的架見崎,有三種例外的存在。
    第一種是toa和pan。從“現實”來的人。
    第二種是蛇,再加上青蛙。可以說是aporia本身的ai。
    而第三種,便是月生。為了給秋穗聽,香屋再次問出他在伊甸已經確認過的問題:
    “月生先生,您是架見崎七月的勝者對吧?”
    現在架見崎在八月循環。但香屋認為這循環恐怕是從一月開始。每當一局遊戲結束,就會過一個月。這次是第八局遊戲,所以是八月。而在上一局遊戲——七月的戰鬥中,月生勝利了。
    他點點頭。
    “沒錯,是這樣。”
    “那麽,您果然是特別的。”
    香屋尋求的能夠翻盤的一步棋,是情報。toa和尤裏都不知道的情報。隻有超越七月到達八月的月生才知道的事情。
    他繼續問:
    “為什麽七月的勝者會在八月的架見崎?”
    “其實,我也沒有得到準確的解釋,但原因恐怕是七月結束時我想要的獎品吧。”
    架見崎遊戲的獎品。
    ——任何一件想要的東西。
    月生獲得了得到那件東西的權利,並將其行使。
    “您想要的,是什麽?”
    月生微微笑了。
    那笑容仿佛自嘲,仿佛冷笑,又仿佛在懺悔室裏的自白:
    “請給我活著的意義。”
    啊,怎麽會是這樣。
    真想知道,青蛙聽到月生的願望時腦子裏想的是什麽。
    這種話,完全戳中了aporia的本質。
    香屋看了眼秋穗,隻見她正眯起眼睛沉思,可又忽然無奈地笑了。
    “真是奇妙。明明非常直白,卻又扭曲。”
    沒錯,正是如此。
    在現實中,由於aporia這種裝置的誕生,人們能夠體驗期待中的人生,結果自殺人數急速增加。那是符合理想的一生,很多人體驗過兩三次後便會滿足地死去。為了解決這一問題,青蛙開始尋找“生命的假象”。
    生命的假象。第零類假象。某種能夠傳達“活著的價值”的東西。在toa預想中,其本質是“故事”。但不管怎樣,目前還沒人發現其真麵目,連aporia都不知道到底是什麽。為了尋找生命的假象,aporia——青蛙開始運營架見崎。
    所以正如秋穗所說,月生的願望對架見崎很直白。因為他希望得到的東西正是這個世界的目的本身。
    而且正如秋穗所說,月生的願望對架見崎而言顯得扭曲。他身為架見崎這一實驗的實驗品,卻又希望得到實驗的成果。
    “你怎麽看?”
    聽到簡短的問句,秋穗輕輕伏下視線。
    “如果從aporia的觀點來看,大概可以有三種對待方式。”
    “無視本質,或者付出最小限度的勞力解決問題,不然,就是認真地挨累?”
    “估計是這樣,不過你說話總是太粗略,也不知道和我的想法有多少一致的地方。”
    “保險起見,你仔細解釋一下。”
    “如果月生先生也是aporia創造的ai,那麽想賦予他活著的意義好像非常簡單。因為隻要改寫月生先生——或者說叫做是月生ai的東西就行了。”
    沒錯。
    改變這個人的人格,是最簡單的做法。
    “但那樣的話,月生先生就沒理由出現在八月。不如說,完全多此一舉。”
    aporia在尋找生命的假象,而月生希望得到生命的假象。——如果粗略概括,七月結束時發生的,就是這麽回事。
    那麽,青蛙一定覺得月生是珍貴的樣本。如果改動這個人的人格,隻從表麵上滿足他的願望,那實在可惜,完全無視了架見崎本來的目的。
    秋穗繼續說:
    “第二種,就是準備月生先生專用的活著的意義。運營方麵在尋找‘生命的假象’,怎麽說呢,估計是類似於全人類都能用的特效藥對吧?雖然aporia可能還沒找到,但如果是月生先生專用的藥,可能還更容易發現。”
    “嗯,我明白。”
    “就類似於發表廣義相對論之前,先發表狹義相對論一樣。”
    “用得著這種比喻嗎?”
    “是為了讓我自己理解。這點事你別揪著不放啊。”
    “ok。第三種呢?”
    “為了把獎品發給月生先生,aporia單純想找到生命的假象。”
    對,就是這個。
    架見崎的運營,本來必須以此為目標。可是。
    “如果是這樣,月生先生的獎品在aporia裏還不存在。”
    “是的。不存在的獎品就沒法給他。所以aporia沒有消除月生先生,結果讓他繼續留在八月。”
    “可能嗎?”
    “從現狀來看,不如說這才是答案吧?”
    聽了秋穗的話,香屋點頭。
    月生不是單純從七月來到了八月。這個人甚至有aporia股份有限公司的名片那種奇妙的東西,已經超越這個世界裏普通ai的範疇,不單純是架見崎的玩家,已經一隻腳踏進了運營的領域。
    換句話說,這不就是青蛙給出的信息嗎。
    ——您也一起來尋找生命的假象吧。
    月生開口:
    “如果是這樣,我的情況和現在的戰況有關係嗎?”
    當然有了。
    “架見崎的一件獎品目前懸而未決,這是張王牌。”
    雖然沒法隨心所欲地打出去,但隻要拿到場上,就能完全改變局勢。
    *
    同一時間,tory?
    這裏是她剛搬來的新居——以前被port用作根據地的酒店。眼下她正待在一樓的娛樂室,對麵坐著nick和黑焦。
    nick臉朝下弓著後背,兩隻胳膊肘放在大腿上。
    “按遊戲來說不公平啊。如果不是很了解銀緣先生——也就是ido,就沒法解讀。不如說必須有和那個人一起在電影俱樂部生活的經驗。”
    “是嗎?”
    “what do you want——看到短短四個英文單詞組成的句子,誰想到卓別林的話?”
    “不,根本想不到。”
    從公告板的消息得出答案的是nick,tory?”這裏想到了《water與biscuit的冒險》的開頭。畢竟ido——櫻木秀次郎是那部動畫的導演以及劇本作者。
    黑焦開口說:
    “簡直就像對情報設下幹擾信號啊。過去電影院的人得出答案,而那個答案又需要告訴了解動畫《water與biscuit的冒險》的人,否則沒法采取下一步行動。”
    聞此,toa點頭。
    “符合條件的,是我和香屋,還有秋穗。ido希望這三個人當中有誰和曾經在電影院待過的人聯手。他的目的到底是讓誰得到答案?”
    nick不高興地晃了晃左腿。
    “那肯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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