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無法駕馭奴隸，您感到很奇怪麽？”埃弗裏仿佛猜出了魚諾的心思，露出驕傲的笑容，“說實話，我可不是一個容易駕馭的人。盡管我體內，在靈魂深處有肮髒而為人所不齒的東西！但我其實不比您弱——也許您已經知道了。”

    “還有，我指的可不是從小浸泡、腐蝕我的臭水坑，而是它！”埃弗裏斜了一眼魚諾，彎了彎嘴角，從腰間拔出劍，將它深深插入麵前的大地，“它是我死前看到的天空。您難道以為平民感覺不到美好？還是它太高尚，我連提醒那些大人們都不能？我來到這裏，是想要在憧憬的天空下生活，做那一個從開始就不曾畏懼的自己——很遺憾，我此刻稱您為主人，隻是出於劍士的榮譽。”

    “憧憬的天空，在頭頂布滿怪獸的這裏？”魚諾抬起頭，數千雙各式各樣的眼眸中倒映著他重新充滿光芒的雙眼——屬於人類的雙眼。就在方才，在埃弗裏說出他對魚諾的鄙視時，魚諾的心忽然變得輕鬆：當一個人憂愁天空如何能覆蓋如此廣闊的大地時，不妨想想也可能是寬厚的大地撐起了輕飄又沉重的天空。

    “在我看來，它們和臭水溝沒有什麽區別，也許更臭？不過好在它們不會再侵蝕我的靈魂。我將戰死，作為光榮的劍士。”埃弗裏從地上拔出劍，學著老劍士將它扛在肩上。

    “所以你和安琪會幫我吧？”魚諾轉了轉手裏的魔法棒，居然將它變成了一柄鏽跡斑斑的斧頭，“我們來造一所人間的房子，純手工製作——當然，要加上一點兒防白蟻和火焰、還有抗腐蝕的小把戲。並且，可千萬不能被阿曼達發現。那些上好木材……嗯，基本上是屬於她的個人財產。”

    “嘿嘿，這主意我喜歡，讓我們恣意地活！”埃弗裏手搭涼棚向四麵看了看，神色篤定地向阿曼達的後花園奔去。魚諾無奈地向他的背影彈了一記隱身魔法。

    “還有，暫時，隻是暫時，不要稱我為主人了。我……不習慣。”魚諾對著他的背影喊道，臉色漲紅。

    “除非你比我砍樹快！這是劍士的榮耀，我可不會再說第二次！”埃弗裏大聲吼道，聲音不幸地衝破了隱身魔法。不過魚諾隻是搖搖頭，並未在意。他目送埃弗裏消失在茂密的森林裏，而後，在放肆的伐木聲中，他轉過身，對身後的阿曼達和米歇爾露出大大的笑容，不過看上去似乎並未打算將手裏的斧頭變回來。

    “這裏第一次響起屬於人類的聲音。”阿曼達對魚諾點點頭，向魚諾示意著周圍的怪獸，“而它們倒和人間森林裏的野兔一樣多。”她並未顯出怒意，甚至眼裏還閃爍著遙遠的迷茫。也許因為她知道怪獸不會懂得人類的感情，因而在聽到伐木聲時，從心底開始自然而然地回憶往昔，不過魚諾可不會忽視她手裏的記事簿和眉梢尚未發展成暴風雨的陰雲。阿曼達是會保存回憶的人，但她隻屬於現在。

    “嗯哼！魚諾，我不得不承認，你從人間帶回的粗魯東西確實讓人耳目一新——包括那個對我的後花園有濃烈興趣的伐木工。但是我必須通知你，你的奴隸在盜用的是我的個人財產。出於米歇爾的請求我暫時不會把你趕出去，不過你日後必須雙倍償還今天的損失。”果然不出所料，在短暫的溫情回憶後，阿曼達幹脆利落地打開她的記事簿，開始用筆在上麵記錄今天的事件和一長串數字。魚諾確定它們會讓他當場暈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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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有！”阿曼達仿佛想要防止魚諾暈厥，在他麵前響亮地合上了記事簿，“你們的小屋建好後，必須隨時歡迎阿曼達。每次的歡迎儀式包括掃灑幹淨所有肮髒的痕跡，還有正統的早中餐和下午茶。順便，要保持身材的女士通常是不吃晚餐的，但很喜歡座談會。”

    “和您座談麽……哦，不，榮幸之至！”大概是過於缺少氧氣，魚諾一時失言，所幸他及時意識到這一點，迅速恢複了紳士的禮節。

    “那麽今晚。”

    “什麽？！”

    魚諾吃了一驚，不由出聲問道。但他的直覺因為方才的打擊而變得異常敏銳。這直覺很快就引導他發現了阿曼達異樣的動作：她一邊冷漠地看著魚諾，一邊微微測過身去，襯托出身旁一言不發卻一直保持親和微笑的米歇爾。

    米歇爾？剛剛照進魚諾心裏的陽光瞬間被凍成一團。不過，還有誰能讓周圍的怪獸安靜這麽久？你自己方才不也是因為這一點才猜到是米歇爾大人來到此地——此刻所羅門之匙中位置最高的人？魚諾在心中反問自己，不安如黑色的洪峰衝垮了漂浮在水麵上、名為“安慰”的浮冰。米歇爾溫柔又無法抗拒的目光仍然籠罩在魚諾頭頂，猶如一隻布滿火花的籠子。那些看似美麗的火花一麵撫慰他一麵逼迫他：看，我的主人還在等。給她一個答複，對她展示你的忠誠。你不想念我的溫暖了麽？還是你想讓我跳到你的皮肉上，讓它們蜷曲成詭異的形狀，化成黑色的塵埃？魚諾長歎一聲，他原以為米歇爾想要繼續威脅他，鞏固自己的控製權，沒料到薩米基納竟如此心急。這次，它恐怕不會隻要求一個跪在地上的投靠者。

    “安琪，你還好麽？”在將魚諾困在牢籠中掙紮的同時，米歇爾笑容可掬地靠近了安琪。不僅用對人類的稱呼稱呼安琪，還慢慢張開手掌，向安琪展示她手心的小玩意。魚諾猜，那是現在外麵街頭上最受小孩子歡迎的玩具。在怪獸之中呆了許多天的安琪也不由被它吸引。她那雙充滿血色的眼睛隨著小玩具左右搖擺，充滿了與血瞳毫不相稱的童真，而在純淨童真的照耀下，美麗的米歇爾越發像一個天使。當然，魚諾還沒有忘記她自始自終沒有看過他一眼，雖然她已經讓魚諾感受到了地獄。

    也許，即使沒有薩米基納，米歇爾也不是現在的魚諾能夠與之為敵的。也許，就當投降是對一名偉大敵手的崇敬？！魚諾默默走上前，恍惚間看見遍地鮮血。但他卻溫柔地摸著安琪的頭，期待她的笑容猶如七色花般絢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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