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第二章 床上的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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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抵達白草家以後就傳了訊息。
白草的家被圍牆環繞,正麵則有附設監視器的門。沒有人幫忙引路的話,即使抱著被警察逮捕的決心也很難闖進這種宅第。
我等待的地方並非宅第正麵,而是位置正好相反的後門。白草有指示我來這裏。
正當冷得彷佛要下雪的寒流讓我將大衣前襟合攏還打起哆嗦時,後門緩緩地開了。
「啊,小末……」
探出臉的白草吐出白茫氣息,臉色變得紅潤。
在戶外燈光下就十分醒目的烏黑長發潤澤亮麗,睡袍外隻披大衣的模樣格外撩人。
「對、對不起喔,小白。這麽突然……」
「不會,遭遇困難時就是要互相幫助啊。來吧,趁紫苑還沒發現往這邊走。」
白草趕來身邊,牽了我的手。
細長、嬌小卻又溫暖的手。更重要的是,手被自己意識到的女生握著,如此的事實產生了足以將寒冷拋諸腦後的熱度。
(啊……)
忽然間,我想起了一件事。
「總覺得,這跟以前相反呢。」
我一邊讓白草牽著手一邊嘀咕。
「什麽意思?」
「你想嘛,以前你沒辦法出門的時候,我曾牽著你的手想從這道後門帶你出去吧?現在我們就反過來了,要說的話。」
「啊……」
我們沿著宅第的牆際前進,因此白草被來自窗戶的光照到了。
可以曉得的是,她的臉龐染上了紅暈。
「……還真羅曼蒂克。」
這句話恐怕並沒有要我回應吧。白草是朝著沒有人在的前麵嘀咕。
我耳朵被羅曼蒂克這個詞的餘韻支配,並且讓白草牽著手進了屋裏。
*
沒想到我居然被領到了白草的房間。
「小、小白……在這種時間未免……」
「總之你先進來,小末。」
我不禁退縮,白草卻是一臉嚴肅。
我對冒出歪念頭的自己感到羞恥,就決定先進房裏。
「唔……」
有洗發精的香味挑逗鼻腔。
黑羽的房間也是這樣,聞起來跟男生的房間就是明顯不同,甚至讓我懷疑她們是否用了能刺激腦部的特殊香氛精油。
(我現在該不會正待在非常不得了的地方吧──)
畢竟白草是我的初戀對象,更是拿過芥見獎的女高中生作家,還漂亮得足以上雜誌刊登寫真,平時都擺著一副從容酷樣且散發出難以親近的氣場,而我居然到了這樣一個女生的房間,又是在晚上孤男寡女相處──
這些想法在我腦裏不停打轉。
不行,我越想認清現實,越覺得自己快要流鼻血。
白草順手將房門上鎖,然後拿了衣架。
「啊,小末,你隨便找地方坐。」
話說完,她自己脫掉大衣,掛到吊衣架上頭。
問題在於,從底下露出來的是一襲輕盈的睡袍。
白草還坐到床上,順便脫起黑絲襪。
……破壞力實在太強,讓我仰頭望了天花板。
看來白草似乎將睡袍與睡衣視為同等。
但我的認知不一樣。
睡袍比睡衣還色。當然也要看款式設計,不過白草穿著的是接近於薄紗洋裝的俏麗型睡袍,感覺細看或許就會發現內衣透出來的那種設計。
「你盯著天花板看,怎麽了嗎?」
「小白,我覺得你那副打扮未免太鬆懈了,能不能披件什麽?」
「會嗎?」
白草偶爾會像千金小姐一樣漫不經心。在懷有欲望的男人看來,那應該也能當成「破綻」。
平時酷酷的言行,以及嚴厲眼神。她迷人的肉體受到那些特質掩蓋,此刻卻隻裹著近乎透明的布料,正以毫無防備的狀態暴露在眼前──這種形象落差是犯規的。考慮到高中男生的脆弱理性,她這種漫不經心的態度應該可以稱為犯罪吧。如果我是父親,這時候就會向白草說教一番,要她對本身的魅力有自覺,並且愛惜身體。
(這樣簡直就是叫我伸出狼爪嘛──)
不,我感受不到白草有盤算。她隻是「純真無邪」罷了。
這麽思索就會覺得又添了一層魅力,所以才恐怖。
我大口做了個深呼吸,心想必須趁理性還在的時候先說清楚──於是,我把話擠了出來。
「畢竟我也是高中男生……你那副模樣相當『打動我』……所以,麻煩你自重……」
坦白講,我覺得用詞怪怪的。
但是要將毫無虛偽的想法表達出來的話,我隻能想到這樣的台詞。
「是、是喔……?」
語氣開朗。
因為我將臉背對白草,不曉得她是什麽表情,還好她似乎沒有曲解我的意思。
萬一──
『小末,你在想色色的事情對吧?明明我是因為你有困難才想幫你的……差勁。』
被她這麽說的話,哪怕外麵是如此天寒地凍,我也會冒出拔腿逃走的念頭吧。
「怎、怎樣?小末?你動心了啊?」
感覺白草用了笨拙的方式挑釁。
我想想,換成黑羽在相同的狀況下,應該會變成這樣。
『小晴~~奇怪耶~~你怎麽了呢~~?啊~~我懂了,你對大姊姊心動了對不對~~?』
她肯定會一邊奸笑一邊用驚人媚功掐住我的心。
再換成真理愛的話就是這樣。
『哎呀呀~~末晴哥哥終於對人家心動了對吧,人家知道喔!』
她會用這種口氣惹惱我,一麵趴在床上震撼我的腦袋吧。
被可愛迷人得像黑羽或真理愛那種水準的女生積極地勾引,會讓人腦袋融化冒出想直接把身體交給她們的衝動。
不過白草的情況就相反了。
笨拙的口吻會點燃男人心。
既嬌憐又可愛,令人冒出想將她緊擁到懷裏的衝動。
「你、你想看就看啊。來、來嘛,轉向我這邊,小末。」
吞吞吐吐的語氣。可見白草本身非常難為情。
而她的羞澀傳過來以後,讓我有了自己也跟著變得滿臉通紅的自覺。
「小、小白,你別捉弄我啦……」
「我、我才沒有捉弄你喔。」
「可是你的聲音在發抖啊……」
「反、反正你轉向我這邊就是了,小末!」
她大概是急了。
白草把手擱到我的肩膀,硬要將我轉到她的方向。
「啊。」
「啊。」
然而,我完全沒料到白草會做到這種地步。
被人從意外的方向一拉,使我雙腳打結。
我倒向白草那邊。
因為白草是把我的肩膀拉向自己,自然會變成這樣。
我跟白草撞在一塊,就這麽倒下。
不知道這要算運氣好或者不好。
我形同把她撲倒在特大號的床上。
(插圖008)
「──唔!」
毫不知情的人目睹這一幕,應該隻會看成我把白草推倒在床上。
我,在晚上,將白草(初戀對象),推倒在白草(初戀對象)房間的床上。
簡直像拆解過的文字遊戲。情境過於背離現實,「妄想並沒有追上現實」。
或許是因為這樣,我僵掉了。
「…………」
「…………」
唉,為什麽白草都不動啦~~!
她大概隻要發出一聲「呀啊!」或「走開」就能讓我回歸現實──我如此認為。
但白草僅僅害羞似的把視線轉向旁邊。
她將雙手嬌柔地並攏於胸前好似在等待著什麽的舉動,當真會讓我理性全失而產生誤解。
「小白……」
「小末……」
我們無謂地互叫名字。
其實我是想找借口說:「小白,抱歉。我立刻就讓開。」這樣才對。
然而,光看這一幕的話,像不像是我把「小白,我可以直接跟你更進一步嗎?」的語意省略掉了?
白草的狀況大概也跟我類似。
她本來是想說:「小末,你讓開。」卻害羞得隻能說出:「小末……」
肯定是這麽一回事吧。
「啊……」
「嗯……」
不行,緊張過頭讓我沒辦法順利發出聲音,就連動都動不了……
可以感覺到血管正配合心跳收縮。心髒跳得太猛,使得血液循環的流速比平常快了好幾倍。
呼吸變得急促,但我並不覺得難受。甜美快感貫穿了全身。
白草房間裏的氣味、有違常理的情況,以及彼此吐出的溫熱氣息。
在彷佛要讓人酥麻的氛圍當中,白草緩緩地動了嘴唇。
「小末,我好喜歡──」
「──白白!」
唔,這道隔著門板傳來的聲音是……
「我察覺有白白之外的動靜,誰來家裏了嗎!」
叩叩叩,房門被敲響
小說
。
這副嗓音,還有毫無顧慮的行動。
我立刻就認出對方是紫苑。
我,還有形同被我推倒在床的白草,都望向房門,蹙起眉頭。
我們對彼此什麽也沒說,打算「默不作聲混過去」的心思卻好像一致。
「該不會……是丸同學在裏麵吧?」
「「!」」
唉,我們連半點聲音都沒有發出來耶!為什麽紫苑會知道那麽多!直覺未免太靈了吧!
「……話說,紫苑對氣味是很敏感的。」
白草用細微的音量說道。
「咦!」
「她會不會聞到了小末的味道?」
我的體味傳到走廊上了嗎!之前我曾覺得紫苑有狗狗的屬性,可是她鼻子靈成這樣也太出乎意料了!
「我得趕快離開──」
我打算挪動撐在床上的手。
然而長時間保持相同姿勢,害我手臂麻掉了。
「唔!」
手一滑,我一臉栽到白草的胸口。
「小末!」
「!丸同學在裏麵對不對!」
有「喀嚓喀嚓」開鎖的聲音傳來。大概是紫苑身為女仆的關係,她手上似乎有白草房間的鑰匙。
「得把小末藏起來才行……!」
「唔唔唔唔!」
白草主動緊擁我的頭。手臂麻掉的我掙脫不了,無法呼吸使得意識幾乎快要遠去。
隻是我根本不覺得難受……不對,我反而感到無比幸福!世界上可會有如此幸福的死法?
啊啊……接引我的花圃就在眼前──
「我、我不行了……」
喀嚓的開門聲傳到了耳裏。
「…………」
「…………」
我處於臉貼在白草胸口的姿勢,所以看不到人,但她們倆不知怎地都沉默了。
「白白──!」
「──暫停!」
紫苑話講到一半,就被白草厲聲製止。
「紫苑……你懂吧?現在是非常重要的時刻……假如你敢跟爹地打小報告……就算要對付的是你……我也會讓你體驗想都沒想像過的地獄喔。」
「啊,總伯伯~~!白白跟丸同學正在做不檢點的事~~!」
「咦!你一秒不到就背叛嗎!」
白草把我放開,並且衝去追紫苑。
受到紫苑的介入,我這段像是在天堂地獄間來回的驚奇豔遇爽快地告終了。
*
由於白草立刻把紫苑追到,紫苑在被捂住嘴巴的狀態下就擒了。
看來紫苑會叫總一郎伯伯的名字,用意近似於威嚇。總一郎伯伯人待在離這裏稍有距離的自己房間裏,因此我們在這個房間吵鬧也還是不會露餡。
「紫苑……剛才我有說過吧?來攪局的話,我不會原諒你……」
現在紫苑的手被手帕綁著,還被迫坐在床上。站到她麵前的白草則是雙手扠腰正在發脾氣,然而穿著有小熊圖案點綴的粉紅睡衣的紫苑卻完全不為所動。
「無論白白要怎麽說,我受了總伯伯的恩情,又身為在這個家工作的一分子,雖然白白對我也有很多恩情,但就算這樣,我還是不能對總伯伯隱瞞事情。」
「你的真心話是?」
「我當然會選擇站到能讓丸同學陷入危機的那一邊啊~~」
不知道該說紫苑是依舊無法貫徹主義,或者動不動就把真心話說溜嘴……
紫苑固然信奉白草至上主義,同時也可以說她專門針對我吧。
白草跟我親近會讓紫苑排斥,要拉攏她不容易……
「紫苑!」
氣上心頭的白草把手伸到紫苑的腰撓癢。
「呀哈哈哈!不要,請不要這樣!白白!」
「我會撓到你肯保密才停喔。」
「我、我知道了!我願意保密!」
停止撓癢以後,白草凝望紫苑的眼睛。
「你是說真的吧。」
「真的。」
隻看這一幕,會覺得是兩個女生之間的美麗友情,但我本身完全信不過紫苑耶。
我趁白草將綁著紫苑雙手的手帕解開時搭話了。
「所以呢,紫苑你接下來打算做什麽?」
「去跟總伯伯報告啊。」
「…………」
「…………」
「…………」
白草默默地把即將鬆綁的手帕重新束緊。
紫苑含著眼淚說道:
「丸同學,你算計我對不對!」
「我也沒想到你會這麽老實說出來啊!」
應付紫苑實在很累人耶……
「居然算計像我這樣的天才,你滿厲害的嘛!雖然說隻是僥幸成功,我可以誇獎你一句!」
「……那麽,小白,我們該怎麽辦?」
「……就是啊,真不曉得怎麽辦才好。」
我與白草一起跟紫苑拉開距離,開始偷偷地商量起來。
要是陪著紫苑瞎耗,再過多久都沒辦法談正事。首先我們兩個要定出對策。
「說起來,緘口令對紫苑有用嗎?」
「我開口要求的話,她大多願意遵守,但是一扯上小末就……」
「有困難嗎?」
「對。我認為最好不要想得太簡單。」
說悄悄話難免會把臉湊近。
吐出的氣息掠過耳朵,令我心動。
「雖然我不知道你們在講什麽……丸同學!你對白白有歪念頭對不對!」
……為什麽這個女生隻對那方麵特別敏銳呢?
「我才沒有喔~~」
「白白,你聽見了嗎!他演這種猴戲!他對你懷有非分之想!他是危險人物!所以──」
「別說了,紫苑。」
白草用十分鎮定的語氣告訴她。
「那有什麽不好呢?男生具備的那種特質,我確實不喜歡。但既然是小末,我不會排斥。」
「咦?」
剛才那些驚人發言,該不會是衝著我說的吧……?
白草對我的遐思不予否認。
假如用直截了當的方式表達,我聽起來隻覺得像「要色色是ok的」。
那就表示……白草對我有好感……還可以解讀成她已經同意我要進一步也ok……原本白草讓我覺得實在遙不可及,而現在要將她抱到懷裏……或許是可行的嘍……?
「對我來說,小末是很重要的人。他的一切,我都希望能接納。所以紫苑,你別把他說成那樣。」
……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嗯,果然是這樣!
好險好險……結果白草就是把我當「恩人」嘛……
繭居不出對當事人而言是足以左右人生的大問題。從這層意義來想,白草會視我為「救命恩人」也沒什麽好奇怪的。我知道那在好感當中可以排到最頂級。
不過,聽她這種口吻……果然跟戀愛就是有些差異……
(我要冷靜……目前,我是在離家出走後來投靠小白的……)
用有色眼光看待會關照自己的人說不過去,我應該要盡到禮節。
我和白草於夜晚獨處,還在房間裏有了不錯的氣氛,所以我才差點自作多情。
俗話不就說一宿一餐亦有恩嗎?
我反而要當個紳士,果斷向白草表示感謝才對。
「紫苑,我知道你討厭我這個人。」
「什麽事啊,丸同學?突然說這些。」
「我是因為有苦衷才會來投靠小白。當下我待在這裏,絕對不是因為有不規矩的想法。基於我們以往的關係,你很難信任我是難免的,但至少聽我解釋緣由好嗎?」
紫苑眯起了一向顯得愛困的眼睛。
「丸同學,你吃錯藥了嗎?」
「我自認已經拚命表達出誠意就是了……」
「…………哎,看來你似乎沒說謊。」
大概是認真傾訴見效了,紫苑難得坦然接納了我所說的話。
「那就先說來聽聽吧,你所謂的苦衷。」
「好。」
因此,我向紫苑說明了自己跟老爸吵架,然後離家出走的事。
「……換句話說,我老爸動用身為父母的特權,就隻是想對我說教。我現在是高中生,需要老爸扶養當然有無可奈何的地方,但他挾著這一點便完全不肯認同我,實在很令人不爽。」
白草附和了我。
「小末,光聽你的說法,我覺得你會憤慨也是無可厚非……你曾經失落到穀底,後來是在這半年才總算複出的。不過要說你凡事都半吊子,我也沒辦法服氣呢。當然伯父想必也是用他的方式在為你擔心,才會說出那種話吧……」
「擔心?小白,那家夥才沒有那種心啦。要不然他怎麽會老是在外麵出差,都讓家裏放空城呢?」
「這……」
「所以,我是因為老爸無理取鬧,才在生他的氣。聽到道歉之前我連他的臉都不想看見。反正手腕的傷一好,他就會從家裏消失啦。讓我設法躲一個星期左右就好,拜托。」
「……我明白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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