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太後態度冷硬，即便她手上根本沒有能與孟青抗衡的力量，即便她的兒子要坐穩皇位，如今還缺不了孟青相助，她也不肯退後一步。

    那是種與生俱來的高傲，已經根植在薛太後的骨血裏，使她不論何時與孟青相對，總是帶著輕蔑和鄙夷。有時候她是沒注意到，有時候就是故意的了。

    不過薛家百年，又出了一個垂簾聽政幾朝的姑奶奶，再看孟青不過小門小戶出來的姑娘，縱使交了好運成了風泉莊莊主的關門弟子，也不過是個江湖草莽。

    門第之見即便是到江湖上也是有的，端看個人的態度，孟青本來並不在意，現在卻有些好奇她那不明緣由的針對到底是因為什麽。

    這些想法在孟青開口說話的時候就已經從她心底閃過，使得她臉上的笑越發地假了。孟青又是膚白貌美，有一雙異於常人的美麗眼睛，多年習武並沒有真的讓她和闖江湖的大漢一樣變得粗獷，反而隻能說是不拘小節，而顯得她超脫塵世，像是個仙子。

    同為女人，年紀又這樣接近，薛太後見她時也很是嫉妒，她無可避免地想起了多年前丈夫房中的異族妃子，於是更恨孟青這人的存在。

    薛太後心裏當然有屬於她的秘密，並且事關孟青，可是她再怎麽嫉恨對方，也明白這個籌碼並不能過早地拿出來。言語上得罪孟青並不能算是大事，可是要是被她一激就將秘密說出來，那才是失了分寸。

    莫看薛太後行事霸道，不由分說就針對孟青，未免有些不顧卓淩的布置，可她心裏一直是向著親兒子的，算盤可以偷偷地打，隻要她守住那根線，便不會對卓淩產生太大的影響。

    孟青一直覺得薛太後實在是管不住自己的脾氣，又好奇她怎麽能避開太皇太後的眼線做小動作——如果說是太皇太後眼裏沒她，這也太牽強。

    隻能說女人心思難猜，便是同為女人，也不一定能夠猜中全部，反而孟青還有點被薛太後表現出的不講道理誤導了。

    “太後娘娘可有話要吩咐的？”孟青又問，“我身有要事，接下來或許有數月不能進宮來聆聽太後娘娘的教誨了。”

    孟青瞧著軟和，卻也是個硬心腸，別看她說話恭恭敬敬的，薛太後最是知道了，她心裏全然沒有對自己的尊敬，會這麽說不過是求麵子上過得去，真要順著她的話接，反而會將自己噎得不行。

    話聊成這樣，早就該分道揚鑣了，可孟青說是說了要走，腳下卻沒動靜。換了相熟的人就知道，她還是好奇。青眼狐狸孟青不做虧本的買賣，可這段日子為了幫卓淩，她手裏丟出去多少東西，誰瞧了都得眼紅。

    說實話卓淩沒有那麽大的麵子，還是靠了別的東西，孟青也確實另有目的，隻是不像薛太後心裏想的那樣不堪。

    如今還客客氣氣的，倒也不是因為卓淩有麵子，孟青就是覺得薛太後身上有古怪。旁人便罷了，可薛太後實在是特殊，要是弄不明白，她就不開心了。

    也許是因為常年在江湖上行走，見多了各色各樣的人，孟青總能感覺出薛太後的種種不對。她看人看眼緣，並不是搪塞和推辭。

    孟青自己不敢說她練成了一雙火眼金睛，可是薛太後也不像太皇太後那樣，已經在高位上穩坐幾十年。薛太後在她麵前已經露了幾次狠厲，那股恨意仿佛是在骨子裏生了根，如果隻是因為這些日子鬧起來的矛盾，斷不可能有如此深刻的恨，所以更叫孟青不明白。

    她對明都城的記憶從來隻有十歲之前最為清晰，卻也多是在孟府後院和舅舅家的練武場，並不曾與薛家的人有過什麽糾葛，更不要說薛太後與孟青在年歲上也有差，孟青十歲之前，她便已經入了宮。

    她們二人在明都城時不曾有過一麵之緣，後來卓淩被送到風泉莊，相見也極少有話說。

    不過，那時候薛太後對風泉莊眾人都頗為禮遇，好像記住了所有人的喜好，聽說孟青常指點卓淩的武藝，還曾特意準備過禮物，現在想想，她那時候的殷勤也很是奇怪。

    就好像，那並非是殷勤和討好，反而因為太過，而顯得有些以勢壓人了。

    所以薛太後從那時候開始就對自己頗有意見？可為什麽呢？

    然而薛太後沒有上鉤，氣是氣的，可並不開口。她本來還想問孟青為何堂而皇之地插手薛家家主之爭，叫那薛霽輕輕鬆鬆地就得了權力。這也就罷了，孟青竟還敢把這樣的陰毒之人推舉給卓淩！

    “不敢教青姑娘。”薛太後攥了攥袖中的匕首，仿佛得了力氣，冷哼著將孟青的疑問攪和過去了，反問，“本宮隻是不明白青姑娘的一些做法，譬如這次幫薛霽，不是間接地幫了太皇太後嗎？”

    薛太後並非沒有想過拉攏薛霽，可待她能夠避開太皇太後的眼線時，薛霽已經得了太皇太後相助，並迅速地對付起他的嫡親兄長來了。薛太後冷眼旁觀，直覺薛霽心思陰毒，應是早有野心，又能按耐不發，等到他大哥先對他下手，再狠狠地反擊，占據先機，是個有成算的，也能對自己心狠。

    所以薛太後選了薛家大郎，倒也沒有指望他能夠守住繼承人的位置，隻是盼著他能夠多堅持幾年，好叫她再收集一些有才之士給卓淩。如今卻被孟青攪和了，更遭的是薛太後覺得這是孟青的報複，她隻是裝著不知道，其實背地裏早有準備。

    孟青聽了卻笑出了聲，雙眸半闔，忽然就有些不耐煩了“當年送卓淩去風泉莊，你使了一個很大的人情，大到即便他與我沒有多年師叔侄的情分，隻要他問到我這裏，我也一樣會幫他。當年的人情還沒還完，卻不一定要我來還，你是想現在就將這些都耗光嗎？”

    “也罷，左右太後娘娘也不信我，不過你信與不信，影響不在我，在卓淩。”孟青似笑非笑地看了薛太後一眼，有些話藏在目光裏，卻是挑釁，更是叫人覺得她已經知道了什麽。可孟青卻不說，隻道“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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