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家是北朝安插在南越的釘子，這事兒巧了，孟青不久前才在魏晉桐那裏聽過。不過聽他的感慨才到半途，太皇太後這邊就派人過來“請”她了。

    但因千機樓做生意的關係，孟青對南越的這些個大家族也有所耳聞，隻是平日裏並不需要她與這些家族有聯係，久了便也成為卷宗上的符號，所以魏晉桐問起的時候，她一時沒能想起來。

    後來回了雀珍舫，得了空問起彭掌櫃，他想了好一會兒，才說自己恍惚記得曾經在大掌櫃哪裏聽過易家，說是家中的女眷極喜歡珍珠，與千機樓有過幾次交易罷了。

    不過那隻是尋常采買，並不涉及到其他，易家又在南越有百年的底蘊，沒有被啟用時，這個家族不過就是個尋常世家，所以一時也沒有人發覺他們的不對勁。

    但能夠在南越的長陽城占據一席之地，家族之中出過幾任後妃的家族，哪裏是什麽簡單角色。單是他們的百年底蘊，就已經很不簡單了。

    易家何時入了南越，孟青不知也不欲深究，但她知道，那偌大的家族發展到如今，不說聲名地位或者財富，隻是數其關係人脈，也已經如羅網一般密密交織，若是用得好了，些許小計就能讓南越陷入混亂。

    卓淩想謀算南越，能用易家當然不錯，但他與魏晉桐交了這個底也是妙極，既是表現了自己的誠意，也是展現了自己的實力，就是魏晉桐不甘不願，在這個時候也不能對易家下手。

    易家看著隻是北朝的一枚棋子，可這棋子在南越卻是龐然大物，或許等到魏晉桐真正做了皇帝才有底氣去清算，可在他動手之前，也得細思自己到底有沒有這個能力。

    他若是不能一舉鬥倒了這個大家族，長陽城的一小半就會易主。偏偏魏晉桐還不能不接受，將來更是要依靠易家去完成他的抱負。

    這樣的布置不可能一蹴而就，想也知道是經曆數年，才讓易家有了今日。雖然不知道是卓家的哪一位先祖做了這樣的決定，但易家的調令之權，在卓淩之前，顯然是被攥在太皇太後的手裏的。

    然而竟是卓淩威逼拿去的？這倒是出人意料了。

    太皇太後曆經幾朝，背後靠著薛家，經過數年，儼然成為北朝第一大的家族，其權勢不可謂不盛。

    而且就是太皇太後親生的兒子沒能成為皇帝，接下來登上那個位子的每一任也都是由她親自挑選。其中確有時運不濟，沒有這個長命相早早病故的，也有行事不端被“病故”的，到如今挑了卓淩這個身上流著薛家血脈的孫兒扶上皇位，但大權還攥在太皇太後的手裏。

    不是她貪戀權勢，那些個大臣大多出身極好，即便是寒門學子，也因師從某某，早就形成龐大不可撼動的人脈網絡，而卓淩年方十五，有主少國疑之隱患。

    這個道理卓淩不會不懂，然而他不是在深宮後院裏長大的孩子，不知外界風雨。在風泉莊時他拜的師父謀算無人能敵，即便是隻學到他的一些皮毛，也不是那些臣子可以糊弄的住的。

    太皇太後隻說他是年少輕狂、不知事，卓淩數次討要，用盡了目前能夠用的法子，也沒能讓太皇太後徹底鬆口，隻拿了一些無關緊要的“差事”，活像是在太皇太後門下做食客的。

    也就是這段時間趕在太皇太後身體不適，他得了幾回，拿到了想要的東西。

    孟青一直覺得此間交鋒是他們祖孫之間心照不宣的考驗，事實上卓淩也不是那樣的急切，是想以實力證明自己的。

    然而現在太皇太後卻說自己是因中毒才會被迫交出不該這個時候交到卓淩手上的權力，她倒是一臉平靜，瞧不出是怨還是怒，甚至有沒有讚賞這等手段，可孟青聽了登時心口一涼。

    倒不是因為害怕，隻是太意外了，可她心中卻有一個聲音，告訴自己，既然身在皇家，有爭權奪利之局，這就並非難以預料。

    可孟青私心是不信卓淩會用這樣陰損的法子逼迫太皇太後的，他或許會用計謀，但對自己的祖母下毒，這樣的事著實不像是卓淩所為。

    便是隻在風泉莊相處過幾年，可有那幾年的光景，也足夠看清楚一個人的品性了，孟青可以接受卓淩這孩子逐漸變成一個“合格的帝王”，會開始猜疑、打壓、製衡，但他的底線不會輕易地崩解。

    起碼不是現在。

    不過不管他們心中有多不可思議，眼下還是得先顧著太皇太後這邊，因為她的話牽扯到了卓淩，還不到孟青和祁澤退走的時候，他們就還和卓淩是一條船上的人，自然得弄清楚了這事兒的始末。

    太皇太後雖然一臉平靜，但臉色卻是不好，本來精神奕奕的一個人，倒是被折騰得老了好幾歲。

    孟青也顧不得方才的冷臉了，口稱得罪，便讓太皇太後伸出手來。

    因為要和卓淩打擂台，早先也對他身邊的人明確地表達過不滿，太皇太後又哪能不知道他們的底細。

    祁澤是千障穀出身，那是江湖上有名的雜學門派，出過幾個醫者。孟青是風泉莊莊主的高徒，雖然以刀法聞名，可也使得一手好毒。有這二人幫著查探自己的身體情況，想來是會比宮中太醫手段高明。

    事實上也是如此，祁澤雖然不曾精修醫術，但也得看和誰比，他們行走江湖講究技多不壓身，學了醫術更是對自己有好處。祁澤即便是學的不精，和宮裏的太醫一比，起碼在毒之一道上要厲害多了。

    畢竟除非是家族秘傳的方子，便是再老的古方，千障穀中都有記載。而小喬師兄早年代師教徒，因為沈遲寒說怕他們在外麵著了別人的道，所以生生將穀中收集的所有藥物連帶著他能製作出的解藥都講了一遍。

    孟青則是因為對此感興趣，特意學過。診脈的事交給了祁澤，她則是拿金針刺破了太皇太後的指尖，取了一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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