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第77章 千金買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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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官婉兒知道韋氏為什麽要找自己,更知道她為什麽要找自己,這一路上她便尋思著如何應付韋氏。

    要不是因為太子李重俊之事,韋氏也不會把上官婉兒引為心腹。說起太子李重俊,上官婉兒對他心中多少有些愧疚。

    李重俊不是韋氏親生,因此韋氏極力勸阻李顯立李重俊為皇太子,可在這件事上李顯自己做主了。

    太子李重俊聰明有能力,但可惜身邊沒有良師引導,有時不免缺少心機和智慧。年少的李重俊迷上了玩球,整天沉湎於其間。武三思同太子沒有過往來,在立儲的問題上,李顯也沒有同他商量過,武三思見韋後不喜歡太子,而太子也不尊重他,就對太子漸漸不滿起來。

    安樂公主對自己的美貌、受帝後寵愛有足夠的自信,因此,很想做“皇太女”,將來好做個像祖母武則天一樣的女皇。

    安:“連侍妾出身的阿武尚能做皇帝,我是公主,為什麽不能當皇太女呢?”

    但是,對安樂公主百依百順的李顯,唯獨這個要求始終不肯答應,還是立了李重俊為太子。安樂公主對這個庶出的哥哥很看不起,背後稱太子為“奴”。

    韋氏與安樂公主的輕蔑,太子很快就感覺到了。他怒火中燒,決心給她們點兒顏色看看。這個不諳世事的年輕人,不懂得朝中力量的對比的懸殊,隻憑一腔熱血,想象當年太宗發動玄武門之變一樣,誅滅武三思,逼父親退位。

    於是,李重俊去找李多祚說出了自已的心思。

    李多祚是參加神龍革命的有功之臣,對於武三思的擅權,他很憤慨。見太子流著眼淚向他傾心訴說,這位忠誠、爽直的軍人答應了太子的要求,決定幫助他起事。他又聯絡了部將李思衝、李承況、獨孤禕之等人協助太子。

    神龍三年七月上旬,一天半夜時分,李重俊與左羽林大將軍李多祚等,“矯詔”發羽林軍三百餘人,當夜便發兵突襲了武三思的王府,砍掉了武三思及其子武崇訓的腦袋。

    李重俊乘勝追擊,殺進肅章門,並封鎖了所有的宮門。李重俊的飛騎突進肅章門後,他就高聲喊叫著索要上官婉兒。

    上官婉兒正在李顯的大殿中與韋後、安樂公主一道陪著聖上博戲,韋後和安樂公主在發抖,李顯則一臉絕望。

    而對著生死,上官婉兒反而鎮定下來,急中生智:“如此看來,太子是先要我死,然後再依次弑殺皇後和陛下,要讓我們同死於他的刀下。”

    李顯和韋氏大怒,不肯依李重俊的索要交出上官婉兒。

    李顯帶上婉兒和他的妻女們匆匆登上了玄武門,以避兵鋒。他首先派右羽林軍大將劉景仁速調兩千羽林兵士屯於太極殿前,閉門自守。

    當叛軍來到宣武門下,李顯便依照上官婉兒的指令,向門下的叛軍高聲勸降。叛亂的羽林軍當場倒戈,李重俊終兵敗被殺。

    上官婉兒在李重俊兵變當中表現出來的鎮定與智慧,讓韋氏把她引為親信之人。這也是韋氏在彷徨無計之時,能想起上官婉兒的原因。

    韋氏恐怕壓根就沒想不到,在李重俊兵變未遂後,上官婉兒已經看出了韋氏的不堪一擊,開始加強了同太平公主等李唐宗室的關係。

    上官婉兒著一身白色窄袖宮裝,緩緩步入殿內。依依拜下行禮,笑顏展,櫻唇啟:“婉兒叩見皇後娘娘!”

    “婉兒妹妹,何須多禮,快快請坐!”韋氏熱情地拉著上官婉兒的手道。

    “多謝皇後娘娘!”婉兒依言坐在了韋氏旁邊。

    韋氏也不客套,直截了當對上官婉兒道:“婉兒妹妹,哀家找你來,是有件事情想與你商量!”

    “皇後娘娘請講!”

    韋氏歎了口氣道:“也不知最近是怎麽回事,不僅陛下對我冷淡了許多,就連政事堂的那些宰相們也不聽使喚了。你說說,我該怎麽辦?”

    上官婉兒微微一笑道:“陛下那裏,是因為外麵的流言太多,他對皇後娘娘心裏有氣,所以才會這樣。娘娘不必多慮,陛下的性子您最清楚,他耳根子軟,隻要娘娘說幾句軟話,多哄哄,陛下肯定會與娘娘言歸於好的。”

    韋氏點點頭,與李顯生活了這麽多年,怎麽會不了解他呢?上官婉兒說的和自己想的一樣。

    “隻是政事堂內的這宰相們卻不好辦!”上官婉兒蹙眉道

    大唐建立之初,隻有尚書省、門下省、中書省的長官才是宰相。後來,皇帝為了從中級官吏中選拔親信以分相權,凡五品以上職事官經過皇帝加以“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的頭銜,都可充任宰相,不受資曆限製。

    大唐宰相的權力很大,任命官員須經尚書省初擬,報中書、門下兩省後,再由宰相審核,報皇帝批準後再經宰相下達。

    可是到了中宗一朝,韋氏與安樂公主公開賣官鬻爵,尤其是安樂公主,膽大妄為,自製詔敕,甚至掩住自擬的詔敕文字,讓李顯簽署,李顯竟然笑而從之,並不閱看。

    沒有經過宰相而自行封官,身為皇帝的李顯也覺得為難,不敢用裝詔書的正規封袋,不敢照常式封發,隻能改用斜封,所封之官也被譏為“斜封官”。

    景龍二年,吏部員外郎李朝隱先後揭發“斜封官”一千四百多人,鬧得李顯狼狽不堪。

    還有廢立太子、皇後等看似皇帝的私事,但都要征得宰相同意方能獲準。

    永徽五年,高宗欲廢皇後立武昭儀,就和武昭儀到宰相、太尉長孫無忌家“走門子”,又是歡飲,又是封賞他的三個兒子為大官,還送了十車金寶繒錦的重禮。高宗百般諷喻,長孫無忌就是不搭茬,高宗碰了個釘子掃興而去。武昭儀又讓她母親楊氏到長孫府,多次請求,無忌始終不答應。禮部尚書許敬宗也數勸無忌,竟然遭到聲色俱厲的批評。迂回之術失利,最後不得已,皇帝隻能為了廢立皇後之事和宰相短兵相接。

    正因為宰相有這項權力,李顯對安樂公主鬧著要做皇太女不勝其煩,便將這事丟給了政事堂的宰相們去解決。

    結果,宰相們否定了安樂公主的想法,不僅堵住了安樂公主的嘴,也讓李顯輕鬆了許多。

    “實在不行,我就設法將那幾個不聽話的宰相換了!”韋氏恨恨道。

    上官婉兒搖搖頭道:“皇後娘娘當然可以將宰相換了,可這不是解決問題的根本辦法!”

    “此話怎講?”韋氏一臉謙遜地求教道。

    “不管是政事堂的宰相,還是朝中的大臣,很多都是皇後娘娘親自安插的,按理說,皇後娘娘與太平公主的較量應該占盡優勢,可事實並非如此,娘娘可知原因何在?”

    “妹妹請直言!”

    “恕我直言,娘娘身邊的人雖然多,可都是阿諛奉承之輩,真正有有本事的人鳳毛麟角。相反,太平公主網羅的則是有才幹的人,雖然少卻很是得力,此消彼漲之下,便平分秋色了!”

    韋氏苦笑道:“妹妹所說的我何嚐不知,可是那些有本事的人根本就看不上我,我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

    “其實,決定皇後娘娘與太平公主勝負的最終力量,並不是你們二人現在所掌握的力量,恰恰是你們二人都沒有掌握的力量,就是那些中間派!”

    “中間派?”韋氏有些不解。

    “就拿政事堂的宰相來說吧!”上官婉兒給韋氏解釋道:“七名宰相之中,有三個是皇後娘娘的人,兩個是太平公主的,還有兩個屬於中間派。現在看起來是皇後娘娘占著上風,但最終還要看誰能爭取到中間派的支持。若是娘娘爭取到了,那便是穩操勝券,可若是太平公主爭取到了,那便是反敗為勝!”

    大唐宰相人數不定,少時兩三人,多時五六人。李顯做了皇帝後,宰相的數量是曆朝最多的,達到了七人。其中,宗楚客、紀處納、韋巨源三人是韋氏一手提拔上來的,魏知古與郭元振是死保太平公主的,而剩下的蕭至忠與陸象先二人,則兩不相幫,隻顧著做老好人。

    韋氏聽了上官婉兒的一席話,心中暗自讚歎:上官婉兒不愧有巾幗宰相之稱,她的見解果然高明。

    “太平公主已經意識到這一點了,並且已經先行一步了。”說到這兒,上官婉兒又道:“皇後娘娘還記得上次蕭至忠幫太平公主與相王一事吧?”

    上官婉兒所說之事,韋氏當然記得。

    不久前,韋後指使宗楚客向李顯進讒,說李重俊謀反是相王和太平公主串通一氣,在幕後慫恿所至。剛開始李顯有些相信了,命蕭至忠審問。可也不知怎的,平時掉個樹葉都怕砸了腦袋的蕭至忠,竟然一反常態,掏心掏肺地為相王和太平公主鳴冤,說相王當初如何真心誠意主動讓出帝位,現在決不可能參與奪取帝位的謀逆,這樣才打消李顯的疑心。

    上官婉兒微微一笑道:“所以說,這一次政事堂否決了安樂公主做皇太女的想法,自然是意料當中的事情了!”

    “原來是這麽回事!”韋氏恍然大悟,她誠懇道:“那我該怎麽辦?請妹妹教我!”

    “中間派不僅在朝堂上有,在朝堂之外也有,皇後娘娘大可仿效千金買骨的典故便是了!”

    千金買骨的典故,韋氏是知道的。

    說是從前有一位國君,願意用千金買一匹千裏馬。可是三年過去了,千裏馬也沒有買到。這位國君手下有一位不出名的人,自告奮勇請求去買千裏馬,國君同意了。這個人用了三個月的時間,打聽到某處人家有一匹良馬。可是,等他趕到這一家時,馬已經死了。於是,他就用五百金買了馬的骨頭,回去獻給國君。國君看了用很貴的價錢買的馬骨頭,很不高興。買馬骨的人卻說,我這樣做,是為了讓天下人都知道,大王您是真心實意地想出高價錢買馬,並不是欺騙別人。果然,不到一年時間,就有人送來了很多匹千裏馬。

    “妹妹可否說的具體些?”韋氏若有所思。

    上官婉兒問道:“皇後娘娘,你可聽說長安岑氏錢莊一事?”

    韋氏搖搖頭,朝堂之上的事情已經夠她頭疼的,怎會有心情關心一個小小的錢莊。

    上官婉兒將岑氏錢莊與泰豐錢莊之爭的前前後後,詳細敘述給了韋氏。

    韋氏聽了,也忍不住讚歎道:“一個鏢局的趟子手,竟然能做出這番舉動,也是不易了!”

    上官婉兒附和道:“娘娘說的沒錯,這個張寶兒,就是典型的朝堂之外的中間派。按理說,他既不屬於皇後娘娘您的勢力,也不是太平公主的勢力。可是因泰豐錢莊的舉動,,不僅有龍壯、阿史那獻、王胡風、玉真郡主、金城郡主等人極力幫助他擺脫困境,據我所知,就連太平公主的幕僚也在暗中幫他。”

    “太平公主也出手了?”韋氏覺得事情並不簡單。

    上官婉兒不置可否道:“不管最終是泰豐錢莊壓垮了岑氏錢莊,還是岑氏錢莊大難不死挺了過來,但我想,這個張寶兒和他身後的那一幫人,此事之後都將不再是中間派了!

    韋氏低頭沉思,似在品味著這其中的糾葛。

    “撲哧”,上官婉兒竟莫名地笑出聲來。

    韋氏抬起頭來,驚愕地盯著上官婉兒:“妹妹,怎麽了?”

    上官婉兒抿著嘴道:“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來,忍不住覺得好笑,請娘娘勿怪!”

    “什麽事?不妨說來聽聽!”韋氏也覺得好奇。

    “娘娘可知道玉真郡主幫助張寶兒的那十萬兩銀子,是從哪裏來的?”

    “哪來的?”

    “她是從安樂公主那裏借的!”

    聽了上官婉兒這話,韋氏的臉色變得非常難看。

    上官婉兒見狀,識趣的閉上了嘴,有些話點到就好了,再多說便會弄巧成拙了,她知道韋氏已經有了自己的決斷。

    送走了上官婉兒,韋氏的心情不但沒有變好,反而更加煩躁了。

    來回踱步的韋氏突然停了下來,朝著門外喊道:“來人!”

    巧蓮進來後,韋氏吩咐道:“去將安樂公主請來。”

    安樂公主正在為沒有做成皇太女而生氣呢,忽聞母後召見,以為有了什麽轉機,她不敢怠慢,趕忙趕往宮中。

    韋氏見了安樂公主,劈頭便問道:“泰豐錢莊與岑氏錢莊相爭一事,你可知道?”

    安樂公主一愣,搖搖頭道:“不知道,泰豐錢莊一向都是柳陽打理的,我很少過問!怎麽了?母後?”

    “你……”韋氏都不知說什麽好了,女兒給自己樹了敵人,居然連怎麽樹的都不知道。

    “我再問你,李奴奴向你借過十萬兩銀子,可有這事?”

    “是有這事!”安樂公主以為母後不同意自己借銀子給李奴奴,便解釋道:“奴奴平日裏做事有分寸,對母後和我也很是恭敬,故而我便借了銀子給她!”

    “你沒問問她為何要借銀子?”

    安樂公主毫不在意道:“不就十萬兩銀子,我才懶得問呢!”

    韋氏胸脯上下起伏,麵上神色不斷變換。

    安樂公主很少見母後如此模樣,小心翼翼地喊道:“母後!”

    韋氏長長吸了口氣,對安樂公主吩咐道:“你回去之後,告訴柳陽,以後不要再為難岑氏錢莊!還有,要盡量與岑氏錢莊處好關係,好好合作,哪怕賠些銀子也沒關係!”

    安樂公主覺得母後今日有些反常,忍不住問道:“這是為什麽?”

    “不要問為什麽,按我說的去做便是了!”韋氏不耐煩地揮揮手道:“你回去吧!”

    ……

    就在上官婉兒進宮的第二天,泰豐錢莊便改變了往日的態度,錢莊掌櫃盧雨親自上門,與岑少白洽談合作之事。

    消息傳出,岑氏錢莊的生意一下子又紅火了,在長安城穩穩地站住了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