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第121章 柳舉人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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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小桐與影兒正逗弄著胭脂懷裏的小念恩,張寶兒則負手站在一旁,臉上笑吟吟的。
三個多月前,胭脂產下一子,把楊珂可給樂壞了。楊珂與胭脂夫婦是發自心底地對張寶兒感恩戴德,若沒有張寶兒的照應,就不會有他們的今日。張寶兒對楊家有再造之恩,楊家之後自然也不能忘了張寶兒的大恩,夫婦倆一合計,於是就給兒子起名叫楊念恩。
“影兒,將禮物拿過來吧!”江小桐吩咐道。
影兒將一個錦盒遞於江小桐,江小桐對胭脂道:“念恩馬上要過百日了,這對金鎖是我和寶兒的一點心意,收下吧!”
楊珂在一旁惶恐道:“這如何使得?”
張寶兒故作不悅道:“我說楊珂,我給幹兒子禮物,有什麽使得使不得的?”
江小桐笑道:“這可是寶兒親自去訂做打製的,你們若不收,他可是要急眼的!”
胭脂悄悄向楊珂使了個眼色,楊珂隻好接過錦盒,胭脂對張寶兒與江小桐道:“奴家代犬子謝過公子和小姐了。”
“這還差不多!”張寶兒對楊珂道:“這些日子你一直忙著張羅胭脂水粉鋪子的開張,現在已經差不多了。後天是念恩的百日,無底如何也該慶祝慶祝,到時候我在永和樓安排幾桌酒席,咱們一起樂嗬樂嗬!”
“讓公子費心了,這怎麽過意的去!”楊珂搓著手,不知說什麽好了。
張寶兒一擺手道:“什麽費心不費心的,說穿了是找個機會大家聚聚,就這麽定了!”
從楊珂那裏離開,張寶兒悄悄來到了吉溫的茶葉店。
吉溫給張寶兒端上一杯茶,喜笑顏開道:“寶兒,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張寶兒心中一動:“莫不是魚上鉤了?”
“正是!”吉溫點點頭。
張寶兒微微一笑道:“他終於忍不住了?快說說看,是個什麽狀況?”
“昨日,田中則到茶莊來了……”
田中則來的時候穿得是官服,見了吉溫不禁自語道:“掌櫃的看起來麵熟,像是在哪見過?”
吉溫笑道:“我隻是普通百姓,田大人治下百姓太多了,所以覺得小人麵熟。”
田中則搖搖頭哈哈一笑:“想不起來了,隻要有好茶葉就行。”
說話間,田中則一眼就瞅中了櫃台上的那塊青紅石板,連聲說這是好東西。
張寶兒聽罷,若有所思。過了一會,他對吉溫道:“後日是念恩的百日,今日到你這裏,本想著是請你參加後日酒席的,現在看來,你不能去了。吉大哥,你可莫怪我呀!”
吉溫會意道:“我心裏有數,田中則非常狡猾,若是知道我和你關係密切,肯定會有所防備。後日的酒席我就不去了,不過,我給念恩備了一份小禮物,你幫我帶給楊珂吧!”
……
張寶兒晃晃悠悠來到永和樓前,正準備進去,卻見一人從裏麵匆匆走出。
盯著那人遠去的背影,張寶兒不禁露出了狐疑的神色,喃喃道:“怎麽會是他?”
一進大廳,張寶兒便看見櫃台裏的陳鬆正在打著算盤。
“義父,忙著呢?”張寶兒微笑著打招呼道。
“寶兒,你來了?”陳鬆從櫃台內出來,對張寶兒道:“想吃點什麽?我讓後堂給你整幾個菜去。”
“不用了,義父,我剛吃過了!”
“哦!那走,咱到裏麵去坐,我給你上壺好茶!”
到了內宅,陳鬆沏好了茶,與張寶兒相向而坐。
“果真是好茶!”張寶兒泯了一口,將茶碗放下。
“這是吉溫專門送來給我的!”陳鬆笑了笑道。
看著陳鬆兩鬢已有了白發,張寶兒忍不住道:“義父,有些事您該放手就放手,交給下麵的人去做便是了,可萬萬要多保重身體呀!”
張寶兒說這話是發自內心的,陳鬆雖然隻是自己的義父,可在張寶兒心中,那可是比親生父親還要親,除了親情之處還帶著一份感恩和敬重,若沒有與陳鬆當年的邂逅,他肯定還是個不起眼的小混混。
“寶兒,你是個孝順的好孩子,你的心思我明白。”陳鬆何嚐不知道張寶兒心中所想,他拍著張寶兒的肩頭道:“我是個閑不住的人,你放心,我身體硬朗著呢!”
說這話時,陳鬆的眼角有些濕潤了。
張寶兒趕忙岔過話題道:“對了,義父,剛才我在門口好像看到白二了,他來做什麽?”
陳鬆憤憤道:“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也不知他是不是吃錯了藥,非要找張堂學做什麽紅燒豬肘,我壓根就沒給他好臉子看,將他打發走了!”
偷師學藝就已經是很犯忌諱的事情,白二竟然這麽毫不掩飾直接說了出來,陳鬆怎會不生氣。
“紅燒肘子?”張寶兒愣了愣,旋即想明白了其中的關節,他笑了笑道:“有意思!”
說罷,張寶兒向陳鬆問道:“張堂大哥現在在哪裏?”
“應該在後堂吧!”陳鬆道。
“義父,帶我去看看張大哥!”
陳鬆帶著張寶兒來到後堂,卻沒有見到張堂,一問才知道,張堂去了後院小廚。
“後院小廚?”張寶兒不解道:“這是個什麽地方?”
陳鬆笑著解釋道:“張堂的廚藝很高,也喜歡鑽研,為了方便,我在後院專門給他建了個小廚房,沒事的時候,他就在那裏練練手藝!”
“噢,是這麽回事!”張寶兒恍然大悟。
兩人來到後院,遠遠便聽到小廚內有人說話,似乎還有女人的聲音。
張寶兒看向陳鬆,陳鬆搖搖頭。
二人在小廚的窗前停了下來,窗子開著,屋內爐火正旺,張堂正掂著炒鍋上下翻滾著。
張寶兒注意到,張堂的身邊站著兩個女人,她們都背對著窗外,看不清模樣。年紀大些的婦人大約三十幾歲,看服飾像是大戶人家的主母。另外一個卻是個十七八歲的姑娘,也是大家閨秀的打扮。
片刻工夫,張堂便將菜盛到了盤中。
“夫人,是這樣嗎?”張堂向婦人問道。
婦人點點頭道:“不錯,你隻聽了一遍就能做到如此自如,的確不簡單。你記住,焯、炸、炒這三個步驟,要連續操作,一氣嗬成。特別是焯和炸,時間要短,火力要大。”
“多謝夫人,晚輩記住了!”張堂恭敬地向婦人拱手道。
旁邊的姑娘從懷中掏出手帕遞於張堂:“張大哥,趕緊擦把汗吧!”
“哎!”張堂接過手帕,衝著那姑娘微微一笑。
就在這時,婦人不經意扭頭看到了窗外的張寶兒與陳鬆,她臉色微微一變,對張堂道:“我們有事,就先走了!”
張堂與那姑娘微微一愕,婦人也不解釋什麽,拉著姑娘便匆匆離去了。
此時,張堂也發現了窗外的張寶兒,他走出屋子詫異道:“張公子,您怎麽來了?”
張寶兒嗬嗬笑道:“好久不見張大哥了,閑來無事便來看看你!”
張堂興奮道:“張公子來的正好,今日我學了一道新菜,讓我給您露一手!”
張寶兒擺手道:“今日就不麻煩了,後天是念恩的百日,大家要在永和樓聚一聚,到時候再嚐你的拿手菜吧!”
“好咧,後日您就瞧好吧!”
“對了,剛才那兩個人是做什麽的?”張寶兒問道。
“我也不知道!”張堂搖搖頭。
“你也不知道?”張寶兒瞪大了眼睛:“這怎麽可能呢?”
“張公子,我可沒有瞞您,我真的不知道!”張堂解釋道:“永和樓開張那天晚上打烊時,我正準備去休息,她們二人便找到了我,夫人說是要和我比試比試廚藝!”
“後來呢?”張寶兒來了興趣。
“我答應了,我二人連比了三場!”
“結果呢?”張寶兒追問道。
“結果我一場也沒贏!”
“啊?”
張寶兒與陳鬆麵麵相覷,張堂是永和樓的第一廚,他的廚藝在潞州那可是極有名氣的,竟然三場都輸了,這婦人一點也不簡單。
張堂見張寶兒不言語了,以為他不相信,趕忙解釋道:“張公子,我說的是真的,夫人的廚藝要遠遠高過我。從那時起,每隔幾日,夫人便會來為我指點一二,我從她那裏學了不少東西!我也問過幾次她的來曆,可她卻執意不說,到現在我也不知道她們究竟是什麽人,但我能感覺的出來,她們對我並沒有什麽惡意!”
“她們是什麽人不要緊,隻要沒有什麽企圖便好!”說到這裏,張寶兒笑著打趣道:“不過,我看得出來,那小姐對你可是很不錯呀!”
“張公子,不是這樣的!”聽了張寶兒的話,張堂的臉忍不住紅了起來。
“是不是這樣沒關係!”張寶兒一本正經道:“張大哥,不是我說你,你年紀也不小了,看看人家楊珂兒子都抱上了,你也得抓緊了。這樣吧,這位姑娘我讓人替你去打聽打聽,若是真合適,我們就光明正大請媒人去向女家提親!”
張堂還要說什麽,張寶兒卻擺手道:“就這麽定了,這事包在我身上!”
張寶兒態度如此堅決,張堂都不知說什麽好了,陳鬆在一旁覺得好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讓張堂又鬧了個大紅臉。
“對了,張大哥,還有一件事情要麻煩你!”張寶兒又道。
“什麽事?張公子您說!”
張寶兒小聲道:“白宗遠的管家白二想要向你學紅燒豬肘,你能不能如此這般……”
陳鬆聽罷皺起了眉頭:“這樣不好吧,寶兒,萬一要是真讓他學去了怎麽辦?”
張堂卻拍著胸脯道:“沒問題!陳掌櫃,您放心!我不僅可以按張公子的意思去做,還讓他想學也學不去!”
……
八月十二一大早,張寶兒與岑少白、華叔一道來約宋郎中去記和樓吃酒席。宋神醫不喜歡熱鬧,便獨自留在了鋪子裏,讓宋郎中與張寶兒他們一起去了。
四人沒走出多遠,忽聞嗩呐聲、鐃鈸聲,夾雜著女人的哭喪聲隱隱自城東而來。不一會兒,一支盛大的出殯隊伍緩緩行來。
張寶兒苦笑道:“給念恩慶祝百天本是喜事,卻不曾想遇到了辦喪事的,這是不是有些不吉利?”
說話間,這些人便到了近前。
當頭一個中年男子,容貌瘦削,披麻帶孝,連喊帶嚎,一副欲哭無淚、悲痛至極的神態。
岑少白瞅了一眼此人,對張寶兒道:“他是柳舉人的兄弟,名叫柳玉龍,是個隻會吃喝嫖賭的敗家子!”
“竟然是柳家在出喪?”張寶兒皺著眉頭道。
華叔眼光敏銳,先看清靈柩上的名諱,不覺詫異萬分,壓低聲音對張寶兒道:“死的就是柳舉人。”
“什麽?”張寶兒吃了一驚。
張寶兒不敢相信,死的人竟然是柳舉人。前些日子他還見過柳舉人,可沒想到現在卻歸天了,難道是白宗遠向他下了毒手?
宋郎中在一旁喃喃自語道:“奇怪,我前天下午還替他看過病,怎麽今天一早就出喪了?”
張寶兒聽了心中一動,問道:“宋郎中,柳舉人得的是什麽病?”
“虛怯之症。”宋郎中用不容置疑的口氣說道:“這病隻要保養得法,很快就會痊愈,根本不會突然暴死!”
話未說完,忽然一陣旋風“呼呼呼”兜地刮來,卷起一蓬蓬灰塵,迷得人難睜雙眼。嗩呐聲、鐃鈸聲、哭喪聲一下子都停下了。四名抬靈柩的挑夫被旋風刮得腳步踉蹌,把持不穩,隻聽“轟”地一聲,那口靈柩墜落地麵!
靈柩後麵轎子裏傳出驚恐的女人聲音:“出什麽事了?”
旋風隨聲又起,驀然掀開轎前白布幃簾,露出轎上女人的麵目,張寶兒瞥見這女人長得頗有姿色,臉上似乎並無哀戚之態。
張寶兒沉吟道:“柳舉人的死,定有蹊蹺!”
宋郎中道:“有沒有蹊蹺隻有驗過屍後才知道!”
岑少白聽了趕忙道:“開棺驗屍,那是官府的事情,我們怎麽能私自這麽做呢?”
“這事我不能不管!”張寶兒對華叔吩咐道:“華叔,你去幫我把穀兒喊來,我有事讓他去做!”
華叔點點頭,轉身而去。
不一會,穀兒便隨著華叔來了。
“寶兒哥,你讓我打聽的事情有眉目了!”燕穀輕聲道:“常去永和樓的那兩個女人,一個是潞州司馬施敬之的夫人,另一個則是施家的小姐施小倩!”
“啊?”張寶兒一聽竟愣住了,敢情給張堂傳授廚藝的是施敬之的夫人,而與張堂眉目傳情的是施敬之的女兒。本來,張寶兒還想著要為張堂去提親呢,現在卻頗有些躊躇了。
“穀兒,幹的好!”張寶兒摸了摸燕穀的頭道:“現在還有一件事要你去做,你幫我去查一下柳舉人的靈柩抬往何處,何時下葬。”
“好咧!”燕穀愉快地答應道:“寶兒哥,我會盡快給你消息的!”
張寶兒一行來到了永和樓,剛進大廳便聽到有人正在爭吵,似乎要打架。
果然,隻見一個粗壯漢子正揪著店小二的衣領。華叔見狀上前輕輕一拂,也不知自的,那粗壯漢子便跌坐在了地上。
張寶兒麵色陰沉,對著店小二問道:“這位客人為什麽發這麽大的火?”
店小二趕忙道:“這位客人一早吃完飯走了,剛才回來說把錢袋忘在桌上了。”
“是真的?”張寶兒又問道。
“是真的。我當時就把錢袋收著,準備還他。他回來一找,我就把錢袋還了他。”
“那還有什麽事?”張寶兒不懂了。
店小二結結巴巴道:“錢袋裏隻有二兩碎銀、三十文銅錢,可他卻硬說……”
“什麽硬說?”粗壯漢子已經站起身來,凶聲凶氣走了過來,用手拎一拎捏著的錢袋:“這錢袋明明放了四十兩銀子、二百多文銅錢!”
張寶兒仔細看了看這個錢袋,微微一笑,對店小二道:“你去櫃上拿三十八兩碎銀、一百七十文銅錢來!”
店小二立即照辦。
張寶兒先把三十八兩碎銀放入錢袋,再把一百七十文銅錢十個十個往錢袋裏放,放完一百文就放不下了,連袋口的繩子也無法係住。
張寶兒冷冷一笑道:“滿了,不能再裝了!這錢袋最多隻能放四十兩銀子、一百三十文銅錢,那就是說這錢袋決不是你的,你到別處找你的錢袋吧!”
說罷,張寶兒朝粗壯漢子做了個驅趕動身的手勢。
眾人看了,聽了,樂得齊聲大笑,衝著粗壯漢子喊道:“你到別處去找吧!”
粗壯漢子一臉尷尬,狼狽離去。
吃完酒席出來,張寶兒一行剛從永和樓出來,便看見燕穀早已在酒樓外等候了。
“寶兒哥,柳舉人靈柩停放在安福寺,先做三天佛事超度亡魂,然後安葬於西門外柳家墓地。”
“我知道了,穀兒,你先去吧!”張寶兒點點頭道。
目送著燕穀離開,張寶兒看向宋郎中,正要說話,宋郎中卻搶先道:“張公子,你不用說了,我沒問題,不就是客串一把仵作嘛!”
華叔也道:“姑爺,定在什麽時間?我陪你們一道去!”
“就今夜吧!”張寶兒麵色複雜,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半夜時分,安福寺的厝房內,突然亮起了燈光。
宋郎中驗得十分細心,連死屍頭上的頭發都散了仔細點戳。
驗屍完畢,宋郎中臉上一副無奈的神情,搖頭道:“屍體上下隻有一處傷痕,在前胸,難說是擊傷還是碰傷,但這傷勢並非致命傷。”
張寶兒再看柳舉人的臉,那臉給人一種極端痛苦掙紮的感覺,正常死亡會是這種表情嗎?
“什麽人?”屋外傳來了一聲驚恐的叫聲,卻又戛然而止。
華叔從門外露出裝載身子,輕聲道:“姑父,再不走就要被人發現了!”
“走!”
說罷,幾個黑影消失在了夜色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