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第168章 生死袍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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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吉公子,快快請坐!”慕亮一聽是崔湜派來的人,頓時變得熱情起來。

    吉溫坐定後,從懷中掏出一封信遞給慕亮:“這是崔侍郎給刺史大人的信。”

    慕亮接過信看完後,忍不住問道:“崔侍郎原來是為張公子之事,張公子已經到曲城了麽?”

    吉溫看了一眼慕亮,奇怪地問道:“刺史大人也認識張公子?”

    “雖然我不認得張公子!”慕亮眉飛色舞地解釋道:“但我經常與崔侍郎通信,他在信中時常提起張公子,對張公子評價頗高。張公子智破靜寧金礦案朝野皆驚,我也聽說了,對他可是仰慕的很,沒想到張公子卻到曲城來了!”

    “這麽說,張公子一事,刺史大人是願意幫忙的了?”吉溫聽了高興道。

    “這個嘛,容我再想想!”

    慕亮的回答出乎了吉溫的意料之外,他的心中“咯噔”一下。

    不過,吉溫並未表現出來,他不動聲色繼續道:“崔侍郎有幾句話讓我帶給刺史大人,不知當講不當講?”

    “吉公子請講!”

    “當年上官昭容走了韋皇後的門路,慕兄才來到絳州,這些年來,世人皆因此而曰慕兄是韋皇後的人,其實我最清楚這裏麵的內幕。若慕兄真想成韋皇後身邊的紅人,當初就不會大費周折離開長安了!慕兄這些年從未向外人解釋,寧肯背此罵名,隻是怕傳到韋皇後耳中引起不必要的麻煩!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慕兄大可不必耿耿於懷!”

    聽了吉溫替崔湜說的這一番話,慕亮頓時潸然淚下,他哽咽道:“知我者,崔湜也!”

    吉溫接著道:“張公子與安樂公主之間的恩怨,想必刺史大人也有所耳聞,我也明白,刺史大人是怕幫了張公子,會得罪安樂公主,故而才會躊躇!”

    慕亮低下了頭,沒有說話,但很明顯,吉溫說中了他心中的顧慮。

    吉溫微微一笑問道:“刺史大人,韋皇後與太平公主皆是婦道人家,她們為何能在朝中呼風喚雨?”

    慕亮一聽大驚失色,趕忙走到門口,打開房門四下張望了一番,這才重新關好門。

    坐定之後,慕亮心有餘悸道:“吉公子,這些話不說也罷,小心隔牆有耳!”

    慕亮的舉動看在吉溫眼裏,但他並不覺得奇怪。

    來的刺史府之前,魏閑雲就專門給吉溫分析過慕亮的性格:慕亮做事膽小謹慎,他絕不會因崔湜的麵子輕而易舉便答應此事。

    果然,讓魏閑雲給預料準了。

    看來,不給慕亮下些狠料,這事是談不下去了。

    想到這裏,吉溫決定使出後手,他歎了口氣道:“刺史大人,其實韋皇後也好,太平公主也罷,她們今天的一切,都是陛下給他們的,若沒有了陛下,她們什麽也不是!”

    見慕亮微微點頭表示讚同,吉溫知道時機到了,他用怪異地眼神瞅著慕亮道:“刺史大人,問句不當問的話,在陛下、韋皇後和太平公主這三個人當中,若非要讓你選一個人效忠,你會效忠誰?”

    “那還用問嗎?當然是陛下了!”作為大唐的臣子,慕亮毫不猶豫道。

    “那好!”吉溫從懷中又掏出一樣東西遞上:“刺史大人,你看看這個!”

    慕亮狐疑地接過,這是一個卷軸,他打開一開,頓時愣住了,嘴唇也開始顫抖起來:“這……這……”

    “刺史大人在長安為官多年,肯定是識得陛下的墨寶。這是張公子離開長安之時,陛下專門寫給他的。‘肱骨’二字的含義,想必刺史大人也是知道的……”說到這裏,吉溫頓了頓道:“陛下盼著張公子早日回到長安去,刺史大人現在幫助張公子,便等於是在幫陛下,還有什麽可擔心的麽?”

    慕亮長長舒了口氣,對吉溫道:“吉公子,替我轉告崔侍郎,張公子的事情包在我身上了,我必不負陛下!”

    ……

    第二日一大早,魏閑雲與吉溫都起得很早。

    君來客棧內的這個獨院顯得異常安靜,他們不約而同來到張寶兒與趙朗真門前,靜靜等待著。

    終於,張寶兒與趙朗真從各自房中出來了。

    “先生,吉大哥,我們走了!”張寶兒向二人揮手招呼道。

    “寶兒,小心一點!”吉溫拍了拍張寶兒的肩頭。

    “沒事的!”張寶兒笑著道:“有符龍島的人在,我們倆個安全的很!”

    “寶兒……”魏閑雲一臉的擔憂。

    “怎麽了?”張寶兒奇怪道。

    魏閑雲遲疑了好一會才道:“若事不可為,就不要強求了!實在借不來兵,依我們自己的力量,也是夠用了!”

    “那怎麽能行呢?這都是計劃好的!”張寶兒滿不在乎道:“先生,你不用擔心,有趙捕頭在,我覺得問題應該不大。”

    魏閑雲看了一眼趙朗真,又對張寶兒道:“不是我不相信趙捕頭的袍澤之情,私自借兵可是大罪,趙捕頭與王都尉已經分別十多年了,王都尉是不是還像當年一樣領趙捕頭的情,這可很難說呀!”

    趙朗真也是麵色凝重,他雖然沒有說話,但魏閑雲所說的,也正是他所顧慮的,他心裏實在是一點底也沒有。

    “先生,你放心!我想王都尉是會幫我們的,趙捕頭是不會看錯人的,他的兄弟肯定是重情重義之人!”張寶兒信心滿滿道。

    張寶兒的話讓趙朗真心中一陣感動,他在心中暗暗發誓:不說別的,單憑著張寶兒的這份信任,自己也要設法辦成這事。

    “好了,先生,我們走了!等著我們的好消息吧!”張寶兒與魏閑雲、吉溫道完別之後,便與趙朗真離去了。

    魏閑雲與吉溫目送著二人的背影消失不見,吉溫笑著道:“要放在昨日,我一定會以為說服慕亮是最大的一件難事呢,現在看來,寶兒此行比說服慕亮要難的多了!”

    魏閑雲歎了口氣道:“那是自然了,慕亮就算答應了,他所做的也隻是舉手之勞。可王海賓那裏就不同了,弄不好那可是要掉腦袋的事情,哪能那麽容易就說服他呢?”

    “我就納了悶了!”吉溫搖著頭道:“寶兒為何從來就不知道發愁呢,遇到什麽難事,他都像沒事人一樣!”

    魏閑雲卻是一臉讚賞的神色:“舉重若輕,這種氣度不是每個人都有的!他越來越成熟了,吉溫,我敢保證,他將來的成就,肯定會遠遠超出我們的想象!”

    絳州折衝府位於城北十裏處,修建於貞觀年間,已有近百年的曆史了。

    張寶兒、趙朗真與兩名符龍島弟子,騎馬很快便到了絳州折衝府門外。

    趙朗真通報之後,哨兵讓他們在外等候,派了一人進去送信。

    不大一會,一隊兵士簇擁著一人,從營門裏麵出來。

    為首的那人,身著軍戎服,黝黑的臉上,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裏,閃爍著堅強的目光。

    他走到趙朗真麵前,定定盯著趙朗真,臉上掛著微笑。

    趙朗真的臉上也掛著笑,目光中的暖意涓涓而出,將周圍的一切都慢慢地融化了。

    兩人都沒有說話,就這麽互相瞅著。

    終於,身著軍服的那人,拍了拍趙朗真的肩頭:“平安歸來,一醉方休!”

    趙朗真也拍了拍那人的肩頭,點點頭:“平安歸來,一醉方休!”

    想當年,隻要是趙朗真營中的兄弟,不管是一個人還是一隊人,不管是出征前還是執行任務回來,作為大哥的趙朗真,都要拍著他們的肩頭,對他們道一句:“平安歸來,一醉方休!”

    這句話,已經深深刻入了每個兄弟的腦海中。

    “大哥,海賓見過大哥!”那人突然單膝跪倒在誌,竟然嚎啕大哭起來。

    一個大男人撕心裂肺的哭聲傳來,張寶兒仿佛聽見了全世界崩潰的聲音。

    趙朗真雖然沒有哭出聲來,但他眼圈也是紅紅的,眼淚在不停地打轉。

    良久,王海賓才止住了哭聲,他狠狠抺了一把眼淚,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讓大哥見笑了!”

    “海賓,你還是我的好兄弟!”

    說罷,趙朗真指了指張寶兒,對王海賓道:“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曲城的張公子,現在與我一起在縣衙當差!”

    “張寶兒見過王都尉!”見了剛才那一幕,張寶兒對王海賓頗有好感,所以恭恭敬敬向他施禮道。

    大哥帶來的客人,王海賓當然不會怠慢,他也向張寶兒回了禮。

    四人將馬匹交於軍士,隨著王海賓進了營門。

    營門後便是吊橋,接著是瞭望台、哨所、武庫、督戰台、前中後軍帳、觀星台等,王海賓帶著他們,一一介紹著折衝府內的各種設施。

    來到中軍帳前,趙朗真愣住了:那裏竟然擠滿了身穿甲胄、排列整齊的軍士。

    “歡迎大哥回家!”

    幾百人的聲音匯成一條河流。

    那是讓人振奮的聲音。

    那是讓人想哭的感覺。

    那是讓人自豪的回憶。

    張寶兒被震撼了,他的胸腔中被堵的厲害,鼻子酸酸的。

    就在那一瞬間,張寶兒突然想起了大草灘,想起了那些童奴們,自己若是再回去,是不是也會有今日這般感受。

    趙朗真緊咬嘴唇,竭力不讓自己眼淚流下來,他朝著眾將士揮揮手,大聲道:“謝謝兄弟們!”

    進了中軍帳,王海賓露出了神秘的笑容:“大哥,你稍作歇息,我帶你去看個好地方!”

    趙朗真故意臉色一沉:“你個混小子,當大哥是泥捏的,來你這軍營一遭,還需要休息麽?別賣關子了,有什麽好地方,現在就帶我去看看!”

    王海賓嘿嘿笑道:“大哥還是當年那般急性子!”

    趙朗真與張寶兒等四人隨王海賓來到一處寬敞的校場,王海賓笑著對趙朗真道:“大哥,這裏是折衝府的騎兵訓練場!”

    “騎兵訓練場?”趙朗真臉上露出了複雜的神色。

    王海賓一聲呼哨響起,隻見校場外出現一隊氣勢如虹的騎兵,他們嘴裏喊著呼號,由遠及近朝著站立的幾人呼嘯而來。

    騎兵的速度越來越快,張寶兒已經能感到一股撲麵而來的蕭殺之氣。

    五百步,三百步,一百步,五十步,眼看著騎兵越來越近,卻沒有絲毫減速的意思。

    張寶兒的兩腿已經開始打顫了,他左右環顧,見趙朗真、王海賓還有兩名符龍島弟子,都麵色平靜的站在原地。尤其是趙朗真,就像欣賞著美麗的風景,一邊看還一邊不住的點頭,不見絲毫懼意。

    張寶兒不由得有些臉紅,強忍著站在原地沒有再動彈。本以為自己的舉動沒有人發現,殊不知已經落在了一旁王海賓與趙朗真眼中。

    趙朗真扭過頭來,朝著張寶兒微微一笑,示意他不用緊張。

    王海賓沒有回頭,但麵上的不屑卻溢於言表。

    五十步的時候,騎兵的馬速逐漸減慢了下來。

    地距離十步的地方,為首一名騎士向上一舉馬槊,帶頭勒住了戰馬,整個馬隊整齊劃一,齊齊停了下來,除了戰馬打著響鼻的聲音,四周一片寂靜。

    王海賓一臉的自豪,他對趙朗真道:“大哥,他們是折衝府的騎兵,都是我精心挑選的,按照以前旋風旅的方法訓練的!”

    旋風旅是當年趙朗真所率騎兵的稱號,在大唐軍中那可是赫赫有名。

    “不錯,有點旋風旅的影子!”趙朗真點點頭,有些惋惜道:“可惜人數少了點!”

    “大哥,你有所不知!”王海賓苦笑道:“絳州折衝府隻有步兵的編製,並無騎兵編製,我是從牙縫裏擠出錢來訓練的騎兵,這五十人已是我能承受的最大限度了!再說了,整個折衝府,也隻能挑出這麽多人來訓練!”

    “哦!原來是這樣!”聽王海賓這麽一說,趙朗真很能體諒他:“能做到這一步,你也是不易了!”

    張寶兒不解地問道:“趙捕頭,訓練五十名騎兵需要花很多錢嗎?為什麽不多訓練一些呢?”

    王海賓扭過頭來,像看白癡一樣瞅著張寶兒,若不是因為張寶兒是趙朗真帶來的客人,他早就一腳踹過去了。王海賓想不明白,張寶兒怎麽會問出這麽幼稚的問題。

    趙朗真倒很是耐心,他為張寶兒解釋道:“大唐騎兵每人配備馬槊一柄,橫刀一把,軟弓三把,弓矢一百五十支,備用弓弦八根,障刀一把,解甲刀一把,圓盾一副。海賓這裏沒有騎兵編製,朝廷不會為他配備這些裝備,他隻能自己去配齊這些裝備,肯定需要花許多銀子。不說別的,單說這馬槊,製作極其耗時,一柄算下來就得幾十兩銀子。再加上其他各項,那可不是個小數目。”

    顯然,趙朗真對騎兵很熟悉,他這一解釋,張寶兒這才明白過來,原來這騎兵是拿銀子堆出來的。

    張寶兒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大草灘馬場,若是有趙朗真這樣的人才去訓練那些童奴,那該有多好呀?

    見張寶兒不說話,趙朗真以為自己說的還不夠明白,他繼續道:“還有馬匹,不僅每日要精細喂養,而且訓練中還經常有折扣,這些都需要銀子。”

    張寶兒突然問道:“這些馬匹都是突厥馬嗎?”

    趙朗真被張寶兒這句話問的愣住了,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了。

    一旁的王海賓實在忍不住了,他搶白道:“你以為突厥馬是普通的驢子?想買就能買的來?整個大唐騎兵中,突厥馬也沒有多少,若我這五十名騎兵全部配備了突厥馬,我早就成窮光蛋了!”

    張寶兒笑了笑道:“若王都尉真的需要突厥馬,我或許能幫上忙!”

    王海賓對張寶兒客氣,隻是看在趙朗真的麵子上,其實對他並無好感,聽了張寶兒這話,王海賓隻當他是吹牛,也懶得再理會他。

    趙朗真卻不這樣認為,他奇怪地問道:“寶兒,你怎麽會有突厥馬呢?”

    張寶兒也不隱瞞,將自己買下大草灘馬場、去突厥尋馬配種的經曆簡要說了一遍,最後漫不經心道:“我隻是想著讓馬場養出好馬來,卻不曾想到,突厥馬對於騎兵如此重要!”

    趙朗真對王海賓道:“海賓,張公子所說的,你可以考慮考慮!”

    張寶兒的一番說辭,王海賓壓根兒就不信:就他這副窩囊樣子,還敢去匈奴腹地,騙鬼去吧。

    王海賓不想駁了趙朗真的麵子,他岔開話題道:“大哥,這事以後再說吧!還是先讓他們演練一番,請大哥點撥點撥,如何?”

    “那好吧!”趙朗真見王海賓不願再提此事,隻好點頭同意。

    騎兵們開始演練了,他們首先演練了騎術訓練。

    這些騎兵的騎術真的很好,讓張寶兒大開眼界。

    趙朗真見張寶兒看的目不轉睛,他笑著問道:“張公子對騎兵很感興趣?”

    張寶兒點點頭,虛心地問道:“趙捕頭,這騎兵訓練起來,一定不容易吧?”

    “那是自然!”趙朗真如數家珍道:“要用馬,必須先馴馬。雖然馬通人性,但要想做到人馬合—,並非輕而易舉,頗需要對戰馬進行細致、耐心的調教。騎兵要愛馬盡心,待馬善良,吃住行都要與馬在一起,久而久之,馬就能通過騎兵牽動韁繩甚至口令完成臥倒、左轉、右拐、前進、後退、加速、減慢等,這種情感,都是在長期生活中建立起來的。”

    張寶兒瞪大了眼睛,感慨道:“這麽說來,這還真是不易!”

    “這隻是第一步!除對戰馬調教外,還得對騎兵進行上下馬和穩固地騎在馬背上等項目的訓練。”趙朗真繼續道:“在馬上,遠不如在地上穩重。馬一旦走動或狂奔,仍能穩坐在馬上,才算得上好騎士兵。不經嚴格訓練的騎兵,臨戰前因緊張害伯而落馬者,有之;戰馬急速前進中由於平衡不當而落馬者,亦非罕見;戰鬥中僅幾個回台,因抵擋不住猛烈打擊而落馬者,多之;這都是騎術不精造成的!”

    “大哥說的沒錯,當年我們旋風旅的騎兵,上馬不踩鐙,一躍而上,下馬不踏磴,—躍而下。在奔馳中,由此馬換乘彼馬,從不下馬,隻須跳躍—下便可完成。越天塹,登丘陵,冒險阻,絕大澤,馳強敵,亂大眾,旋風旅的將士,哪個不是如履平地,隻可惜……”

    說到這裏,王海賓的眼圈紅了,趙朗真的麵色也變得陰沉了,毫無疑問,他們不約而同又想起了那些在戰場上陣亡的旋風旅兄弟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