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9.第219章 恩怨情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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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日的大蕭莊雖然哀聲一片,卻並不紊亂,家主之位固然空懸,但大公子蕭天山執事有序,心中清明得很。這些年來,蕭天山一直輔佐父親處理蕭家事務,早已輕車熟路。蕭家眾人一邊惋惜他殘腿的境遇,一邊也在談論未來的蕭家家主之位會由誰坐。而當日二公子蕭翰齊被家法打得死去活來,又被禁錮在房中不準行走,明眼人便紛紛知道,家主之位已沒有懸念,隻待來日正式公布罷了。
又是數日過去,蕭天山卻遲遲沒有下達安葬家主的命令,蕭家上下雖然議論紛紛,但誰也不敢出麵多問一句。
蕭天山終日呆坐在因擺放了數塊冰石而顯得冷颼颼的靈堂中,麵目冷峻,不容親近,隻有兩個外來的客人陪在身邊,而蕭家上下都不知這兩人的身份。
這日,蕭青瀟的丈夫星雲堡的少堡主沈星鴻神色驚惶地闖進靈堂,急道:“大哥,不好了……”
蕭青瀟示意沈星鴻噤聲,麵有憂色地看了一眼坐在輪椅上有如入定的大哥,將沈星鴻拉到門邊才輕聲問道:“何事慌張?”
沈星鴻緩了口氣,拿出一張畫有黑色寒梅的燙金拜帖,悄聲道:“適才看門的老李頭兒在門上發現的,上麵寫著:‘黑煞有請,寒梅索魂’。”
“黑煞有請,寒梅索魂——梅寒雪!”蕭天山忽然接口,他已坐直了身子,一臉嚴肅地問道:“可寫明時間了嗎?”
沈星鴻不敢隱瞞,連忙遞上那張拜帖,緊張地道:“今夜子時。”
蕭天山接過帖子,卻道:“這幾日你們都累了,下去歇著吧。今夜也不用出來,我自有安排。”
沈星鴻與蕭青瀟麵麵相覷,不得要領。蕭青瀟欲言又止,終是低頭走了出去。她心目中的大哥,已經越來越神秘莫測,漫不著邊了。
蕭天山審視著手中這張製作精美,卻籠罩著一層煞氣的帖子,無言地笑了。
他將拜帖遞於張寶兒,張寶兒看也不看便遞給了華叔,爾後道:“蕭公子,看來對方沉不住氣了,按計劃進行便可!”
蕭天山向著父親的靈位彎腰一拜,道:“父親,大風起了,孩兒也要去準備準備了。”
說完便滾動輪椅出了靈堂。
子時剛至,月在中天。
蕭天山看著地上突然多出來的一道黑影,便轉動輪椅看向身側那緩緩走來的女子。
她戴著一頂黑鬥篷,隨風輕拂的黑色麵紗遮住了她的容顏,也增添了一股神秘的煞氣。
“黑煞有請,寒梅索魂。晚輩該如何稱呼前輩?”蕭天山目光灼灼,禮貌地問道。
那女子聞聲腳步一頓,嬌笑道:“蕭大公子既見索魂帖,當知奴家名,何況黑煞既出,客氣已枉然,你說是嗎?”
那女子談笑自若,右手卻舞起寬袖在空中拂動,如一隻黑色蝴蝶翩躚飛舞。忽聞一道冷香襲來,刹那間可見磷光閃閃,宛若流螢隨風飛舞,落在蕭天山身上、地上,空氣中頓時盈溢著寒梅冷香,人鼻甘甜,令人生出倦怠之情,仿佛隨時都想沉睡過去。
“黑煞無常舞雲袖,寒梅有情索君魂。”蕭天山卻神色如常,還抽動鼻翼使勁嗅了嗅,仿佛寒梅綻放而自己正流連在梅枝花間,樂而忘返,但他吟出來的詩卻充滿著死亡的氣息。
“前輩隱退江湖十餘載,卻為何今日有此雅興來到蕭家,見麵就送了晚輩一袖寒香?”
見自己的毒對蕭天山無用,梅寒雪不由一怔,隨即又是嬌笑數聲,道:“沒想到,他竟然將黑煞有請的破解之法教給了你,我倒要看看你還有什麽本事。”
說完便黑袖連舞,竟如旋轉翩飛的黑蝴蝶,帶起淩厲的殺氣漫卷而來。
月在中天,卻在黑袖舞動下黯然失色。蕭天山坐在輪椅上行動本不方便,應變中便顯得非常的被動。但他仍然處變不驚,淡笑道:“前輩舞得累了,也看看晚輩的手藝。”
隻見他雙手一動,輪椅竟然向旁裏滑開半丈距離,右手忽在輪椅上一按,倏地一物自輪椅扶手中破空而出,發出嗚嗚咽咽的聲音,仿佛一管洞簫。細看下卻是六個風管,在空中張開,變成一張銀絲織成的大網,向梅寒雪身上罩落。風管餘音繚繞,有如利劍擲地插入地麵,銀絲網就像一頂帳篷,卻將梅寒雪牢牢地罩在帳篷底下,任她抓、扯、撕、砍都沒有將這頂銀絲網帳篷弄開分毫。
蕭天山笑道:“沒有用的,這是天蠶絲。”
“哼哼,區區一張網就能困住我嗎?”
忽然,梅寒雪一聲冷哼,五指連扣,出手如電,竟彈出數朵淡紅色的熒光,分襲蕭天山身上數處要害。蕭天山一驚,知道這是梅寒雪最厲害的暗器——胭脂扣,胭脂扣實是裝有毒粉和火藥的小彈珠,因外殼粉紅如胭脂,因而得名。眼下數彈齊發,攻擊麵甚廣,即使他連忙退避,但輪椅所至之處,俱在她的胭脂扣的攻擊範圍。
輪椅旋轉,已退無可退。蕭天山暗自咬牙,雙手猛地在輪椅上一拍,身子騰空而起,堪堪避過梅寒雪猛烈的攻擊。趁梅寒雪第一撥兒攻擊剛完,地麵上轟隆隆響成一片,隻見火花四濺,毒霧迷漫,而第二撥兒暗器尚未發出之時,他右手一揮,打出四枚鐵蒺藜,分別射向梅寒雪的雙手、雙足。但鐵蒺藜打過,他的身子上升之勢也已力盡,因為雙腿如死,他隻能憑一口氣帶動虎腰擰起,才使身子騰空,現在這口氣用盡,身子便墜如流星。
“大哥莫慌,星鴻來也。”忽然,沈星鴻提著劍飛奔而來,在他身後跟著十幾個蕭家子弟。前庭的動靜令他們無法暗藏不出,便一齊奔了出來。正好看見地麵在一片轟炸聲中變得淩亂,而大公子正自半空落下,當下驚恐萬狀,紛紛上前伸手結成一張手網。輪椅已被炸壞,早有人搬來一張太師椅,眾人將蕭天山放在椅上,這才鬆了口氣。
沈星鴻忽然驚道:“妖女,哪裏逃!”說著便要去追,天蠶絲網的一角風管已經損壞,梅寒雪早已不知蹤影。蕭天山已緩過氣來,冷聲喝道:“讓她去吧!”
這一夜,就在這不平靜的****中結束。
天色已大亮,風眠居中,蕭天山倚靠在床上並沒有下床的意思。
就在這時,沈星鴻大步走了進來,向蕭天山拱手道:“大哥可好些了?小弟帶人四處查探過,附近沒有那梅寒雪的蹤跡,我已派出數十人搜捕,隻要找到一定擒來大哥麵前,為大哥報仇。”
“我還沒死,報什麽仇?”蕭天山翻了翻眼,沒好氣地道。
“那就給大哥出氣。”沈星鴻不好意思地訕訕笑著,連忙改口。
蕭天山卻歎了口氣看著沈星鴻,忽然道:“沒想到,你還是小時的性子。我本以為最想我死的人,會是你,或者是我多心了。”
“大哥這是哪兒的話!小弟雖不是大哥同姓兄弟,但也是與大哥自小結成的兄弟緣分,又是青瀟的結發郎君,怎麽可能……”沈星鴻急紅了臉,跺著腳辯解。
蕭天山一臉憂鬱道:“星鴻別多心,大哥說笑話呢。這些日子我都不知笑為何物了。”待沈星鴻離開之後,蕭天山靠在床柱上,又陷入了沉思。
“大哥……”蕭青瀟柔弱的身影立在門口,泣泣而語聲打斷了蕭天山的思緒。蕭天山扭過頭來,見蕭青瀟手中抱著一盆有些枯萎的竹子。奇異的是,竹子上竟然開著幾朵粉紅色蓮花,其姿態與尋常見過的睡蓮無異,但根莖卻似一棵棵小竹,竹節約有小指粗細,根紮在土中,雖無水中清雅之姿,卻也頗有奇韻風雅。
“三妹手中是什麽花?”蕭天山饒有興趣地問道。
蕭青瀟見問,哭得更凶了,哽咽著回道:“這花名叫竹蓮,是小妹托人自西域帶回送給父親作六十大壽的禮物。當日父親看了頗是欣喜,誰知道……父親無故而去,留下這花無人照看已漸漸枯萎。今日小妹替父親收拾屋子,見花思人,忍不住悲傷。”
“人死不能複生,三妹也不要太過悲傷,你是有喜的人,還要珍惜自己的身子才是。”蕭天山心疼地看著蕭青瀟,招呼她到床邊坐下,又從她手中接過竹蓮,笑道:“以後就讓大哥代替父親來照顧這盆竹蓮吧,怎麽說也是三妹的心意,可不能讓它就這麽枯萎了。”
“多謝大哥!”蕭青瀟見狀,總算內心得到了些安慰,又在蕭天山的好言相勸下,漸漸止淚。
待蕭青瀟走後,張寶兒從一旁閃出,他仔細端詳那盆竹蓮,心中不由一動……
……
第二天一早,蕭家裏一陣雞飛狗跳般的混亂,管家祥安那嘶啞而絕望的聲音直吼得所有人心中都在顫抖。
蕭天山死了!
蕭天山怎麽會死?
蕭家的子弟們紛紛擁入風眠居小院中,呼喊著大公子。但是祥安站在大公子房前,老淚縱橫地攔住了所有人,隻令數位幫中執事進房商討後事。最後,他顫抖著聲音勉強下令:安置靈堂,準備上好棺槨。
“慢!”蕭青瀟已來到風眠居,一進小院就見祥安在下令安排後事,不由大怒,“我大哥昨日還好好的,怎麽今日說死便死了?”
“回三小姐,大公子的死狀與家主一模一樣,無病無變,死得安詳。”祥安抹一把老淚回道。他的話二上在場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涼氣,一時間底下議論紛紛。
蕭青瀟的臉色非常難看:“父親的死尚未找出真凶,大哥又步了父親的後塵,我看是有人在暗中搗鬼。”
說到這裏,蕭青瀟突然問道:“一直跟著大哥那兩個人呢?”
祥安搖頭道:“今早這二人便不見了蹤影!”
蕭青瀟恨恨道:“這二人必是殺人凶手,自從他們二人出現後,父親與大哥先後離奇死亡,這是連環殺人,如果不把他們揪出來,指不定下一個死的會是誰。”
“但是現在家主死了,大公子也死了,二公子又被關著,蕭家上下已無主心骨,誰來號令眾人,誰來領導大家查明真凶?誰來執事?”小院中聚集的人群裏有個聲音忽然高聲問道。
此言一出,頓時引來眾人紛紛認同,又是一片嗡嗡地議論聲響起。
蕭青瀟環視了眾人一眼,吩咐道:“祥安叔,你放二公子出來吧,問清楚昨晚他是不是在翰煙閣呆著。”
“不行!”祥安一臉嚴肅道:“大公子說過,無他的命令誰也不準靠近翰煙閣十丈範圍之內,違令者幫規處置。”
紛起的聲音頓時安靜下來,大公子當日在靈堂下達的命令仿佛言猶在耳。
蕭青瀟怒道:“我大哥已經死啦,蕭家以後將由誰作主?由你管家祥安嗎?”
祥安一怔,頓時低下頭去,顫聲道:“祥安不敢。”
隻聽蕭青瀟一聲輕喝:“來人!將祥安綁起來。星鴻,你帶人去趟翰煙閣。”
沈星鴻連忙領命,剛走出院外,卻見外麵忽然走來三人,這三人中有一個四十來歲的漢子他並不認識。若是張寶兒在場的話,一眼就可以認出他便是江雨樵。
另一人正是沈星鴻這便要去放出來當著蕭家子弟對質的蕭翰齊。
而最後的是一個女子,一看到這個女子,到時讓沈星鴻頓時如失六魄,呆若木雞。他瞪著眼看向來人,又回頭去死盯著院中正張羅著要綁祥安的蕭青瀟,然後又回過頭來望著來人。來人正用含幽帶怨的眼神死死瞪著他,那眼神中還有說不清的恨意和委屈。
“青……青瀟……你、是、青、瀟?”沈星鴻看著這個令他六魄頓失的女子,隻覺喉中發苦,澀澀地吐出這幾個字,卻仿佛經曆了千年甘苦、萬年風霜一般。
被沈星鴻呼作青瀟的女子渾身一顫,眼淚頓時湧了出來。蕭翰齊握住她的手,為她抹去眼淚,二人不再理會呆怔在原地的沈星鴻一起走人鳳眠居小院中。
蕭青瀟一見二人麵色驟變,隨即指著蕭翰齊驚道:“二哥,你何時來的?這女子是誰?怎的與我如此相似?”心中卻道:不好,一時大意竟沒殺死她。
“二哥,就是她將我囚鎖在星雲堡後山的山窖中,若不是二哥及時找到我,我隻怕已餓死在山窖中了。”
蕭翰齊身邊帶來的女子竟然是真正的蕭青瀟,她手指著院中剛才要綁祥安的那假冒“蕭青瀟”,蒼白的臉色因憤怒而變成緋紅,“她叫小蓮,是我半年前在洛陽道上救下的一名落難女子,我憐她孤苦無依,便收在身邊做個婢女,沒想到她恩將仇報……”
“沒想到,我不顧鞭傷一路急趕帶著瀟兒趕回來,大哥卻已經……”蕭翰齊寒目冷洌如冰,此刻他的劍已在手,斜指著小蓮,冷聲道,“你這個凶手,納命來!”
蕭翰齊手腕一抖挽出數朵劍花,分別攻向小蓮身上要害,劍劍狠厲,招招無情。誰知小蓮冷笑連連,無疑已是默認了自己的身份,隻見她身影閃避,頃刻間便化去蕭翰齊第一輪攻勢,驟然回身疾攻,翻舞的衣袖夾帶著淩厲的殺氣向蕭翰齊席卷而來。
一時間袖舞劍吟,二人在小院中鬥作一團,隻看得蕭青瀟心驚膽戰,沒想到小蓮武功如此高絕,可笑當日她還以為小蓮是落難的孤女,手無縛雞之力呢。
“青瀟……”沈星鴻默默來到蕭青瀟麵前,小心翼翼地牽起她的手,嘶聲喚著他真正的妻子。適才青瀟指證之詞已羞得他無地自容,當夜他暗中放走梅寒雪,本是妻子授意,一向對妻子言聽計從的他根本沒有想到這個妻子卻是假冒的,而真正的妻子卻在家中險遭謀害,叫他如今情何以堪?“青瀟……對不起……”
蕭青瀟將自己冰冷的手掌自他大手中抽出來,向旁裏走開一步幽幽地道:“連自己的妻子都分辨不出來,叫我怎麽再信任你?”
“青瀟……”眼見妻子的冷淡,沈星鴻心內也是一片慘淡,忽然低聲道,“我……我沒碰過她,我一直以為她是你,以為有喜的人情緒變動無常,我一直當成你,在嗬護著,不敢輕慢,更不曾想過她居然不是你……”沈星鴻忽然仰首望天,目中含淚淒聲道,“但是弑父殺兄,我雖不知情,實已成幫凶,沒有資格乞得娘子的原諒。”
一聲“娘子”自沈星鴻口中說出,卻是字字泣血,令蕭青瀟渾身一震。她猛然回頭,隻見沈星鴻已橫劍抹向自己的脖子,他慘淡絕望的笑容尚未褪去,望著她的眼神仍然充滿著眷戀。
“鴻哥……”蕭青瀟大驚,抱住自刎的丈夫痛哭失聲,直到祥安過來扶起她,命令幫眾將沈星鴻安置到靈堂中去,而他卻將她帶入了大哥的房間。
院中打鬥正酣,小蓮連施辣手,急於奪門而逃。隻見她右手五指連扣,彈出數粒粉紅色彈珠。蕭翰齊一見那粉紅色彈珠,臉色大變,一陣劍花急舞,將那些彈珠接住收回手中,以免爆炸傷及周圍幫眾。
“原來是黑煞有請,寒梅索魂!”蕭翰齊趁小蓮手中第一撥兒胭脂扣用完時,突地縱身上前以劍擒住她,驚詫道,“真是令人想不到,堂堂隱世前輩,竟然冒充我家三妹,殺我父兄。”
“她沒有冒充我們三妹,她也不是梅寒雪!”小院中忽然響起蕭天山的聲音。眾人驚詫地望向房門口,台階上,隻見大早上被傳死去的蕭天山此時精神抖擻地端坐在新輪椅上,而失去蹤影的那兩個客人又出現在了他的身後。
蕭天山慢悠悠道,“二弟,一路辛苦!’
“大哥,你沒死!真是太好了……”蕭翰齊一見死去的大哥竟然活生生出現在自己的麵前,頓時淚如泉湧,像個小孩兒似的撲在大哥膝前,硬聲道。
“傻小子,大哥還沒把你扶上家主之位,怎麽會輕易就死?”蕭天山溫暖地笑著,伸手為蕭翰齊抹淚:“我原本預計你們要在黃昏時趕回來,所以以龜息的時間設置長了點兒,沒想到你提前趕到,看來輕功又進步不少。”
“怎麽可能……你不是死了嗎……”在看到蕭天山出現時,原本無懼的小蓮頓時臉色煞白。
蕭天山大笑:“我若不詐死,你怎麽會露出形跡?”
“你早就懷疑我了?不可能……”小蓮一驚,不甘地問道。
“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拿著瀟兒送給她二哥的白玉紐扣來離間我們兄弟。”蕭天山看著一臉陰晴不定的小蓮,微笑著。
“原來,當初你對蕭翰齊先用家法,後又軟禁,隻是製造一種假象,讓我以為你真的信了我……既然那時已懷疑我,為何不及早擒拿我?還要詐死?”小蓮慘然一笑,一直以為一切皆在自己掌控之中,卻原來自己也在蕭天山的算計之中。
蕭天山歎了口氣,道:“世人都以為在家主之位的權力誘惑麵前,必定會發生一些兄弟殘殺的事情,卻不知,也會有兄弟情深,深到互相推諉不接家主重任的人。”
蕭天山看著小蓮開始蒼白的臉,繼續道:“你本來可以隱藏得很好,因為沒有人想到女兒會毒殺父親,自然不會懷疑到你。但有很多事情你都不知情。比如那種白玉紐扣,本是青瀟送與她二哥的,那件縫有白玉紐扣的衣衫,還是青瀟親手縫製。試問,她又怎會毫不知情地憑一粒紐扣去猜測自己的二哥?之後在靈堂上你指控二弟有奪家主之意,這可冤枉他了,你並不知道我早就請得父親同意,將來由二弟繼承家主之位,而他卻不想占有本該屬於我的東西,因此不惜毀壞自己名節,眠花宿柳來逃避大任。但你卻以為兄弟之間為了權力相殘是理所當然之事。也因此,讓我開始猜測你的意圖。於是,便順著你的意思請家法重罰了二弟,並將他軟禁起來。軟禁了他,無疑就是孤立了我自己,隻有這樣才有利於你的進一步動作。但軟禁隻是對外的幌子,二弟在敷了我特製的藥膏後,第二天晚上便離開了翰煙閣前往星雲堡查探真相。當然陪同他一起前去的,還有這位前輩!”
說到這裏,蕭天山向江雨樵拱了拱手,江雨樵並沒有答話,隻是笑著點點頭。
蕭天山繼續說道:“我著人看管翰煙閣也就是不想讓你們發現蕭翰齊其實並不在幫中的事實,直到他帶著瀟兒回來。”
小蓮恍然大悟:“難怪半個多月過去,你一直不肯將蕭靖允安葬,原來是在等他們回來。”
蕭天山點頭道:“是的,我們兄妹尚未到齊,真相也沒有揭開,我想父親也是不樂意就此下葬的,所以我一直在等,等他們回來,也等你的下一步動作。果然,那天你遞上你母親的拜帖,我才將所有事情理出方向。”
小蓮忽然仰天大笑,半晌,才指著蕭天山道:“不愧是蕭家的天機公子,但是,你既知我的身份為何不馬上抓捕我,卻還給我繼續來殺你的機會?”
蕭天山指著身後的一個白衣公子道:“我不抓你,是他的原因!”
“你是什麽人?”小蓮疑惑地問道。
那白衣公子道:“我叫張寶兒,你在長安城的事發了,我特來捉拿你!”
“張寶兒?”小蓮恍然大悟道:“難怪呢,是那幾具屍體引著你們來到大蕭莊的吧?”
張寶兒笑而不語。
小蓮低頭自語道:“看來是我大意了。”爾後又抬頭問道:“你怎麽會知道我要殺蕭天山?”
張寶兒淡然道:“昨日我讓蕭公子對沈星鴻旁敲側擊,果然,很快你便坐不住了,要對蕭公子痛下殺手。”
說著,張寶兒示意李白拿出那盆竹蓮。昨日假冒青瀟的小蓮在啼哭中送過來的那盆西域竹蓮,張寶兒心知此花有異,在小蓮離開之後他研究了很久,終於想通此花的奧秘,也明白了蕭靖允的死因。
“這科竹蓮雖是西域異種,但經過獨特培植,變成了釋放毒氣的毒花,可令人在晚間關閉門窗入睡後被毒氣侵擾,安眠不醒,無藥可解。”
張寶兒對蕭天山點點頭,蕭天山令祥安拿出一隻大木箱,將竹蓮放進去,又放入一隻裝有鮮活小兔的籠子,最後關上箱子,不過一炷香時間,打開箱子,見到的便是一隻死兔。
靈堂之上,蕭天山臉上浮起一絲複雜之色,忽然說道:“也許父親早就知道他會死,因為這種毒因窒息而會產生片刻的痛苦,但父親沒有。或許,他是甘願的,隻有這樣他內心對梅前輩的虧欠才能得到平息。”他看向小蓮,“你是梅寒雪的女兒,與瀟兒同日所生,稍長時刻,論排行,你才是我們的三妹,同父異母的妹妹蕭青蓮。”
“你怎知我是……不,我不叫蕭青蓮,我是梅小蓮,我不是你們的妹妹,我不是……”蕭青蓮被蕭翰齊逼迫,跪拜在父親靈前,聽了蕭天山的話神情激動,極力搖頭否認自己的身份。
“蓮兒,難道你母親沒告訴過你,在二十年前,她與我們的父親相愛的故事嗎?”
原來當年,蕭靖允遇到梅寒雪,二人相愛,後來梅寒雪懷有身孕,為此梅寒雪退隱江湖,準備與蕭靖允長相廝守。但是當蕭靖允回家準備和妻子攤牌,要迎娶梅寒雪進門時,卻發現家中妻子亦有了身孕。妻子無法接受自己外麵有女人的事實,嫉恨尋死,令蕭清允不敢再提此事,便沒有再回去找梅寒雪……
“蓮兒,你母親可安好?”蕭天山歎了口氣,強作鎮定地問道。本來他還想問,為何沉寂了十八年梅寒雪還是要來尋仇。十八年前那場生死搏命的慘烈情景,至今猶曆曆在目,他的雙手緊緊按在麻木的雙腿上,仿佛那撕心裂肺的痛苦又再度襲來。
十八年前在瀟兒滿月的那天夜裏,年幼的翰齊貪玩,被前來尋仇的梅寒雪喬裝拐走。是年方十歲的蕭天山發現,一路跟蹤到城外一間破廟裏,對機關消息初學皮毛的他利用聲東擊西的計謀,引梅寒雪落入他臨時搭製的陷阱,但他也被梅寒雪的胭脂扣擊中了雙腿,是年僅七歲的翰齊一路背著他、拖著他連滾帶爬地逃命,留下一路延伸的血印,觸目驚心的慘狀驚動了前來尋找他們的人,這才救回了兩條命。而他的雙腿卻永遠失去了知覺,隻能靠著輪椅行走,後來父親一怒之下也徹底與梅寒雪斷絕了來往,包括這個本該姓蕭的女兒。
沒想到,梅寒雪死前卻將這份仇恨轉到了女兒身上。蕭天山道:“蓮兒,雖然父親生前有負你母女,但你已殺了他,卻仍不收手,連哥哥和妹妹也不放過,實在過分。但我不想殺你,我想父親在天之靈也不想看到我們兄妹相殘。你就住在這裏吧,大哥擇日令你認祖歸宗。”
蕭青蓮卻狂笑起來,手指著蕭天山歇斯底裏地叫道:“我不要你們好心,這十八年來你們怎麽不來好心?我母女吃盡苦頭全拜你蕭家所賜。你認我,我還不認你們呢!”蕭青蓮怒吼著,仿佛要將胸臆間所有的悲憤發泄。
張寶兒向蕭青蓮問道:“你與牡丹殺手是什麽關係?那些藥丸是從哪裏來的?”
蕭青蓮看了張寶兒一眼,臉上露出了怪異的笑容。
“不好!”江雨樵忽然衝向蕭青蓮,但已經晚了,她奮身而起,一頭撞在蕭靖允靈前的香爐上,江雨樵攔截不及,頃刻間隻見蕭青蓮額頭上血如泉湧,她滿目猙獰,帶著殘酷冰冷的笑意,慢慢合上眼睛。
……
蕭家祖墳,蕭靖允墓旁,梅寒雪與蕭青蓮母女的新墳緊伴在側,剛剛完成的祭祀是蕭天山代父親了結的一樁心願。
“希望二娘和蓮兒不要再怨恨父親,怨恨我們蕭家了。”蕭天山說完又看向父親墓的另一側,歎道,“數年雲煙渺渺,母親也該放下了。”
蕭翰齊也跟著一聲歎息:“當年若不是父親蓄意隱瞞,激起了母親盛怒抵抗,二娘也不會進不了蕭家門。如果當年二娘不怨恨尋仇,父親不會與她斷絕關係,大哥的腿也不會……哎,總之,風流誤事、誤人、誤己……”
蕭天山卻正色道:“你既已醒悟風流誤事,那是否該有些擔當了?父親已死,家中不可一日無主,你也該擔起這個責任了!”
蕭翰齊忽然一臉嚴肅地道:“大哥,其實我並不喜歡成天泡在脂粉堆裏,不但浪費光陰,還要被人罵作不務正業,但如果大哥要逼我當家主!我寧願泡在脂粉堆裏繼續不務正業。”不等蕭天山開口,蕭翰齊一邊跑遠一邊大聲道,“是要我替大哥跑腿,還是讓我繼續不務正業,大哥就看著辦吧。”
蕭青瀟也道:“是啊,大哥,你們也老大不小了,你不肯娶妻,還逼得二哥成天宿在那不三不四的地方,壞了名聲也沒人敢嫁。你們這樣做。爹娘在天之靈都會不高興的。”
蕭天山看著二弟跑遠的身影,傷腦筋地擰著眉頭,歎了口氣,轉頭問道:“張大人,不知你有何打算?”
張寶兒苦笑道:“你這裏的事完了,可我這裏還沒有頭緒呢!看來還是要那個地方去一趟了。”
“什麽地方?”
張寶兒沒有回答,隻是笑著拱手道:“告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