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0.第260章 刀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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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雄瞧著安波柱眼中駭怒,對張寶兒搖頭道:“張大人,你還是趕緊走吧,譙王可沒崔文利那麽好對付!”
張寶兒盯著柯雄道:“想法子,幫我進均州城。”
柯雄站起身,吼道:“你還真別不知死活,難道想自己送進譙王肚子裏不成!你再多活幾輩子也殺不了他,你為了朝廷是沒錯,可也不值得搭上性命!”
張寶兒淡淡道:“我去均州城不是為了朝廷,是李重福欠我的債,我是專門來向他討債的!”
柯雄見張寶兒心意已決,思忖了好一會,終於道:“我想法子讓你進城,你見機行事,可千萬要活著回來,將來朝廷追責的時候,我還指望你張大人為我佐證呢!。”
張寶兒有些詫異道:“你決定和李重福翻臉了?”
柯雄怒道:“不翻臉老子也吃不下那碗人肉羹!”
張寶兒又問道:“你不是怕他嗎?”
柯雄大怒道:“怕得要死也敵不過丟了良心悔死!”
“說說吧,怎麽讓我入城?”
“老子駐兵城外,管著四下征糧,給均州城裏大軍接濟糧草。明日午時,運糧隊押糧進城。若我將你交代給帶糧隊的弟兄,怕他們兜不住,還要露餡。索性你鑽糧車,他們絕想不到糧包底下還能藏人。進了城,全看你造化了。”柯雄囑咐道。
張寶兒道:“我自理會得,卻是你,須萬分小心。你跟李重福翻臉,這口濁氣他決不會輕易咽下。莫看他眼下須倚重你,緩過手來他如何收拾你都難預料。你還是早做打算。”
柯雄啐道:“這層道理誰看不明白?誰讓他幾路分兵,攻取外間府縣?現在圴州城內外加起來不過老子和崔文利的三千多人。真動了老子,誰保他?真要不得不拚,老子也認,陽間挨刀,勝過陰德不保。死了還能賺個名聲,到時,老子也算是朝廷忠臣!”
說完這番,柯雄略一遲疑道:“你真要把那四個毛崽子留在我這裏?”
張寶兒歎了口氣道:“你這裏有法度,明賞罰,正是能管教他們的地方。等朝廷的大軍到了,我會帶他們走。他們心裏是非善惡硬給生生顛倒,我倒要看看,有無辦法能給他們再正回來。”
柯雄隻得應下,派了個小頭目,將張寶兒送出轅門,看著張寶兒上馬,揮手作別。張寶兒要回去交待柯家鎮父老一聲,省得他們還擔驚受怕。明日午時,營中相見,柯雄會給他撥出糧車,讓他們隱身入城。
那小頭目引著張寶兒三人行在官道,不一會,迎麵一彪人馬疾馳而來。小頭目撥馬走在邊上,將另一側讓給他們。怒馬如龍正朝著他們來的方向馳去,人不多,像是一隊叛兵巡騎。張寶兒不經心看了一眼,並沒有引起他過多的注意。
又往前行了一段距離,小頭目手指前方道:“大人!過了這片林子就能看見柯家鎮,小的不好過去,請大人自便。小的得趕著回營,方才路上撞見那些瘟神本就晦氣,看樣子還是朝咱們營裏去的。這都多大工夫了,營裏怕又少不了給那些釁事的王八畜生一番折騰。可得趕著回去看看,能幫我家將軍消消氣也好。媽的,誰讓我家將軍良心太善,悶虧都吃慣了。”
說著,小頭目正要撥轉馬頭,張寶兒伸手攔道:“慢著,你說的是咱們路上遇到的那隊人是‘瘟神’?怎麽回事?”
小頭目咬牙道:“那些人都是崔文利的心腹!”
張寶兒像被冷風驟然激了一下,立時僵住,念頭如電光火石閃過腦際,他猛然喝道:“不好,快跟我回去,柯雄有險!
張寶兒猛勒韁轉向,連連磕擊馬臀,便朝來時方向卷地疾奔回去。華叔、安波柱和那個小頭目心中也是一驚,急急向張寶兒追去,官道上直卷起長長一條如煙灰塵。
張寶兒料得半點不錯,柯雄營寨已盡入崔文利掌握。
崔文利騎在馬上,手中拿著把大砍刀,冷對柯雄營中千多兵士。他們都是被招來“觀刑”的,無人敢喧嘩造次,都隻靜靜瞧著自己的將軍給鐵鏈緊鎖,橫躺於地。
柯雄四肢大張,四條鏈子各自捆住四肢,還有條纏著脖頸。五條鐵鏈另一端都扣在馬套具上,五匹馬。噴著鼻息,蹄子不安地在地上刨著坑。
柯雄眼眶瞪裂,破口大罵:“崔文利,老子他媽****祖宗!你敢下黑手陰我!老子做了鬼逢年過節不請自到,活活啃也啃死你個畜生養的!”
崔文利盯著地上的柯雄冷笑道:“你自己蠢,還怨別人?陛下的虎須又豈是你能逆拂的?自己認了吧!”
柯雄禦下甚嚴,折衝府的兵士皆是畏服,按理說,崔文利不可能這麽短時間就將柯雄的軍營掌握在手中。可崔文利不擇手段,一起兵便在柯雄軍中廣布暗樁。此刻,崔文利奉李重福密令,入營宣旨,趁柯雄接“聖旨”之機下黑手將其擒下,又動用柯雄軍中暗樁,借其助力甫一入營就連殺柯雄的心腹幾十人,轅門梟首,用霹靂手段震懾住柯雄全軍。接著,再以五馬分屍之刑連殺數人,死狀之慘令人膽寒。眼下一千多兵士俱被這頓慘殺嚇倒,已是無一人敢妄動。
崔文利笑意更冷,高吼道:“奉陛下聖旨,柯雄乃忤逆大罪,著就地捕殺,五馬分屍行刑!”
言畢揚起右手,五匹馬上騎士斂容控韁,五條鐵鏈隨之繃緊。
柯雄死命掙紮,口中怒罵不停,掙得五條鐵鏈“嘟啷”作響,卻已無濟於事。
崔文利右手正待揮下,霎然間不知何處一道光芒暴閃,濺射崔文利雙目。崔文利右手本能橫擋,遮住光芒。那道光芒絲毫不見遲阻,轉眼化成一條毒森森的冷電,疾射崔文利!
是劍鋒!崔文利一時慌了,這麽快的劍如何抵擋?使劍的人從哪裏冒出來的?情急之下,崔文利手中大砍刀一橫,封住門戶,以刃抵劍,硬架來襲一劍。那一劍上勁力頗重,大砍刀勉強封住劍鋒來勢,卻擋不住劍鋒挾來的渾然之力。
崔文利人在馬上無處貫勁相抗,吃了無根的虧,給這大力一推,整個人自馬上倒飛出去,重重跌在十幾步外。
一招逼退崔文利,營中千多人全看得呆了。這道冷電在馬背上略略一頓,旋即爆成一團密集噴耀的光雨芒刺,當頭奔那候著行刑的五匹馬罩過。一串慘呼迭起,馬上五人盡數掃落馬下。
此時,另外一人也疾馬馳到,舉刀向鐵鐵鏈砍去,寒芒冷電再揚,鐵石之聲又起。五刀一一斬在五條鐵鏈上,卻是刀刃微卷,鐵鏈未斷。
崔文利從地上爬起,顧不得狼狽,狂吼道:“留下他們!剁成肉泥!”
隨崔文利前來奪營的幾十個馬弁聞聲而動,卻根本不見那支長劍和那柄砍刀理會。
用劍襲擊崔文利的是華叔,用刀斬鐵鏈的則是安波柱,他們兩人配合的恰到好處。華叔迎向奔來的那些人,而安波柱又是五刀斬下,火花中激出鏘然一響,兩條鐵鏈斷開,柯雄一手一腳解脫。
安波柱正待再斬,卻是來不及了,又有十幾騎叛兵呼啦啦擁上。
安波柱刀光流燦,直如焰火分叉,飛圈住四圍丈許,一圈叛兵慘呼落馬,餘下的驚退回去,華叔與安波柱硬硬將千餘人阻在一丈之外。
柯雄滿心焦躁,聳起肩夾住頸上鐵鏈,脫出來的手一把捏住鏈頭,臂上頸上青筋暴起,兩相用力,“啵”的一聲,鐵鏈竟斷成兩截。
柯雄脫出脖頸,單手撐地,身形兀地騰起,直如給鐵鏈係住的大鳥,穩穩落在匹馬上。這匹馬後還拴著鐵鏈,正是纏在他腿上那條。臂上鐵鏈隨即繃緊,柯雄順手撈住旁邊一條馬韁,使勁將兩匹馬拉到一處。那條韁繩控著纏住柯雄胳膊的那匹馬,如此四肢複歸柯雄掌握。柯雄騎一馬,牽一馬。衝華叔和安波柱吼道:“別跟他們耗!殺出去!”
華叔一點頭,腳下疾退,如幕刀光立時波散破滅。
安波柱本就是馬上將軍,此刻他早搶到一匹馬,率先向外奔去。
華叔也翻身上馬,與柯雄連韉並騎,拍馬撞出人圍,向轅門衝去。奔馬疾衝,十幾個兵士躲閃不及,活給卷進蹄下。
大群兵士散如退潮,崔文利給隔在人群之外,沒法近前阻攔,氣得暴跳。索性罵也不罵,狠狠將手裏大砍刀照前擲了過去。相隔委實太遠,飛到半空勁力已竭。柯雄看準來路,反手將大砍刀抄住,就勢一甩飛紅爆起,兩員馬弁斬落馬下。安波柱在前麵開路,華叔與柯雄劍刀並出,殺開飛紅血路,衝出轅門。
柯雄營盤四周小丘環立,三人衝出轅門不遠,一偏韁便消失在山丘後麵,十幾騎叛兵大呼小叫跟著向丘後。
崔文利麵色已由血紅變成紫褐,煞是可怖,他吐了口氣道:“傳令,不用追了。”
怒火衝在頂門,可崔文利心裏清楚,那個人雖然沒有出現,但他一定就在近前。隻要他在,就不用去追,他一定還會回來找自己,屆時才是一場惡戰。
最後一節鐵鏈寸寸而斷,柯雄將碎鐵鏈拋到地上,狠狠幾腳跺下去,地上被跺出個深坑。這些鐵鏈都是給他活活掙斷的。看著一地鐵鏈還不解氣。柯雄抄起大砍刀,連嘶帶吼遍地亂斬。
張寶兒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他背後,沉聲道:“差不多夠了。”
柯雄扭頭狠瞪張寶兒,狼眸獰厲,凶光激閃。嘶聲道:“總有一天……總有一天!老子,老子定要吃他李重福的人肉羹!還有崔文利的……”
張寶兒道:“真料不到,李重福下手這般快厲狠絕。你稍一露抗命不合之跡,他轉過頭來就敢殺你,順手收走你麾下全軍。栽在這番布置之下並不丟人,你能撿條命回來就是天幸。留著命做本,改天連本帶利一起討回來。”
柯雄雙目充血,凶吼道:“老子跟你一道進城!”
張寶兒點點頭,忽想起一事,問道:“那四個孩子怎樣了?”
柯雄雙目凶光一掃而空,雙手頹然垂下,喃喃道:“老子沒本事。幾個毛崽子都沒能保住……你來以前,給五馬分屍的……就是他們……”
說罷,柯雄腦袋不由低垂,緩緩轉過身去。
張寶兒緊閉雙眼,緩緩道:“血債血還,他躲不過的。”
柯雄大砍刀一拄,道:“老子明白你,咱們想救個人是這般難,他們殺人卻……”
說到此處,他猛將刀杆往地上用力一頓,人借勢飛起,落上馬背,拍馬便走。
張寶兒一驚,剛問半句“怎麽了”,柯雄回頭暴吼道:“柯家鎮!”
柯家鎮!!張寶兒臉色鐵青,拍馬跟上。
霧散了,天上半陰半暗,團團雲塊吞吞吐吐托著丸子似的太陽若隱若現。四周白亮起來,幾絲白生生的殘霧在汙濁的空氣中隨風鼓蕩。
關帝廟前空地,全鎮幾百口人還在那裏。柯雄強支站立,全身顫抖。
幾十根尖頭木棍插進雪地裏,將幾十個人活活釘死在地上,還有十幾個竟是尖頭木棍一端插進雪地,一端貫穿人體,樹起來將人串在半空中。難以想象人給釘在半空。手足掙命亂舞、眼看鮮血順木棍流盡是何等痛苦。
柯雄踉踉蹌蹌往階上走,焦臭迎麵撲過,讓人窒息。隻見階上幾根圓柱之間,攤著一地黑焦炭。焦炭裏隱有輪廓,似是原本有成形之物。張寶兒知道這是何等味道。能燒出這種焦臭,隻能是人肉。
柯雄半晌呆立,赤紅麵色變得如枯木死灰,眼眸神采全失,一聲嘶號,蹲坐於地,抱頭痛哭。
張寶兒靜靜等在一旁,地聲也不響。
哭得夠了,柯雄從地上爬起來,伸手抹把眼淚鼻涕,咬牙道:“老子又有了一筆血債。”
張寶兒拍拍他肩,道:“該給鎮子一個交代。”
柯雄撲通跪倒,一串響頭磕下,口中大聲念道:“柯家鎮的老少恩人們!柯雄在此立誓!定要拿李重福、崔文利的人肉羹祭奠大夥!大夥在陰間一日收不到這碗肉羹,老子一日沒臉下去跟大夥相會!老子話放在這裏,大夥聽清了!安心等著!”
又一串響頭咚咚磕下。磕得額上冒血。
張寶兒抄起胳膊將他架起,輕輕道:“夠了。”
幾聲“嗚嗚”慘鳴隨風遠遠飄來,飄進兩人耳中,就在關帝廟後,還有個活人。
張寶兒雙拳緊攥,這活人……分明是個正受活罪的活死人……
這人背靠麵大木牌,身上密密麻麻不知給楔進多少根長鐵釘,整個人就釘在大木牌上,連手指都不放過。鐵釘穿遍全身,偏生無一處要害。身上牌上鮮血淋漓,胸膛還在伏動,將一口口氣倒出。更可怖的是臉上,兩眼連跟瞼齊被剜掉,隻剩兩個血洞。齊上唇帶鼻子也給刀割去,森森牙齒暴露在外,猶自無力的一張一合。
這人在說話!張寶兒將耳朵湊上去,卻聽不清半分。嘴唇已失,細看牙齒間血不停流出,顯是舌頭也不在了,但這人仍拚著最後力氣發聲。張寶兒輕歎口氣,看著這張不成麵目的臉,心念依稀一動,問道:“你是柯小千?”
這人口中半條斷舌強推出幾聲“呀呀”,楔著鐵釘的脖頸輕扭。張寶兒明白,他是柯小千。
張寶兒問道:“崔文利手下幹的?”
柯小千脖頸再扭,給鐵釘楔穿的手指微抬,張寶兒不明其意,柯雄道:“這就是那畜生的招牌。”
張寶兒這才注意,柯小千背後的大木牌上,繪的是一個猙獰虎頭。原本吊睛白額,早給血染成赤紅。
張寶兒深吸口氣,道:“小兄弟,我沒能救下柯家鎮幾百條人命,但我會拚上性命替大夥報仇。”
張寶兒喉中忽一哽,又道,“再信我一次。”
張寶兒朝著華叔輕輕點頭,華叔劍鋒閃過,刺進柯小千的心窩。
快要沉山的太陽透過時隱時現的流雲窺視人間,目光所及,血跡斑駁,張寶兒、柯雄三拜而去,不再回頭。
天黑下來了,穹廬四野,覆盆之暗,暗得天地間半點生氣也無。
同在覆盆之下,崔文利的大營則完全是另一個世界。營外看去,不滅燈火,徹夜喧囂。卻是任誰都明白,那是個修羅屠場,歡喜地獄。眼下更該已是刀山劍樹,油鍋火坑。刀鋸鼎鐺專待張寶兒、柯雄等人自投羅網。滿營歡歌狂縱中,天知道潛埋多少布置,暗伏多少殺機。
黑暗裏,張寶兒帶來的人加上柯雄,一共是三十個,他們已凝視地獄良久。
鋒刃凝霜,血卻是熱的。熱血滾燙翻沸,騰成一股激流,衝頂得滿身肌肉都在絞扭。
擠壓,暴脹,暴烈的血終於激得安波柱和柯雄無以自持。
張寶兒盯著他們,輕聲問道:“你們怕嗎?”
柯雄大砍刀倒轉,手把鋒刃,左右兩頰淺淺兩刀劃下。兩條紅蛇躥出,一路衝過胸腹,落進雪地方休。柯雄拍拍刀刃,嘶厲道:“今天要喂它個飽,先開開胃。”
安波柱從身上撕下一截布條,一條一條將刀柄與右手纏在一起。
安思順與軍中來的其他人,做著和他一樣的動作。纏完後他們手指輕撫刀鋒,幾滴血沿鋒刃流下,化開刃上凝霜。
華叔對張寶兒道:“姑爺,那我去了!”
張寶兒點點頭:“華叔,替我多殺些狗娘養的!”
華叔盯著張寶兒身後的吳辟邪道:“好生照顧姑爺,不能有半點閃失!”
“華叔,我明白!”吳辟邪輕聲道:“你老多保重!”
張寶兒也對柯雄道:“記住,要活著回來!”
柯雄大大咧咧道:“老子不怕死,但老子不能死,老子還要給柯家鎮老少爺們送那碗人肉羹呢!”
說罷,柯雄昂首怒吼道:“九死無悔!”
他邁開大步,雪地裏踏出一串寸許深的腳印,向崔文利大營走去。安波柱斜拖大砍刀並肩相隨,刀鋒在雪地上犁出道深溝,不時跟碎石相碰激出點點火花。
“九死無悔!”
所有人都像憤怒的野獸,就這般從轅門一步一步走進崔文利大營。
喧囂頓寂,營中響起撼天動地的殺聲。
張寶兒和吳辟邪靜靜的站立在原地,他們閉眼傾聽,雖然看不見廝殺,但卻能感覺到彌漫在空氣中濃濃的血腥味。
早晨,一輪滴血的太陽在眼前晃,火紅一團變了形,渾然是給刀鋒劈開的胸膛。血腥的陽光進濺得華叔、柯雄、安波柱父子他們一身一臉。
陽光下幾乎看不出他們本來樣子,身上已經露不出半分肌膚。曆經幾輪血浴,全身都給覆蓋一層凝結了的厚厚血糊。血糊之下,血肉翻卷,他們每人身上少說幾十道傷口,有的地方甚至連肉帶骨扭絞成一團。
這些都是能站著的,還有十名兄弟倒下,再也沒有起來。
他們相互攙扶,拄刀做杖,硬挨著往大營挪去。崔文利大營在他們身後熊熊燃燒,接天濃煙形如黑浪,將整座大營吞下去。
活下來的叛兵們都從另一個方向溜出大營,遠遠逃散。他們不敢回頭,不敢回憶昨夜那場慘殺。平日他們殺人肆意如砍瓜切菜,早練出了膽子,可哪裏能想到,有一夜也會遭人這般砍殺?那些人就像天降的殺神啊,簡直是屠魂之刃,不死之軀……
在他們麵前,埋伏布置都是徒勞。本是為他們布的羅網,卻完全變成叛兵們的大屍坑。哪管麵前阻路的是惡神還是邪佛,刀鋒斬下,隻是血光蓬散,溫熱的液體四處暴濺……遍地是赤斑斑的猩紅,到處是尖長淒厲的慘叫……
最好命的反是崔文利本人。昨夜他壓根就不在營裏。
張寶兒與吳辟邪依然站在原來的地方,見了張寶兒,柯雄扯動臉上傷口,滿麵痛若火焚,苦笑道:“咱們算計錯了……那王八畜生該是在城裏過夜的……他城裏城外紮著兩處營盤……”
“他跑不了!”張寶兒冷聲問道:“我們進城!你那運糧車還能用嗎?”
柯雄搖頭道:“想也別想……既已到了這一步,還有個能使的法子……不問你夠不夠膽,就問你肯不肯?”
張寶兒盯著柯雄道:“隻管說!”
柯雄嘴巴歪斜,擠出三個字:“運屍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