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皇室人，要有知禮曉理的舉止和愛民如子的氣度。 你讀過聖賢書，難道書是教你可以隨意打罵他人？”康惜賜詰問道。

    景如是發出一聲冷哼：“他連夫子都敢打，難保讀過幾行聖賢書。”

    康之楽被教訓了一通，咬著唇不說話。

    康惜賜失了耐性，將他推開，說道：“自己去淵閣呆著，若是不去，我會叫人送你進去。”

    不要！”康之楽拉住康惜賜的袍子，不願被關禁閉，但又不甘心說出對不起三個字來。

    景如是抱臂冷眼旁觀，覺得這對兄弟還挺搞笑的。她眼睛骨溜溜一轉，忽然說道：“不道歉也行。”

    此言一出，另外三人一齊看向她。

    景如是笑得狡黠：“心高氣傲的皇孫殿下應該是說不出道歉的那三個字的，不如我們換種方式，用行動道歉好了。”

    什麽？”康之楽又發出一聲驚呼。

    你指什麽？”康惜賜問道。

    天氣這麽好。”景如是雙臂展開，一副陶醉的模樣，“我打算帶招娣去坐雪橇的。不過她被踢了一腳，估計行動不太方便，那需要一個小廝伺候著了。”

    你讓我伺候一個死丫頭！”康之楽氣急敗壞地喊道。

    別左一個賤奴，右一個死丫頭。她也是爹娘生養的，同你一樣。”景如是斜視著他，不屑道，“不要以為出生在皇家有多高貴，如果沒有底層人民供你們差遣，你還能這麽享受？飲水思源，要是你不懂得這麽淺顯的道理，那讓別人教教你！”

    康惜賜沉默，她說的話有幾分道理。康之楽確實太過驕縱任性，如此放任下去，隻怕不是好事。不過她這個提議，讓他有些懷疑是在報複當年當他書童之事。

    你說的都是歪理。”康之楽堅持己見，拒絕接受景如是的道理。

    她說得對。”沒想到，康惜賜也出聲支持道。

    皇兄！”康之楽不依，叫喚道。

    你叫他也沒用。”景如是雖然不太懂，但還是明白康惜賜是站在她這邊的，她也很堅持，“關禁閉還是將功補過你自己挑。”

    哪樣都不挑。”康之楽頭一偏，蠻橫道。

    你想他做什麽？”康惜賜問道。

    很簡單，他聽從招娣使喚行了。”景如是答道。

    康惜賜知道招娣是個懂事的好孩子，她不會提出過分要求的。於是他點頭同意道：“可以。不過雪橇是什麽？”

    是在腳下綁兩塊木板——”景如是突然打住，“你又不去，問那麽多做什麽。”

    我自然要去。”康惜賜說得理所當然。

    你怕我真揍這小子？”景如是不屑道，“放心，要揍我也讓招娣揍，我懶得動手。”

    我盯著才放心。”康惜賜補充道，“今日我也無事。”

    隨便你，不過你隻能站在旁邊看，不許幫他。”景如是提出條件。

    可以。”他承諾。

    好。”在兩個大人一來一往的對話，康之楽的懲罰方式便被拍案決定了。

    景如是又說道：“第一件事，去幫招娣把衣服的雪漬拍幹淨，不許用力，不許趁機使壞。”

    我不去！”康之楽還在強，卻被康惜賜冷冷掃視一眼，頓時不敢再抗議了。

    聽不到嗎？”康惜賜開口催促道。

    康之楽覺得委屈，他心裏有千不甘萬不願，但也意識到康惜賜是真的發火了。長這麽大，他最怕的人其實是這個堂兄。

    掙紮了半晌，康之楽終於不情不願地來到招娣麵前，後者立即惶恐地說道：“我自己拍行了。”

    景如是卻拉住她的小手，溫柔又堅定地說道：“這世沒有任何人有權力去隨意傷害別人。他打了你當然要補償了，所以你乖乖站著好。”

    大哥哥。”招娣還是害怕，但又不敢忤逆景如是。

    動手。”康惜賜再命令道。

    康之楽牙關一咬，舉掌要打下。卻被康惜賜一把抓住：“你聽不懂我的話？若再不知悔改，我將你一人留下，她對你做任何事情我都不會再過問。”

    景如是配合地露出一副猙獰之色，摩拳擦掌。

    康之楽膽怯了，不得不依言將招娣身的細雪拍掉。

    把你的披風解下給招娣披。”景如是再提要求。

    憑什麽？”康之楽死死拽著溫暖厚實的披衣，不肯。

    第一，你是男孩子，要學習吃苦挨凍。第二，現在你是小廝，你見過下人穿得厚實，主子卻單薄的嗎？”景如是頭頭是道地說道。

    解下。”康惜賜沒有異議，康家自馬背起家，男子自然不能太過嬌氣。

    康之楽心裏恨得牙癢癢，卻還是不得不解下披風扔給景如是。心裏厭惡地想到，這件披風他不要了！

    景如是將披風給招娣穿，將她裹得嚴嚴實實的。白色貂毛將招娣的臉蛋映襯得紅撲撲的，景如是不由得眉眼彎彎地笑了：“現在還冷嗎？”

    招娣惶恐地搖頭，不知是想說不冷還是不敢要這件披風。

    景如是不等她開口，又說道：“以後再有人欺負你，你欺負回去！大哥哥給你當後盾。”

    招娣咬著牙，既感動又害怕，大大的眼睛蓄滿了淚水。

    怎麽哭了，是不是他剛才把你踢疼了？”景如是回頭一記眼刀，頓時嚇得康之楽又縮回到了康惜賜的身後。

    沒有。”招娣一直搖頭，話語哽咽，“大哥哥對招娣太好了，讓招娣想起了娘親。”

    傻孩子。”景如是摸著她的腦袋，心疼道，“你快是大女孩了，要堅強，不能動不動哭，知道嗎？”

    嗯。”招娣點頭，聽話地將眼淚擦幹。

    走，大哥哥帶你去坐雪橇，保證又刺激又好玩。”景如是興奮地說道。

    好。”招娣破涕為笑，拉住了景如是的手。

    你，跟。”景如是轉頭對康之楽命令道。

    皇兄，我不去。”康之楽漂亮的小臉厭惡地皺起，小聲地說道。

    錯了要受罰。”康惜賜態度堅決，不容反駁，“跟。”

    康之楽見毫無回轉餘地，隻得氣鼓鼓地跟去了。

    目的地是一片廣袤的平原，地早積滿了白雪，從馬車下來，靴子一踩在軟軟的雪層，立即陷進去了好大一部分。

    少爺！”有人趕著一輛怪的車輛而來，說它是車輛，卻連車棚都沒有，輪子也變作了兩條長長的木板，並且拉車的不是馬，竟是兩匹像白狼一般的動物。

    這是什麽？”康之楽習慣性地露出嫌棄之色，指著怪的車，質問道。

    這叫雪橇。”景如是提醒道，“現在你是小廝，別擺出一副不討喜的模樣。”

    康之楽瞪了她一眼，卻又怕她打他，馬躲到了康惜賜的後麵。

    景如是翻了個白眼，對康惜賜說道：“這小子還真是欺軟怕硬。”

    康惜賜不置可否。

    四人了車，景如是摟著招娣坐在右邊，康惜賜坐在左邊，康之楽坐在間，卻總是挪著屁股想往左邊擠，生怕衣服被“下等人”弄髒了。

    禦手一聲吆喝，四匹雪地犬便撒腿開跑了，雪橇車在地劃下兩道深深的印痕，“嗚”的一聲疾馳向前方。

    康之楽一個不慎，被慣性甩到了椅背貼著，景如是則和招娣指著遠處的雪山有說有笑。

    皇兄，我什麽時候能走？”康之楽聽著右邊兩人討厭的笑聲，不滿地問道。

    直到招娣說走。”康惜賜一句話便斷了康之楽的念想。

    皇兄，你為什麽要幫著這兩個賤——”聽到景如是發出警告的哼哼聲，康之楽咬牙切齒地改口道，“幫她們？”

    我不是幫她們，是在教你懂道理。”康惜賜目視前方，麵無表情。

    我是皇孫，是殿下，為什麽要同她們講道理？”康之楽皺著小鼻子，理直氣壯地問道。

    因為你身份尊貴，更需以德服人。”康惜賜看向他，目光深邃湛亮。

    為什麽要以德服人？”康之楽死追著這個問題不放。

    喂，十萬個為什麽，去後麵把鬥篷拿過來。”景如是打斷了這對堂兄弟毫無技術含量的對話，使喚道。

    不去。”康之楽很有性格地將頭一扭，拒絕道。

    不去我把你從車扔下去。”景如是湊過臉來，陰測測地威脅道。

    我才不信。”康之楽仗著有康惜賜在場，景如是再怎麽放肆也不敢太過分的。

    是麽？”景如是突然站起來，一把將康之楽抱在半空，作勢要將他甩出去。

    皇兄，救我！”康之楽嚇得拚命呼救，但卻沒盼到康惜賜的任何回應。

    看吧，他根本不管你。”景如是壞笑道，“你要是再不乖乖聽話，我真把你扔出去了。這裏雪層很厚，料想也摔不死你，不過鼻青臉腫還是很有可能的，想不想試試？”

    不想！”康之楽大呼小叫了一會，見康惜賜坐如泰山眉毛都沒動一下，終於泄氣地妥協了，“放我下來，我去拿！”

    早這麽聽話不好了。”景如是聞言將他放下，卻一邊像拍小狗似的拍拍他的腦袋，笑容邪惡，“不要每次都先要恐嚇一番才會變乖哦，下次直接打屁股哦。”

    康之楽恨恨地瞪了她一眼，磨磨蹭蹭地翻到後麵的車廂裏，找出了幾件鬥篷。

    拿去。”他拖著沉重的毛皮鬥篷，使出吃奶的勁扔給景如是。

    謝謝。”見康之楽氣急敗壞，景如是露出了滿意的笑容，她接過鬥篷，將自己和招娣都裹得嚴嚴實實的，還不忘好心地提醒康氏兄弟道，“勸你們也最好穿鬥篷，免得被落一身。”

    康之楽氣喘籲籲地坐回原處，搭都沒搭理景如是一句。

    之楽，穿鬥篷。”康惜賜發話了。

    不穿。”叛逆的小正太正在氣頭，覺得他們都想整他，於是十分不配合。

    隨你便。”景如是絲毫不勉強，轉頭又興致勃勃地和招娣看起了雪景。

    此時雪橇車進入了山穀間的腹地，兩旁是高高的山峰，不時有小雪球從山頂滾落，像水滴般融入一地素白。

    山穀的風平原大了很多，吹在身，冷得牙齒都在咯咯打顫。

    康之楽終於明白景如是為何要穿鬥篷了，不過他剛才既然說了不穿，那隻能硬扛到底了，免得被人嘲笑。

    沒過多久，前方的視線變得開闊起來，雪橇車駛入了一片密集的針葉林，蒼勁的樹幹如一柄柄長槍，立於天地之間。白色的積雪壓在針刺般的樹葉，累累欲墜。

    一陣強勁的氣流吹過，積雪頓時簌簌飄落，霎時間，天地雪茫，如星河搖墜，萬物蒙鴻，世界瞬間變得如夢如幻。

    大哥哥，你快看，好漂亮！”招娣抬頭看見萬千雪花飄落，陽光自白色雲層灑下，每朵雪花被鍍五顏六色的光圈，六色菱角在空旋轉飛舞，像萬千隻輕盈透明的彩蝶蹁躚，美得讓人呼吸停滯。

    天地之間，除此美景，再無其他。

    是的，很美。”景如是望向天空，那雙鑽石還要澄澈晶亮的眸子被點點流光點綴得愈加明亮，絢爛如星海。她伸出手來，任雪花飄落在手心，緩緩融化，滲入肌膚。

    康之楽也呆住了，自小被保護得嚴謹密實，哪有機會見到這麽大的雪，更沒機會見到如此漂亮的雪景。

    別說他了，連“見多識廣”的康惜賜都因這場突如其來的降雪屏住了心神。他見過蒼白山呼嘯淩冽的大雪，也見過江南綿綿如雨的細雪，卻從不知道原來雪也可以降得如此美輪美奐，匯聚天地絕豔。

    看呆了吧。”景如是看到康氏兄弟兩人的表情，不由得意一笑。這個地方也是她無意發現的，想來頭頂的這片藍天雲層厚度合適，陽光穿透後再折射到冰晶雪花，便會幻發出不同的顏色，每一朵雪花便是一顆七彩水晶球。試想千萬顆七彩小水珠一齊出現在眼前，那是多麽壯觀、多麽美麗的景色啊。

    不過這裏氣溫極低，雪花落在人的身很快會融化，冰冷刺骨的雪水穿透肌膚，足以讓人冷得骨頭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