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淺雪立即在最近的地方坐下。他聞到她的清香，知道她走到他的麵前了。

    她深深吸了口氣，事已至此，隻好這樣了。

    這並不漫長的過程因為兩人的心猿意馬變得格外難捱，最後，他卻舍不得離開。

    她已經不再脹痛了，於是稍微退後。

    他知道她的意圖，卻鬼使神差地不鬆口。

    “哎呀。”她頓時雙腿一腳，差點跌倒，而他長臂一伸，立即將她摟入了懷中。

    “沒事吧。”他的眼睛還沒黑布蒙著，可她卻覺得他的視線能穿過黑布，直接落在她的身上。

    “沒事。”她慌忙起身，將衣裳整理好，然而拉下中間的布簾，不太自然地說道，“我睡了。”

    他緩慢地將眼罩取下，聽著簾子後的動靜，舔了舔嘴角她殘留著的甜蜜，心情像飛上雲霄般愉悅。

    沒想到她會這麽甜，難怪如兒總愛纏著她了。

    本就不是老實男人的他不由得幻想著今後或許還有這樣的機會。

    而躺在軟榻上的娜蘭心情也是久久不能平複，雖然他幫了她一個大忙，可是那異常的感覺卻讓她心驚。

    不行，不能再胡思亂想，她一定是被鬼迷了心竅才會有這樣的身體反應。

    先睡一覺，睡一覺就好了。

    第二天，兩人都沒有提到昨晚發生的事情，雲淺雪的臉上也一如平常之色，娜蘭觀察了他半天，見他沒有異常才說服自己忘了昨天的事情。

    可她卻想不到，十天後，他又故技重施了一次，早早讓如兒睡下，在她難受的時候又提出幫她。

    她真的懷疑他是故意的，可是看他無辜的神情又似乎找不到證據。或許是一回生二回熟，這一次她並沒有第一次那麽掙紮，在他的勸說下，也就自然讓他幫她了。

    借口讓她覺得更舒服，他半強迫半誘哄讓她坐在他的腿上。

    她不敢開口，因為一開口發出的會是＂ｊｉａｏ　ｃｈｕａｎ＂。

    “娜蘭，我真的愛你。”他忽然含糊不清地說出這句話來。

    “什麽？”她沒聽清楚，於是他又重複了一遍。

    “我不信。”她撇嘴，拒絕相信他的話。

    “我會用時間來證明，請你留在我身邊。”

    “不要。”她掙紮。

    “除了你，我不會再碰別的女人。”他的話那麽認真。

    “因為你中了淫毒.....隻能碰我......”她氣喘籲籲地說道。

    “那種毒並不是無藥可解的。”他說道，“可就算是解了我的毒，我也隻要你一個。”

    娜蘭渾噩的頭腦似乎有些相信他的話了，因為正是可以解，所以他才像棄子般能將她舍棄。

    想到這裏，她一把將他推開，生氣地低吼：“走開。”

    雲淺雪拉下眼罩，看見她眼底的厭惡之色，明白她想起了什麽。可是他現在不能放她走，因為他知道，放開了她，或許他們真的沒有機會了。

    “娜蘭，你聽我說，我真的很後悔。”他緊緊將她摟住，不顧她的捶打，疾聲說道，“那時我被人算計失去了一切，我滿腦子隻想著複仇，所以才會聽信邪人的話。我很慶幸你那天聽到了我的計劃，慶幸你逃走了，慶幸我沒有鑄成大錯。我知道要你原諒很困難，可是我真的想補償。如果死兩次還不夠的話，我可以為你死第三次、第四次——”

    他激動的話讓她想起他拉起她的手刺入他心口的那一刀，她不由得一顫，掙紮了半天，他卻摟得太緊，讓她動彈不了。想起還有個孩子，她隻好冷靜下來，可又不想便宜他：“那你告訴我，你同景姐姐之間的過節是什麽，還有誰算計了你。”

    “是我娘。”他的聲音像從世界另一端傳來，那麽低沉，那麽冰冷。

    她的脊背驀然一僵，似乎沒聽清他的話：“你說什麽？”

    “是我娘被康惜賜說服了，同意出賣我這個兒子。”他苦笑，這段往事，除了當事的三人，也是他第一次對別人說。

    “康惜賜？”她不解地問道。

    “景如是的丈夫。”雲淺雪淡淡說道，“若算血親，也是我的表哥了。”

    “他們為何要算計你？”娜蘭追問道。

    “因為我與康惜賜不是一路人，為了爭權奪利，我同他隻能廝殺。”他的聲音沒有想象中的激動，或許是時間讓他變得成熟了吧。

    “可你娘為何要幫他？”娜蘭不明白的是這一點，這世上怎麽會有娘親會同外人一起算計自己的親生兒子？

    “因為他說服了我娘，讓我娘覺得報複我爹，讓我失去一切是最好的結局。”他輕輕推開她的肩膀，看著她清亮的眼睛，紅唇微掀，說道，“娜蘭，雲家這一段肮髒腐爛的往事，你想聽嗎？”

    聽著他自嘲的話，她的心驀然揪緊了，輕輕點了點頭，說道：“我想聽。”

    “那好，那我便將所有的事情都告訴於你。”溫柔地替她整理好衣服，以免她受涼，他抱著她，翻出記憶深處恨不得永久埋葬的回憶，將所有的一切都娓娓道來。

    夜晚的風輕柔而涼爽，在山林、城郊、房屋、田野之中穿插，一陣一陣，卷起空氣中的水霧，漫步在寂靜之中。

    他的聲音很輕很平靜，像在敘說別人的故事一般，不帶有一絲情感。

    說完了，他長長地舒了口氣，原來一吐為快的感覺是這麽好，仿佛說出來所有問題都不複存在了。

    她卻不知何時溢滿了淚水，看著他俊美卻略帶疲憊的側臉，哽咽了。

    “怎麽哭了？”他溫柔地替她擦掉淚水，笑道，“可憐我嗎？”

    她搖了搖頭，問道：“你對你娘是什麽樣的情感？”

    他想了想，回答道：“我應該是愛她的，因為從小到大，爹對我都很嚴厲，嚴厲得似乎不像在對待自己的兒子。很多次我被爹打得奄奄一息，娘都會偷偷給我擦藥，然後抱著我哭。我以為她是愛我的，隻是她恨我爹所以沒有把情感表現出來。我嚐試了很多辦法想接近她，可是每一次我走近她時，她都會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我很難受，因為我想了解她。長大後，爹讓我弑帝，推翻朝廷，那時我才知道娘原來是不被皇室承認的公主。我以為娘是恨皇帝的，所以我想殺了他，也或許是因為想得到她的關注吧。所以我策劃了許多針對皇室的謀殺，也真的害死了很多人。可無論我做什麽，娘都是毫無反應的，我以為她是對任何人都不關心了，所以我忍不住想如果我殺了她恨的皇帝，她會不會就會看我一眼，或者瘋狂地咒罵我？”

    “很扭曲吧，嗬嗬。那二十年來，我就是在這樣的扭曲中不斷變強，直到成為武林至尊。隨著能力的成長，我的野心也膨脹了。不再是孩子般博取關注的心態，我是真的想奪取至高的權力。所以我同康惜賜注定是死敵，他去見了我娘，說服了她，我娘將雲家最機密的地圖給了他。憑著這份地圖，他剿滅了雲氏的大本營，殺了我爹，讓雲氏精銳盡損。”

    “所以我要報仇，可我已經沒有與康家抗衡的兵力了。所以我想到了利用歪門邪道增強自己的武功，即使不能殺入京城，但向康惜賜報仇也綽綽有餘了。”

    “我放任自己在邪功中越陷越深，當有人將七色蓮帶到我麵前時，我知道我等待已久的報仇機會終於到來了，而那時我也遇到了你。所以，才會做出那一切不可饒恕的事情。”

    “你還想報仇嗎？”終於明白了他的心境，她竟然恨不起來了。被最信任的人背叛，真的能徹底摧毀一個人。他的扭曲和殘忍並不是天生俱來的，而是後天被身邊的人鑄造。他是可悲的，並不真的是罪大惡極。

    “如果要用你作為代價的話，我選擇放棄。”他撫上她的秀發，以額頭相抵，表白道，“我曾經恨老天對我不公，讓我失去一切。可現在我明白了，那不是懲罰，而是賞賜。如果我沒有失敗，就不會遇見能拯救我靈魂的你，更不會擁有如兒這般像天使的孩子。我很感激，很滿足。謝謝你，娜蘭。”

    “為什麽這些話不早點對我說？”她的眼睛裏含著淚水，看著他布滿著心疼。

    “因為這些道理我也是最近才想通。”他微笑，“我不該責怪任何人，因為我犯的罪孽不比任何人少。即使是康惜賜，我同他各自為陣，他做的一切也都是可以理解的。”

    “不。”娜蘭搖頭道，“他不該去找你娘，不該讓你最信任的人來傷害你。他真的很可惡。”

    他笑：“如果是我，大概也會做同樣的事情。”

    “可是你畢竟沒有做過。”娜蘭的想法很單純，卻也固執，“我要去找景姐姐，告訴她康惜賜做過的壞事，讓他當麵向你道歉！”

    “娜蘭。”他為她的念頭感動，可是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讓我們和解的可能性太小了，不如我們不要去找她了？”

    “可是景姐姐並沒有做任何壞事，你卻綁架她，傷害了她，你也應該向她道歉。”娜蘭堅持己見。

    雲淺雪這下笑不出來了，他不知道她分析事理的能力這麽強，他就講了一遍，她竟然就已經把每件事情中誰對誰錯理清了。

    “事情不是這麽算的。”他想辯解。

    “陪我去找景姐姐，好嗎？”她的懇求瞬間讓他心軟下來，“我想去找她，因為你們之間的事情必須要做一個了斷，也因為我欠她很大的人情，我想見到她平安。”

    “你真的想見她？”他問道。

    “嗯。”娜蘭點頭，看著他，猶豫了一會又說道，“我還沒有完全原諒你，因為我不確定你是否真的改變了。如果你真的變了，那就做給我看，幫助那些需要幫助的人，為以前的罪孽贖罪好嗎？”

    “我盡量。”她並不知道他犯下了多少殺戮，若是想要贖罪，隻怕三輩子都不夠。

    她聽出了他的敷衍，小臉上帶著堅定的神色：“為了如兒，為了我，你要證明你自己變了。”

    “好。”他吻上她的發，“我會證明的。”

    兩人靜靜地擁抱著，雖然以前他們擁抱過很多次了，可此時此刻，才是真正地敞開了心扉。

    掛著愉悅的笑，某人欣然走下馬車，前往最近的湖邊了。

    娜蘭摟著孩子，聽見他下車的動靜，忍不住露出一絲笑容。也許自己真的太輕易就原諒他了吧，但是正像她說的那樣，他並沒有真的做過，所以不應該未沒有做過的事情遭受過多懲罰。

    上天悲憫，人皆有犯錯之心，可也該擁有悔過的機會。

    如兒，娘親想再試一次，為了你，也為了自己。你說好嗎？

    接下來他們又走了三個月，這三個月更像是遊山玩水，她一次次催促他，可他每一次都說還沒有打聽到景如是的下落，他們去了西域也是像無頭蒼蠅一般。而且現在局勢這麽亂，他們又帶著孩子，謹慎點總是好的。

    她不得不接受了他的話，也慢慢接受了他這個人。

    因為至少從這三個月的表現來看，他是真的改變了很多。

    照顧如兒的工作幾乎都由他一手操辦了，從換尿布到哄孩子睡覺，洗澡到給給她講故事，他都做得很好。天底下能做到這樣的父親並不多，由此可見，他是真心疼愛這個女兒的。

    而娜蘭一下子清閑了許多，除了喂孩子，幾乎就是吃和睡了。雲淺雪像養豬一樣讓她每天吃很多，喝很多湯。她長胖了一圈，不想再吃，他卻說不多吃點，就沒有充足的營養喂如兒。

    可她知道，他的目的不僅僅是要她喂飽如兒。

    ……

    娜蘭醒來後，第一句話卻是：“附國在哪裏？”

    “真的要去？”雲淺雪有些不願。

    娜蘭知道一時半會讓他轉變有些困難，柔軟的身子靠過去，柔聲勸道：“他們兩都在那裏不是更好嗎？就可以把問題都解決了。”

    “隻怕不是解決問題，而是產生問題。”他說道。

    “不要這樣，你答應過我的。”娜蘭拉著他的手，懇求道。

    “你真的想這樣嗎？”他看向她，問道。

    “這對我很重要。”對你也很重要。娜蘭點頭道。

    “好，那我們去吧。”他歎了口氣，最終還是妥協了。

    夜已深，清政殿內宮燭已經換了新的一批。偌大的殿堂，並不是每一處都燈火通明的。為了帶頭掀起勤儉之風，景如是令宮人隻在她座椅附近然燭便可。

    “王後，已過三更了，您先歇息吧。奏折這麽多，明兒個再看吧。”青衣宮女隻是站在她的身後，就已經抵擋不住濃濃的睡意了，怕她熬夜壞了身子，於是隻好輕聲提醒著。

    “明日還會有更多的奏折。”景如是搖搖頭，附國成立時間很短，軍政體係都是從無到有的一個新的開始，在這片曾經荒蕪的流放之地，曆史遺留問題還很多。康惜賜離開後，她全麵接手了附國的內政，才知道如今的局勢是不容樂觀的。

    她的閱讀速度已經很快了，幾乎一目十行，可少了一個人分擔她的工作，她的效率還是不能很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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