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寸步不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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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見明,但卻有著陰雨之相,兩人用過早膳,唐歡歡仔細的幫他穿上那身甲衣,雖已忍耐,但雙眸仍是微紅,她仰頭微微一笑,道:“本以為你隻著黑衣好看,沒想到穿甲衣也這般威風。”

    “我家丫頭的小嘴何時變的這般甜?這可是你第一次稱我好看威風。”都說新婚第二日女子要為男子穿衣,可是他怎麽都沒想到,這一日她為他穿戴的竟是寓意分別戰甲,心中的苦澀不願在她麵前展露,看著她那紅腫的眼,心疼之餘卻又無言安慰。

    唐歡歡眉一挑,勾著他的脖子質問道:“怎麽,你這是嫌我誇的少了?”

    看著她那微微嘟起的嘴,宮洺最終還是沒舍得放過,輕啄過後他淡淡一笑道:“不嫌,往後日子多的是,你慢慢誇。”

    這話再次戳中唐歡歡心頭的痛處,她鬆開環著他的手,從懷中拿出一個金色的藥瓶,“這裏麵有六顆反魂丹,雖然我相信你會照顧好自己,但你還是帶著以防萬一,此藥可以急護心脈,合筋益骨,我製的不多隻有這六顆,你帶在身上也好讓我安心些。”

    宮洺接過她手中的藥瓶捏在手裏,這是她除了一對兒女之外送他的第一件東西,不論如何他也會將它帶好,寸步不離。

    城外,數萬精兵隻等宮洺一聲令下,城門前唐歡歡理了理宮洺的甲衣,淡淡一笑,雖然她什麽都沒說,但是那淺淡的笑容卻勝過了千言萬語。

    見此,曹佑一聲長歎,“你這一走也不知道要多久,真是苦了你們兩個。”

    聞言,唐歡歡垂眸一笑,仍是未言。

    宮洺拍了拍他的肩頭,囑咐道:“人我交給你照顧,一大兩小,若是有什麽差錯我為你是問。”

    “放心吧,別的事做不到,這件事還是可以的,雖然那兩個小鬼麻煩了點,但是我們現在可是建立了很好的革命友誼。”

    兩人談笑間,唐歡歡臉上的笑意僵了僵,她看著宮洺催促道:“什麽照顧不照顧的,我自己會照顧自己,好了,你就別墨跡了,該照顧好自己的人是你,記住我的話,不能受傷更不能有事,不然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這話說的宮洺眉心一擰,大手一撈,直接將人拽到麵前狠狠的吻著那張胡說八道的嘴。

    見此,曹佑嘴一咧,心裏雖然念叨著非禮勿視,但是眼睛卻始終好笑的盯著那兩人。

    放開她的唇,宮洺警告道:“不許再胡說八道,你就是想做鬼也要先經過我的同意。”

    見這兩人一膩歪起來還沒完了,曹佑終於忍受不了打斷,“誒誒誒,你倆夠了,這出征的日子說什麽鬼不鬼的,也不知道忌諱。”

    唐歡歡撇了撇嘴,吊兒郎當的點著頭,“好,不說,我們榮王大人管的寬,以後可是連我喘口氣都要經你同意的,小的呢就在這安安分分的看著你,不會惹出一丁點麻煩,榮王殿下這回放心了嗎?”

    見她這般,宮洺無奈搖頭,“好了,你們回去吧,我該啟程了。”

    唐歡歡雖然嘴上催促,但聽到他說要走,心中還是不免抽痛了一下,她點了點頭,硬是擠出一張無可挑剔的笑臉,“嗯,看你離開我們就回去。”

    宮洺翻身上馬,一身戎裝不似他平時的黑袍輕便,但是看上去卻更是襯得他俊朗無比,剛準備拉韁繩,唐歡歡卻突然上前,攔下他的馬。

    宮洺一驚,趕緊拉住韁繩,唐歡歡走到他身側仰頭看著他說:“一定要照顧好自己。”

    宮洺本就不舍,見她這般,他更是有種想要將她帶上馬一奔而去的衝動,他正欲下馬,唐歡歡卻毫無征兆的在馬尾處狠狠的拍了一下,踏馬而去,宮洺卻仍是回頭不舍而望……

    人已出了城門,周圍的人潮也盡數散去,可唐歡歡卻仍是沒有離開之意,曹佑站在她身後許久,見她始終不離開,終於忍不住說道:“回去吧,洺出征已是常事,不必太過擔心。”

    “世子先回去吧,我想一個人呆會。”

    想了想,曹佑也沒再說什麽,他點了點頭,“好,那我先回去了,你一個人也不要在這太久,往後有什麽事盡管來府裏找我便是。”

    “歡歡謝過世子,世子請回吧!”

    曹佑轉身離開,卻沒發現唐歡歡早已淚眼婆娑。

    心痛如刀割,身體裏的血液仿佛都因心髒的抽痛而翻騰,她抬頭看向城樓,淚水模糊了視線,但卻仍能看見城牆上站滿了人,看著錚亮的箭上弓,唐歡歡黯然一笑,想她一生不顧忌別人死活,如今卻甘心為宮洺送掉性命,一切都是命,宮洺就是她這輩子逃不開的劫。

    曹佑沒走多遠,突然想到林文茵說她在唐家等她,回頭的瞬間卻發現四周有數十個埋伏的人竟用箭直對著她,曹佑一驚之下大喊:“小心。”

    聞聲,唐歡歡緩緩轉身,臉上的笑容在一支支箭穿透她的身體時僵持,黑色的鬥篷僅在一瞬間變的千瘡百孔。

    看著慢慢癱倒的人,曹佑大步跑了過去,他扶起唐歡歡卻不知手該碰哪裏,他慌亂的舉著手急道:“沒事,沒事,我這就帶你出城,妙毒仙一定有辦法救你,她一定有辦法。”

    慢慢的,唐歡歡將染滿了血的手從鬥篷內伸出,她拉著曹佑的袖口,哽咽著說:“答應我,不要告訴宮洺。”

    “先不要說這些,我先帶你出城。”此刻曹佑唯一的想法就是她不能出事,他才剛剛答應了宮洺要照顧她,可是轉眼間怎麽會變成這樣?

    唐歡歡死死的拉著曹佑的袖口,嘴角的血一點點溢出,“不用……不用出城了……你找不到……妙毒仙……”

    “這怎麽可能,她就在城外十裏。”

    唐歡歡淡淡一笑,淚水從那含笑的眼中滑落,“明遠世子曾經說過,隻要能一睹我容顏,甘願做任何事,如今,我就在你眼前。”

    聞言,曹佑一愣,而後就聽唐歡歡又說:“答應我,不要告訴宮洺,還要答應我,以後無論發生什麽事,一定要站在宮洺這邊,即便是為國,即便是為了你妹妹,都一定不要舍棄宮洺,他當你是最好的兄弟,你不可以……”

    話沒說完,唐歡歡重咳一聲,吐出的血浸在黑色鬥篷之上竟是看不出一點痕跡。

    聽著唐歡歡的話,曹佑愣怔了許久,他愕然搖頭,不敢相信的看著她,“你在說什麽,你什麽意思,神醫……你……難道……”

    唐歡歡愈漸虛弱,她等不及曹佑的驚愕,抓著他袖袍的手無力的垂下,“小女妙毒仙,正式……拜見……明遠世子……我曾答應與你為友……答應……陪你品茗聊天……可是卻食言了……抱歉……”

    聽到這,曹佑已沒辦法再懷疑,捏著她肩頭的手越來越重,“你不能死,我不會讓你死的,我帶你去找大夫,我這就帶你去。”

    說著,曹佑猛地將人橫托而起,帶著那支支高聳的箭一路向前,所經之處遍地鮮紅。

    懷裏的人早已癱軟,甚至已經沒了呼吸,可是曹佑卻仍是抱著她往前走,沒有任何目的,隻是一味的前行。

    林文茵因不放心唐歡歡便來城門尋人,看著眼前走來的人,她的腳步愈發的沉重,她站在大街中間,看著一路遺留的血跡,驚恐的發抖,捂著嘴無聲落淚,“這……這……怎麽會這樣?”

    曹佑腳步漸緩,慢慢的垂下眼看著懷裏已經斷了氣的人,驀地,他拖著那死去的人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她死了,她真的死了,怎麽辦,我該怎麽辦,我要怎麽跟宮洺交代,我要怎麽跟唐家人交代?”

    林文茵顫抖著身子一點點走近,看著唐歡歡癱軟的身子,她心口一緊,跌坐在地麵,“為什麽?為什麽會這樣,不可能的,她不會死的。”

    林文茵突然起身,拉過她的手使勁揉搓,“醒醒,歡歡你醒醒啊,別鬧了,茗兒和瑞兒還在家等你呢,你快點起來跟我一起回去!”

    林文茵聲淚俱下,由開始的低喃逐漸的變成了吼,可即便如此,唐歡歡還是沒有半點反應,她回手一把扯過曹佑的衣領,使勁的聳著,“是你,是你們曹家,歡歡會出事難道你事前一點都不知道?曹琦兒不是人,她是瘋子,是魔鬼,她是你妹妹,你為什麽不好好看著她,反而讓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害人?”

    聞言,曹佑愣怔抬頭看向林文茵,“你說什麽,為什麽會扯上琦兒,她雖紈絝了些,但還不至於殺人。”

    “哈哈哈,真是好笑,自己的妹妹什麽德行,難道你這個做哥哥的心裏沒數?你說她不會殺人,你為什麽這麽肯定,你是堅信她的人品,還是為了欺瞞自己?”

    林文茵失心般的大笑令曹佑赤紅的眼再次被淚水淹沒,然而看著這般,林文茵並沒有打算就此結束她的坦白,既然他看不清事實,那麽就讓她幫他看清。

    “曹佑,我不相信你沒有懷疑過皇後的死因,至於你為什麽不細查,我相信不用我說你自己心裏也應該明白,歡歡曾提醒我小心曹琦兒,當時我並未多想,可是如今她無故遇害,你覺得這會是誰做的?”

    青色的衣袍已被染紅,曹佑看著懷裏那張失去血色的臉,不住低喃,“不會的,不會的,一定不會是她,肯定不是她,她不會做出這樣的事,不會……。”

    一陣馬蹄聲由遠至近,看著曹佑懷中的人,唐無辛如疾風般從馬背上翻身而下快步走來,他一把推開曹佑,將唐歡歡攬進自己的懷中,他輕觸她的臉,顫抖的聲音那般明顯,“歡兒,醒醒,我是哥哥,你不要嚇我。”

    林文茵捂著嘴,哭聲已絕,她不敢在唐無辛麵前埋怨曹佑,同樣是哥哥,她不想在這樣的時候讓他們兩個再反目。

    曹佑失魂落魄的跌在一旁,腦子裏回響的盡是林文茵剛剛的那番話,許久,他踉蹌起身,喃喃的說:“我會跟你證明這一切跟她無關,我會證明的。”

    聞言,林文茵失望的閉上眼,輕輕搖頭,當她聽到那遠去的馬蹄聲時,她倏地回頭,喊道:“曹佑,你要去哪?”

    曹佑頭未回,馬未停,揚長而去,然而當他離開的那一瞬,一個蒙麵的白衣人淩空而來,不待唐無辛反應,懷裏的人便已被奪走,繼而遠去。

    見此,唐無辛與林文茵兩人皆是一怔,兩人頓時起身,林文茵更是急的直跺腳,“這……那人是誰,唐大哥……”

    話沒說完,唐無辛腳下一蹬拔地而起,隨著那遠去的白影緊追而去……

    ——

    寒風簌簌,烏雲漫天,深藍的夜空仿若被一層層黑布遮擋披靡,唐無辛回府已近深夜,沒看清帶走唐歡歡屍體的是何人,更是沒有追上將人奪回,心痛難抑,他失魂落魄的走進唐歡歡的院子。

    五年前他沒有能力將自己的妹妹留住,如今更是讓她落得慘死的下場,最後居然連她的屍首都沒有保住,他埋怨自己,但卻更加埋怨宮洺,倘若她不是為了送他出城,又怎會出這樣的事?

    他顧忌著宮洺是孩子們的父親,一直以來便沒有對唐歡歡太過強迫,如今出了這樣的事,唐無辛隻恨自己當初為什麽不堅持逼唐歡歡離開他。

    轟隆一聲沉重的雷鳴,閃電如同一把巨斧,將半邊天空劈開,倏亮過後再次陷入無盡的黑暗。

    片刻不過,冰冷的雨滴稀稀疏疏的飄落,轉瞬間便成為了傾盆大雨,唐無辛仰著頭,在雨水的衝刷下臉上似乎劃過絲絲溫熱,隨著暴雨的來臨,他再也忍不下心中的痛,嗚嗚的哀嚎聲埋沒在這大雨之中。

    冰涼的雨水浸透衣衫,然而身體上的寒冷卻替代不了心中的痛和恨……

    雨下了一夜,臨近天明,唐無辛緩緩的走進兩個孩子房間,他不知道該如何讓跟這兩個孩子交代唐歡歡的事,可是唐歡歡不在了,往後照顧這兩個孩子就是他這個做舅舅的所卸不下的責任,不論如何,他是絕對不會把他們交給宮洺的。

    嘎吱一聲,房門慢慢推開,冷寒的濕氣隨著唐無辛的走進暈染了整個房間,然而當他走到床邊卻沒有見到那兩個本應該熟睡的孩子時,愣怔片刻,隨後飛快的轉身去了唐歡歡的房裏。

    看著那空蕩蕩的屋子,唐無辛心頭一緊,再次來到綠繡的屋子,可結果卻跟他預料的一樣。

    不見了,全都不見了,唐歡歡死了,就連孩子和綠繡也不見了,他在這空院裏站了一夜,卻沒發現這裏早已空無一人,現在的他,竟是連最後的守護也沒有了。

    ……

    城外,妙草間,紅紗輕蕩,人去閣空,大雨接連兩日,院子裏早已積水滿地泥濘不堪,曹佑癱著身子坐在門前,臉上盡是疲憊之色,身側一壺清茶沸著,兩個杯子一左一右靜靜而放。

    他與妙毒仙曾有品茗之約,如今他隻想實現這個永遠都不可能再實現的承諾,整整兩日了,他仍是不敢相信唐歡歡就是妙毒仙的這個事實,他坐在這裏守著,希望那抹紅色的身影哪日會再出現在這院子裏。

    他進過宮,質問過曹琦兒,她沒有否認,卻說這一切是皇上的意思,這話是真是假他已不屑去分辨,因為在他的心裏早已有了自己的定奪。

    他做不到幫她報仇,因為那人是他的親妹妹,他從來沒有覺得自己這般無用,可是直到今日他才知道自己平日的威風不過是用來給別人看的,到了真正用到之時,他竟是這般無能。

    唐歡歡臨終前的請求他不知該不該答應,已經過了兩天,可他仍是理不出個頭緒,唐歡歡死了,宮洺已經沒有理由再去討伐東晉,可若就這樣告訴他唐歡歡的死訊,他又豈能承受的了?

    她不想他傷心難過,即便出征是危險的,她也希望他能遠離悲傷,多爭取一日他便少一日的痛苦,多拖上一天,他便多得到一天的快樂,她用心良苦,他又怎能忍心破壞?

    就在曹佑為此沉淪的幾日,他卻不知,還有另外一場殺戮慢慢逼近……

    ——

    離開妙草間已是十日之後的事,曹佑昏倒整整一夜才被每日送飯的下人發現,回府休息了一日後,便聽聞下人們竊竊私語,而那話語中句句不離林家。

    心下有種不好的預感,曹佑拖著病弱的身子來到林宅,看著眼前那一片灰燼,他甚至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文茵……”喃喃過後他大步走進,然而院子裏卻再也不見原來的景象。

    “世子,林姑娘已經不在了,兩天前林家失火整整燒了一夜,無人生還,屍體已經全都下葬,屬下有想過跟您說,可是那幾日您心情不好,接著又昏厥,夫人怕您受不了,說等你身子好點在跟你說這件事。”

    一聲失笑,笑聲越來越大,許久,當他笑累了,虛弱的身子忽的一下跌在了滿地的灰燼之中,他閉著眼任由淚水將他淹沒。

    唐歡歡的死已經是他鑄下的錯,然而他卻為了袒護自己的妹妹而再次任由她為所欲為,倘若當初他能理智一些,倘若他的心中能少一點偏袒,倘若他能多想想林文茵的處境,那麽今天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

    他的妹妹從來就不是心善的人,但他卻寧願相信她並沒有那麽壞,可是現在他才知道,她的壞並不是被任何人寵出來的,而是天生的,她生來就是魔鬼,沒有任何人可以將她改變。

    他對不起唐歡歡,對不起林文茵,對不起宮洺,可是他卻什麽都做不了,他恨自己的,更恨自己為什麽會有個這樣的妹妹,他沒有辦法做到手刃親妹為他們報仇,他隻能懦弱的離開,就當是為了遵守對唐歡歡最後的承諾。

    曹佑離京之舉實屬突然,他未與任何人招呼直接離開,得知消息後,曹琦兒隻是淡淡一笑,她從未擔心過曹佑會對她不利,做了他二十年的妹妹,這一點她還是了解的。

    “落香。”

    曹琦兒靠著軟塌輕撫小指上的護甲,殿外,落香聞聲而來,她低眉順目恭敬屈膝,哪裏能看得出她曾經是皇後的人。

    “娘娘。”

    曹琦兒扯動紅唇看了一眼走進的人,問:“本宮叫你做的事可有做好?”

    “回娘娘話,都安排好了,全都是按照娘娘的吩咐,奴婢塞了銀子,保證她日日承歡,一刻都不得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