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說得便是符篆師這樣的人，無數人羨慕的天賦, 對陣法無可挑剔的悟性。於是, 隨之而來的就是過多的關注度和來自那些‘尊敬’的長輩的高要求。

    所以說, 我怎麽樣到底跟你們有什麽關係呢？

    心裏如此惡意地想到, 但符篆師的麵容卻依舊沒有變化。符篆師就是這樣的人, 虛偽而又懦弱, 在過高甚至過分的氛圍中生長, 卻又不敢違背，便是麵容上都露不出些許反抗的意思來。

    人非家畜, 那些累積的壓抑的，終有一天會掙脫束縛, 像是洪水一般肆無忌憚從堤壩上宣泄出來。

    大概是在一個春天的某天, 像是命中注定一般，符篆師碰到了一個人。

    那天他在盯著某個花骨朵在發呆, 心裏飄忽著想著一些不著邊的事情。也許是人間的氛圍太過放鬆，讓他連有人靠近都沒有察覺到。

    “你在幹什麽？”突然而來的一個聲音把符篆師嚇了一大跳，他轉過身就看到一個十五六歲的女孩站在他不遠處, 好奇地看著他。

    明明已經初春了，這姑娘卻穿著一身狐裘，蒼白的臉上沒有半點血色。雖然如此, 她那雙眼睛卻神采奕奕，仿佛所有的生氣都集中在那雙眼睛上。

    順著符篆師之前的視線望去，那姑娘露出恍然的表情來，“你這是在等花開麽？”

    花開？符篆師露出茫然的眼神來。

    不顧符篆師的表情, 那姑娘笑眯眯地自顧自說道：“挺浪漫的啊！”

    符篆師不解問道：“浪漫？這位姑娘，浪漫作何解？”

    “作何解……”小姑娘臉上露出一個古怪的表情，“啊，就是羅曼蒂克的意思啦，不對，就算這麽說你也聽不懂啊，該怎麽解釋呢……”到最後小姑娘竟自顧自地糾結起來了。

    “啊！！！想不出來！！！”最後，小姑娘竟是大吼一聲，然後凶巴巴地看著符篆師說道，“你就不能自己意會麽？！非要我解釋！！！”

    怎麽也沒有想到會變成這樣的符篆師麵對這樣的小姑娘竟是感覺有點無措，正當他苦惱著想要說些什麽的時候，那小姑娘的表情又變了。卻見小姑娘一個箭步衝到符篆師身邊，毫不見外地伸手把他的頭掰到一個方向，十分驚喜地說道：“你看！花開了！”

    那花開了，小小的白色花骨朵舒展開來，柔美的身姿，十分動人。

    不知道是因為眼前的花還是臉頰的溫度，符篆師的心劇烈的跳動起來。還沒等他反應過來，臉頰的溫度驟然消失。

    “不愧是二次元的風景……真是漂亮啊！”小姑娘喃喃道。

    “小姐——小姐——你在那兒啊？”遙遙地一個清脆的聲音隨風飄來。

    聽到這個聲音，小姑娘頓時跳了起來，眼睛也瞪得圓滾滾的，儼然就像隻炸了毛的貓一樣。她急急地扯了扯符篆師的衣袖，“走走走！不能被發現！”說著，就扯著符篆師的衣服要往反方向跑去。

    “聽好了，這位先生！”小姑娘看著符篆師的表情十分認真，這份嚴肅讓那張稚嫩的臉顯得越發可愛，“從現在開始，我就暫時任命你為我的騎士，你要好好帶著我離開這裏喲！”

    又是一個陌生的詞，符篆師越發茫然了，“騎士？”

    “啊，你可以理解為侍衛之類的啦，但是比侍衛高級一些。”小姑娘胡亂地解釋道，“這個並不是重點，重點是你要帶我離開，現在！馬上！”

    “可是，”符篆師臉上露出遲疑來。

    “走啦走啦！”小姑娘推攘著符篆師，趕緊離去。

    在跑到差不多遠的位置，小姑娘終於停了下來，她捂著胸口，一副氣都喘不過來的樣子，連嘴唇都有些發紫。

    符篆師猶豫了一下，低聲說了一句‘得罪了’，然後握住小姑娘的手，渡了一道靈氣過去。小姑娘的唇色恢複正常，就連臉頰也帶上了少有的血色。

    “你是修真者啊！”小姑娘一臉驚歎地感歎道。

    符篆師收回手，匆匆點頭。

    “那你都會些什麽？”小姑娘好奇地問道，“我聽說修真者都會騰雲駕霧，施法用劍，可厲害了！”

    “我隻是一個符篆師罷了，會的隻是符篆陣法。”符篆師低聲道。

    “真厲害！”小姑娘讚歎著點點頭，懵懂的表情顯然就是沒有聽懂。

    “剛才那個人是誰？她來找你，你為什麽要躲開呢？”符篆師終究還是問道。

    “她啊，是我家侍女，”小姑娘撇了撇嘴，“就是來抓我回家的，每次出門都要在意這注意那的，一個兩個都是這樣，真是煩死了！”

    “但他們終究是為你好。”符篆師低聲道。

    “不一樣。”小姑娘十分認真地說道，“我知道我的身體不好，也知道他們是為了我的身體著想。但是，這是我的人生啊！如果不能肆意地按照自己的想法活著，如果隻是為了延長自己的壽命像一隻籠中鳥一般在那個庭院裏帶著，那麽我的人生又有什麽意義呢？！”

    “我想要去我想要去的地方，我想要吃我喜歡的東西，我想要做我想要做的事情……這樣，我才是真正活著啊，這才是我想要的人生，即使它很短暫！”

    在說出這番話的時候，小小的姑娘就像是發著光一般，明明比誰都脆弱的身體，卻有著比誰都堅韌的靈魂。

    這是讓符篆師無比羨慕的坦率和堅強，無比渴望，無比憧憬。

    符篆師直愣愣讓小姑娘羞躁起來，她忍不住一巴掌糊了過去，惱羞成怒地說道：“看什麽看啊！我隻是說出自己的想法而已啊！”

    “我隻是羨慕而已……”符篆師下意識地說出了這麽一句話，這麽一句他可能永遠不會在人前說出的話。在這個小姑娘麵前，他竟是自然而然地說出了自己內心最深處的想法，就連他自己都感到不可置信。

    “羨慕個什麽啊！”小姑娘一愣，又大力地拍了拍符篆師的肩膀，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想做就去做啊，你一個大男的怎麽比我一個小姑娘還糾結！”

    符篆師一愣，心中湧現出一些人的身影來，那些人的聲音就像是一個錘子一樣，把他心頭冒出的東西拚命的往下敲打，他低聲喃喃道：“但是……”

    “沒有但是！”小姑娘踮起腳，用指尖戳了戳符篆師的額頭，“不要找借口啦！”

    “想做就去做啊！不試試怎麽知道結果！”說著小姑娘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你可是我任命的騎士大人呢！怎麽能沒有我勇敢呢！”

    凶巴巴的，又無比的任性，明明身體無比脆弱，卻又擁有一顆比誰都強大而坦率的心。

    這讓他忍不住沉溺其中，然後不斷的沉淪，無法掙脫，不想掙脫。被愛念衝昏了的頭腦忘記了一切，就連最基本的也忘記了。

    他忘記了他最愛的小姑娘是個凡人……

    凡人的生命是無比的脆弱，任何不可預料的事情都會讓你錯過什麽。令符篆師無法預料的卻是家族對於他的掌控欲，那讓他失去了那個最寶貴的存在。

    符篆師對於自己的定位一直都是——一個對於陣法十分有天賦的修真者而已，即使那些人很注重符篆師，甚至因此替他規劃好了一起。

    因此，他沒有想到注重他的那些人在知道小姑娘的存在之後竟會是如此激烈的反應。

    那些人把他困在了一個法陣之中，讓他足足耗費了十年的時光才將陣法解開。當他好不容易出來的時候，然後來到他最愛的姑娘的身邊的時候。他發現，他那個最愛的姑娘已經死去了，在他即將到來的前一瞬徹底停止了呼吸。

    姑娘等了他足足十年，毫無怨言，卻終究沒在活著的時候等到她。

    多麽的可悲，在符篆師看到姑娘的屍體的時候，他身上的血液就仿佛凍結起來了。

    符篆師擁有了如此寶貴的，然後在失去的那一刻感受了痛徹心扉的滋味。然後他變得無比的癲狂，甚至妄想著複活這種不可理喻的事情。

    這便是一切的伊始——

    看著那些洶湧而來的怨念，符篆師無比留戀地看向放著他心愛的姑娘的那個位置。

    無論何時，在想到那次的初遇，符篆師都能清楚的回想起來，回想起她的笑容，回想起她的話語，甚至是每一個小動作，然後忍不住露出一個無比溫柔的笑容。

    在那個遠處的山洞之中，那個躺在陣法最中央的姑娘儼然是與之前截然不同的狀態。她的臉上已經恢複了血色，甚至連胸脯都開始有了輕微的起伏。

    驀然的，她那雙緊閉的眼睛無自覺地滲出一行淚水來。

    就在那一瞬間，濃重的怨念籠罩住符篆師的身體。那怨念是申城所有的死者匯集而成，充斥著悲憤、絕望和怨恨。

    濃重的情緒衝擊著符篆師的靈魂，過去的那些記憶，無論是美好、平淡或是怨恨的都如同泡沫一般被衝刷得一幹二淨。

    那個原本還是屬於人的存在發出如野獸般的時候，眼睛裏徹底失去了人類所應有的神采。

    他抬起眼，死死地盯著**一行人，周身的暴戾便是一副要毀滅一切的勢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