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 數量(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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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壯的駿馬,毛色青驄,但很有光澤,在陽光下反射著亮光,使得整匹馬仿佛被一層光暈籠罩。
亦或是如瓷器般上了一層釉,燁燁生輝。
李笠仔細撫摸著這匹馬,隻覺其毛可用油光發亮來形容。
所以,是特地給毛上油、打蠟了吧?
他收回手,仔細看了看手掌,並未發現有油膩膩的現象。
很顯然,這是因為馬的營養好,所以毛色光亮,道理和人一樣。
人若長期缺乏營養,頭發會變得枯黃,根本就不會烏黑發亮。
李笠拍了拍這匹青驄馬,扶著馬鞍,踩蹬上馬,穩穩坐著,然後雙腿用力,以腳後跟馬刺輕碰馬腹,很快便小跑起來。
他此刻身處馬場,周圍有不少這樣的駿馬,其身形明顯比那些作為“消耗品”的馬高大許多。
但是,馬場裏數量最多的,還是那些“消耗品”。
不遠處,騎著一匹紅馬的馮小憐,見李笠騎馬過來,興奮地揮舞右手:“陛下!!”
她剛學會騎馬,所以不敢有太大動作,但很想駕馭坐騎接近皇帝,不由得雙腿用力,鈍頭馬刺戳得胯下坐騎有些不舒服,撒開蹄子奔跑起來。
這一跑,嚇得馮小憐花容失色,喊都喊不出來,雙手緊緊抓著韁繩,麵色慘白。
忽有一陣風吹過,一道影子靠近,卻是一身藍色短裝、騎著黑馬的段玉英接近。
段玉英騎術嫻熟,很快和馮小憐並駕齊驅。
“莫要動,由它跑,不會有事的。”
段玉英交代馮小憐,見馮小憐神誌清醒,稍稍放了心。
隨後口中不斷呢喃著什麽,仿佛是哄懷中嬰兒入睡的母親那般,輕聲安慰那受驚的紅馬。
漸漸地,紅馬冷靜下來,放慢腳步。
從奔跑變成快走,又變成慢走。
李笠從另一邊靠近,段玉英見險情化解,對李笠點點頭,隨後騎馬向前奔跑,向馬場的另一端跑去。
那邊,幾位妃嬪正和子女們騎馬散步。
今日無雪,多雲,略有微風,正是出來走走的好天氣。
“沒事吧,莫怕。”李笠問,馮小憐一聽,眼眶瞬間發紅,淚眼汪汪的樣子,楚楚可憐:“陛下,方才妾差點就墜馬了...”
眼淚說有就有,真不愧“小憐”之名。
李笠隻覺這位勾人魂魄的本事,不比年紀相仿的張麗華差。
他策馬貼近,摸摸馮小憐的麵頰:“莫怕,這些馬不是野馬,就算受驚,也不會撅人下來,隻是跑,你扯住韁繩即可。”
周圍有隨從,眾目睽睽之下,馮小憐不好得寸進尺,便騎馬跟著李笠向前跑。
跑著跑著,卻見前方塵土大作,仿佛有萬馬奔騰。
她定睛一看,卻是許多“身材一般”的馬匯聚成群,從北麵而來,要進入馬場外圍跑道。
因為有圍欄,所以這些馬進不到馬場裏。
馬群旁邊,多有身著戎服的騎手,騎馬跟在左右,抑或是在前方開路,作為引導。
“這是馬場的日常訓練,帶著群馬繞圈跑,練習耐力。”李笠適時講解起來,指著這一大群馬:“總共要跑五十圈,中間可以休息、吃東西,累計路程二百裏。”
“要跑這麽多圈?”馮小憐十分驚訝,李笠點點頭:“這是必要的運動量,鍛煉馬的耐力,不需要跑多快,但至少要堅持下來。”
“為何是跑二百裏呢?”馮小憐再問,她當然是沒話找話,皇帝關心馬,她就得問馬的問題,這樣才能有話題。
“因為一般情況下,騎兵的作戰半徑是一百裏,所以姑且認為,一匹馬每天跑二百裏是必要的。”
“當然,這樣的訓練並不頻繁,不然馬吃不消,場地也不夠,所以需要輪訓。”
李笠說完指向另一邊,汴水畔的一處建築群。
“那裏的運動器械,譬如馬用跑步機,遛馬機,才是維持軍馬運動量的利器,確保每一匹馬,每天都有基本的運動量。”
馮小憐參觀過那片區域,覺得很疑惑:“陛下不是說,這些馬,都是消耗品,上了戰場,死了就死了,為何還這麽大費周章訓練呢?”
李笠回答:“讓沒有受過作戰訓練的人,赤手空拳上戰場,對己方打勝仗沒有任何幫助,純粹是送人頭,甚至會誤事,馬也是如此。”
“消耗品,即便死,也要死得有意義,在它們死之前,要把將士送到戰場,要把輜重車拉到目的地,平日不鍛煉,怎麽行?”
馮小憐察言觀色,覺得或許能扯起另一個話題,便小心翼翼的問:“陛下,官軍將來收複長安,距離不算遠呀,哪裏用得著這麽多消耗品?”
李笠搖搖頭:“關中是不遠,可隴右地區呢?那地方可一直不太平...”
“那裏,西有吐穀渾,北有突厥,還與西域諸國聯通,地勢平坦,無論是過路客,還是地頭蛇,騎著馬,來去如風,將來地方官府光靠堡壘群,哪裏鎮得住?”
馮小憐為了抓住皇帝的心,可是煞費苦心,不光學習各類聲樂技藝,還嚐試了解一些國家大事,好歹和皇帝能有更多的話題可以聊。
真聊起來後,她並不需要發表什麽真知灼見,也不指望影響決策,隻是想讓皇帝覺得自己是個貼心的傾訴對象,這樣就夠了。
語言上的傾訴,就是心理上的發泄,接著是生理上的發泄,最後如同疲憊的公牛,在她懷裏舒舒服服的睡著。
皇帝需要一個舒舒服服的窩,她就要營造出這樣的窩。
如此一來,皇帝對她的依賴,就會越來越大。
果不其然,馮小憐成功打開李笠的話匣子,他侃侃而談:
“拿下關中,並不是結束,隴右地區,也就是西涼地區,是必須拿下的,但是,在地方上建立秩序,不容易。”
“你知道麽?後漢時,西涼地區就是一個巨大的傷口,此起彼伏的叛亂,弄得朝廷為此頭痛不已。”
“每年投入大量軍費,不斷派兵討伐叛亂,但總是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西涼地區的叛亂,幾乎把朝廷的財政都拖垮了。”
“到了元魏,關、隴地區爆發的叛亂,也讓當時的朝廷頭痛不已,所以,對付周國,目光不僅僅要放在關中,還得注意隴右。”
“以為攻克長安,拿下周國中樞就萬事大吉,那可不好。”
“隴右地區若是不服管,三天兩頭有叛亂,地頭蛇勾結吐穀渾、突厥乃至西域諸國搞事,朝廷的財政可吃不消。”
馮小憐其實聽不懂李笠說的這些,但還是裝作饒有趣味的樣子問:“官軍那麽厲害,怎麽會壓不住隴右的地頭蛇呢?”
“突厥不是已經被陛下打得抱頭鼠竄了麽?怎麽還敢來?”
李笠笑起來:“河西走廊最外端的沙州敦煌,走官道至長安的路程,至少三千裏。”
“三千裏什麽概念?從北方幽州薊城走陸路,抵達洞庭湖畔的湘州臨湘,路程大概也是三千裏。”
“隴右地區形勢複雜,若長期在那裏駐紮大軍,三千裏距離上的後勤開支,會把朝廷弄破產的。”
“所以,隴右地區,常備軍數量多不到哪裏去,那麽,地頭蛇勾結外敵,來個搶劫式的反複入侵,朝廷是受不了的。”
馮小憐大概聽懂了,李笠做了總結:“所以,官軍對周國的攻勢,準備要充分,一旦發動,就要盡快控製局麵,不能留隱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