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de_Asuka

    “姬乃……”

    “怎麽，東西都收拾好了嗎？日記本可別忘了帶哦。”

    “不是，那個——”

    “什麽嘛，還沒搞定啊。我這邊還要收拾衣服，沒空幫你，你自己加油吧。”

    “啊，嗯，我知道……不對不對，我不是想說這個。”

    我努力拉回被姬乃帶跑的話題。

    “真的決定了嗎？接受梅林先生的委托。”

    姬乃放下手中疊到一半的襯衣，轉過頭麵向我。

    “該不會是事到臨頭打起退堂鼓了吧，騎士飛鳥小姐？”

    “怎麽可能！如果姬乃真的做好決定，我不會退縮的！”

    “那不就是了，還有什麽可糾結的。在這裏悶了整整一年了，你難道不想出去透透氣嗎？”

    “想……是想，但是沒想到會是因為這種理由啊。”

    我重重歎了口氣。

    今天是6月15日。生日約會、偶遇梅林先生都已經是昨天的事情。姬乃醫治好了梅林先生的女兒薇薇安小姐，實在值得高興。而且使用魔法的反動也並不強烈，姬乃隻是早上起的比平時晚了一些而已——就這還很有可能是她借機懶床。雖然原定的約會計劃被打亂，但是畢竟做了好事，晚上回來的時候也收到了美味佳肴與生日禮物的雙重祝福，按理說應該是快樂的一天才對。

    如果姬乃當時沒有提出那匪夷所思的請求的話。

    作為治好了薇薇安小姐的交換條件，姬乃希望梅林先生能幫助我們獲得“自由”。

    姬乃有這樣的想法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可做法實在是太過簡單粗暴了。

    “你有什麽意見嗎？我覺得這理由挺好啊。薇薇安小姐尚在恢複沒辦法工作，於是梅林先生請求我們代勞，這樣我們就能暫時離開這裏了，順理成章，沒有問題。”

    “怎麽會沒有問題嘛。戴維會長不太可能因為這種理由就放行吧？萬一兩個人因為這件事發生爭執怎麽辦啊。”

    “那不是更好？”姬乃不僅沒有反思，反倒狡詐地笑了起來，“兩個怪物鬥起來，我們不就可以趁機跑掉了？”

    “……你是認真的嗎？”

    “當然是開玩笑了，別板著一張臉嘛。”

    就是因為看不出哪裏“當然”，我才會緊張啊。按照姬乃的性格，說不定真的考慮過這種可能性。如果發展到那種地步，肯定對誰都沒好處。

    “雖然梅林先生說欠我們一個人情，但是這人情還沒有大到能讓他與薔薇十字會的會長翻臉的地步。所以這種情況並不可能發生。”

    姬乃收起了笑容，認真地說著。

    “不過，如果梅林先生也對我們有所企圖，那就不好說了。”

    “哎？難道梅林先生知道我們的狀況！？”

    “……我吃不準。”

    姬乃沉思了片刻，給出了一個不置可否的答複。姬乃都無法判斷，那我就更沒有頭緒了。

    “我已經在他麵前用過魔法，如果他真的像艾雷克托說的那麽厲害的話，說不定也能看出我們並不是真正的薔薇十字會門生，而且他肯定也很清楚治愈魔法的稀少性。但是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被教廷追逐這件事以及露娜的存在。我想這兩點還是沒那麽容易暴露的。但是如果連這都被知曉了……那他的目的和行動就很值得懷疑了。”

    ……可是總覺得梅林先生不像是這種人。說出來姬乃大概會說我又輕信他人，但梅林先生給我一種沒什麽私欲的印象，很難想象他對我們有所圖謀。

    “飛鳥你覺得他……嗯，看你這樣子也沒有問的必要了呢。”

    “咦？什麽？”

    “你肯定在想‘梅林先生是個好人，不會對我們做什麽的’，對吧？”

    “唔……”

    我不禁伸手摸了摸臉頰。

    “放心吧，幹幹淨淨，什麽都沒寫。”姬乃笑著戳了戳我的臉，“在一起這麽久了我還不知道你想些什麽嗎，肯定又是憑著第一印象就覺得梅林先生人不錯對不對？”

    “嗯，嗯……因為確實沒感覺到他有什麽惡意嘛。”

    連我自己都覺得這抗辯有點無力。

    “我知道飛鳥有自己的想法，但現在我們必須小心謹慎。周圍全是大鱷魚，想吃掉我們這樣的小魚小蝦再容易不過。這樣的懷疑也隻是出於自保而已啦。”

    “我明白。”我鄭重地點點頭。盡管我還是覺得梅林先生和戴維會長都不是壞人，但我能理解姬乃的想法。就像我使用武力保護她一樣，她也在盡可能地運用自己的智慧保護我。一旦發生了什麽，我會遵從姬乃的判斷。

    “不管麵對怎樣的敵人，我都會保護好姬乃。至於分辨誰是敵人誰是朋友……我相信姬乃的判斷。”

    “飛鳥……”姬乃怔怔地注視了我片刻，噗地笑了出來，“最近越來越能說會道了嘛。”

    “我，我這都是真心話！”

    “啊，那就是想偷懶不動腦筋對不對？”

    “不是啦！我能做到的恐怕隻有這些了，所以我會在自己擅長的領域拚盡全力。作為姬乃的騎士，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的。”

    “飛鳥……謝謝你。”

    姬乃微笑著握住我的手。

    “嗯，嗯……”

    雙手相握的時候，我更能清楚地感覺到，從姬乃身上流過來的，帶著她的溫度的魔力。這沁入心底的溫暖，不禁令我的臉頰漸漸升溫。

    就在兩個人都丟下了收拾東西的工作四目相對時，突如其來的聲音吹散了這粉紅色的氣氛。

    “你們兩個，一天到晚黏在一起還真是不會膩呢。”

    “哇！……什麽嘛，是露娜啊。”

    我與姬乃像觸電一樣鬆開手，兩人同時轉向了門口。那裏並沒有任何人，隻有從半開的門縫閃進來的一隻嬌小黑貓。

    “看樣子昨天過得不錯嘛。”

    “跟你沒關係！”我偷眼看了看這麽說的姬乃，發現她臉頰也變得通紅。

    “咳咳，倒是你，往常一消失就是好幾天，這次怎麽一天就回來了。”姬乃清了清嗓子，若無其事地將話題轉向了露娜。

    “本來是打算在周圍好好散散步的，但是突然感覺到有什麽事，就回來看看。發生過什麽嗎？”

    “……你鼻子還真靈啊。”

    “那當然，好歹也是‘神’嘛。”

    “哼。”

    “而且也沒聞到熏魚的味道。多半是發生了什麽事所以把我拜托的事情都給忘了吧。”

    “……忘，忘了就是忘了，不行嗎！？”

    “不守約定的人竟然還先發起火來了，真是沒道理。”

    “咕……”

    我有些無奈地看著惱羞成怒的姬乃和淺笑著的露娜。

    從露娜向我們暴露了真實身份開始，兩人……一人一貓之間的關係就變成這樣了。姬乃總是尋找各種各樣的時機針對露娜，而結果經常想現在這樣——姬乃自己反被露娜的冷靜反擊弄得狼狽不堪。露娜與姬乃在一起的時間比我長得多，她大概早就吃透了姬乃的性格，硬碰硬姬乃顯然是沒有任何勝算的。

    我相信姬乃並不是討厭露娜。姬乃對不喜歡的人的態度一向是靠著多禮來疏遠，比如戴維會長那樣。談吐隨意恰恰是親近的證明。但露娜的情況也有些例外，硬要說的話可能與從前姬乃對待景秀先生以外家人的感覺比較相近。打從心底喜歡父親和伊莉娜小姐，但不喜歡他們對待自己的方式，所以總是在鬧別扭。

    ……雖然我對這推斷略有把握，但恐怕還是不要戳破比較好。姬乃肯定會發火的。

    “大體情況就是這樣了。你有什麽意見嗎？”

    在我結束了沒什麽意義的思考的同時，姬乃也將昨天發生的事情如實報告給了露娜。當然，態度相當地不友善。

    “不管怎麽說，眾目睽睽之下使用魔法都不是個明智的選擇，而且經過這件事你們大概也能了解到這樣做的後果了。不過就算這樣，下次遇到類似的事情你們恐怕還是會同樣處理吧。”

    “那還用說嗎，”姬乃沒有絲毫猶豫，“這可是人命關天的事。”

    我急忙點頭附和。

    “你們做出怎樣的選擇都無所謂，但是總要對可能造成的後果心中有數才行。”

    “無論是怎樣的後果，我都會保護好姬乃的！”

    “除了這句你就不會說點別的嗎？也真虧姬乃聽不膩呢。而且這句話應該落實到行動上而不是掛在嘴邊。這次不就徹底搞砸了嗎？”

    “嗚……”

    不隻是姬乃，我也完全應付不來露娜。明明外表不過是一隻貓，話語卻尖銳且有魄力，這難道就是神的威嚴嗎？

    “果然被梅林先生發現很不妙嗎？”

    “…………誰知道呢。”

    “喂。”

    “這不能怪我啊，”露娜攤了攤爪子，“梅林·希爾維斯特是個很難摸清的家夥，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打算做什麽。隻有一點可以肯定，他應該不會為了私欲而打你們的主意。”

    “這說辭聽起來可真像飛鳥的胡話。”

    “那就是英雄所見略同咯？”

    露娜偏過頭向我眨眨眼睛。

    “啊，啊哈哈……”

    從另一個方向感受到姬乃殺人視線的我，隻能模棱兩可地苦笑。

    “說起來，你認識梅林先生啊。”

    姬乃恨恨地瞪了我一眼之後，又轉回了露娜那邊。

    “畢竟是大名鼎鼎的魔法協會會長，總歸是聽說過的。”

    姬乃並沒進一步追問，而是皺起眉頭不知在想些什麽。

    “比起這個，更重要的是你們事。”

    “怎麽，你反對我們接受梅林先生的委托嗎？”

    一瞬間擺出警戒架勢的姬乃，如果擁有跟露娜一樣的形態的話，現在大概已經全身炸毛尾巴直豎了。

    “不啊，我沒什麽意見。”

    “……咦？”

    我與姬乃同時發出了驚愕的聲音。

    “你們把我當成什麽了，你那個除了不行不行什麽都不會說的笨嘴老爹嗎？”

    “怎，怎麽會——”

    “難道不是嗎？”

    姬乃柳眉倒豎。

    竟然完全不否定啊，姬乃。難道你就是這樣看待正憲先生的嗎？

    “當然不是。我向來鼓勵你們自己做出選擇。”露娜如同演講一樣，大大張開前爪，“況且這次我會跟你們一起去，當然不會反對。”

    “是嗎，那就……嗯！？”

    我與姬乃再度瞪大了雙眼。

    “露娜準備跟我們一起嗎？”

    “是啊，這有什麽好奇怪的。”

    “想想你自己平時的所作所為不就知道了，沒事就到處亂跑，一消失就是好幾天，根本不會考慮什麽集體行動的家夥突然說要一起來，自然會覺得奇怪不是嗎？等等……難道是有什麽危險嗎？”

    姬乃的聲音陡然沉了下來。

    “不，隻是稍微有點在意而已。梅林具體是怎麽跟你說魔王家的問題的？”

    “魔王家？”

    我與姬乃疑惑地對視了一眼。

    “……你們該不會連狀況都沒搞清楚就答應下來了吧？”

    露娜無奈地舉起一隻爪子揉起了眉心。

    “啊哈哈，與其說是答應下來，倒不如說是姬乃主動提——”

    “等等！”姬乃急忙捂住我的嘴，“隻，隻是事情緊急還沒來得及了解詳細信息而已！梅林先生隻說了讓我們代替他女兒去那個什麽華恩斯坦家觀禮，我想梅林先生那種身份的人應該不會騙我們才對。”

    “這話聽起來也‘很飛鳥’呢。”

    “…………”

    雖然我沒法完全理解“很飛鳥”是怎樣的一個形容詞，但肯定不是褒義詞就是了。

    “唉，”露娜重重歎了口氣，“反正你肯定是滿心想著跑出去玩，所以不管怎樣就先答應下來再說對吧？”

    “唔……對，對不起……拜托你幫我們分析一下狀況吧，露娜！”

    不知是實在是抵賴不過還是想要靠誠懇的態度換取露娜的寶貴意見，姬乃竟然少見地坦誠認錯了。

    同樣少見地，露娜沒有借題發揮挖苦姬乃，而是真的向我們詳細解釋了此行的種種可疑之處。

    而我很快就明白了這種反常的原因——現在根本不是開玩笑的時候了。

    聽完了露娜的敘述，我們已經完全沒有了收拾行李的興致。甚至代替戴維會長來請我們去會客室談話的艾雷克托，都被我們沉重的表情嚇了一跳。

    不安和擔憂完全變成了現實，這次我們好像真的一頭紮進了大麻煩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