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沉重的目光，一瞬不瞬的盯著福生娘：“荀兒，便是這樣，你也不願回去看一眼嗎？縱使隻是…給他們上柱香…”

    福生娘一下子定住了，麵色慘白的盯著男子，滿腦子隻剩下那一句‘給他們上住香’。

    怎麽會呢？那麽風光霽月的一個人，怎麽會說沒就沒了呢？想起年少時那個溫柔喚著她的男子，福生娘眼眶便止不住的泛紅。

    “阿荀，快來，我帶你去耶神山看雪。”福生娘突然憶起昔日，那個耀眼的男人騎在高頭大馬上，微笑朝她伸著手的樣子。

    “你回去吧…”福生娘突然出聲，語調平靜的似乎什麽都沒發生一般。

    男子眉頭幾不可聞的微微皺了皺：“那你呢？”

    福生娘沒有回話，淡然的轉身回屋了。男子不甘的在身後喊道：“你仔細考慮，三日後我再來尋你！”

    外頭的人都走了，連帶著在這兒住了兩個多月的白家姐妹也一同離去了。

    福生看著自打進了屋便一直坐在窗邊沒動過的母親，默默的收了收東西，沒過去多做打擾。

    沙漠中的白晝越來越短了，日頭不知何時已落到了沙線上，福生不知第幾次看向自家母親，卻仍不見其有所反應。

    “生兒。”福生剛轉身，便被窗邊的人叫住了：“生兒，收拾一下，三日後…我們回家！”

    “回家？”福生不解，“娘，這裏不就是我們的家嗎？”

    福生娘緊了緊雙手，顫抖著聲音道：“回家，回你…爹爹的家！”

    福生麵色一僵，爹爹這個詞，自小就是他們娘倆的忌諱。似乎自他記事起，生命中便隻有一個娘親，對於爹爹，最多也不過是一個摸不著名頭的稱呼罷了。

    其實在那男子出現時，他便隱約有了預感，他與他娘在這西陀村的平靜日子，怕是到頭了。果然…

    福生沒有多說什麽，轉身開始拾掇屋子裏的東西來。既是三日後就要離開，住了十多年要收拾的東西還是很多的。

    三日後，那男子果然如約而來，隨之一道來的，還有白家姐妹二人。不過這回再見，姐妹二人臉上的神色，卻是有些莫名，看著福生的眼神，亦多了些看不透的悵然。

    福生娘這幾日甚少活動，最多的時候便是坐在窗邊發呆，一待便是一整日。今日卻是主動走了出來。

    “荀兒，可是考慮清楚了？”男子有些激動，看著院子裏大包小包的行李，眸底劃過一絲欣喜。

    福生娘沒有回他，反而拉過福生的手道：“生兒，這是你世伯，叫人！”

    “世伯！”福生不明所以，但仍是聽話的對著男子行了個禮。

    男子激動的拉住他，讚歎的道：“好孩子，我與你父是兄弟，你若不嫌棄，就叫我一聲白莫叔叔吧！”

    福生點頭，依言喚了一聲便站在了一旁不說話了。

    白莫欣慰的看著福生，心底不停的感歎，果然是大哥的兒子，簡直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太像了！

    福生娘自出現麵上便沒有過別的表情，始終冷冷清清的：“我與你回去，不過是念在逝者已矣的份上，往事便不再過多追究了。這不代表我原諒他們了，所以生兒，我不會讓你家帶走的。你可明白？”

    白莫長了長嘴，想說什麽，到底是什麽也沒多說，歎了口氣道：“你當知道，以你的身份，福生我們是決計帶不走的，隻要你願意…”

    “我沒有什麽身份！”福生娘打斷他：“我如今隻是尋常的小婦人白荀，沒有什麽多餘的身份。”

    白莫看著她，似是想從她的臉上看出些什麽，但終究什麽也沒看出來，福生娘麵上仍是那般冷淡的模樣，叫人絲毫看不出情緒的起伏。

    二人並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爭執起來，白莫到底是什麽也沒說，替他們收拾好了東西，便啟程回檬城去了。

    直到到了檬城，住進了城主府，福生都還有些反應不過來。那個看起來素雅自持的男子，竟是檬城的城主？還有平日裏平和活潑的白家姐妹，居然就是檬城傳奇般的沙海雙珠…

    福生看了一眼依在主位老太太身邊的姐妹倆，眸底劃過一絲黯然。他原以為，白家姐妹不過是檬城哪裏啊大戶的小姐，便是那般的身份，他一個小小沙戶也是高攀不上的。不曾想竟是檬城身份最為尊貴的城主千金，那他們之間的差距…

    福生與他娘，是被直接帶到城主府來的，剛一入府，便被帶到了如今這個屋子。坐在主位上的老太太，在看到他娘的一瞬間，身子便開始顫抖起來。

    “荀兒啊，真的是荀兒！”老太太伸長了手，激動的看著福生娘。

    福生娘原本冰冷著的臉，在看到老太太時，也終於有了反應，上前幾步牽住她的手，哽咽道：“燭芋阿姑，您…你這些年，還好嗎？”

    “好，我好著呢！就是…想你啊，荀兒，阿姑這些年，日日都在憂心於你啊！”老太太說著，眼淚終是掉了下來。

    福生娘亦是抽泣起來，一時之間，屋子裏安靜的隻剩下了二人嗚咽的哭聲。氣氛一下子沉重起來，便是素來活潑的白家姐妹，亦是紅著眼眶站在一旁，身子微微顫抖著。

    待到二人哭夠了，這才冷靜下來想到了屋子裏，還有旁人在。老太太這會兒才想起，突然抬頭在屋子裏張望起來。

    不過一眼，老太太的眼神突然定在了福生身上，原已平靜下來的情緒，再次翻湧起來：“這是…是…”

    福生娘點頭，微垂著頭笑聲道：“是！這是…他的孩子。”

    老太太心頭一痛，一下子摟住福生娘道：“孩子，你受苦了，受苦了啊！”

    “是我們白家對不起你，哈藍家，也對不起你啊！”

    福生娘“哇”的一下子哭了出來，四十多的人，卻像個孩子遇到了委屈一般，哭的滿身悲愴。

    老太太也不說話，安靜的攬著她，手有一下沒一下的拍著她的背，“哭吧，哭吧！哭出來就好了！”

    福生也是忍不住紅了眼眶，若說在場的人中，最能了解娘親的苦楚的人便是他的。看著娘親哭的像個孩子一般，福生的心也是忍不住揪成了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