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六章

    當楚珺看到門口進來的不是太醫，而是陸無塵的時候，猛地從床上跳起來，“阿珩！”

    衛珩偏過頭去，“我覺得，還是請陸先生來放心一點。”

    “你……”楚珺的聲音卡在嗓子，因為看到了跟在陸無塵身後進來的顏綰。

    楚珺哀怨地看著衛珩。

    衛珩失笑，“我真的隻請了陸先生。”

    顏綰揚聲道：“怎麽，不歡迎啊？隻準他陸無塵來，不準我來？”

    麵對顏綰，楚珺一直有些怯怯的。“咳，當然不是，姨母隨時可以來，想來便來，想走便走。”

    “你這話怎麽聽起來一點兒也不像好話。”顏綰越過陸無塵，“伸手。”

    “啊？”

    顏綰皺眉，“啊什麽啊，伸手，我來就是給你診脈的。”

    “姨母，這……”

    “又怎麽了?我可告訴你，我也算是常清風的半個徒弟，醫術比無塵這個半吊子好多了，你能請他，怎麽信不過我診脈？”

    “呃……”楚珺不自在地伸手，“勞煩姨母了。”

    顏綰不跟她客套，拉過她的手腕，兩指按了上去。

    半晌，顏綰神色變幻，遲疑地鬆開楚珺的手腕。

    衛珩忍不住道：“有什麽問題麽？”

    顏綰盯著楚珺，“有問題。”

    這下，就連楚珺也心中發毛，“我……我有什麽問題？”除了最近頭暈了幾次，沒什麽地方不對啊？

    顏綰繼續盯著她，“這麽大的問題，你自己不知道？”

    楚珺覺得背後開始冒冷汗了，“我……我不知道啊……”這……該不會是什麽絕症吧……不會這麽倒黴吧？剛剛把所有麻煩都解決、坐穩太女的位置，然後就絕症了？又不是韓劇、事情一順利主人公就離絕症/失憶不遠了？

    陸無塵瞧著衛珩和楚珺臉色都變了，正要上前診脈，顏綰悠悠道：“喜脈。”

    陸無塵一愣，停在原處。

    啥玩意兒？楚珺半是迷茫地眨著眼，似乎有點想不起來自己在哪兒、在做什麽。

    衛珩愣了半晌，臉上的表情被漸漸浮上的狂喜掩蓋。他深吸幾口氣，在湧上的狂喜中還不忘多問一句：“玥玥的身體沒有別的問題吧？”

    顏綰翻了翻眼睛，“好著呢，能吃能睡的，看你們這毫無預料的樣子，她連吐都不太吐吧？”

    楚珺眨眨眼，還是有點反應不過來的樣子。

    衛珩在床邊坐下，抿著唇都掩蓋不住上揚的嘴角。“都是我最近大意了，完全沒發覺。昨天你還滿宮城地跑，我想想都後怕。”

    楚珺終於回過神來，摸摸自己的肚子，“別說你，我也是一點感覺都沒有啊。”

    顏綰挑眉，“沒感覺？你月事多久沒來了？”

    楚珺皺眉想了想，“也就……遲了幾天……吧……原來我一出遠門或者換了地方月事就不太準，這幾個月我連著跑了湖州、渭州、金州，就沒在意這個……”

    顏綰雙手環抱，抬著下巴看她，“這你都能不在意，我也是服了你……快兩個月了你知道麽？最不穩當的時候，也就是你身體底子還可以，一般女子像你這麽折騰，孩子早就保不住了。”

    楚珺不敢說話了。

    兩個月……也就是自己將她從陳讚手上救出來前後……這一個多月楚珺來回奔波，甚至三天就從平都趕到渭州……衛珩想想就後怕不已，握住楚珺的手，對顏綰道：“姨母，要不要用點藥……這一個多月實在是疏忽了，我怕……”

    顏綰見他是真的焦慮，剛才的喜色都被擔憂替代，也不嚇他了，“放心吧，我想定是楚珺身體底子好，平日裏也不曾虧著，那般奔波下才能無事。不過，這也是萬幸了，從現在開始，好好調養著總不會錯。”

    衛珩裏連連點頭，“這是自然……”他摸了摸楚珺的臉，“早前還說不要太早要孩子的，你可倒好，突然就給我來這麽一出……”

    楚珺這才想起，之前兩人商量好暫時不要孩子，衛珩是問張重九要了藥吃著的。她斜睨著衛珩，“我突然來這麽一出？你什麽時候偷偷把藥停了的？”

    也是楚珺這麽一問，衛珩才想起來，“當時聽聞你墜河，我匆忙趕到陝州去，之後就忘記那個藥的事了……”

    楚珺見衛珩有些訕訕，笑道：“我又沒有責怪你的意思。當時我還擔心那藥會不會有什麽副作用，現在看來，張重九的醫術還算拔尖。”

    顏綰道：“這種藥你們也敢亂吃？沒有留下後遺症算你們幸運。行了，安胎的事你們就叫太醫吧，我不擅長這個。這就回去了。”

    楚珺正要起身送她和陸無塵，被衛珩按住。衛珩瞥了她一眼，成功製止她的動作，自己起身道：“我送姨母與陸先生。”

    陸無塵拉了顏綰的手，與她並肩出去，“不用送了，回去陪著楚珺吧。”

    兩人坐了東宮的馬車回無塵居，陸無塵一直沒說話。顏綰也不是主動找話說的性子，兩人就這麽沉默了一路。快到無塵居的時候，陸無塵突然開口：“綰兒，我們成親吧。”

    顏綰的手猛地一抖，頓了頓，開口仍是一貫漫不經心的語調，“十幾年了不都好好的，怎麽突然想成親了？”

    陸無塵並沒有因為她漫不經心的語調生氣，“我想要個孩子。”

    顏綰的聲音依舊散漫，帶著幾分玩笑的意味，“無塵，你是不是忘了我的年紀了？你想要孩子，恐怕隻能找別的女人了。我想，憑著無塵居主人的身份，這應該不是什麽難事吧？”

    陸無塵沒有接她的話，“綰兒，你看著我。”

    在他深沉的目光中，顏綰無法再開口玩笑。她沉默了好一會兒，“你知道我為什麽不能與你成親的。”

    陸無塵亦沉默良久，“我現在突然有些怨主上了。”

    顏綰不能成親，是因為華顏聖使的慣例。雖然前代也有少數華顏聖使嫁人生子，但因著顏紗為嫁人放棄聖使身份這件事在前，顏氏族人都心有餘悸，顏綰隻能堅守這一慣例，讓族人安心。而陸無塵的怨念，源於若不是當年顏紗放棄聖使身份，這一職責也落不到顏綰頭上。

    顏綰突然道：“那就要個孩子吧。”

    陸無塵神色一動，“你不是……”

    顏綰打斷他，“不成親就不能要孩子了？”

    陸無塵被她頗為大膽的想法驚住，“不成親？可……這不行的。”

    顏綰並不在乎世俗禮教。“不成親，就無法養育子女了？不成親，我們就不是孩子的父母了？不成親，在你心裏，我就不是你的妻子了？”

    本還有些猶豫的陸無塵，聽了顏綰最後一句話，終於下定決心，“好。我聽你的。”

    顏綰笑了，“這才對嘛。”她靠進陸無塵懷裏，“人生苦短，自己過得開心就好，何必管他人閑言碎語？那些世俗禮教，是最最不用在意的。”

    東宮中的楚珺與衛珩並不知道陸無塵與顏綰兩人的小插曲，他們正忙著適應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

    衛珩本來打算不讓楚珺再管任何朝事，自己全部包攬。可一麵是楚珺堅持要親自處理一些事，一麵是有些事也確實不適合衛珩出麵。在楚珺的再三保證和軟磨硬泡下，衛珩終於同意在不影響她正常休息的情況下處理朝事。

    衛珩不會承認，楚珺在他耳邊說的一句悄悄話起到了重要的作用。“等此間事宜都理順了，我們就把朝事甩給長兄和孟藹他們，然後到江南好好遊玩一番，怎麽樣？江南那樣的風景，才適合迎接新生命到來呢！”

    楚珺打算暫時將自己懷孕的消息瞞下來。衛珩想到最近本就事多，上門恭賀的人又吵得楚珺心煩，便也同意了。

    可是，親近的幾個人是肯定不能瞞著的。元文謖、元墨玨、元引璋都是第一時間知道的。與多羅一同往平都走的青璿接到消息，更是差點一個人打馬先趕回來，好歹讓多羅勸住了。即便如此，多羅下令加快行程，三日內趕到平都，才略微緩解青璿的焦急。

    最麻煩的禁軍已經交給元引璋了，楚珺十分相信他的能力。處理動亂、審查問罪又是大理寺和刑部的活兒。必須要楚珺親自處理的，也就是對於傳承幾代、牽涉甚廣的宗親勳貴的處置。為了讓自己輕鬆點，楚珺與衛珩跑了趟燕國公府，有宗正寺幫著出麵，對涉事親貴的處置很快就辦妥了。

    以成國公為首的叛亂宗族被判削爵，不論老幼皆流放六千裏；未及笄的女子不用被流放，但也一律充為宮奴。

    流放六千裏，就連很多男子都撐不到目的地死在半路，更何況久居深宅的女子。所以即使是充為宮奴，也是比流放好太多了。於是，被削爵的成國公孫參托了很多人、走了很多關係，想盡可能地留一些孩子在平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