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第四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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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挽英在金色曙光的分部醒來後, 前些日子那些疲倦與暈眩的感覺已經消失殆盡。她揉了眼睛, 努力做了起來, 才發現不遠處的沙發上坐著那位終日以白紗覆麵的修女。她正握著胸前的十字架, 呆呆地望著謝挽英出神。
喬安娜見她醒了, 便從手中金杯中匯出一股清流, 將之匯入了矮桌上的玻璃杯裏, 然後站起身來, 將杯子遞給了謝挽英。
“我已經解除了蒂埃薩在你身上施種的幻術,你將不再會被那些夢境困擾,因此我想你應該睡的不錯。請喝下聖水, 它會讓你更快地回複體力的。”
謝挽英將杯子端在手裏, 失神地望著杯中的清澈的液體。那些夢境……真的很美。她知道它們是假的,但是她希望它們都是真的。最終她回過神來, 將水一飲而盡, 低聲道:“箏他怎麽樣了?”
“我解除了蒂埃薩對他下的封印,他已經沒事了。”
謝挽英心中的石頭總算落了地:“謝謝你。我沒有意識到你竟然這麽厲害, 連斯黛拉的法術都能輕鬆解除。”
“她是位強大的術士,而我隻是一位需要被騎士保護的公主。若論武力, 我當然不及她, 但是我的力量卻是用來克製她的。”
謝挽英點了點頭,就又不說話了,隻是盯著空空如也的玻璃杯出神。在喬安娜看來, 謝挽英一向飛揚跋扈, 把魯莽當成英勇。喬安娜縱然知道謝挽英本性不壞, 卻她對她沒有太多好感。但是,她對被斯黛拉的幻術折磨的人總是抱有同情心的。見對方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她本想安慰兩句,但是謝挽英卻搶在她之前發話了:
“聖杯使,您能不能告訴我,美國這段時間發生的災亂到底是怎麽回事?被奧蘭多複活的怨靈又是誰?”
喬安娜沒有立刻回答。過了片刻,她才有些不甘道:“我們並不能確定它的身份。我們唯一知道的就是,那個被召回人世之物,不是普通的邪靈。它太過強大,我們追蹤不到它。根據從被俘虜的傑茲貝爾那裏得到的消息,它似乎對美利堅懷著極為強烈的惡意。”
“我聽說拉荷亞發生地震的那晚,你們在墨西哥邊境搜尋奧蘭多?”等到修女點頭後,謝挽英猜測道,“難道是墨西哥本土的神靈或者怪物?”美國的曆史是建立在殖民,奴隸製,以及對當地土著殘忍血腥的屠殺上的。印第安神話中的神靈們有足夠的理由憎恨如今的美國。
“我們先前也懷疑奧蘭多來到加州的意圖召喚印第安人的神靈,所以我們才會派人去墨西哥邊境搜查她,但是我們並不能確定這是哪一位神靈……或者惡魔。”喬安娜看上去有些挫敗,“我們需要平息它的憤怒……然而我們卻並不知道該怎麽做。”
……………………
謝挽英簡單地吃了些食物,就根據喬安娜的提示去會議室了。她到的時候,除了星幣使外,另外三人正反複播放著一段音頻。她聽到了爆炸聲,哭泣聲,尖叫聲,還有模糊不清的嘶喊聲,然而有一段難以忽視的聲音夾雜在這一片嘈雜之中。那是一陣細微的蛇鳴,然而在喧囂和動亂之中卻無比的清晰。
謝挽英的腳步停在了會議室敞開的門前。那陣嘶鳴讓她感到無比的不舒服。她聽到了怨恨?悲傷?……以及一絲若有若無的……悵然?
“謝挽英,你來了。”李玄清抬起頭時,看見了皺著眉站在門前的謝挽英。
謝挽英快步走上前來。在拉卡莎和喬安娜驚訝的注視下,她撥開了李玄清的手,把錄音設備的按鈕往回調了調。
“Hisss...Hissss...Hisssssssssssss...”
謝挽英凝神靜聽,然後又將按鈕轉了回去。她如此重複了一會,臉上的神色越來越凝重。
“血……冥土之國……在第五輪旭日的照耀下……從我的血脈和先人的遺骨中誕生的孩子們啊!我將祭奠你們……我將用罪人的鮮血……灑滿我來時的路……已經被眾生遺忘之途……”
謝挽英“翻譯”完後,周圍都是一副震驚的表情。他們很顯然想要討論一下為什麽謝挽英竟然聽得這些,但是現在有更重要的話題。權杖使拉卡莎若有所思道:“印第安神話,天上曾經先後有五輪太陽,人間有五代凡人。前四輪太陽全部隕落了,前四代人類也全部滅亡。第五代的凡人是從前人的遺骨和一位神靈的鮮血上誕生的,但是那位神靈的名字我卻記不清了。”
“魁紮爾(Quetzalcoatl),他的兄長們是天際的星辰。他來到了冥界,用他自己的血和第四代凡人的骨頭創造了第五代人類。”李玄清眯起眼睛,“他同時司掌著生與死,正如同當年被源氏複活的黃泉之母伊邪那美一樣……”
“啊,我想起來了。在印第安語裏,他名字的意思是‘羽蛇’。”拉卡莎看向了謝挽英,“多謝你,謝天師,這下真的是幫了大忙了!”
喬安娜搖了搖頭:“就算我們知道了他是誰,又能如何呢?沒有人能化解他對美利堅的憎恨。歐洲殖民者們對他的子民所做的一切,他怎麽可能會原諒?”
拉卡莎道:“謝天師的前世曾經化解了伊邪那美的怨念。”
“你想讓謝挽英去對付他?!”李玄清提高了聲音,“我們怎麽能把這樣重大的責任推在她身上,她連金色曙光的成員都不是!”
相比李玄清的激動,拉卡莎的聲音顯得很安然:“謝天師的前世是一位道教的女神,她的體內如今還有那位女神的力量,這大概也是她能聽得懂魁紮爾的原因。隻要學會使用這些力量,她會比我們都要強大。”
李玄清眉頭緊皺。他按著發痛的鼻梁,頭疼道:“但是她不記得當年謝桃夭是如何封印伊邪那美的了。”
“但是你記得,對嗎,李天師。你撞破了她的儀式——”
“沒的商量。”李玄清倏然站起身來,“謝家的家主已經聯係我了。他不希望謝家唯一的繼承人出任何意外,因此不久之後就會來洛杉磯接她回去。”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走了,隻留下拉卡莎和喬安娜坐在會議桌前。
在翻譯完了魁紮爾後,謝挽英便一直保持著沉默。拉卡莎便問她:“謝天師,你願意幫我們嗎?”
“魁紮爾的憤怒難道不是合情合理的嗎?”
拉卡莎似乎料到了她會這樣說。她道:“他的憤怒的確合情合理。但是,他口中的那些‘罪人’已經死了幾百年了。更何況,金色曙光的任務就是保證普通的凡人不受這些神靈或者怪物的攻擊。”
若是平常的謝挽英,一定會立刻炸毛,然後說出許多譴責她立場的話,但是她如今的心情很是低落。
“我會仔細想想的。”
謝挽英低聲歎了口氣。她回到了給自己準備的住處,坐在沙發上發呆。她想找個人聊聊天,但是從前一直和她形影不離的箏卻像是消失了一般。既然喬安娜說他已經沒事了,那麽他為什麽不來見自己?既然他不來見自己,那麽自己來找他總可以吧?
於是她走出房門,隨便抓了一個路過的穿白袍的金色曙光成員,問明了箏的房間,就跑過去找他了。等到她找到他的房間後,敲了好幾次門都沒有人開啟。她試著轉了轉門把手——出人意料地,房間的門沒鎖。於是她推開門走進去了。
這個房間的擺設和她的房間差不多。在沙發前的矮桌上,十三弦箏被放置在那裏。謝挽英開心地跑上前,但是箏卻並沒有幻化出身型來迎接她。謝挽英走到沙發前坐下,伸出的手在空氣中頓了頓,然後有些猶豫地放下了手,她的手指輕輕落在了纖細的弦上。
她感到手下的弦明顯地顫了顫,於是便輕輕加重了力道。最終,抖動的弦平穩了下來,安然地陷在她的指腹上。她輕輕揚手,琴弦應聲而動,樂聲如同流水擊石,珠落玉盤,音色清靈而飽滿,動聽極了,然而對於謝挽英來說卻十分陌生。
“我很少聽見你彈琴。”謝挽英望著手下的樂器,歎息道,“這樣好聽的音律,你為什麽從來不和任何人分享呢?”
手下的樂器依舊沉默著。那位付喪神依舊不願意顯出身形。謝挽英覺得無比奇怪。他為什麽不願現身見她,難道是因為這些日子以來她沒能認出斯黛拉的把戲麽,害得他被封印了許久麽?
——這是她的錯,一切都是她的錯。箏應該感到很心寒吧……他一直全心全意地對她好,然而近二十年過去了,她卻還無法將他和一個冒充者分辨開來……
一陣敲門聲忽然響起。她打開門後,李玄清正站在門前,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他憤怒地望著她:“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姓謝的,你當年玩弄他的感情還沒有玩過癮是吧?你隻適合和蒂埃薩那女人一起互相傷害,不要沒事去招惹其他無辜的人!”
謝挽英本來想讓他不要把謝桃夭的帳算在她的頭上,但是一聽到後麵一句話,她就一肚子火:“不要提她。”
李玄清重重地哼了一聲,拽著她就往外走。兩人一路拉拉扯扯,直到李玄清把她拽到了一個小廣場內。這是當初她接受他訓練的地方。
“你到底想要幹什麽?”
“把你當年教給我的東西,原封不差地還給你。你學完之後,趕緊滾回謝家打敗謝清源,成為新家主,然後再和蒂埃薩決鬥,你殺了她或者她殺了你——結局和我無關。”
謝挽英眉頭深鎖:“老師,我不知道您誤會了什麽,但是我對您的男朋友沒有任何想法。”
“他不是我的……!”李玄清深吸了一口氣:“謝挽英,你以為我是吃醋才想趕你走的?你什麽都不懂。你趕緊回謝家去,這裏你不能再待了。你待在這裏,毫無自保能力不說,而且每個人都想利用你——”
“那你就告訴我啊!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蒂埃薩,箏,源氏,還有你……你們之間到底是怎麽回事?你們成天都把我蒙在鼓裏,卻一個個都說是為了我好。你也是,她也是,就箏有的時候都會這樣!為什麽你們從來都不問問我的意見……?”
“你的意見?!你這個腦子長在蒂埃薩身上的家夥,像是吃了迷魂藥一樣。你隻能在這裏幫倒忙,害我們分心。前不久自殺未遂被送到醫院的是誰啊?”
謝挽英無言以對。過了很久,她說:“對不起。我發誓以後我不會再相信那個女人說的任何的話了。我……我不會再幹任何魯莽的事情了。”
李玄清一向吃軟不吃硬。見這個愛炸毛的刺頭竟然人錯了,他便不知該說什麽了。最終他袖子一甩,背過身去:“你學還是不學?不學的話我就把它收回來了。”
“我自然要學。”謝挽英翻開了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