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秘辛(大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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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淵現在仍是忠勇侯鎮國大將軍。

    隻不過失蹤了。

    或許也有人認為他死了,因為這一兩年裏,找他的人漸漸少了。

    朝廷那邊大概也這麽認為,所以並未把他的一應職權拿走,大概以為,反正是個空的,留著也沒什麽用,還能落個寬仁的名聲。

    當然,於淵也沒走出去,向世人顯露行跡。

    他有毒在身,什麽也做不了,已經是個廢人,出去隻會自毀名聲,還會遭到進一步的劫殺。

    被逼無奈這麽養著,表麵看瀟湘自在,其實心裏自有不甘與委屈。

    那個給他下毒的,後來被沈鴻抓住的西域人,隻是一個幌子,他身後藏著的人,才是於淵要找的。

    隻是當時朝中勢利繁多,不但北盛朝中黨派想讓他死,北盛之外的各國也視他為眼中釘。

    中毒失勢後,更不能在京城久留,所以才給那人喘息之機,但這事並非就此結束……

    沈鴻坐在於淵跟前,回南梁那邊傳回的第一批消息。

    “我大概看了一下,都是些家常裏短,後宅私密,沒有跟那丁老太有關的消息啊!”

    於淵靠在床頭,神思還有一半留在過去,眯著眼睛道“念來聽聽。”

    沈鴻隨手拿起一個小卷兒,念道“五年前,南梁重臣管榮,娶了第十七房小妾,經查,是北盛歌女。”

    見於淵沒說話,接著念下一條“七年前南梁都尉易洪宇的未婚妻,跟自己的手下跑了,後被易洪宇發現,兩人北逃,在邊界被斬殺。”

    “兩年前……”

    “……”

    等他把紙條讀完了,於淵才開口“方向不對,丁老太四十年前到的大豐村,你應該從那時候查起。”

    沈鴻“……那你早說呀,我這都讀的口幹舌燥了。”

    於淵瞟他一眼“這還用說?你不是早知道嗎?”

    沈鴻“……”

    他確實早知道丁老太來大豐村很早,可四五十年前的事,太久遠了,那個時候他們都還沒出生,這世間什麽樣子,也難以想像。

    重新叫人去查這些陳年舊事,還是在沒有具體人物的情況下,是何等的難?

    “四十年前的沒有,十幾二十年前的倒有一條。”沈鴻有些喪。

    於淵看著他,沒有說話。

    他任命撇嘴道“十幾前,南梁的公主被送往西域和親。”

    這事他們都知道,當年於淵中毒的時候,沈鴻還查過這一條線。

    因為南梁與北盛關係不好,懷疑是不是那位公主弄了西域的毒,給他用上了。

    可這位公主和於淵沒有接觸的機會,當時於淵也在京城,可能性不太大,後來就把這條線排除了。

    此時兩人重談此事,於淵便多問一句“她和親有什麽不對嗎?”

    沈鴻點頭,“有些私情唄,也算是南梁的國醜了,之前咱們隻知道和親,不知道這公主在和親之前,原來是有中意的人。”

    皇室子女,從小有中意的人也不在少數,但長大之後,娶親嫁人,都關乎著權勢,鮮少有人能與自己心愛的人走在一起。

    這也不是什麽秘密了。

    沈鴻要說的,是比這秘密更勁爆一些的。

    “聽說這位公主,與當朝的將軍相愛,在沒去和親之前,兩人還有了肌膚之親,甚至聽說還有了身孕。”

    於淵的身子坐直了一些“這是大事,如果她真有身孕,西域那邊是不會同意的。”

    “當然不同意,所以一直是瞞著大家的,別說咱們北盛的人,就是南梁也沒有幾個人知曉此事。”

    他接著往下講“據說當時南梁不敵西域,怕自國都城丟失,就想用和親緩一緩。但唯一年齡合適的公主,又跟自家將軍有了身孕,就連南梁帝,都是訂下和親以後,才知道的。為此,還把婚期往後延了一段時間,幾個月之後才把公主送到西域去。”

    因為是小道消息,沒有依據,也不知真假,所以裏麵很多信息都有矛盾。

    於淵琢磨道“如果真是戰事引起,南梁應該急於把公主送過去的,不可能會拖幾個月。”

    沈鴻點頭“是這個理兒,不過那時候公主不是有孕嗎,他也是沒辦法吧。總不能,直接跟西域頭領說,嘿,你小子喜當爹了。”

    於淵往他那邊瞟了一眼。

    沈鴻趕緊解釋“那什麽,我不是說你,你那喜當爹,跟他又不一樣是吧?我大嫂多純潔……”

    一本書飛到他的頭上,發出“啪”的一聲響後,隨即又掉入懷中。

    沈鴻“嘿嘿”笑著把書收起來,仍然覺得占了便宜,得意洋洋的。

    於淵說“按正常的情況,既是公主有了身孕,一旦跟西域那邊確定和親,是會把胎兒墮掉的。自古皇室也不缺這種法子,可以做的很安全,又密不透風,何需等到幾個月之後?”

    沈鴻應“有道理,所以這消息肯定是假的。沒準就是人們瞎傳,找些樂趣罷了。”

    這種可能性很大,不過於淵還是多問一句“那有沒傳,她身孕以後,孩子有沒有生下來,生了之後又去哪兒?”

    沈鴻搖頭“不知道呀,要是有這孩子的存在,咱不是知道這事的真假的嗎?”

    他們現在要查的重點是丁老太,南梁公主,不是他們的目標,事件的真實性也不可考,所以就暫且放下了。

    等把消息說完,於淵讓沈鴻給南梁那邊傳信,繼續打聽四十年前的事,看有沒有什麽突破點。

    同時也給邊關的守將傳信兒,讓他們密切關注邊關附近的動向,如有人往來,一定要悄悄追住,給他們來信兒。

    這些說完以後,才又說到丁家。

    丁家過完年之後,在初五那天丁老頭就又回到鎮上了,繼續做他的文書工作,平時也不與什麽來往。

    跟著他的人閑的都快傻了,一天也不聽他說幾句話,人似乎也是清清白白,根本沒有可疑之處。

    沈鴻說“這兩人會不會就是當時在南梁過不下去,來這兒生活的?”

    “不可能,他們一定有問題。”

    於淵眸光深沉地看著窗外,“大豐村人說了,他們來時買地置房,十分闊綽。

    這說明他們有銀子,所以不可能是在南梁過不下去。

    唯一過不下去的理由,極有可能是被權勢壓著,這是銀錢解決不了的,他們隻能換地方。”

    他這麽一說,沈鴻就明白了“哦,怪不得你讓我查皇室,查那些大官。要是小人物的話,鬧不到這個份上。”

    “嗯,不但鬧不到這個份上,丁老太還不可能順利逃到北盛來。”

    從一個國家,瞞過邊關守將的眼,逃到另一個國家,不是那麽容易的事。

    丁老太不但做到了,還在大豐村裏過的風聲水起,這已經是最大的破綻了。

    沈鴻道“還是要盯著這個老太太,我也覺得她不簡單。”

    於淵搖頭“她那裏盯不出什麽來了,而且她已經發現了你,應該會更小心。”

    “那,不管了?咱們現在也沒有更多的線索了呀?”

    “盯她的兒子們。”

    “他們倒是好下手,可他們都不知丁老太的事呀,之前因為大嫂的身世,我都問過一圈了,就知道是撿的,連從哪兒撿的都不知道。”

    “總有人會知道一些,再看看。”

    話說到這裏,沈鴻自去安排,於淵說了這麽久的話,也累了,便躺下去休息。

    彼時,傻妮和白蘇也從石台鎮上買了布,還有各色絲線,再加上一些吃的,還有一些生活上的零碎,足足弄了兩大包。

    當然也花了不少銀子,都是必須的,傻妮倒沒覺得心疼。

    隻是給自己的那塊布料,她覺得可以不要。

    是白蘇說,她穿那個顏色很好看,一定要讓她買下來,還說到時候可以給她說一個新樣子,做出來會像京城女子穿的衣服一樣。

    “京城”兩個字打動了傻妮,她其實有些想知道,那邊的女子是什麽樣子的。

    兩人拿著東西,一邊往回走,一邊高興地說笑,天黑之前正好趕到家。

    傻妮一放下東西,就忙著去做飯。

    白蘇拉著幾塊布,去找沈鴻,結果在他屋裏轉了一圈,沒看到人,又去隔壁牛林他們的院子裏看了,還是沒人。

    回來就又找上傻妮了“大嫂,沈雁之去哪兒了?”

    傻妮一臉懵“我不知道呀,他沒在家嗎?”

    白蘇“沒在,你能不能去問問於爺?”

    她隻敢在於淵麵前談關於他病的事,別的閑話就不好了,尤其是沈鴻,有種一對比就傷害的難過,還有一些對於淵的害怕。

    傻妮看了眼自己正和的麵,正要攬成塊,沾了兩手麵絮“我一會兒去問吧,你著急嗎?”

    “不著急,”白蘇說。

    回身把布放進屋裏,幹脆進來幫她一起做起了飯。

    兩人沒把飯做完,沈鴻就從外麵回來了,白蘇還覺得挺遺憾。

    她其實就是想多看一眼,傻妮和於淵相處情形,覺得兩人都輕言淺語,可就是讓人覺得,他們感情很好的樣子。

    吃過晚飯,白蘇開始展示她們在石台鎮上的戰果。

    於淵沒在飯桌上,她在沈鴻麵前又不用裝了,所以張揚的很,儼然已經是老大。

    指揮著沈鴻把桌麵收拾了,將她們的兩大包戰利品拿出來。

    才一散開,大小寶先看到裏麵的幾本書和一撂紙張,轉身就想跑,被白蘇一把抓了回來。

    “你娘說了,你們要好好讀書,所以這個是獎勵你們的,拿回去好好練吧。”

    大小寶“……”

    這是什麽女魔頭?果然比沈二還令人討厭。

    給牛林他們的也樸實無華,是新竹籃竹筐的樣式。

    “這是我專門請鎮上的師傅,做的縮小版,是鎮上最近賣的最好的,你們以後可以照著這個編。”

    牛林五人“……”

    默默收了。

    沈鴻的就更厲害了,一條軟鞭。

    是給他用的,卻不是給他拿的。

    依白蘇的說法,他天性懶惰,不好練功,導致遇到個小賊,都要於爺保護他。

    所以她買了這根軟鞭,拿到自己的手裏,以後要盯著沈鴻練,不練她就抽他。

    大小寶和牛林往沈鴻那邊看,相互擠眉弄眼,擠的眼皮都快抽盤了,還是覺得很好笑。

    於淵和傻妮的最好,是實用的布料,日常所需的小物件,都是從鎮上挑的最好的。

    最後又從另一個包裏,拿出好多吃的,和春季的衣料。

    除了沈鴻,每人都如願分到了,開開心心。

    隻是大寶很愁,“這麽多衣料,都要我娘做,她還要做飯,在醫舍裏治病,那不是很忙?”

    牛林當下站起,話卻說的膽怯“要……要是不嫌棄,我可以……做飯。”

    “你會做飯?”小寶問。

    屋裏的人也都把目光轉向他,全是懷疑。

    他的一個小弟哆哆嗦嗦補充“做……做過,就是沒有大夫人做的好吃。”

    這已經超出他們的意料。

    當下就把牛林安排進廚房,跟著傻妮學上幾天,沈家大廚的位置就換了人。

    從此傻妮便隻忙外麵的事情。

    對女子來說,不做飯還有最大的一個好處,就是養手。

    傻妮的手纖長細白,但因為常年都忙在鍋灶之間,所以手上很是粗糙,尤其是天冷的時候,手背上還會開裂一些小口子。

    就算是抹藥都不能完全治好,因為藥還沒在手上起到作用,她就又要做下一頓飯了。

    把廚房的事交給牛林後,不過幾天,她的手就顯出令人羨慕的潤白色,把白蘇看的直歎氣。

    不止一次跟傻妮說,她是天生麗質難自欺。

    傻妮卻不那麽在意這些,她有空的時候,還是會去幫牛林做飯的,家裏的大小事也一件不落,隻要有空都會去做。

    這天早上吃過飯,她把碗筷收進入廚房,正想順道洗了,就聽到外麵沈鴻聲音不悅地喚她“大嫂,有人找。”

    白蘇聽到了,從屋裏出來,先罵他兩句“怎麽說話的,大嫂得罪你了?”

    沈鴻“……沒,沒有啊,我就是……”

    就是不怎麽高興看到來的人。

    傻妮已經從廚房裏出來,擦了一把手上的水,往大門那邊走。

    沈鴻站在哪兒,正陰陽怪氣地跟外麵的人說話“又有什麽事了?你們能不能長點誌氣,聽你們家老太太的話,不要再往我們家來?”

    門外的馮氏和丁平平,臉都憋紅了,囁嚅著說“是……是來謝妮的,不是找事的。”

    沈鴻翻了她們一眼。

    丁平平也就算了,那馮氏沒比孟氏好多少,一肚子算計,他煩的很。

    但一看到傻妮出來,趕緊朝自家大嫂展一個笑臉,人也往旁邊的醫舍裏去。

    臨走還不忘背過臉,瞪馮氏一眼。

    馮氏“……”

    傻妮已經走到跟前,對馮氏母女笑笑,把兩人讓進堂屋裏坐。

    兩人手裏提的是禮物,兩大包糕點糖果,還有兩塊布料,甚至還有一塊豬肉。

    沒了沈鴻在跟前,她們臉上出顯了笑,話也說的流利了“這是給你的,可要收著。”

    傻妮挺不好意思的,忙開口道“大娘,平平,你們有事就說,幹嗎還拿這些?回去還帶回去,這邊什麽都有的,不缺的。”

    馮氏高興,拉住她的手道“是好事,這些都是感謝你的。”

    她這麽一說,傻妮反而不好推拒,隻是最近大家走動的少一點,她不清楚謝從哪兒來?

    轉頭去看丁平平時,她麵頰潮紅,眼睫眨動,一副害羞的樣子。

    傻妮頓時明白了。

    “是平平的事定下來了?”她問。

    馮氏連忙點頭,臉上都是掩不住的笑。

    “親事是早訂下來了,本來是想過年時候就來一趟的,可那段時間天氣不好,我這腿總是疼,走不了這麽遠的路,就擱下了。”

    傻妮問她“大娘腿怎麽了?”

    馮氏根本不當回事“誒,就是天太冷了就疼,也不是什麽大事。”

    很快就又轉到自家女兒身上“平平的事多虧了你,方家的小子不錯,家裏也挺好,兩下都相看過了,婚期也定了下來,到今年冬月成婚。”

    婚事上傻妮不便多言,隻恭喜了丁平平。

    拿來的禮是報喜的,她不能拒絕,便都收下來了。

    馮氏回去之前,傻妮還特意讓沈鴻給她診了脈,開了幾副藥,調理腿上的毛病。

    說是寒氣入骨,要是想完全好起來,也得吃一段時間的藥。

    不過看馮氏的樣子,似乎一點也沒放在心上。

    反正也不是天天疼,礙不著什麽。

    她現在就是開心,開心自個兒閨女找了個好人家。

    原先還一心想著把她嫁給沈鴻呢,畢竟十裏八鄉,像沈家公子這麽出色的不多。

    但丁平平看到沈鴻就怕,沈鴻對丁家人更是沒有半分好感。

    來往幾次,這事也就淡了下來。

    沒想到這邊不成,竟然還有方家那門親等著,也算是丁平平的福氣。

    再想想丁欣月嫁的人,馮氏就更開心了。

    回去的路上,還跟平平說“以後你嫁過來了,離你二姐近一些,老太太也看不著,就常走動走動。”

    丁平平應了,“那是當然,二姐真幫咱們不少。”

    馮氏也點頭“是是,特別是方家這門親事。

    提起方家,丁平平的臉上就有了羞澀之色,也不便再接親娘的話。

    馮氏對方家女婿是極滿意的,“家世好也便罷了,方良那孩子也沒得說。

    我聽人說,他家不但在方家村有房子,有買賣,在鎮上也是有的。

    以後你嫁過來,那都是享不盡的福。”

    再一想到丁欣月,語氣裏都提高幾分,多有瞧不上的意思“原先以為,欣月要嫁個高門大戶,就算不成,也得嫁個讀書郎,將來有個好去處。

    現在可好,確實嫁了個讀書郎,卻是個無賴,倒是跟你二嬸對上了,看他們誰更厲害。”

    丁平平最近光想著自己的事,大家院子又都隔開了,她一個姑娘家,自然不會出去打聽閑話。

    此時聽馮氏說起來,才問“三姐嫁的不好嗎?”

    馮氏語氣陰陽“好,太好了,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你三姐夫跟你二嬸是一路人。”

    “怎麽是一路人了?”

    “到處坑蒙拐騙唄,欣月不是年前才嫁過去嗎?他過年的時候就來找你二嬸要銀子了。”

    “啊?為什麽?”丁平平是震驚的。

    馮氏搖頭,挑著眼角說“到底為什麽,咱也不清楚,估計你二嬸也沒臉往外說。隻聽說呀,把她氣的頭疼了幾天,還找村裏的大夫拿了藥呢。”

    丁平平“……”

    一堵院牆真隔開了他們的來往,今年過年大家都沒聚到一起。

    除夕晚上,丁平平拿了自家做好的吃的,去丁老太院裏。

    看到原先大家齊聚一堂的堂屋,黑乎乎一片,連燈都沒點,心裏很不是滋味。

    丁老太倒比她想的堅強,沒有半分悲涼,隻是看到她拿了東西過去,有些意味深長。

    把丁平平喊到跟前說了一會兒話,又拍拍她的手,這才讓她回去。

    至於丁老二和丁老三家,各自關門過自己的,因為分家鬧了些矛盾,現在幹脆連話也不說。

    說是兄弟,倒比不得鄰裏親,有時候隔著牆都能聽到孟氏在那邊指桑罵槐。

    大家雖然生氣,卻也懶得理她,反正現在她家裏過的最差,嘴上罵人又罵不來銀子的。

    馮氏母女要獨善其身,有人卻不這麽想。

    她們一回到家,就聽到院子外頭在吵吵嚷嚷,孟氏又在罵人了。

    罵丁老大家人多,生孩子像生豬崽一樣,就為了分家的時候多分銀子。

    罵丁老三家,自己不會生,從外頭撿了個女兒,還把他們害的那麽慘。

    見兩家都不理她,幹脆罵上了丁老太。

    沒正麵罵,就是各種沒事找事,比如她院裏的那棵老梨樹,說枝椏過了牆頭,影響了他們家的風水之類。

    光說還不起勁,幹脆找來梯子,爬上去要把梨樹的枝給砍了。

    隻是人才剛爬過牆頭,就看到丁老太站在門口,正眸光陰寒地看著她。

    孟氏嚇了一跳,差點沒扶穩,從梯子上摔下去。

    壯著膽還想去拉梨樹枝,就聽到丁老太陰惻惻地道“你敢砍它,我就剁了你那雙爪子。”

    被她拐杖打過的孟氏,雖然覺得丁老太太年歲大了,根本不能拿她怎樣,可那種心理上的壓製,還是讓她手上一涼,趕緊收回了手。

    最後顧著一點麵子,罵罵咧咧從梯子上爬了下去。

    但不甘心呀。

    回到屋裏還在罵“不就是一棵梨樹嗎?看的比她的命還緊要,老東西,我就不信她能一直不死,一直守著那老樹。”

    丁老二小聲勸她“怎麽還跟樹較上勁了……”

    “你個沒用的東西,我那是跟樹較勁嗎?我是跟你娘較勁。你說她都那麽老了,怎麽還不死……”

    丁老二雖然不是孝順的人,可也是在丁老太的威壓下過了這麽多年,從心裏麵還是懼怕她這個娘的。

    孟氏這麽罵,他實在聽不下去,就又勸了幾句。

    不勸還好,這一勸可把孟氏的火全挑起來了,把對丁老太的不滿,全部轉到了丁老二的身上,足足罵的半個時辰,罵到嗓子都要冒煙了才停下來。

    倒了一杯茶喝下去,又氣憤難平,啞著嗓子說“一個死老太婆,該死不死的,還把家裏的東西守的嚴絲合縫,你說她會把東西都放哪兒呢?”

    丁老二不敢說話。

    上次他們在丁老太的飯食裏下藥,趁著她睡著,把她屋裏全翻了個遍,結果什麽寶貝也沒找到。

    要不是孟氏不信邪,還惦記著她真有東西,怕是都不隻給她下蒙漢藥,毒藥她也是敢下的。

    這事丁老二扭不過她,被她說多了,有時候還覺得是自己親娘過份。

    明明都老了,有寶貝分給兒子們不好嗎?為什麽非要自己放著,還能帶到棺材裏去不成?

    夫妻兩人懷著對丁老太的不滿,在屋裏生了一頓氣,又為丁欣月那頭操了一頓心,頓時覺得日子更艱難了。

    孟氏的掌上明珠,如今過的心酸又可憐,她想救,可手又伸不了那麽長。

    隻能歎氣道“你明兒去了一趟鎮上,把月月接回來住幾天吧,也少在那兒受他們的氣。”

    丁老二看她轉移話題,都不敢往下多說,連忙答應了。

    他們一家吵吵鬧鬧,罵人的,擔憂的,氣憤的話說了一堆。

    自己沒怎麽在意,但在這兒一直盯著他們的人,卻回小靈山報信了。

    “梨樹?你說那棵老梨樹可能有玄機?”沈鴻眼神深沉地問來人?

    那人不確定“聽他們一直吵那棵梨樹,老太太也護的很緊,況且她屋裏確實沒什麽東西。要麽她就是沒寶貝,有的話,很可能真跟梨樹有關。”

    沈鴻已經明白了“好,我知道了,你回去繼續盯著,別露出馬腳。”

    那人走後,沈鴻去找於淵商量。

    “你說這老太太,會不會真藏了什麽東西在梨樹下麵?”

    於淵默了半晌才道“難說,她整天不出門,有東西肯定不會往外麵藏,那就隻有她的屋裏,還院裏。”

    對於她家裏進賊的事,於淵和沈鴻也都清楚,他們更清楚,丁家的兒子們根本鬥不過她。

    就算是她真把東西藏在屋裏,憑著丁老二和孟氏也不一定找得到。

    比如她在最初建房子的時候,就挖了地窖,或者做個小機關,這些手段很常見,但鄉間小戶人家卻用的不多。

    “要動梨樹肯定會被發現,不是一個好辦法,在不確定的情況下,還是先不要動。”

    於淵把事件想過一遍後說。

    沈鴻也這麽想。

    那梨樹就在院子裏,要查看下麵的情況,就得動土。

    老院子了,地皮都踩的實實的,別說是挖樹了,就是鏟兩鍬土也能看得出來。

    不過他的想法更多“你說我們找個,下雨的天去挖怎樣?泥的水的,她肯定看不出來。”

    “下雨也會被發現,而且那樹就在她門前,一抬眼就看得見,你沒辦法躲開她的眼睛。”

    除非丁老太不在家,但這種可能性不大。

    他們的人守在那裏幾個月了,就沒見那老太太出過門。

    最後決定,還是先不挖,找合適的機會。

    不過,他們發現的線索越多,說明丁老太的問題也就越大,盯她們家,也就盯的更緊。

    孟氏要帶丁欣月來小靈山時,她們還在家裏沒走,沈鴻已經收到了消息。

    他跟白蘇一商量,提前讓她帶著傻妮去山腳挖野菜,隻留自己在醫舍,好整以暇地等著這對母子上門。

    快到晌午,她們才半死不活的悠了過來。

    說實話,沈鴻都等的有些著急了,好幾次走到醫舍外麵來看。

    老遠看到她們一來,臉上就抑不住地笑了起來。

    孟氏看到他,也是又惱又恨又沒辦法。

    但人都來了,該說的話還是要說的“沈大夫,好久不見。”

    沈鴻撩起眼皮,斜瞅她們一眼,語氣都是輕浮的“又來送銀子了?這次帶了多少?”

    孟氏“……”

    對,她又想到自己折在沈家的銀子。

    那個氣呀!

    還要保持微笑“我們是來找妮的,她在嗎?”

    “不在,在也不見你們,回吧。”

    孟氏“……”

    咬牙忍了半天,才把一口氣咽回去,繼續問“那她什麽時候回來?我們找她有事的……”

    “這可不好說,她是出去玩了,萬一玩的高興,三兩天不回來也是有的事,反正銀子帶的足,吃喝不愁的,也讓我大嫂好好享用一番。”

    孟氏的手指甲都掐到了肉裏,看著沈鴻再也沒有半分過去的可愛。

    倒是丁欣月,嫁了夫家之後,突然就沒了過去的驕縱,神情還有些恍惚。

    聽著自己母親跟沈鴻說話,她就一直低頭站著。

    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在模仿過去的傻妮。

    但眼下,他們的話已經卡住了,孟氏跟沈鴻根本聊不下去,她說一句,沈鴻懟她一句,要不是強忍著,她都要吐血了。

    在家裏鼓足的勇氣,到這兒幾句話就被沈鴻揭的一點不剩。

    她看向自己的女兒,心裏又苦又澀,小聲勸道“月月,咱們回去,鎮上還有大夫,要不娘帶你去那兒看看?”

    丁欣月的眼淚“啪”一下就掉了下來。

    她一句話沒說,孟氏的心,跟著那淚珠就已經碎成了八瓣。

    老臉也不要了,什麽意難平,心不憤也不管了,從荷包裏拿出二兩銀子,往沈鴻的櫃台上一放說“我們是來治病的,煩請沈大夫給看看。”

    沈鴻垂下眼皮,掩了眼裏的笑意,語氣比她還不耐煩“治病了不起啊,以為我沒見過銀子?這什麽語氣,我還不治了,回去等死吧。”

    孟氏“……”

    她真想撕了沈大嘴巴子,最好把他的嘴撕爛,讓他再也不能說話。

    但悲哀的是,她動手隻能吃虧。

    她又氣又惱,轉身想拉了女兒出去,卻見丁欣月已經走上前去。

    她低著頭,可憐巴巴對沈鴻說“二公子,我娘說話不好聽,那都是因為我。我們來沒別的意思,真的是來治病的。”

    孟氏“……”

    心裏酸的很,可憐自己的好女兒了。

    沈鴻卻是不耐煩地“哼”了一聲,問“什麽病?”

    後麵的話,丁欣月就不好說了,她側身去看孟氏。

    算了,忍氣吞聲都是為了女兒,孟氏見有轉機,也把氣性壓下去。

    可她們要看的事,卻也不好說出口,所以聲音都小了許多,沒一剛開始的一點氣勢,“那個,月月成婚已有兩月,可一直沒有喜訊,想請沈大夫給看看,是不是有什麽問題?”

    沈鴻“……”

    這母女兩個是有病吧?

    成婚才兩個月,就想有喜訊,難道人人都能一發而中不成?

    也太急切了,恨不得提前種好似的。

    想到這兒,忍不住又瞟了丁欣月一眼。

    根據以往這丫頭的不良記錄,好像也不是沒有可能。

    出於好奇,他還真給丁欣月診了一下脈。

    結果發現,好的很,沒有任何病,就是可能最近,過的不怎麽開心,脾虛胃弱了點。

    但這都不是什麽大事,根本不會影響她有喜。

    沈鴻把銀子收進去,慢條斯理地說“人沒事,回去以後勤耕多種,加以時日,自然也就有了。”

    孟氏“……”

    這他娘的是什麽鬼話?!孟氏的髒話幾乎都要飆出來了。

    丁欣月則把頭垂到了胸口處,臉都快漲成了紫色的。

    孟氏既心疼她的銀子,又要顧上自家寶貝女兒的臉麵,嘴張了半天,硬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氣到肝裂。

    沈鴻對些視而不見,趕著說“已經看完了,走吧,難道還想留在這兒賴飯?”

    孟氏“……”

    什麽屁話,她們什麽時候吃過他們家的飯了?

    不是,這不是重點。

    她咽了一口火氣,盡量穩住聲音問,做出一副不恥下問的樣子“沈大夫,你說沒事,可月月這一直沒有動靜呀。”

    想了想,還是有點咽不下去,又說“既然沒事,你幹嗎把我二兩銀子都收了?”

    沈鴻坐在桌邊,斜角往上看著她的臉。

    看的孟氏都起毛了,才慢悠悠地道“診脈也是要銀子的,你以為我沈大夫是閑著沒事,在這兒跟你們嘮嗑的嗎?”

    不等孟氏說話,又回她第二個問題“有沒有喜,是多方麵的原因。不是才成婚兩個月嗎?是不是耕種的不太勤,一天幾次啊?就算耕的勤,也不是她一個人的事,還得另一個人的種子好……”

    孟氏聽不下去了,丁欣月更是已經往醫舍外跑去。

    ------題外話------

    二公子,你這說的都是什麽虎狼之詞,亂開車是要被開罰單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