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被嬌寵養大的傻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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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餐飯吃到入夜十分,才陸陸續續散了。

    兩個表姐還不想走,依依不舍的想留下來,再跟傻妮說一會兒話。

    她們對北盛的風土人情特別有興趣,對這位多年未謀麵的表妹的聲音也有興趣。

    蕭佳容毫不掩飾地笑說“聽音音妹妹說話,感覺比聽那些琴師談琴都悅耳。”

    說完,又靠過去道“妹妹,這豐安城裏沒有人比我更熟了,你要是想出去玩,一定記著叫上我,保管讓你玩個痛快。”

    一旁的蕭柔茵已經忍不住了,拽著她的胳膊說“走吧,音音妹妹都跟你說了大半天話了,你讓她多歇一會兒。”

    兩個跟著的小豆丁蕭然和蕭玲,更是以為她是來截胡的,立刻跑過來拉住傻妮的手道“小姑姑說了,她出去玩的時候,先找我們的,大姑姑你們不可以這樣。”

    眾人聽得一陣大笑,有跟蕭柔茵她們平輩的,又拿她們打了一會兒趣。

    一群人簇擁著,到了公主府門外,早有馬車等在那裏。

    傻妮把她們分別送上馬車,這才與隨行的水蓮道“我要於將軍他們那院裏了,需要再去跟母親報一聲嗎?”

    水蓮馬上說“不用的,公主已經吩咐,小郡主要過去,讓我們跟過去就行。”

    旁邊的青芹已經朝後麵招呼一聲,一個小廝便跑著去趕馬車。

    四個貼身侍候她的丫頭都跟了過去。

    傻妮覺得有些誇張,但是她們根本不給她拒絕,已經兩兩隨在馬車旁,跟著往另一處宅子裏去。

    於淵他們住的宅子,雖是臨時準備的,但裏麵該有的也一樣不缺,連宅院的名字,都是按著他們的意思現取的。

    他們住的是沈宅,呂家住的叫呂宅。

    隻不過,於淵他們的宅子是真的就在公主府附近,而呂家的就是在另一條街。

    呂家倒沒什麽怨言,畢竟現在是寄人籬下,有地方安身就不錯了,況且這地方也確實不差。

    呂淩霜也沒有再鬧。

    她以前生活在南郡府,雖然父親是巡撫,但南郡府本身卻是邊關小城,來往人流有限,所以她看到的熱鬧也是很有限的。

    但豐安城卻不同。

    這座城離南梁的上都隻有一天的路程,又因為蕭煥在此安營紮寨,所以裏麵的繁榮景象,與都城也相去不遠。

    呂淩霜坐著馬車,一路經過長街,看到街上鋪麵林立,行人熙攘,酒樓茶肆,樂坊舞館,各處都熱鬧非凡,便生出了十分的好奇。

    盡管現下落腳的宅子,比她原來的家小多了,而且裏麵的仆從也沒那麽多,但她還是高興的。

    所以一安頓下來,便拽著呂淩辰,要他帶她出去逛街。

    呂大人夫婦這一路都在傷心難過,人到老年,棄家喪子,又背井離鄉,如今心情真是百味雜陳。

    看到女兒還是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真的是悲從中來。

    特別是呂大人,他本身就是將帥出身,脾氣耿直,以前總是忙著官場上的事,與兒女們相處的並不多。

    可從南郡離開到南梁境,一家四口就在一輛馬車上。

    兩個孩子如何,他也總算見識到了。

    對呂淩霜是又失望又難過,隻是在路上時,他不好當著大家的麵,教訓她。

    現在一家人在一處宅子裏,再聽到她這般胡鬧,呂大人直接就發火了。

    “把她關進屋子裏,哪兒也不能去。”

    呂淩霜愣在原地。

    她還未從見過自己親爹發這樣的火,整張臉都氣紅了,頗有吹胡子瞪眼的意味。

    就算是她二哥死的時候,爹爹也隻是傷心而已的。

    她有些委屈,扁著嘴去看呂夫人。

    呂夫人都沒看她,轉身往裏走時吩咐呂淩辰“聽你爹的,現在不是在南郡,都安分一些,別再惹事了。”

    然後呂家大小姐,長這麽大一來,第一次被關了禁閉。

    她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現在都安頓下來了,盡管沒有以前好,但也沒有傳說的逃命那般可怕。

    而且自己一路都乖乖的,這會兒隻是想出去玩一會兒,父親為什麽就要把她關起來?

    晚上呂淩辰來給她送飯,她哭了一鼻子,一邊哭一邊問他“大哥,爹到底怎麽了?我隻是想出去看看,他不準也便罷了,為何還要把我關起來?”

    呂淩辰看著妹妹委屈難過的樣子,是有些心軟的,畢竟以前朝夕相處,一起長大,她也是自己疼在掌心裏的妹妹。

    可對於她的少不更事,他又有些無語。

    他甚至都不知道從何處給她解釋。

    兄妹兩人隔桌而坐,一個哭哭涕涕,盡是委屈。

    一個滿腹無奈,不知怎麽言語。

    隔了許久,呂淩辰才把飯菜往前推了推說“霜兒先吃些東西吧,一會兒要涼了。”

    呂淩霜向他撒嬌習慣了,嘴一噘,把碗推到一邊“我不吃,爹爹無緣無故把我關起來,大哥都不去為我求情,我哪吃得下。”

    呂淩辰看了她一眼,無聲地站起來,開始把飯菜往食盒裏收。

    “大哥你要幹什麽?”呂淩霜有些慌。

    呂淩辰卻極簡潔地道“既然你不吃,我就先拿回去了。”

    呂淩霜“……”

    怎麽到了南梁,全家人都變了呢?

    過去她不吃飯,哥哥都是哄她的。

    可是她中午都沒吃了,這會兒是真的很餓,萬一飯菜再拿走,那她不是要餓到明天早上?

    自知受不了那樣的苦,她一把拉住食盒。

    也不說話,隻是看著自己的哥哥。

    呂淩辰無奈歎氣,把食盒放下,自己也重新坐了回去。

    看著妹妹抹了把眼淚,開始食盒裏的飯食,他才開口問“霜兒,你今年多大了?”

    呂淩霜正埋頭吃飯,乍一聽到這樣的問話,當下就把頭抬了起來,滿臉不解地看著自己的哥哥。

    之後,她又把手伸出來,探了探哥哥的頭,納悶地問“大哥,你沒事吧?怎麽連我多大都忘了?”

    呂淩辰抬眼看她,片刻才道“滿十四歲了吧?”

    “嗯,我夏天過的生辰,現在十四歲多了。”說完,又不放心地問了一句“你真的沒事嗎?”

    呂淩辰搖頭“我沒事,就是覺得,你已經這麽大了,有些事也該懂了。”

    呂淩霜又愣了一下,手裏正吃的飯突然就不香了。

    她有些生氣地看著自己的哥哥說“大哥,你變了,以前你都不這樣說我的。”

    呂淩辰不無感慨,可看到她一副天真不經事的樣子,心裏又有些酸澀。

    有些話到了嘴邊,也不知怎麽說出來才好。

    最重要的是,他覺得自己就算說了,妹妹也不一定能明白,或者能改變些什麽。

    他把頭轉過去,看向窗外。

    夜色濃鬱,不知什麽時候下起了雨。

    並不是很大,是冬季常見的綿而無聲的細雨。

    空氣是浮著濃濃的濕氣,冷意隨著這些濕氣,和著尖利的夜風撲到人身上,生出一種黏膩的冷意。

    這種冷意,呂淩辰並不是很喜歡。

    相對來說,他還是更愛北盛的四季,夏天熱的火辣,冬季冷的幹脆。

    但有什麽辦法呢?他們此時,隻能在這裏。

    對麵的妹妹見他不說話,又開始吃桌上的飯菜。

    呂淩辰便看著她,一直等她吃完了,才又開口“你今天要出去逛街,可是有想買的東西?”

    他那傻妹妹被他這麽一問,又升起了希望,忙著把飯碗往一邊推了推,趴過桌子看著他問“大哥,你是不是也想出去逛街?”

    呂淩辰搖頭“不想。”

    呂淩霜就撇了下嘴,但還是說“我看這豐安城裏還挺繁華的,就想出去走走。再說了,咱們初來這裏,也有些衣物首飾要買吧。”

    呂淩辰問她“你想買,那你有銀子嗎?”

    呂淩霜想都沒想就答“爹娘有啊。”

    呂淩辰幾乎升起一種,想撓頭的悲哀來,“那你知道爹娘的銀子是從哪兒來的嗎?”

    呂淩霜“……”

    她從未想過這個問題。

    以前在南郡府的時候,她隻要出門,爹娘總會給她銀子,她自己也存了一些。

    反正在那幫小姐妹圈裏,她總能保持著呂家大小姐的優雅和闊綽,是很有優越感的。

    呂淩辰耐著性子,給自己的妹妹解釋“以前爹是南郡的巡撫,每年有朝廷的俸祿。

    娘又是沈家的小姐,在南郡一代,也有跟沈家相關的生意,所以咱們家裏才會有些銀兩。

    如今咱們沒有在南郡,而是來了南梁的豐安城。

    在這裏,爹沒有官職,娘也沒有沈家的支持,他們哪裏還會有銀子?”

    他說這些,是想讓妹妹有所成長的。

    時移世異,他們現在的處境,真的跟過去相差甚遠,就算托於夫人的福,能在此處避難,吃住不愁。

    可一家幾口人的日常開銷,還有一應事務,總不能全靠別人給予吧?

    他們要隻住一天半天,也便罷了,然而看眼下的情形,誰又知道會住到何時。

    那他們不盡快找些事情做,難道一直要靠這種遠的不能再遠的關係,養活著自己,能為別人的負擔嗎?

    隻是,他想的多,說的也夠深刻。

    他那傻妹妹卻瞠著兩隻大眼睛,看了他半晌,突然冒出來句“我就說我們不該來這裏的,要是還在南郡就好了。”

    呂淩辰在家時,一向脾氣是好的,這會兒也忍不住怒了。

    “還在南郡?在南郡做什麽?被人關在屋裏,綁在那根柱子上嗎?霜兒,你不小了,難道一點都看不出來現在的局麵嗎?難道真不知道你二哥是怎麽死的嗎?”

    呂淩霜怔在原地。

    此時她還沒細想大哥話裏的內容,隻是覺得眼前的人,一下從溫文爾雅,變成了脾氣暴躁,她有點難以接受。

    呂淩辰隻看了眼她的表情,便知道今天的話又白說了。

    他此刻心裏也煩亂的很,說出這些已經耗去大部分脾氣,實在不想再往下說。

    他起身,把碗盤收進食盒裏,又過去看了看床鋪上的被褥,確認夜裏睡著並不會冷,這才拿了東西出去。

    雨早就打濕了地麵,在夜燈的照射下,油亮亮一片,像是白天陽光下的道路一樣。

    可是有經驗的人都知道,越是往亮處走,那裏的水便越深,這是一場假光明的誘惑。

    呂淩辰提著食盒,繞過那些亮光,走到陰暗裏。

    經過父母房間的時候,看到他們屋裏仍亮著燈。

    他駐足片刻,最終還是離開了。

    明天,他要去找沈鴻,看看這豐安城裏,有無事情可做。

    他不能讓自己養廢了,更不能讓全家人,都吃這嗟來之食。

    二十來歲的小夥子了,還是有一份傲骨的。

    就算不得不逃亡,也想著盡可能過的體麵一些。

    而那個被他教訓過的妹妹,在他走了很久以後,才像做夢似的,開始慢慢嚼他說過的話。

    南郡沒有了。

    就算他們回去,也不能像過去一樣,過錦衣玉食的日子。

    隻能被綁在柱子上,等著別人的屠刀。

    他們在逃亡。

    逃來的這個地方,對他們極其不利。

    她以後,再也不能做呂家的大小姐,出去恣意揮霍囂張跋扈了。

    呂淩霜怔怔地坐在燈下,看著桌麵上殘留的一粒米飯,在燈下投出一小點的陰影。

    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可能就像這個剩下的米粒。

    小的可憐,而且無用。

    別人不會撿起來再吃了,因為已經掉在桌子上,已經髒了。

    可那明明又是白的,扔掉又有些可惜。

    她無非是落後了一步,便被棄之於此,再不能用。

    她過去從來都不會想這些的,可今晚突然就跟自己翻起了過去的舊帳。

    或許是因為哥哥那些話的原因,也可能是她真的一夜之間長大了。

    總之,她坐在燈下想了許多。

    把自己過去的歲月想了一遍,然後才想到現在的處境。

    從南郡到南梁這一路,她其實從父母口中,聽了無數次於夫人的事。

    當時她不肯多想,心裏還有許多不服。

    可現在,在舊帳裏翻出來那個眉眼低垂,溫柔婉約的女子時,跟父母有了同樣的心思。

    他們能活著來此地,真的都是因為她。

    盡管對她的身份,還有許多迷惑不解之處,更不知道她怎麽就突然成了南梁的郡主。

    呂淩霜還是悲哀地想從此之後,她要低她一頭了嗎?從此以後,我也要像別人一樣,見了她的麵,恭敬地叫一聲“小郡主”,還是仍不太尊重地叫她“於夫人”?

    她在這兩個稱呼之間猶豫片刻,痛心地發現,哪一個她都不想叫,而且莫名生出,被傻妮偷換她幸福的感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