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五章 賣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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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年宮裏來了一批繡娘,皆從西域而來,她們手法奇絕,雖不如中原繡娘經驗豐富,但勝在花樣新奇,與眾不同。”周澈說道,像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如今母妃手裏,還有一些。”
“有一些繡緞?”張鷺露出吃驚的神情,“我倒想聽聽,西域有什麽比得過中原的,你說說,那花樣有何不同?”
“西域多沙石荒漠,那花樣自然也就以戈壁荒漠、禿鷲飛鷹為主。中原人見慣了山石園林,對那些邊疆事物,總要新鮮些。”
張鷺點點頭,“說得有理。”
“再者,西域有西域的好處,中原雖地大物博,然而世間美景,並非中原所獨有。”
張鷺愣了一下,馬上含笑點頭。
“周兄是在諷刺我剛才所言了。”他提起茶壺,為二人倒水,“好好,改日我還想去一趟西域呢,就是不知有沒有機會。如今西土雖歸我大齊所有,但去一趟……也還要穿山越嶺、跋山涉水。”
張鷺搖頭一歎。
“你繼續說,來了一批繡娘,然後呢?”
周澈沉默半晌,眼風掃過樓下,“當年這種刺繡,隻在宮裏流傳。”
按規矩,宮裏的新鮮物件,不論樂曲還是服飾,必須在兩年後方能傳入民間,否則便是對上不敬。
兩年前宮裏的繡緞新樣式,竟在淮南的廬州見到,並且大張旗鼓地賣,不能不讓人起疑。
“到今天為止,尚不足兩年。”周澈補充道。
“話別說的這麽死。”張鷺搖頭,顯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也不同意他的意思,“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更何況,隻是模仿而已,聖上也不會以此定罪。時興的東西傳入民間,再正常不過了,難道都要定罪不成?”
他看著他,喝了口茶,放下便笑:“你呀,是太緊張了,杯弓蛇影。”
杯弓蛇影。周澈搖頭,不是杯弓蛇影。
若真如張鷺所說,也不是沒可能。但是這種東傳出來,因未過年限,也不會大張旗鼓拿來去賣。
市井百姓,還沒大膽到如此地步。
何況,如今是在淮南,怎會流傳得如此之快呢?
“別想了,下去問問不就得了。”張鷺勾起一側唇角,鬆開手裏的杯盞,起身就要出去。
“別去。”周澈攔下他。
“怎麽?”
“等等看。”
“等什麽?”張鷺越發搞不懂了。
周澈看著下麵,手指一捏,緩緩端起一盞茶:“等她收攤回去。”
收攤回去?
張鷺滿心疑惑,隻好折返回來,兩人在窗邊等下去,該吃茶吃茶,該吃飯吃飯,直從早上坐到午後。
西域刺繡,當初隻在宮中流傳,各個妃嬪和公主們也都爭相學習,此事張鷺也曾有所耳聞。
若真如周澈推測那樣,昭陽郡主本就喜愛刺繡,必是會這一門手藝的。她還真有可能就在這裏,真有可能與這賣貨大娘有關……
難道,他們已生活艱難到,要以賣繡帕為生的地步了?
起初他不明白周澈為何不直接下去,後來才知道,倘若突兀下去,那大娘絕會對他們起疑心——她既是幫郡主的,肯定知道些實情,不會對旁人坦誠相待。
說不定,還會落荒而逃,將他們視為壞人。彼時不僅找不到郡主,反而還會使他們擔心害怕。
就這麽坐一天,張鷺無聊的很,可就在這其間,他還真發現了一些詭異之處。
比如,所有人路過貨攤,幾乎都會往那精美的帕子上望一眼,然而沒有一個人去買。好不容易有個要付錢的,結果又被旁人拉住,直接拽走了。
那大娘不知是何原因,隻有苦惱著臉,哀歎不已。
大半天過去,她小攤上東西被賣得所剩無幾,唯有那繡帕,一個沒動。
張鷺實在忍不住,說道:“真是奇了,難不成,那帕子有毒?人人避之不及?”
他眯起眼睛,仔細望去,卻看到帕子繡得極其精美,圖案是飛沙走石、禿鷲盤旋、大漠孤煙、駱駝成隊、沙丘連綿……
除了美還是美,除了罕見還是罕見,況且十分便宜。
為何沒人去買?
有些女子被帕子吸引,過去之後,卻都怔了一下,然後落寞地離去,仿佛那帕子上有毒藥似的。
“這樣下去還了得?”張鷺揚起聲音,心中如焚,替她著急,“一天下去也賣不出一個,還怎麽賺錢?”
“她們不是不想買,是不敢買。”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麽?”張鷺看向他,滿臉的狐疑。但他隻是糊塗了一下,下一瞬便明白了什麽,扭頭再去看。
隻見路過的女子,先是欣喜,繼而目光微移,像是看到了什麽,眼中光芒頓變黯淡。
他回想今日見到的所有女子,幾乎每個都是這樣的神情。
倘若今天一天還說得過去,可若是以前都是如此,那大娘就沒發現什麽麽?就沒去詢問過,為何她的帕子人家不敢買?
詭異,太詭異了。
“不行,我必須親自去看看。”張鷺驟然起身,不看周澈一眼,噔噔噔下了樓梯。
周澈把頭扭向欄杆外,很快,張鷺已走了出來。
他大步走向那貨攤——風韻猶存的大娘麵前。
“大娘,您這帕子可真好。”張鷺一邊笑說一邊走近,離得近了,才看清楚那帕子果真獨具一格,與眾不同。
郡主的手藝竟這樣好……
可如今虎落平陽……
張鷺正在歎惋,那大娘見有客來,頓時激動不已:“公子,買一個回去吧,送給您家夫人,夫人一定會喜歡的!”
張鷺心道,我還沒夫人呢。
那大娘怕是察覺話中有誤,忙改口:“就是公子自己用也是極好的,這花樣咱們這地方都沒有,你看多新奇。”
張鷺點頭,拿起一塊帕子觀看,上麵繡著遠處的落日沙丘,近處的駱駝成隊,活靈活現,似乎霎時就能聽到駝鈴悠揚。
好一幅西域運貨圖啊。
兒時在各種傳聞地記上看過,也從父輩口中聽到過,加上以往結交的走南闖北的商人,他對西域那片土地,是既陌生又熟悉。
可對大部分中原人來說,這等圖樣都是極為陌生的。
張鷺想至此,便欲從囊袋中掏錢,卻在低頭那一瞬,恍然間見對麵牆上,似乎貼著一張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