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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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卿自早醒儂自夢!
    言疏刹住腳步,看看前麵的死胡同,有點苦惱地說“這怎麽追得上縉王爺的馬車啊?”
    傾栩道“若要追上那馬車,不必繞路。”
    言疏道“那怎麽追?”
    傾栩拉著他的袖子,掉頭回去,回到人群麵前,以輕功淩空幾步,落到馬車麵前,高聲喊道“王爺請留步!”
    兩人突然跳到馬車麵前攔路,馬車前的車夫頓時嚇得花容失色,猛地刹住馬車,結巴著尖叫道“有,有刺客!”
    馬車後麵原本無所事事的侍衛們立即跑到前麵來,齊齊拔劍相向,滿臉憤怒地瞪著傾栩二人。
    言疏“”
    言疏小聲道“傾栩,我隻是想看看他長什麽樣子不用攔車啊”
    傾栩很淡定地拍拍他的肩膀,淡定地向前幾步,淡定地麵對著無數劍尖,淡定道“還請王爺賞個臉,與貧道一見。”
    全場突然肅靜。
    周圍一眾平民群眾們目不轉睛,滿懷期待地看戲。
    半晌,馬車的簾子慢慢掀開,露出一張英俊年輕的麵孔。縉王爺宇文洺淡淡地掃了傾栩一眼,沉聲道“雲珩子道長,別來無恙。”
    傾栩頷首。
    一眾群眾震驚道“什麽?這是雲珩子?”
    言疏和一眾侍衛一同震驚道“什麽?你們先前就認識?”
    傾栩“嗯”了一聲。
    二人被宇文洺請上了馬車。
    一上了馬車,言疏就控製不住地眼睛亂瞟。
    這不怪他。
    誰叫這馬車太華麗無邊了啊!
    不愧是王爺的馬車,又寬又大,坐著十分穩當,裏麵什麽都應有盡有,還飄著隱隱的冷香。宇文洺一身金邊黑袍端坐其中,英挺尊貴氣度逼人,一雙眸子細長明亮,眼神一波無瀾,難解其意,叫人心中暗暗犯怵。
    傾栩這時擺出一副高風亮節氣度不凡的坐姿,端著架子道“許久未見,王爺還是老樣子。”
    言疏眼尖,突然看見宇文洺脖子上有一道淺淺的疤痕,像是抓痕。
    宇文洺神色淡淡“雲珩子道長說笑了。一年之久,足以發生很多事情了。”話鋒一轉,看向言疏,“不知這位是?”
    言疏見話題到了自己身上,很是高興地道“王爺你好,我叫言疏。我和傾栩的關係可就說來話長了,我們兩個可是”
    傾栩生怕他說出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來,連忙打斷道“我們是朋友,此番同行,路過此地。”
    言疏不滿地撇了撇嘴。
    宇文洺看看他二人的穿著,挑眉道“果真是很好的朋友。”
    傾栩沒聽出話外之意,問道“不知王爺此行是來做什麽的?”
    宇文洺默了一瞬,道“祭奠亡妻。”
    言疏聞言雙眼一亮,開口要問,傾栩趕緊悄悄按住他,沉痛道“王爺節哀。不知王妃何名何姓,是哪家的女兒,生辰八字是多少?貧道不才,希望能替王妃超度,好早日飛升極樂之地。”
    這一段是胡謅的,傾栩隻會捉妖捉鬼,根本不會算命。
    然而宇文洺卻是信了,道“那便多謝道長了。愛妃是此地晉家幺女晉陳,小字求茗,生於四月初四,午時三刻。”
    就見傾栩閉眼蹙眉,伸手掐指一算,嘴裏喃喃有詞小半天,睜開眼一本正經道“王妃生來薄命,能遇到王爺已是不幸中的萬幸,好在王爺福澤深厚,王妃借您的光,來生定能投個好人家,王爺不必憂心。”
    宇文洺點點頭,言疏卻是在一旁睜大了眼睛,傾栩掐了掐他,他才收回震驚又戲謔的目光。
    傾栩胡說八道完了,又道“不知王妃的骨灰埋在何處?”
    宇文洺指了指身旁的白色花瓶。
    這倒叫傾栩心中一怔。沒想到宇文洺竟隨身帶著晉陳的骨灰嗎?民間所傳宇文洺深情不渝,恐怕不假。
    傾栩道“可否一看?”
    宇文洺皺了皺眉,稍作猶豫,還是把花瓶遞給了她。傾栩隻看了一眼,就立即遞了回去。
    很明顯那並不是人的骨灰。也不是妖的骨灰。這兩者傾栩都見過不少,所以一眼就能判斷出,花瓶裏的,隻不過是一捧普通的灰土而已。
    “如何?”宇文洺見她不說話,有點擔憂地問。
    傾栩愣了愣,瞎說道“王妃生前性情溫良,行善積德,已經到了極樂之地。”
    言疏嘴角抽了抽,就快憋不住了。
    宇文洺卻歎了口氣,道“那便好。”
    一時間馬車裏寂靜無聲。
    傾栩和宇文洺沉默不語,沒什麽感覺。言疏卻略感尷尬,沒話找話道“王爺,我能不能問個問題啊?”
    宇文洺道“可以。”
    言疏道“不知你與王妃是如何相識的?”
    傾栩心中一跳,看了看宇文洺的臉色,後者似乎並不排斥這個問題,答道“她救了本王。一年前本王在千雲觀拜見千侵寞大師,返回王府時經過夭山,被刺客追殺,倒在夭山上命不久矣,是晉陳路過救了本王的命,本王便娶了她。”
    輕描淡寫幾句話,卻是那時的八抬大轎,舉國同慶。
    言疏“哦”了一聲,也不再多話了。
    過了一會兒馬車停了,一個麵容清秀身材修長的黑衣侍衛掀開簾子道“王爺,到了。”
    三人下馬車,那侍衛的目光在傾栩臉上掃了又掃,言疏看過去,他就立刻移開了目光。
    “閏嚴,”宇文洺對那清秀的侍衛道,“把那兩壇酒拿來。”
    閏嚴說“是”,聽話地跑著去拿酒。宇文洺放下手中的花瓶,從地上拿起一個鏟子,一下一下地鏟起土來。
    傾栩左右一看,竟是又來了夭山。
    此時太陽已經快要落土了,還隱隱有些光亮。
    言疏湊過來,小聲問“哎,傾栩,你是怎麽跟宇文洺認識的呀?”
    “一年前縉王爺來我們千雲觀,拜見我的師父也就是千雲觀的大長老千侵寞。我師父名揚天下,連皇帝都見過他。王爺正是那時見過我一麵。”
    “哦。就隻是一年前的一麵之緣?不會吧,他這麽就記住你了?”
    “唉。”傾栩摸摸鼻子,悶悶道,“當時我捉了三隻妖,捧著收妖的葫蘆路過大殿,王爺正抬步向外走,結果不知怎麽的,我葫蘆裏的一隻貓妖居然從葫蘆裏衝了出來,化成了一隻白貓,從空中掉到了王爺的懷裏,不小心抓破了王爺的脖子,把王爺嚇了一跳。”
    “還有這等事,難怪王爺脖子上有道抓痕,這麽久都沒消。”言疏興致勃勃道,“那然後呢?”
    “那白貓在王爺的臂彎裏翻了個身,跑掉了。我本想再追,但掌門罵我驚擾了貴客,把我扯過去給王爺賠禮道歉,於是王爺便記住我了,一個不小心放了貓妖給他留下抓痕的雲珩子道長。”
    言疏笑道“嘿,這就是無巧不成書嘛,”仔細一想又道,“哈哈,當真是天注定。”
    傾栩搖搖頭,道“結果就在我賠禮道歉的時候,葫蘆裏的另外兩隻妖都跑掉了。”
    言疏大笑。
    閏嚴抱著兩壇酒回來了。這時宇文洺已經在地上挖了個坑出來,不大不小,正好放下那個花瓶。他仔細地把土掩好,立起一個小小的土堆,就像一個小小的墳包。宇文洺放下鏟子,接過一壇酒,揭開封口上的紅紙,提起來一倒,盡數灑在鬆散的土堆上。
    “求茗。”宇文洺低低地說,“安息。”
    雖然知道晉陳未死,不過傾栩和言疏還是適當地做出哀悼的表情。然而閏嚴在一旁卻神色不悅,似乎很不喜歡王爺悼念晉陳。
    宇文洺揭開另一壇酒,提起來揚脖一飲而盡。
    就在傾栩心中猜測這場草率卻真誠的哀悼是否快要結束的時候,白紗衣黑繡鞋的晉陳突然從前麵的林子裏走了出來。
    空空如也的酒壇猛地砸在地上,濕淋淋地碎成無數片。
    宇文洺眸中一片清明,定定地望著站在遠處的晉陳,像是怔住了。
    閏嚴皺起眉頭,低低地說了聲“不對啊”。
    晉陳站了一會兒,轉頭深深地望了宇文洺一眼,然後轉身走回了樹林。
    宇文洺絲毫沒有遲疑,追了上去。
    “等等!”傾栩趕忙追上去,“這似乎不太對勁?”
    此人若是晉陳,不應該會直接走掉吧?且先不說此人從林子裏走出來的時機恰當得十分可疑,若真的是晉陳,有傾栩和言疏站這裏,她至少也該看一眼的。可是這個人看都沒看他二人一眼,徑直走回了樹林,顯然是故意來引走宇文洺的。
    言疏和閏嚴也匆匆跟上。然而眼見著宇文洺跑在前麵,進了林子卻完全沒了蹤影,樹林裏黑壓壓一片,寂靜無聲。
    傾栩停下腳步,無奈道“這又是誰的妖術?”
    回頭一看果然言疏和閏嚴也不見了。傾栩歎了口氣,徑直向前,走了沒多少步,一陣熟悉的腳步聲傳來,某隻小僵屍一蹦一蹦地跳了過來,舉起雙臂站在她麵前高聲道“不許走!你不可以再走了!”
    傾栩道“為何不能走?”
    淳七道“因為影姐姐要我拖住你,她要幹大事!”
    傾栩裝模作樣道“什麽!不行,我要過去,我得看看她在幹什麽!”說著作勢要走。
    淳七立刻急了“不行不行!你不能過去!”
    傾栩道“我不過去的話,我怎麽知道她在幹什麽呢?”
    淳七道“那我告訴你她在幹什麽,你是不是就不過去了?”
    傾栩道“對呀!”
    淳七道“那好吧,我告訴你,她要殺了那個男的。”
    傾栩道“是不是剛剛過去的那個黑袍子的長得帥的男的?”
    淳七點頭道“對,影姐姐說他是壞人,必須死。”忽然反應過來不對,驚道,“哎,你也是壞人!”
    傾栩摸摸她的頭,道“我真的不是壞人。”說著把一張符輕輕貼在她後腦勺。
    淳七眨眨眼睛,咚地一聲倒下,睡熟了。
    傾栩把她抱起來,疾步走向前方。
    走了一會兒終於看到了一片空地,傾栩遠遠的看見宇文洺和晉陳站在一起,心中一緊,想要出聲提醒,張口時卻看見宇文洺突然出手,狠狠掐住晉陳的脖頸。
    宇文洺神色冰冷,對晉陳道“你是誰?”
    晉陳哈哈大笑,一點也不怕地嬌聲道“王爺不認得妾身啦?妾身是求茗啊,你的愛妃,晉陳啊。”
    宇文洺手上微微用力,厲聲道“就憑你也想假裝成她?說!你是誰!”
    晉陳卻完全沒有任何窒息的感覺,她抬手,看似柔弱無骨的纖纖玉指慢慢覆在宇文洺掐她的那隻手上,把宇文洺的手指一根一根地輕鬆掰開。然後她嬌媚一笑,在宇文洺震驚的目光中,反掐上了他的脖子。
    宇文洺麵色一白,不知何時起他已經動彈不得。
    晉陳柔柔笑著,五指一個用力,欣賞般地看著宇文洺難以呼吸,紅唇輕啟,附在他耳邊低聲問“你若死了,求茗一定痛不欲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