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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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自早醒儂自夢!
天已經完全黑了,林子裏透著些稀稀的月光。
言疏輕鬆地拎著被五花大綁化成原型的火狐,回去的一路上火狐破口大罵怒不可遏,言疏被她吵得煩了,一掌把她打昏了。傾栩抱著熟睡的淳七,一邊走,一邊費盡腦子仔細思索著最近的這些破事。
“傾栩,”言疏晃悠著一條手臂,悠悠道,“你在想什麽?”
傾栩低著頭,道“在想怎麽跟縉王爺說。”
“能怎麽說?”言疏偏頭看她,“無論現實有多離奇有多殘酷,你都得跟他說實話呀,就告訴他晉陳是妖,沒死,還能說什麽?”
傾栩皺眉道“可是晉陳願意讓他知道真相嗎?雖說沒聽她提起過王爺,可她當初既然願意嫁給他,應該也是動了真情。當初王爺向她心口射箭的時候,她肯定很傷心吧。即便是妖,不死也會痛的啊。”
言疏沉默片刻,道“對啊。妖也是會痛的。”突然語氣一轉,肅然道,“畢竟是他二人的事,我們也不能幹涉什麽,隻把該說的都說了便好,往後發生什麽,便是他們的造化了。”
傾栩點點頭“是。這是他們的故事。不過,此事大約也與我有關。”
“什麽?”言疏有些意外。
“那天晉陳說我從前曾和她見過。”傾栩緩緩道,“也許,我真的見過她。或許此事,與我也相關。”
倘若此事與傾栩有關,那她定會一管到底。
言疏瞧著她凝重的神情,也跟著沉思了半天,嚴肅地吐出兩個字“傾栩。”
“嗯?”
“你還記得我們今天出門時隻是要買無花果幹的嗎?”
“”
由於天色已晚,二人決定先休息,明日再作打算。
傾栩要把火狐關在自己的房間,言疏不答應“你傷都還沒好完呢,她要是害你怎麽辦?”
已經醒來的火狐在一旁翻了個白眼。
傾栩想了想,道“那,關你的房間?”
言疏也不同意“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萬一她垂涎我的美貌怎麽辦?不行不行。”
火狐又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傾栩蹙眉道“那要怎麽辦?”
言疏理所當然道“她單獨關一個房間,我倆住一個房間唄。”
傾栩隱隱覺得哪裏不對,但還是道“也行。那我多貼幾個符。”
這時火狐冷冷地冒出一句“哦,你們倆一起住,難道就不是孤男寡女了?”
傾栩總算明白哪裏不對了。
言疏辯解道“不是還有個淳七嘛,再說了,傾栩又不可能垂涎我!”
偏偏火狐又道“那要是你垂涎她呢?”
傾栩聞言微微挑眉,偏頭看言疏。
言疏咳了一聲,耳根微微一紅“我,咳,我怎麽可能。”
火狐用鼻孔哼出了聲。
最後還是把火狐單獨關在了傾栩的房裏。
此刻,言疏的房間裏,淳七躺在軟塌上睡得安穩,傾栩在桌上坐得端端正正,閉著眼盤著腿認真打坐。言疏在床上也盤腿坐著,拍拍床榻,有點小期待道“傾栩,來睡覺嗎?”
傾栩道“不用,我昨晚睡過了。”
言疏愣道“睡覺,不是應該天天睡嗎?”
傾栩道“我不用天天睡,打坐也是休息了。我修為被掌門散得差不多了,弱得都分辨不出妖氣了,總得一點一點修煉回來。”
言疏張大嘴巴“你想修煉?可,這得修煉到什麽時候?”
“想回到從前是不大可能了,但總不能一點都沒有。不然一點法術都用不了啊。”
言疏美夢破碎,心中鬱悶,但還是自己躺了下來。翻了幾下又睡不著,趴在床上,側頭看著傾栩。
傾栩盤腿端坐著,兩手放在膝上,閉著眸子,月光下看得清她細長的睫毛。頭發沒有挽髻,盡數披散在後背和胸前。那枚淚滴狀的水晶墜點在左耳上,在青絲間閃爍。
明明素昧平生,偏偏似曾相識。
言疏看了一會兒,又滾了一圈平躺著,靜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道“傾栩,你耳朵上的水晶墜哪裏來的啊?自我救你那天起,你就一直戴著,是法寶嗎?”
傾栩仍是閉著眼睛,答“應該不是法寶吧,我從小就拿它當耳墜子戴著玩。這是我小時候從師父那裏要來的。”
“那你師父告沒告訴過你,這個是從哪裏來的?”
“不知。我小的時候,有一回在師父的箱子裏翻到的。本來師父見了大怒,怎麽都不肯給我,我也不知當時是怎麽了,死活纏著師父要,師父沒辦法,最後便給我了。”傾栩問,“怎麽,這個有什麽問題嗎?”
“沒什麽。”言疏道。
傾栩想了想,告訴他“這個水晶耳墜,名為‘傾星淚’。”
像是心口被什麽突然戳了一下,言疏張了張嘴,突然問“傾栩,我們從前,是不是遇見過?”
傾栩睜開眼睛,有些疑惑道“不曾。我不記得你。”
“是嗎。”言疏道,“可我為何覺得你好熟悉。明明我也不記得你啊。”
傾栩眨眨眼,默了一會兒,又閉上眼,道“或許前生曾有緣。”
言疏盯著床頂上的帳子,嘴角一勾,一字一句道“何須前生?你我今生便是後世的前緣。若有前生,那我定是第一世便記住你了。”
傾栩沒說話。
言疏見她不答,又翻了個身,睡著了。
傾栩睜開眼,看著他裹著被子的模樣,淺淺一笑。
第二天天一亮,傾栩就從桌上下來,下樓先去吃了個早飯,然後給傷口換了換藥,再上樓去看那隻火狐。
言疏從房間裏跑出來,披頭散發地到處找她,一臉委屈地拉著她的袖子道“你怎麽都不喊我一聲?”
傾栩道“這不是還早嗎,讓你多睡會唄。走,去看看那隻火狐。”
二人走到那個房間,房門一開,裏麵空無一人,隻剩幾張黃符和一段還打著幾個死結的繩子。
傾栩狠狠一拍腦門,按著額頭道“唉,早知道還是該我昨晚看著她的。我忘了,這繩子不是專門的捆妖索,狐狸狡猾,有辦法從中逃脫。”
言疏忽然轉身跑出房間。
傾栩心中一驚,趕緊跟上。
二人匆匆跑回他倆昨晚的房間,所幸淳七還在房裏,正沉沉地睡著,躺在軟塌上一動不動。她即使睡著也是硬僵僵的,雙臂僵直貼在身子兩側,無法彎曲。
傾栩心中生起幾絲憐惜,拿了個小毯子給她披上。
言疏嘟囔著“這是多久沒睡過覺了呀”,走過去連人帶毯的把淳七抱到床上,然後拉著傾栩下樓,輕輕帶上了門。
二人一走下樓,傾栩便急著要出門。言疏一把拽住她,奇道“你這是急著幹嘛去?”
傾栩道“那火狐怕是又去尋王爺的麻煩了,我得去阻止。”
言疏警惕道“你這麽擔心王爺?”
傾栩莫名地看著他道“難不成我還盼著他死嗎?”
言疏頓時放心了“那就不用這麽急了。”
傾栩猶豫道“這王爺隻是一個凡人,那火狐怎麽也得有幾百年修為,她若是對付王爺,一招就滅了吧?”
要是縉王爺聽見這句話,不知得有多鬱悶。
言疏拍拍她的肩膀,寬慰道“不急不急。有人會去救他的。”
傾栩疑道“晉陳嗎?她不是不願意見王爺嗎?”
言疏道“晉陳是肯定會來的。不過在那之前,還有人會去救宇文洺的。”
“誰?”
“到時候不就知道了嗎。走吧,我們先去幹我們的正事去。”
“正事?”傾栩仰頭問,耳畔傾星淚閃爍。
言疏低頭一笑,虎牙忽現,道“去買你愛吃的無花果幹呀。”
“”
宇文洺坐在桌前,桌上放著店小二剛剛端上來的茶。
身後的窗吹來一陣清風。他執起茶盞,掀開茶蓋浮了浮茶水,低頭抿茶。
忽覺後背一冷,他反手一擲,杯蓋碎在窗沿上,那裏空無一人。
“出來吧。”宇文洺道。
窗戶啪嗒一聲自己合上了。一抹紅色的影子忽然出現在房間裏。
宇文洺看著眼前身著紅紗的女子,淡淡問“你便是昨天冒充晉陳的那個狐妖?”
“王爺真是英明,”紅紗女子聲音有些稚嫩,麵容看上去也年幼,眉宇間卻嬌媚,“我乃黎桑山的火狐妖,蘇影煥。”
宇文洺道“你是來取我性命的?”
蘇影煥一掀裙角,斜倚在桌上,纖細的小身子慵懶而嫵媚,神色得意道“王爺怕了嗎?”
宇文洺不置可否,道“你昨日說,晉陳沒有背叛我。”
“怎麽,王爺現在相信求茗啦?”蘇影煥低頭附在他耳邊,故意輕快地說,“當初你誤會求茗的時候,她可傷心啦。哎呀,特別是你將她一箭穿心的時候,她痛得哭都哭不出來呢!”
宇文洺的呼吸急促起來,手掌緊握成拳。
蘇影煥見狀更開心了,抬頭笑起來,清甜的童音聽起來卻令人刺耳“你看啊王爺,你把你最心愛的女人殺啦,卻讓我逍遙在外,看你們彼此痛苦,真是有趣啊。”
宇文洺額角青筋隱隱暴起,眼神如鋒,一字一句地問“是你搞的鬼?”
蘇影煥詭異一笑。
“對啊!”她一張小臉上是明媚得森然的笑意,“實話告訴你吧尊貴的王爺,叛國的人是我,進宮偷卷軸的人也是我,把卷軸藏進求茗首飾盒裏的人還是我!都是我幹的,而你卻全部算在了求茗的頭上,還親手殺了她!是你一意孤行,不信她,不護她,最後害了她。哈,瞧瞧你這模樣,難道你還在奢求她見你一麵嗎?她不把你千刀萬剮你就該千恩萬謝了,居然還敢千裏迢迢地跑來見她?”
宇文洺心中又恨又慟,雙眼已經爬上了血絲,他猛地拔劍出來,拿劍的手卻微微顫抖。
蘇影煥依舊帶著笑意,陰冷地道“怎麽,你想殺了我,難道你以為殺了我就能讓求茗回來了?可她永遠不會原諒你,永遠不可能。”
宇文洺終於忍無可忍,一劍劈了過去。蘇影煥一個翻身避開,火紅的輕紗在空中劃過一個弧度,她輕蔑地道“你以為你和昨天那個道士一樣,能靠武功就製服我?就憑你,和她還差得太遠。”
然而宇文洺已是什麽都聽不進去,他一陣瘋狂地出劍,毫無章法招招奪命,蘇影煥擋了幾下便沒了耐性,麵露凶光,手一揚便是一團紅火,迎麵襲向宇文洺。
這一招若是對付傾栩,她幾個劍招再加一個翻身便可輕鬆扛下,畢竟她有這麽多年與妖打鬥的實戰經驗。然而此刻讓宇文洺來抵抗便是有些吃力了,畢竟是凡人,麵對妖術不免心頭大亂。
這時一團漆黑的光團飛快地襲來,與火焰撞在一起,炸開一大圈赤黑的光芒。
宇文洺趁機後退幾步,蘇影煥一愣,麵帶怒色地看向門口,仿佛一個生了氣的小孩子“你這是什麽意思?”
宇文洺也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立刻愣住了。
門口站著的人一身黑衣,一隻手虛托著一團懸空浮動的墨黑光團,清秀的麵容肅然而冷靜,正定定地看著蘇影煥。
閏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