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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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卿自早醒儂自夢!
    徐軼此人,自小習武,又是將門虎子,加之他年紀輕輕就軍功顯赫有所作為,是以到哪裏都是自帶光環備受人們的尊敬,此生還未有過如此狼狽之時。
    此刻他單膝跪在地上,一手以劍勉力支撐,身受多處劍傷,臉側有一道深深的血汙。發冠被宇文洺用劍削去,長發披散下來,半掩住一邊的臉,叫人看不清神情。
    可縱使這樣,徐軼仍然用一臂護著蘇影煥。蘇影煥在他懷裏,一隻手緊緊捂住右眼,血從指間汩汩流出。她慘白著一張小臉,左眼血紅,死死地看著麵前的晉陳和宇文洺。
    晉陳一手捂住肩上的傷,一手保持著貓爪的形態,尖利的指甲對著蘇影煥,道“我最後給你個機會,我放你男人走,你自己把命留下。”
    蘇影煥一邊捂著眼睛,一邊伸手死死抓住徐軼的胳膊,發狠道“嗬,我死,他憑什麽活?我就是下地獄,也得拉著他一塊兒去。”
    如此狠話,徐軼卻聽得笑了。他低低地笑了幾聲,低頭在蘇影煥的額頭上親了一下,嗓音低冽道“說得好。我要是死了,也不會準你獨活。”
    晉陳道“說得好,不愧是夫妻。我今天就做一回月老成全你們,讓你們在地獄裏做對亡命鴛鴦。”
    蘇影煥咬牙道“就憑你?呸!”
    不遠處,言疏背靠一棵枯樹,盯著正你一句我一句喋喋不休的晉陳和蘇影煥,皺著眉向一旁正在打坐的傾栩道“怎麽又吵起來了?她倆怎麽突然不打了?而且為什麽王爺和將軍不攔著呢?”
    傾栩盤腿坐著,雙手擱膝上,閉著眼睛答道“大約是他們都打累了,想緩緩,又拉不下麵子直說,就隻好裝模作樣地吵吵吧。”
    言疏頓時徹悟了“哦!原來如此。怪不得話這麽多。”
    傾栩點點頭,繼續道“不過他們打至此時,勝負也分得差不多了。蘇影煥多處受傷還瞎了一隻眼,徐軼腿手都受了重傷,站都快站不穩了。求茗和王爺可就好多了,就求茗傷了一臂,王爺受的都是輕傷,基本無礙。”
    言疏詫異道“你不是閉著眼睛麽,你怎麽知道的?”
    傾栩淡淡道“聽聲。劍聲、咒術聲、刀刃劃破血肉之聲,皆不同。”
    言疏掃了她一眼,含笑搖搖頭,正要說話,突然眉頭一皺,轉頭望向某處,目光深邃透著未知的凝肅。
    傾栩沒有察覺,仍閉著眼。
    言疏眨眨眼,垂下眸,掩了眼底的情緒,語氣輕快道“傾栩,你為什麽不去幫晉陳啊?”
    傾栩道“她說她要親手來,叫我千萬不要插手。”
    言疏道“那倘若這回她沒成功,你不會介意吧?”
    傾栩疑惑地睜開眼,看他道“你這是什麽意思?”
    言疏撓撓頭,遙遙一指,道“你看唄。”
    傾栩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詫異地揚起了眉。
    晉陳一隻雪白的爪子高高舉起,正要襲向蘇影煥,卻被橫空出現的某人徒手攔住。此人灰袍黑扇,懶懶地一手執著扇子,一手僅出二指接下晉陳的全力一擊。
    晉陳一臉茫然中帶著點憤怒和莫名“你是誰?”
    胡稻一臉雲淡風輕道“你不用管我是誰。我不會告訴你的。”
    晉陳還維持著手抬起的姿勢,語氣中莫名無語“你為什麽要救她?”
    胡稻收回手,搖了兩下扇子,閑閑道“我還有東西在她手上,她可不能死。”
    晉陳沉默了一下,道“她死了,屍體給你便是,要找什麽你自己找去。”說著又抬起爪子。
    胡稻斜睨了她一眼,反手將扇子一揮,竟將晉陳扇得向後跌去,所幸身後宇文洺反應迅速,一把接住晉陳。
    “閣下這是什麽意思?”宇文洺沉沉道。
    胡稻又看了他一眼,嗤道“區區凡人,倒也有膽量來問我。”沒再睬宇文洺和晉陳,他轉過身,對著跪坐在地上神色各異的徐軼和蘇影煥道,“還不起來,難不成還要我來拉你們?”
    晉陳不死心,伸手還要再來,胡稻回身抬手,似是又要扇她。
    “住手!”傾栩匆匆趕來,跑上前抬臂護住晉陳,“胡稻,你想做什麽?”
    胡稻瞧了一眼走在後麵的言疏,墨黑的眼珠一轉,收回了手,生生將動作改成輕輕一搖,乖巧道“天熱,我扇扇風哈,扇扇風。”
    晉陳、宇文洺“”
    蘇影煥、徐軼“”
    傾栩“?”
    言疏嘴角抽了抽,沒說話。
    傾栩誠懇地希望和胡稻講講道理“胡稻,這是她們的私事,希望你不加幹涉。”
    胡稻卻道“那你這不也是在幹涉嘛。”
    傾栩一愣,一時還不知作何反駁,胡稻又道“雲珩子你放心,我呢,就這麽整一回。此番實在是事出有因,這狐狸崽子我還得留著,等下次,她們有什麽仇有什麽怨,我絕對不插手,隻是今日,這狐狸還不能死。”
    傾栩蹙了蹙眉,正要說什麽,晉陳卻道“憑什麽?她害我多次,殃及多人,憑什麽要放過她?!我等了這麽多年,就是等這一刻,不是我死,就是她亡!憑什麽你說下次就下次!”
    傾栩微愕,回頭去看晉陳。還從未見過溫柔款款的晉陳如此歇斯底裏,白得有些慘淡的臉上是毫不掩飾的恨意。宇文洺見狀,伸手摟住了她的腰,輕拍了一下以示安慰。
    而蘇影煥此時有了人撐腰,膽子更大了,一手還捂著流血的眼睛呢,竟得意地叫囂起來“求茗!這說明天要留我,我命不該絕!哈哈哈!”
    胡稻反手一扇,扇得她哎喲喲叫起來,驚得徐軼趕緊摟緊了她。
    胡稻冷哼道“眼都瞎了一隻,還嘚瑟個什麽勁兒,有本事再起來蹦躂啊!”
    蘇影煥怕激怒了胡稻,不敢再說。胡稻冷眼瞧著她,滿臉的嫌棄,一手將扇子來回翻轉幾下,扇子脫離他手翩翩而起,變得如一隻小船一般大,貼著地麵橫在眾人麵前。
    胡稻率先提步踏了上去,蘇影煥也想上去,豈料胡稻回頭盯著徐軼,厲聲道“你抱著她上來,不準讓她碰到我的扇子!我的扇子,除了我夫人,不準別的女的碰到。”
    言疏在一旁微不可察地笑了笑。蘇影煥敢怒不敢言,徐軼俊俏的臉掛著一絲苦笑,一身都是傷還得抱妻子,所幸蘇影煥難得的善解人意,嗖的變回了小狐狸。
    晉陳見狀,一口銀牙幾乎咬碎,不甘心地還想要上前,卻被言疏伸手攔下了。
    “前輩。”晉陳看著言疏不甘心道。
    言疏臉上看不出什麽神情,道“這裏沒人能打得過他。”
    傾栩聞言抬頭看他,輕聲道“連你也打不過他麽?”
    言疏不知如何作答,頓了頓才在她耳邊道“我我不想跟他動手。但是,”言疏認真道,“如果你要我動手,我現在可以去試一下。”
    傾栩看著他,突然笑了“你應該知道,我不想你為難。”
    言疏嘿嘿一笑道“不為難不為難,你比較重要。”
    傾栩哭笑不得,瞧著晉陳隱隱發白的臉,想了想,突然伸手拿過宇文洺手中的劍,轉身走到胡稻麵前。
    胡稻“?”
    傾栩淡淡道“你要帶走活的蘇影煥,對吧?”
    胡稻道“對啊。”
    傾栩淺淺一笑,突然出手,將徐軼懷中的狐狸扯出來,牢牢擒在手裏。蘇影煥大驚,奮力在她手中掙紮。
    胡稻一怔,皺眉道“你”
    言疏啟聲道“放心,死不了的。”
    胡稻便沒再出聲了。徐軼卻急了,要從扇子上翻下來救蘇影煥,卻被一道無形的屏障給打了回去。
    胡稻道“我的朝青暮雪扇,你以為想來就來,想走就走?”言罷不再理他,回頭準備看戲。手習慣性地要搖扇子,忽然發覺手上沒扇子,才反應過來扇子在腳下。
    傾栩一手拿著劍,劍尖點向蘇影煥鮮血淋漓的右眼,輕聲道“這隻眼,勉強抵了求茗半年前損的那條命,”劍尖滑向蘇影煥的左腿,微一用力。
    蘇影煥發出一聲尖利的慘叫。然而她聲音還未消,傾栩又將劍移向了她的右手。
    “這條腿和這隻手,用來抵晉家滿門的性命。”傾栩道。
    胡稻一副看戲臉,戲謔道“那她賺了。”
    徐軼急得不行,又下不了扇子,急得臉都白了。
    蘇影煥奄奄一息,傾栩收了劍,要把她遞回給徐軼。豈料晉陳還想上前,卻被宇文洺死死困在懷裏。一旁言疏對她道“知道你心裏有恨,傾栩才替你出頭。可你不能永遠活在恨裏,知道麽?”
    一顆眼淚從晉陳通紅的眼裏流出來。
    “可是我晉家所有的人,都回不來了”
    宇文洺麵無表情地把晉陳的臉扣進懷裏,不讓別人看見她的神情。言疏肅然道“你晉家的所有人,都不會希望看見你這個模樣。”
    晉陳沒了聲音。
    這邊傾栩把半死不活的蘇影煥還給徐軼,徐軼默默地捏了捏她的狐狸耳朵,確定她還沒死。胡稻拱手道“雲珩子,今日算我欠你個人情,來日定當奉還。”
    傾栩搖頭道“不必。”
    胡稻笑了笑,眼風裏掃過言疏灼灼的目光,嘴角咧得更開了,抬袖拍拍手,扇子便自發飛起來,很快駛離了他們的視線。
    晉陳一直死死地盯著蘇影煥,直到她再也看不見為止。宇文洺擔憂地拍拍晉陳的手,晉陳才收回眼,黯然地垂下頭。
    傾栩看著晉陳這副樣子,兀自捏了捏袖子,沉默片刻才道“求茗,對不起,我沒替你攔下她。”
    晉陳此時情緒已經穩定了許多,臉上雖還蒼白,卻也溫聲道“怎能怪你,你已經幫了我太多了。是我無能,沒能早些殺了她替晉家報仇。”
    傾栩愣愣的,不知作何回答。
    言疏怕傾栩為難,趕緊補充道“你放心,蘇影煥傷成這個樣子,以後肯定沒法為非作歹了。而且不還有胡稻麽。嘿。”
    傾栩奇道“胡稻?他不是來救蘇影煥的嗎?”
    言疏聽了這話,擺手笑道“哈,你可別以為他是什麽好人,他雖不殺她,卻也有別的辦法叫她生不如死。”
    宇文洺抬頭看著言疏,若有所思道“聽言公子這麽說,似乎你和他很熟。”
    言疏大吃一驚“什麽?你才看出來嗎?!”
    宇文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