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寂寞易燃(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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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楊柚沒吭聲,出納小姐怕她不信,又補充道:“我說的是真的,周哥坐過牢的,我聽到過他跟陳哥講話。”
“哦。”楊柚滿不在乎地點點頭,“與我何幹?”
出納小姐一愣,怎麽也沒想到這個穿著高檔服飾的女孩子竟然不介意這個。
“他犯錯,用自由來贖罪,已經很好。不像有些人,外表越是光鮮亮麗,內裏越是腐敗不堪。”楊柚拿起桌子上的一根香蕉,三兩下剝開,展示給出納小姐看。
裏麵果然爛掉了,楊柚淡淡地笑。
出納小姐沒搭話,她偷瞄了楊柚幾眼,覺得她可能是個神經病。
另一邊陳昭宇給周霽燃打下手,周霽燃動作很快,從車下滑出來,站起來拍拍身上的油汙。
陳昭宇想起另一件事,問周霽燃:“你見過書瑤老公沒?”
“沒有,”周霽燃搖搖頭,“怎麽了?”
“上次我在路上看到書瑤,她一個人,心事重重的,好像還哭過。她那個老公啊,嘖……”陳昭宇不屑一顧,“小白臉一個,長得就一副軟腳蝦樣,讓自己的女人受委屈,比你差遠了。你說書瑤怎麽就這麽想不開呢?”
“那也是她自己的選擇。”周霽燃笑了笑,“我那時在裏麵,也沒立場要求她等下去。”
楊柚接了一個電話,電話那端薑曳抽噎著,磕磕絆絆說明了來意。
楊柚隻聽見薑曳一味的哭聲,登時就怒火翻騰,難以自抑。她找到周霽燃,冷著臉說自己要走了,語畢便不管不顧地往外衝。
周霽燃剛摘了手套,幹燥溫熱的手掌猛地拉住楊柚的手腕。
他看得出,楊柚一副找人拚命的架勢,眼底有多少翻騰的暗湧。
“鬆開。”楊柚沒了平時那副死纏爛打的勁,沉著臉掙開周霽燃。
周霽燃力氣比她大,再度抓住她,帶向自己。
“我讓你放手。”楊柚用力甩開,卻怎麽都甩不掉。
“不放。”周霽燃不鬆口。
“你他媽的怎麽回事!”楊柚罵起來,“我看得起你時你給我甩臉色,對你沒興趣你又貼上來!”
“你撩我的時候沒問我意見,我現在什麽態度又關你屁事。”
兩個人各執一詞,誰也拗不過誰。
“楊柚。”周霽燃沉聲喚。
楊柚聽見他喊自己的名字,一瞬間沒了氣焰。
她奇異地冷靜下來,抬眼去看周霽燃。
男人牢牢地盯著她,眸子烏湛湛的。楊柚別開臉,輕輕地抽被鉗製住的手。
這次周霽燃鬆開了。
***
楊柚打車到了薑曳家的小區,走到樓下的時候手放進包裏去掏煙盒,一想到薑曳的眼淚,她強壓住心底的煩躁,直接按上要去的樓層。
她到了門口,沒有敲門,先給薑曳打了個電話。很快,薑曳開了門。
楊柚一見她就炸了——薑曳白皙的臉上,不止眼眶紅紅的,右臉還有清晰的紅痕。
楊柚從她身側擠進門,果然看到孫家瑜翹著腿懶洋洋地靠在沙發上。
孫家瑜本來靜坐在沙發上閉目養神,一睜眼就看到怒氣衝衝的楊柚。他的眼神變了,饒有興味地勾起嘴角。
楊柚拉著薑曳的手走過來,在茶幾對麵站定,把薑曳護在身後。
薑曳和她是雙胞胎,五官相似,但無論是個人氣質,還是穿衣風格,都不容錯辨。
楊柚張揚恣意,薑曳溫柔內斂,明明是雙生,卻是截然相反的性格。
孫家瑜推了推鼻子上架著的金絲邊眼鏡,油頭粉麵的樣子,楊柚看了就作嘔。她抬起腿,猛然一腳把茶幾踹得向前移動了不少,擠到孫家瑜的腿邊。
孫家瑜一直等著楊柚鬧出點動靜來,這下不怒反笑,道:“楊柚,來了啊。”
他是這個家裏唯一不稱呼她為“小弋”的人,偏偏這也是最讓她惡心的。
楊柚眼神一寒:“你有什麽資格叫這個名字?”
孫家瑜笑了:“你不是就叫楊柚嗎?還不讓人喊了?”
楊柚不發一言,眼神陰冷地瞪著孫家瑜。
孫家瑜完全不怕她,對薑曳勾勾手指:“過來。”
楊柚身後的薑曳抖了一下,瑟縮著慢慢向前邁了一步。
見狀孫家瑜笑了,對楊柚說:“你看,小曳都不生我的氣了,你也消消火。”
薑曳之前哭累了,頭有些暈,楊柚送她到臥室,看著她躺在床上,合上眼睛。
楊柚看著她的雙胞胎姐姐,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薑曳第一次找她哭訴的時候,她教訓過孫家瑜。第二次,她收拾過外麵的女人。第三次,她勸薑曳離婚,薑曳沒有聽。到如今,她更加改變不了薑曳。
柔弱卻固執,認準了就會堅持到底。
畢竟是雙胞胎,再怎樣南轅北轍,她們終究還是有共同點的。
楊柚哄睡了薑曳,輕手輕腳地退出房間,帶上門。
孫家瑜好整以暇地等在外麵,笑著想攬她的肩。
楊柚格開他的手,冷聲道:“滾開。”
“楊柚,你該恨的人不是我。”孫家瑜被拒絕一次,沒再上前,抱著臂倚在牆上說,“我充其量是個嫌疑犯,不是共犯也不是真凶。”
“用不著你提醒我。”楊柚嫌惡地走到離他幾步遠的位置,警告道,“你好好對薑曳,你再敢打她一次,我殺了你。”
“別用這麽可怕的表情看著我。”孫家瑜聳聳肩,輕描淡寫地說,“今天都是誤會,你知道的,我雖然愛玩,但也是有紳士風度的人。”
楊柚咬牙:“她是你老婆,你娶了她,就別給我在外麵搞三撚四的。”
楊柚走後,孫家瑜眯起眼,不屑地笑了。
楊柚離開那個充滿壓抑的高檔小區,在主幹道的馬路邊遊蕩。
工作時間,她毫不顧忌地撥給了方景鈺。
方景鈺很快接起,她有她的專屬鈴聲,無論他在做什麽,都不會錯過她的來電。
楊柚等了一會兒,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之後,方景鈺溫和的聲音響起:“小弋,怎麽了?”
楊柚隻聽聲音就懂了:“哥,你在開會?”
方景鈺說:“沒事,開會哪有我的小弋重要。”
楊柚聽到這句話,準備好的問題忽然就問不出口了。
她想問方景鈺,創業是不是一定需要倚靠孫家瑜。
她怎麽可能開得了這個口。
車來車往,她不知道可以去哪裏,盲目地走著。等回過神來,她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地走向了去往舊城區的方向。
***
這天周霽燃準時下班,走出修車廠時,天邊還有最後一點日光。他像有感應似的轉向一側,看見的是火紅的晚霞,以及,沒多久以前和他爭執過的那個女人。
那女人逆光而立,看不清楚五官,身上帶了點肅殺的氣場。
楊柚見周霽燃出來,抖了一下煙灰,走上前,在他麵前站定。
周霽燃看見隱藏在虛無縹緲的煙霧後的那張冷漠的臉,不著痕跡地蹙起眉心。他不發一言,奪過她抽了一半的煙,叼在自己齒間。
高級香煙的味道流連於唇齒間,周霽燃呼出一口煙氣,一轉頭就看到楊柚似笑非笑的臉。
楊柚笑他:“想抽我的煙可以直說,我不吝嗇這點錢。”
頓了頓又問:“還是你在勾引我?”
周霽燃笑道:“你想得真多。”
楊柚微怔,周霽燃第一次對她笑,不是嘲弄,也不是諷刺。唇角微微彎起,眼底蘊了一點笑意,是一個帶了點痞氣的笑。
“看什麽,回神了。”他收回了那點溫暖,神色淡淡地說,“走了。”
他們誰也沒有解釋下午那場突如其來又莫名其妙的爭執。
回家的路並不長,修車廠和周霽燃所居住的小區都位於舊城區,魚龍混雜,泥沙俱下。周霽燃讓楊柚走在裏側,自己慢慢抽掉了那半支煙。
楊柚揪著他的衣擺,周霽燃停住腳步,眼神似在問她——幹什麽?
楊柚湊近,鼻子在他身上嗅了嗅。
周霽燃蹙眉,拎起衣領把她推遠點。
“還是我的煙味道好聞。”她感歎著。
周霽燃嗤笑一聲,筆直的長腿邁開步子。
楊柚試圖和周霽燃聊天,她問著些不知所謂的問題,周霽燃則回她些真假參半的答案。
楊柚想起出納小姐的話,直接問周霽燃:“聽說你以前你坐過牢?”
周霽燃頓了幾秒,點點頭:“少不更事時犯過錯。”
“哦,坐牢有意思嗎?”
周霽燃想了想,答道:“還行。”
過了一會兒,楊柚又問:“哎,周霽燃,你之前犯的什麽事啊?”
周霽燃腳步一頓,沉黑眸子瞧她一眼,說道:“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