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九章 找茬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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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九章 找茬兒
侯君集下帖子邀請崔瑾到府一敘,被崔瑾婉拒。崔瑾深知此人心胸狹隘、睚眥必報,是實足的小人,但是,他並不十分擔心。無論是家世還是地位,或者聖眷,他都不必忍讓。崔崇得知,也隻是冷笑幾聲,隻是讓孫兒不要丟了自己的身份,很不必與這等粗鄙武夫計較。
崔瑾一邊應了,回頭又似無意中給李世民提起此事,歎道:“想必潞國公定是要埋怨微臣不識抬舉了,但是,聖上也知道的,一來微臣實在是沒有空閑,連想帶著兕子她們到莊子上玩耍幾日都不行,哪裏還有閑心與完全不熟識無交集之人說些沒有意義的虛話假話廢話,太累得慌,能抽出空來,還不如寫幾篇字作幾幅畫雕刻幾件物什,修心養性也好,今後送人也罷,總比與人虛與委蛇的好。”
李世民淡淡地瞟了他一眼,知道他不是那種喜歡說廢話之人,便道:“有其一還有其二,說吧!”
崔瑾嗬嗬一笑,殷勤地給李世民續上茶水:“第二樁便要請嶽父大人給小婿做主了。哎,說來也是無妄之災,不知潞國公聽了誰嚼舌,說當年他被收了兵權外派出去,是小婿在嶽父大人耳根邊說了他的壞話,此次回來,為了防著他重掌兵權,又給他下了套子,總之,許多的不忿。依著小婿的想法,難道救災撫民不是工作麽,那可是大功德呢,民間對聖上對朝廷派潞國公下去賑災可是極為稱頌呢。自然,領兵出征開疆裂土是大功,難道挽救萬民之性命彰顯聖上和朝廷對民眾的關愛就不是正經事兒?罷了,若是潞國公真的不願意,嶽父大人便將這個差事兒賞給稚奴和小婿好了,我們可不嫌棄髒了累了苦了難了。再苦再難,有那幾年漫無邊際在海上飄著那些驚險麽?有一次,走錯了航道,傍晚遇到暴風雨,看到不少附在船隊後麵的商船被巨浪拋起又頃刻間淹沒,多少人都絕望了,但是,小婿不能害怕退卻,與稚奴和房二叔用一根繩子拴在欄杆上,頂著狂風暴雨漫指揮著大夥兒一邊躲避風雨一邊搶救落水之人。從傍晚到第二日淩晨,終於,雲開霧散,風平浪靜。此後,每次出海,小婿都要寫下遺書,若是小婿真的遇到意外,就請阿耶做主,解除了與幾家的婚約,小婿名下的所有財產,分作五份,一份留給阿耶阿娘當作念想,其餘幾份便算作給節兒、聘婷和兕子、珝兒她們的賠償。”
不知不覺中,李世民握緊了手中的青玉鎮紙,李承乾的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李世民動容地道:“是大唐是朕……虧欠了你!”
那晚的驚險,不是寥寥幾句便能描述得出來的。那一次,崔瑾他們都已經寫下了遺囑,裝在竹筒中,想著若是真的遇險,便將竹筒放在海中,說不得能幸運地讓人發現。崔瑾是惜命的,好不易再投生一次,不僅沒有失去記憶,在這一世,除了在混沌之中不知天日地度過若幹年,然後出生後的前兩年受了些苦,其餘可以說順風順水,並無大的折難,獲得了前世從未有過的親情。何曾舍得?好在,終於挺過去了。
崔瑾淡淡地笑著,搖搖頭:“不,這都是小婿自願的,也是稚奴、房二叔他們自願的,還有姑父和幾位表兄,明知前路風險,但為了大唐的繁榮昌盛,這樣的冒險也是值得的。”
見氣氛有些凝重,崔瑾又笑道:“嶽父大人,小婿這麽一說,倒是讓人以為是要討要獎賞呢!其實,做什麽事兒沒有危險呢?有些人不是在家也會被埋在廢墟下,還有那走在路上被車撞了的麽?難道就整日躲在地洞裏麵不出來見人了,豈不是應了那句‘杞人憂天’?”世間萬物,都有生命,終究難逃一死。人也一樣,生老病死乃自然之規律,每個人都避免不了,但通往死亡的路徑各不一樣,死後留下的痕跡也不盡相同。是渾渾噩噩一輩子然後渾渾噩噩地死去,還是轟轟烈烈一生留下濃墨重彩,這就要看各自的誌向和抱負。既然走到今日,崔瑾不想辜負上天給自己的重生機會,總想做些什麽,做得更多一些。哪怕,這隻是一個夢,一個長長久久不能醒來的夢境,至少,夢中自己是活生生的,身邊的人也是有血有肉的。
李承乾回過神來,長長地吐了一口氣,責備道:“記得稚奴曾經寫信回來說在海上遇到過風暴,很是‘動人心魄’,原來,便是那一次麽?怎不早說,如此驚險,難道就……哼,君子不立危牆之下,這話,你也不知聽了多少次了,怎就不放在心上?”
崔瑾擺擺手,毫不在意地道:“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雖說我沒有那麽大的誌向,但能為大唐多盡一份力,也是應當的。再說,那時大唐國庫空虛,處處都需要錢,處處都是窟窿需要填補,不開源單單靠節流如何能成?”
“比如,”他眼波流轉,心裏暗暗歎氣,“如今現在國庫充裕了,我這兩年也可留在京城中歇息歇息。”隻是,不知要歇息多久?其實,他是羨慕自家老爹的,領著妻女公費出遊,好不自在!
聽到崔瑾此言,李世民哪裏聽不懂他話中隱藏的意思。哼哼兩聲,沒有好氣地道:“你便安生一些吧,等兕子給某生一個兩個小外孫,那時,若是你表現好,說不得某會放你出去走走。”
崔瑾差點被口水嗆住,等兕子生兒育女,那還得等好久好久吧,現在她多大?不到十歲啊!按照崔瑾的想法,自家的幾個小媳婦得十八歲生育最好,但是,這話才說出口,就被祖母一陣狠批,也惹得盧節她們好不怨念。若真等她們十八歲,武珝倒也罷了,要不了多久便到了,但是盧節、長孫聘婷還得等幾年。所謂“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成親幾年都沒有孩子,旁人不會才不管其他,隻會說那女子的閑話。後來,崔瑾受不住轟炸,胳膊擰不過大腿,隻得退一步,同意待盧節她們十六歲再生育,再早,他寧可忍受著不行房,也不讓盧節她們受孕。後世,科學證明,過早懷孕,即年齡在二十歲歲以下的女性懷孕生子,將要麵臨的是妊娠期高血壓、缺鐵性貧血、胎兒早產、胎兒宮內生長遲滯等等危險。主要表現在:一是生產危險係數更高,分娩時易出現產後大出血、胎盤早剝等並發症,造成母嬰死亡率增高;二是易流產、早產;三是易患各種婦科病,出現過早牙齒鬆脫及骨質疏鬆症,甚至會影響到骨盆發育;四是因女孩子尚處於生長發育階段,生育係統尚未發育成熟,早孕會與母體爭搶養分,對母子的身體都有很大的危害。
崔瑾心頭微微一尋思,決定改日讓人做一個調查,就針對長安城近十年來的生育情況,用數據說話,讓大家看清楚早婚早育並不能增加大量人口。
從侯君集到生兒育女,話題一下子就跑到十萬八千裏。但這也是崔瑾樂於見到的。上眼藥,太刻意了可不好。侯君集畢竟是李世民還是秦王之時便跟在身後的,一起打江山,風裏來雨裏去,還是有感情的。曆史上,淩煙閣二十四功臣,侯君集還排在程知節之前,位列第十七名。
原本以為,以侯君集如此高傲自大的性子,見麵,必是會不給好臉色的,崔瑾都做好準備酌情或者視而不見或者予以反擊,不料,次日早朝,正跟在房玄齡和魏徵身後進入大殿,卻見一黑瘦長須的中年男子站在殿門前,臉色肅然,神色倨傲,見到諸位大臣,隻是不理會。眾大臣微微蹙眉,卻不與其計較。崔瑾垂眉淡淡一笑,隻作不知,跟隨邁進大殿。耳邊,傳來略帶譏諷的話語:“齊國公?嘖嘖,真是年輕呢,不愧為世家之首的博陵崔氏嫡子,不愧為駙馬爺,短短數年,連連進封,如今便比開國功臣、郡王親王的俸祿封邑都要豐厚,著實了不得呢!”
崔瑾詫異地抬起頭,放下正要邁進門檻的腿,偏偏腦袋,拱拱手,上下打量一番,不解地問:“請問,這位……嗯,不知如何稱呼?不知小子何時不小心得罪了?”
那人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道:“世人皆道崔氏十三郎能掐會算,前知三百年後算五百載,天文地理無所不知,原來都是以訛傳訛故作玄虛啊!”
房玄齡和魏徵轉過身來,皺著眉頭,這人怎回事,就堵在門口胡言亂語,與過去相比,越發地沒有了規矩。不待房玄齡開口,最是耿直的魏徵便板著臉沉聲道:“潞國公這是何意?難道不知此乃何處?玉恒年輕,但最是知禮,即便是不知何時得罪了你,你一大把年紀怎能與他計較?”
房玄齡點點頭,淡笑道:“潞國公這是才回長安吧,聖上前幾日在朝堂上還道,這些年潞國公在外治水抗旱鋪路架橋,替朝廷造福百姓數十上百萬,功勞不亞於開疆裂土。”
大腹便便一臉和藹的長孫無忌慢騰騰走過來,見之,甚是驚訝:“玉恒,這是為何,怎堵在此處不進去?哎呀,這不是潞國公麽?何時回京的,怎沒聽到消息?咦,難道潞國公與玉恒熟識?不會吧,這些年玉恒一直隨著某那親家在江南呢,你也是才回來吧,難道你中途去過蘇州?怎會呢?哎喲,某並無其他意思,不是說你未遵旨私自到江南。嗬嗬,趕緊進去,有話以後說,既然回京了,機會多的是!”
崔瑾連忙上前扶著長孫無忌,眼底是滿滿的笑意,又對另一位嶽父盧承慶微微欠身。盧承慶點點頭,臉色甚是不悅,冷冷地瞪了侯君集一眼,一甩袖,重重地哼了一聲。而李俊則笑眯眯地仔仔細細地打量著侯君集,直看得侯君集麵色發青,喉嚨幹澀。此時,他很是後悔,先前不應如此衝動。那小子,不僅得聖眷,不僅與太子交好,還受朝中大部分重臣喜愛。他雖自認不凡,卻沒信心能夠扛得住五姓七宗和勳貴們的一致討伐。
咬咬牙,侯君集臉上堆滿笑意,對李俊拱拱手,道:“這不是與崔駙馬開了個玩笑麽,不料就當真了!嗬嗬,嗬嗬!”
李俊麵色一寒,抬起下巴,冷冷地道:“吾家侄孫從未有人稱他‘崔駙馬’,這倒是頭一回呢!”世家有世家的驕傲,雖然是當今之嫡女,但也不過是“平妻”,不過是一個“妾”。若非如此,博陵崔氏會答應娶皇家公主?
侯君集眼睛一縮,雙頰抖了抖,竭力按捺下心頭的怒火,強笑道:“李相公息怒,某才回長安,卻是不知這些忌諱,恕罪恕罪!隨後,某自會向齊國公賠罪。”
李俊抬抬手,淡淡地道:“那可不必,若真如此,倒是讓旁人以為玉恒不懂禮節,不尊長輩。而玉恒也不是那等喜歡背後說人壞話暗地給人使絆的,潞國公盡管放心,他不會仗著聖上的喜愛便公私不分。”言罷,也不看侯君集黑沉的臉,抬腳進入大殿。
侯君集暗自咬碎了牙,卻知道自己今日是無法找回場子的,又見陸續有大臣進殿,眼中全是奇怪和不解地瞟著他,更是羞惱,恨不得立即尋個地縫鑽進去才好。他深吸一口氣,隨即擠出一臉謙和的笑容,對身邊的大臣拱手點頭打招呼,這讓大臣們更覺得詭異,不少人敷衍地哼哼著,避之不及。
進了大殿,各自尋到位置站好,等待李世民和李承乾駕臨。李恪領著李治、李愔、李貞大步走進來,對眾臣打著招呼,見到崔瑾,更是親熱。
李治蹙了蹙眉,向侯君集的方向抬抬下巴,崔瑾微微頷首,淡淡一笑。李治便知道崔瑾並未吃虧,笑了起來,眨眨眼。先前聽到內侍匆匆前來稟告,便催著李恪等人趕緊前來,李恪笑道,即便崔瑾不好直接還擊,也有這麽多長輩大臣幫著,其中還有他的兩位嶽父呢,要知道,長孫無忌最是護短的。
侯君集躊躇著,不知該站到何方。以前,他是站在武將那邊的,但是,現在不是已經轉為文臣了麽?可是,他一向瞧不起那些文縐縐酸溜溜的文人,不過是紙上談兵的家夥,真要靠他們,這大唐江山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打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