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七章 誦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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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七章 誦經



    三番兩次,崔瑾試了又試,總是無法鑽進“自己”的身體。難道,這便真的要離開?十餘年了,付出這麽多,不是沒有感情。

    “來人,張禦醫快來看,表弟他好像沒有呼吸了!”李承乾突然驚恐地喊起來。

    張禦醫顧不得其他,幾步竄過去,伸出手一探,頓時臉色大變。再握住手腕,脈搏也沒有了。又將耳朵湊到崔瑾的胸口上,心跳也沒了。他艱難地抬起頭,見到一雙雙灼熱的眼睛,咽了咽口水,道:“太子殿下,齊國公他……他……請……節哀!”

    “不!不會的!”裏間,武珝捂住嘴。盧節眼睛一翻,暈了過去。

    晉陽公主“騰騰騰”跑出來,大聲喊道:“胡說,你胡說!瑾不會有事的,李國師昨日說他有驚無險。”

    “阿娘,阿娘!”崔玦連忙扶住雋娘。

    李治一把揪住張禦醫的衣領,狠厲地道:“趕緊想辦法搶救!表兄在,你活;表兄若有事,你全家陪葬!”

    崔芮心如刀絞,閉上眼睛,竭力穩了穩心神,然後勸住李治:“晉王殿下,不要為難張禦醫,他已盡力了。”

    李承乾呆呆地握住崔瑾冰冷的手,眼淚順著麵頰滑落:“表弟,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

    李治放在張禦醫,對李承乾連連冷笑:“本來就是你害了表兄!表兄不善飲酒,你卻讓他喝醉,不然,憑著他的機警,豈能讓人輕易謀算了去?他為了替你遮掩,不顧自己的性命出宮回府,卻不忘了先將你安排好,把東宮的事情安排好!這麽多年,他哪一件事不是為了你?我對他那麽好,跟前跟後,但在心目中,首先想到的還是你!憑什麽?就憑你是嫡長子?就憑你首先認識他?他為了幾番差點丟了性命,而你為他做過什麽?什麽都沒有!而我跟隨了他十幾年,幾乎形影不離……”

    見他越說越不像話,房遺愛一把握住他的嘴巴,低聲吼道:“你瘋了!小十三郎這是為了大唐的安寧,為了大唐的昌盛,不是為了某一個人!現在有力氣胡說八道,還不如趕緊派人去找李國師,他不是說小十三郎有驚無險麽,就讓他來看看。小十三郎是文曲星轉世,豈會如此輕易著了人的道?”

    崔玦在慌亂中一下子抓住頭緒:“對,趕緊去請李國師,說不定有什麽續命之法!”諸葛武侯當年不是也想替自己續命麽,不過是被人突然闖進營帳,將幾盞油燈吹滅,不然,或許還能借來幾年壽命。

    崔瑾飄在半空中,無聲地歎氣。這一次,或許真的無法再活過來了。也罷,如今雖說李泰重新出現在世人麵前,但最多不過是閑散郡王,名聲全都毀了,寵愛也沒了,李承乾等人也時刻防範著,哪裏容易再爭位?至於侯君集,曆史上沒有瞞過李世民,現在也不能掀起多大的浪花,旁邊還有李治和房遺愛看著呢!隻是,就擔心李治此次會與李承乾產生隔閡。這孩子,按照才能來說,其實並不比李承乾差,甚至更比李承乾心狠手辣,精於謀略,再說,他跟在自己身邊這許多年,與一幹世家子和勳貴子弟打成一片,若真起了什麽心思,恐怕李承乾不會是他的對手。

    想到這裏,崔瑾不由有些慌了。難道,真的無法改變曆史?他再次向“自己”撞去,剛剛靠近,便被一股無形的力量蕩開。罷了,自己是無能為力了。

    “瑾兒!”雋娘幽幽地醒轉,猛地推開崔玦,踉踉蹌蹌地走到床榻前,崔玦將已經神不守舍的李承乾拉開。

    “瑾兒啊!”雋娘撲到崔瑾身上,大哭起來,“你是要阿娘的命啊!阿娘好不易盼到你能開口說話,盼到你長大成人,盼到你娶親成家,你就忍心丟下阿娘走了?你不是說還要出海去嗎,不是說想走遍大唐萬裏江山嗎,你怎麽就這樣走了?瑾兒啊……”

    聲聲催人淚下。眾人垂淚不止。晉陽公主也撲到床榻前痛哭流涕。武珝將盧節交給侍女,含著淚,強忍著悲痛,走出來。她想起崔瑾那日回府,便讓人將他送到自己院中,瘋狂中,他不由說了許多話。他口裏喊著“阿姊”,還有一個叫“凝玉”的名字。

    “阿翁,阿娘!”武珝哽咽地道,“郎君那日……一直喊著‘阿姊’,可否請阿姊回來見一見?當年,是阿姊將郎君喚醒的,這一次,說不定……”

    崔芮愣了愣,勉強道:“可是,瑾兒他已經……”

    武珝急急地道:“郎君是天上的神仙轉世,他還有許多未了的心願,豈能如此輕易地離開?再說,李國師說他會無事的!”

    張禦醫張張嘴,很想說,都已經沒有呼吸沒有脈搏沒有心跳了,還能醒過來?但見到眾人眼中期待的目光,又合上嘴。

    房遺愛突然眼前一亮,說:“小十三郎曾說過,人有假死現象,大家以為他死了,其實隻是暫時沒有呼吸。對了,他還說,如果遇到溺水之人,可以進行人工呼吸、擠壓胸口等等,這樣,很有可能會救回來一條性命。要不,咱們試一試?”

    “對對!表兄是說過,還讓我們每個人都親自試驗過!”李治也想了起來,連忙道,“我來,我給表兄人工呼吸,房老二按他的胸膛!”

    崔玦也學過,忙掏出幹淨的帕子放在崔瑾嘴上,猶豫道:“稚奴表兄,還是讓我來吧!咳咳,兄長有潔癖!”瞧瞧先前他說的那番話,好像與兄長有啥關係似的,說得那般曖昧。

    李治凶巴巴地瞪了他一眼,捏住“崔瑾”的鼻子,撬開他的嘴巴,深吸一口氣,俯下身,向嘴裏吹去。雋娘、武珝和晉陽公主等人瞪大了眼。晉陽公主喃喃地道:“九王兄占瑾的便宜?”

    房遺愛隨著李治的節奏,上下按著“崔瑾”的胸膛。

    崔瑾在上方看著,恨不得捂住自己的臉。有些丟人哈!這兩個家夥,難道真以為有效?自己在這裏飄著呢!他蕩了蕩,飄到武珝上方,伸出手,輕輕地撫摸著她的頭發,無聲地歎了口氣。原本,她應當是華夏曆史上唯一的女帝,可是被自己改變了命運,不知對她是否是好是壞。是否,她會甘心?

    武珝眨眨眼,摸摸頭發,覺得好像有人在輕撫自己,那麽熟悉。她驀然抬起頭,低呼道:“郎君?是你麽?”

    崔瑾頓了頓,難道這都有感覺?他又試著摸了摸她的手。不料,武珝也摸了下自己的手。崔瑾不由欣喜。哎呀,真能被她發現呢!於是,湊到她耳邊,大聲喊道:“珝兒,我在這裏,珝兒,可曾聽到!”在那一世,他也曾大喊大叫,可是,誰也沒能聽到。

    武珝驚訝地轉過臉來:“郎君?”

    崔瑾更覺有趣起來,又拍了拍她的肩:“是我,你可聽到我說話?聽到便點點頭。”

    武珝瞪大了眼,既是驚恐又是欣喜地點點頭。

    崔瑾無聲地笑起來:“真好,總算有人聽到我說話了。珝兒,另外找個地方,先不要驚動了其他人。”

    武珝便急忙到了側廳。崔瑾跟著飄過去,安慰道:“我隻是無法進入身體,突然就變成這樣了。或許,還得請師叔來念念《道德經》、《太平經》啥的,說不得那一本道家經書一念完,我又回去了呢?”

    “已經派人去請了!”武珝連忙道,“奴家也記得《道德經》、《莊子》,這就試一試可好?其他經書,可否到郎君書房中取來?”

    崔瑾點點頭,笑道:“試一試也好。你們一人念一本,說不定哪一本就真能行了呢?”這話,連他都不敢相信。但是,總是這麽飄著也不成話啊?前世,他也沒親眼看到自己的親朋痛苦,先是墜入無邊的黑暗中,不知經過多少年,又被困在一個小身體內,再過兩年,在終於行為自主。

    有了一絲希望的武珝趕緊令青竹傳話過去,讓知書將崔瑾書房中的所有經書搬來。她對崔芮和雋娘道:“媳婦兒想著,郎君是道家弟子,道家不是有許多秘法麽,雖說我們不懂,但說不定就隱藏在哪一本道家經書中。故此,媳婦兒便想,若是我們將這些經書讀一遍,說不定就能喚醒郎君!”

    她目光堅毅:“媳婦兒總覺得,郎君不會如此離開,他就在這個屋子內,隻是無法左右自己的身體罷了!當年,郎君不也是如此?”

    雋娘一聽,忙點頭:“當年瑾兒是三魂少了七魄,現在說不得也是少了什麽魂魄。趕緊拿經書來,我們每人一本!”

    “阿娘,瑾弟現在如何了?”這是崔瑜趕來了。因為她聽說崔瑾更加不好了,便匆匆趕來。

    “我們準備給瑾兒念經書!”雋娘拿起一本經書,放在她手中,急急地道,“太子說,那日瑾兒喝醉,一直在喊著‘阿姊’,珝兒也道那晚他也在喚你。瑜兒,你趕緊去喚醒你瑾弟吧!”又催促著其他人也趕緊念經書,除了正在實施搶救的李治和房遺愛,連李承乾手中也塞了一本,盧節也被喚醒。

    崔瑜一愣,這能行嗎?武珝咬咬牙,湊到她耳邊低聲道:“剛才我聽到郎君說話了,他就在這個屋內,隻是無法進入自己的身體,故此想著用這個法子試一試。”

    崔瑜四處張望:“瑾弟,就在這裏?”

    武珝點點頭。崔瑜連忙打開書,走到床榻前,就開始低聲念起來:“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裏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裏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是鳥也,海運則將徙於南冥。南冥者,天池也……”

    其他人一見,也急忙振作起來,各自低聲默念。

    李淳風趕到時,便聽到一陣嗡嗡的聲音,細細一聽,卻是道家的各種經書。甚至,連院子內,都站了好些奴仆,手裏捧著經書,極為虔誠地念著。他搖搖頭。他算到,此番崔瑾有劫難,但最終能化險為夷。其實,他趕到,也是在崔瑾跟前誦經。

    張禦醫蹭過來,看了看四周,低聲道:“齊國公已無呼吸和心跳,全身僵硬,某覺得……但是,晉王殿下他們都不肯相信。晉王殿下和房駙馬正在施救。”隻是,那方法甚是不雅。哎呀,口對口啊,這,這也太……那個了吧?

    李淳風淡定地點點頭,知道屋內有不少女眷,也不好進去,便也席地而坐,閉上眼睛,口中念念有詞。

    張禦醫一見,咧咧嘴。再看到周圍人人誦經不停,長長地歎了口氣。得,還是趕緊進去候著吧,說不定齊國公真會回陽了呢?無量天尊,神仙保佑,一定要讓齊國公蘇醒啊,不然,不僅自己這腦袋保不住,還會連累家人啊!

    因為崔瑾是道家弟子,被袁天罡收為關門弟子,崔府上下也跟著信道,又人人識字,故此,倒也少不了經書。至少,《道德經》是好些人都有的。

    看到人人誦經,張禦醫想了想,也拿起一本書《道德經》來:“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

    李世民與長孫氏聽聞崔瑾不好,趕到時,便見到了這番驚人的動靜。現在,齊國公府,除了門房和護衛職責所在,其餘人等,全都在認真、虔誠地誦讀經書。哦,對了,自家九兒子在眾目睽睽下“親”崔瑾的嘴巴,房家老二在按崔瑾的胸膛。這算什麽?

    李寶擦擦額頭的汗,盡量低聲地將事情稟告。他也不相信崔瑾就這樣離開,但是,念念經書就能讓他醒過來?好吧,他是神仙下凡,是袁真人的徒弟,現在李國師也在念經。但是,某家識字不多啊,不然,也要拿一本書來念一念,好歹也盡一份心不死?

    李世民和長孫氏麵麵相覷,也不好驚動旁人,將張禦醫抓到一邊。聽到崔瑾連呼吸心跳都沒有了,李世民瞪大了眼。

    “怎麽會?不會吧?”長孫氏喃喃地道,眼淚滾下來。且不說這個女婿對自家所做的一切,便是為了自家女兒,她也不忍見到女婿如此去了。何況,他還是在宮裏被人害的。

    李世民長長地歎了口氣,沉聲道:“李卿說,玉恒無事。且相信他吧!罷了,某對《道德經》也很熟悉,便也念幾遍吧!”

    長孫氏眸中含淚,也令人拿了幾本經書來。這是,大唐李氏虧欠這個女婿的。

    崔瑾旁觀,無法不感動。他沒想到,會驚動這麽多人。若是,自己不能“回去”,家人們不知該如何傷心失望了。前世,自己的父親是如何待自己的?繼母和她的兩個兒子是如何待自己的?隻是苦了榮凝玉和孩子。而這一世,有爹娘,有兄弟,有姊妹,有祖父祖母伯父伯母,有那麽多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