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殺人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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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素素:“大哥放假回來了我開心,睡不著。”
黑暗中,聽到盧氏舒了一口氣:“嗐大郎以後每旬放假都回來。”
之後依舊是翻來覆去。這一回盧氏不再擔心了安心回自己的床鋪睡了個好覺。
設想了許多方案如何兵來將擋,又計劃好了自己的自學日程天快亮的時候程素素終於睡著了。
仿佛隻是閉了一下眼盧氏就輕輕推她:“姐兒,快起來了,早飯要誤了。不是想大郎的嗎?大郎旬日就這一天假起來一道用早飯”
程素素腦袋嗡嗡的,迷迷糊糊中被盧氏穿好了衣服,按在凳上梳了頭。一通擺弄將她收拾妥帖。此時,程素素才勉強算醒了。盧氏絮絮叨叨:“昨夜不睡,今早不起大郎已經到上房啦”
程素素徹底醒了,從凳上跳下來!對哦,她要幫大哥忙的!
盧氏無奈地搖頭:“真是的真這麽喜歡大郎呀?”
“對呀大哥很好很好的。”
然而“很好很好”的大哥今天一天都是沒有功夫在家的。
早餐頗為安靜,程犀給每個人都夾了一瓣剖開的鹹蛋,一碟鹹蛋就這麽分沒了。橙黃冒油的鹹蛋落到眼前的碟子裏,程素素抬頭傻笑了一下。繼而在程犀縱容又無奈的目光下,努力用眼神向他傳遞著“家裏就放心交給我吧!我吃了你的鹹鴨蛋就會努力的!”這樣的意思。
程犀別過頭去,輕咳一聲,對趙氏道:“阿娘,飯後我先去拜謝周先生。阿娘有什麽想捎的話麽?”周先生是他以前的私塾先生,現在程珪、程羽也在周先生處。雖說周先生不如府學進士出身的老師們,基本功夫還是十分紮實的。
趙氏想了一想,道:“你看著辦罷,外麵的事兒,我懂得也不多。”
程犀再問程玄:“阿爹呢?”
程玄一臉莫名其妙:“你娘不是說過了嗎?”
換一個人,或許會以為是一句反諷,因為兒子先問了母親再請示父親。然而全家都知道,程玄說這話的時候,是真誠的覺得,兒子和妻子已經確定了的事情,何必再來麻煩他?
程犀表情不變:“是。周先生家出來,我便去五行觀看師兄。”
程玄一僵:“哦。”忽然就想起來了,今天是月末,這幾日都不大適宜出現在徒弟麵前會被交賬。
程犀抽了抽唇角,憋出一句:“我自己去。”
程玄如釋重負:“好好。”
此後,飯桌一直很安靜,直到程犀吃完飯,放下碗筷漱口擦手。一切收拾妥當,對兩個弟弟說:“你們倆,跟我過來。”
程珪點點頭,程羽一臉迷茫:“為什麽我也要去呀?”
程犀心道,師兄不愧是師兄,老三就是比老二傻點兒!平靜地解釋:“多見見先生,對你好。”
程羽鬱悶不已:“別!多見他,下回多叫我背書,寫字,覺得不好又要打我手板了!”
程珪嗤笑一聲:“撒嬌呀!跑呀!”
程羽怒道:“跑了你們還不是幫他打回來?”憤憤地想要尋求幫助,冷不丁看到幺妹看傻子的眼神。程羽受不了了:“你看什麽呀?你不懂!”
程素素慢吞吞地放下筷子,與程羽臉對臉,眨了下眼睛。程羽不知道這是什麽意思,也眨了一下。兄妹二人你來我往,對著眨眼,蠢得不忍直視。程犀一手一個弟弟,統統揪了出去。
阿彪昨夜回家探望母親,今早吃過早飯就被催過來聽差。提著趙氏準備好的禮物,跟在程家兄弟後麵,先去拜會周先生。周先生便住在這條杏花巷的盡頭,走走便到,不時即回。
其次便是去五行觀。
道一算準了日子,早已擺下了茶果,院子裏大樹下,放了張棋盤。
兩人的棋藝都不甚好,擺弄著棋子閑聊。
道一往程犀臉上看了一眼:“睡得不好?”
程犀大方地承認了:“有點事,想不太明白。”將昨夜的事情一一說與道一聽。
道一手中的棋子落在棋盤上,蹦了兩蹦,滾到了地上。道一捶桌而笑:“哈哈哈哈,你裝哭,居然使苦肉計!還失算了!天開辟地頭一遭呀!”
少年白皙的麵皮微微泛上些粉色:“笑夠了嗎?笑夠了吧?有正事兒說呢!”
道一笑著點頭:“想問師娘的脾氣?以前是不是也是這樣?克住你了?”
“嗯。”
“讓我想想,”道一認真地道,“才被撿到的時候,師父師娘話都很少,我還以為咳咳他們頗有城府。後來才發現,他們就是嗯那個師娘是個守成之人。守一個小家,遇到你這樣爭氣的兒子,是足夠啦。你太爭氣,親人自然會被你帶起些誌氣來。你一旦那般說,師娘一心疼你,本性就回來啦。有什麽好奇怪的?”
程犀道:“是這樣?”
“我看到的,就是這樣,再往前的舊事,我就也不知道了。可天下婦人,有這樣性情的,比比皆是吧?興衰榮辱,皆係於夫兒嗎?”
程犀道:“師兄見過我外祖家嗎?”
道一誠實地搖搖頭:“並不曾,反是師祖,曾遣師伯回來過。”
聽起來並沒有什麽毛病,程犀微微放心,繼而笑道:“對了,素素的事兒”
“嗯?”道一彎腰揀起了棋子,順口問道,“怎麽?”
“被大哥說中了,小丫頭長大啦。”又將程素素的表現講了一回,口氣欣慰又驕傲。
道一捏著棋子,放到棋盤上:“誌氣不小。有心是好事兒,看她的本事吧。”
“也對,現在有她這份心,我就知足啦,”程犀撓撓頭,“好像忘了什麽事兒。”
“你還會忘事兒?”
“我又不是神仙,也有記性不太好的時候。”
“秀才試最要緊不就是考記性的?又哄我”
大哥,你昨晚給阿娘灌了什麽米湯?!你眼淚能當迷藥使嗎?程素素一臉崩潰地站在上房。
真的忘記了一件事情將昨天“勸說”母親的“成果”,透露給妹妹。程犀也是沒有想到,妹妹一夜不曾好眠,想的全是如何與母親“過招”。這個妄圖與生母“過招”的人,並沒有知己知彼。
也不能怪她,七年來從未做過此等事,並沒有任何經驗可循。家中人口簡單,也沒有人可以給她當參考。所以,如何應付母親,全是從記憶深處挖出來的,前世看過的電視裏一些似是而非的呃,鬥爭情節。
努力想了許多如何歪解經典的話,又回憶了好些“機智片段”。
程素素吃完早飯,滿懷信心地到了上房,等著趙氏開課。
趙氏見她乖巧,心中一片柔軟,柔聲道:“你背書很好啦,做女工累不累?要是累,就緩一緩。不在此一時的。”
什麽時候?!!!程素素目瞪口呆。
趙氏續道:“喜歡寫字,是好事兒。不過姑娘家,該會的,也是要會的。唉,咱們家也不指望你做針線下廚,養家糊口,有個樣子罷了。”大不了以後陪嫁的時候,挑能力的丫頭過去。
程素素受到持續打擊。
趙氏想到哪裏,說到哪裏:“嗯,書還是要讀的。品茗養花,彈棋畫畫,這些閑適的事兒,喜歡就去做吧。”
程素素被趙氏的善意糊了一臉,整個人都懵了。好比一個人,全副武裝上了戰場,卻被告知停戰了。被潑冷水都強過被拖過去泡個舒服的溫水澡呀!
趙氏說了不少,停下來喝茶的時候,程素素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來:“那那我學什麽?”
“道理還是要學的嘛,你將我給你的幾本書都背會了,旁的,隨你去吧”
程素素徹底被打敗了。
世上有這麽一種人,別人對他橫眉豎眼的時候,為了麵子,他也要死扛著。別人對他態度稍微客氣些,他就手足無措了。
程素素十分不幸,正是後者。
雖然也十分懷疑母親的轉變,程素素還是下意識地點頭:“好好好,背背背。”
趙氏心中更軟了:“你大哥,旬日還有一休呢,你今天也玩去吧。”
程素素心說,我找誰玩兒啊?趙氏平素也嬌慣女兒,規矩卻頗有些大家氣象,即不許隨意出門到街上,或者敲鄰居家的門找小朋友玩耍。用趙氏的話說便是:“女孩兒家,哪有天天往外跑的?”
程素素試探地道:“那我能找間壁李娘子家的四姐耍嗎?”
趙氏皺一皺眉,沒有直接反對:“你大哥今天放假,別他回來見不著你,要玩耍。過兩天,先叫三娘去李家問問,人家得空不得空。”
呼程素素放心了,還是原來的那個親娘!
從上房退出來,程素素才發現,如果不讓她出門。那麽,即便趙氏放她玩耍,能玩的地方也十分有限。繼續呆在房間裏,總覺得上房那裏怪怪的,索性跑到了書房門口去等程犀。
程犀回家的時間不早不晚,太陽沒落山,程素素就等到了人。
書房不用的時候是鎖著的,程素素搬著小板凳坐在鎖頭底下,盧氏與小青一邊一個陪著她。
見到程犀,程素素站起來,一臉嚴肅地道:“大哥,你昨天跟娘說什麽啦?”
程犀以手加額:“我說怎麽忘了什麽事!”一麵開門,一麵將昨夜之事簡要講了。
程素素先是咋舌“大哥厲害”,繼而笑得倒在盧氏身上“薑還是老的辣”。
冷不防程犀問道:“你呢?”沒經過什麽事,會突然問我昨夜和娘說了什麽?
程素素一僵:“那個我也”說到自己小雞啄米一樣點頭答應背女誡,程素素忽然發現自己的智商,是個硬傷!並且,自己這個“聽到別人說軟話就沒原則”的毛病,真得治。
程犀也頗為感慨,兄妹倆一起著了道,親娘還不是有意的。感慨道:“自己要有主心骨啊!”
程素素心有戚戚焉:“沒錯。可得警醒,一不留神,就要輸啦。”
程犀奇怪地問道:“什麽書?”
程素素一怔,忽然大悟:她與程犀對待趙氏的最大不同,正是她想著輸贏,程犀希望的是共贏?
至於程素素,程犀也與囑咐趙氏一樣:“有事就去觀裏找大哥。”
家中人也各有叮囑。隨同程犀赴京的,照舊是阿彪,阿彪的母親少不得再對兒子囑咐一回。趙氏猶覺得人少,然而卻再難抽出得用的人手來了。如此長途,照說當有一個走慣遠路的老成人相伴,然而程家卻沒有這樣的人可以用。
道一按耐下想陪同前往的想法,寫了一封信,封上信物,交給程犀:“到了京城,去玄都觀1找師祖、師伯他們。總比與人擠在客棧裏強。”
這許多人,這許多叮囑,也就隻有這一個是對程犀有幫助的。趙氏娘家是在京城的,趙永年舊年卻謀了個外任,兜兜轉轉,到底也不曾回到京城。在京城的房舍,或租了出去,或是久無人住,皆不堪用了。見道一有安排,趙氏頓覺輕鬆。
得知程犀將行,街坊各有盤纏相贈。知府那裏,也將今年要赴京的舉子,按著人頭,每人贈了一份川資。程犀因而戲稱:“這回上京,真是享福了。”
程素素的笑容就有些勉強,因為她發現,到得今年,她十一歲了,比起發誓要幫程犀的時候,又長大了不少,卻依舊是什麽忙都幫不上。休說程犀的前程,便是家中的家務事,她能做的也很少。
看賬算賬,她也會。閑著無事,動起腦筋,想多置一點產業,三個哥哥,就數三哥讓人揪心,想給他多攢點兒。去年年底,一算賬,發現多出來的收益,除了大部分卻是因為程犀中舉、程珪做了秀才,而得到的好處。
這令程素素對現實,有了更深的認識。是以程犀臨行之前,將她拎到書房,許她可以隨意進出,再命她有事與道一商議的時候,程素素再不敢打著包票說:“你放心。”而是十分謙虛老實地道:“有不懂的,我一定請教師兄,勤加鑽研。”
程犀也不感意外,程素素這兩年,較之先前內斂了許多。
“這世間的事,都是人的事,看明白了,就會覺得,也沒有那麽難了。”程犀安慰妹妹。
程素素原計劃著做程犀的智囊,如今發現自己與程犀差得太遠,跑腿都不占性別優勢,頓時感慨萬千。好在常在趙氏麵前糊弄,作戲的本事勉強能看,在程犀現在並沒有表現出來。
程犀將家裏家外處置妥當,待要動身啟程,卻不想道一自五行觀裏帶下來一位客人遠在京城的師祖紫陽真人,聽說徒孫要赴京趕考,指令首徒廣陽子,派了四個可靠道士,來接程犀了!
真是意外之喜。
程素素還是第一次見到師祖那裏派出人來,不由揣測:這是要培養自己人麽?是不是京中將有變?否則何以派出四個人來接呢?
拿出聽壁腳的絕活來,偷窺這四個人,卻都是老成持重的模樣。
她擔心程犀的安全,又怕程犀分心,先悄悄找到了道一。道一有些意外,程素素對他,不如對程犀那麽親近。與程素素最能玩得到一起的,反而是程羽,也不知道一個缺心眼兒,是怎麽達成這樣的成就的。
道一挑挑眉,等著程素素先開口。程素素小心地試探:“師祖那裏,是不是有什麽變故呀?以前從來沒派人來接過的。”
道一伸手,揪揪她頭頂上紮的小包包:“多心。”
“那你說,為什麽呀?”
“唔,師祖、師伯,對我們恩重如山。要是沒有師祖,連我師父都沒有,你說,師祖圖什麽?”
程素素一噎,依舊有些不解的:“我總覺得怪怪的。就算是吧,準備下個清淨的院子,給哥住,還不已經是很好的了?為什麽還要派人來接?是怕會有什麽事嗎?”
其實,道一心裏也不是那麽有底的。京中種種爭鬥,就沒有停止過的時候。
這些,就先不要跟跟程素素說了吧。小丫頭心重,說多了,不定又要生出什麽事來。
他卻不知,他能想到的,程素素已經在心裏過了一遍了。程素素以為,紫陽真人與廣陽子所為,已經超出了此限。道一的理由,不能說服她。
“就算我親外公還在京裏,也做不到這樣的。派人出城三十裏接一接,已算不錯了。”程素素再次強調。
道一含蓄地道:“這是大人們的事情。”
程素素一噎,頓時明白,自己現在還是個邊緣人。然而對於京城還派人來程犀,心裏一直打著一個大大的問號。
自程犀走後,程家就關起門來,安安靜靜地過日子。程珪照舊去府學裏,往家裏捎邸報的任務,就落到了他的頭上。不止是程素素要看,趙氏現在也急著從邸報上了解一些京城的消息,這原本是她極不想觸及的內容。
每旬,程珪從外麵帶了邸報回來,全家人湊到一起,試圖從裏麵找到一點程犀的消息。然而上麵卻一絲消息也沒有,直到一個月後,程犀從京城捎來一封家書,道是已經在玄都觀裏住下,一切安好。家中才算有了他的消息。
再一次得到程犀的消息,卻不是從邸報上了。而是端午前,快馬從京中帶來的好消息程犀中了進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