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疑神疑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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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來試試程素素的額頭也不燙。盧氏喃喃地:“沒發燒呀。”

    程素素:“大哥放假回來了,我開心,睡不著。”

    黑暗中聽到盧氏舒了一口氣:“嗐大郎以後每旬放假都回來。”

    之後依舊是翻來覆去。這一回盧氏不再擔心了安心回自己的床鋪睡了個好覺。

    設想了許多方案,如何兵來將擋又計劃好了自己的自學日程天快亮的時候程素素終於睡著了。

    仿佛隻是閉了一下眼,盧氏就輕輕推她:“姐兒,快起來了早飯要誤了。不是想大郎的嗎?大郎旬日就這一天假,起來一道用早飯”

    程素素腦袋嗡嗡的,迷迷糊糊中被盧氏穿好了衣服按在凳上梳了頭。一通擺弄,將她收拾妥帖。此時,程素素才勉強算醒了。盧氏絮絮叨叨:“昨夜不睡今早不起,大郎已經到上房啦”

    程素素徹底醒了,從凳上跳下來!對哦她要幫大哥忙的!

    盧氏無奈地搖頭:“真是的真這麽喜歡大郎呀?”

    “對呀大哥很好很好的。”

    然而“很好很好”的大哥,今天一天都是沒有功夫在家的。

    早餐頗為安靜,程犀給每個人都夾了一瓣剖開的鹹蛋,一碟鹹蛋就這麽分沒了。橙黃冒油的鹹蛋落到眼前的碟子裏,程素素抬頭傻笑了一下。繼而在程犀縱容又無奈的目光下,努力用眼神向他傳遞著“家裏就放心交給我吧!我吃了你的鹹鴨蛋就會努力的!”這樣的意思。

    程犀別過頭去,輕咳一聲,對趙氏道:“阿娘,飯後我先去拜謝周先生。阿娘有什麽想捎的話麽?”周先生是他以前的私塾先生,現在程珪、程羽也在周先生處。雖說周先生不如府學進士出身的老師們,基本功夫還是十分紮實的。

    趙氏想了一想,道:“你看著辦罷,外麵的事兒,我懂得也不多。”

    程犀再問程玄:“阿爹呢?”

    程玄一臉莫名其妙:“你娘不是說過了嗎?”

    換一個人,或許會以為是一句反諷,因為兒子先問了母親再請示父親。然而全家都知道,程玄說這話的時候,是真誠的覺得,兒子和妻子已經確定了的事情,何必再來麻煩他?

    程犀表情不變:“是。周先生家出來,我便去五行觀看師兄。”

    程玄一僵:“哦。”忽然就想起來了,今天是月末,這幾日都不大適宜出現在徒弟麵前會被交賬。

    程犀抽了抽唇角,憋出一句:“我自己去。”

    程玄如釋重負:“好好。”

    此後,飯桌一直很安靜,直到程犀吃完飯,放下碗筷漱口擦手。一切收拾妥當,對兩個弟弟說:“你們倆,跟我過來。”

    程珪點點頭,程羽一臉迷茫:“為什麽我也要去呀?”

    程犀心道,師兄不愧是師兄,老三就是比老二傻點兒!平靜地解釋:“多見見先生,對你好。”

    程羽鬱悶不已:“別!多見他,下回多叫我背書,寫字,覺得不好又要打我手板了!”

    程珪嗤笑一聲:“撒嬌呀!跑呀!”

    程羽怒道:“跑了你們還不是幫他打回來?”憤憤地想要尋求幫助,冷不丁看到幺妹看傻子的眼神。程羽受不了了:“你看什麽呀?你不懂!”

    程素素慢吞吞地放下筷子,與程羽臉對臉,眨了下眼睛。程羽不知道這是什麽意思,也眨了一下。兄妹二人你來我往,對著眨眼,蠢得不忍直視。程犀一手一個弟弟,統統揪了出去。

    阿彪昨夜回家探望母親,今早吃過早飯就被催過來聽差。提著趙氏準備好的禮物,跟在程家兄弟後麵,先去拜會周先生。周先生便住在這條杏花巷的盡頭,走走便到,不時即回。

    其次便是去五行觀。

    道一算準了日子,早已擺下了茶果,院子裏大樹下,放了張棋盤。

    兩人的棋藝都不甚好,擺弄著棋子閑聊。

    道一往程犀臉上看了一眼:“睡得不好?”

    程犀大方地承認了:“有點事,想不太明白。”將昨夜的事情一一說與道一聽。

    道一手中的棋子落在棋盤上,蹦了兩蹦,滾到了地上。道一捶桌而笑:“哈哈哈哈,你裝哭,居然使苦肉計!還失算了!天開辟地頭一遭呀!”

    少年白皙的麵皮微微泛上些粉色:“笑夠了嗎?笑夠了吧?有正事兒說呢!”

    道一笑著點頭:“想問師娘的脾氣?以前是不是也是這樣?克住你了?”

    “嗯。”

    “讓我想想,”道一認真地道,“才被撿到的時候,師父師娘話都很少,我還以為咳咳他們頗有城府。後來才發現,他們就是嗯那個師娘是個守成之人。守一個小家,遇到你這樣爭氣的兒子,是足夠啦。你太爭氣,親人自然會被你帶起些誌氣來。你一旦那般說,師娘一心疼你,本性就回來啦。有什麽好奇怪的?”

    程犀道:“是這樣?”

    “我看到的,就是這樣,再往前的舊事,我就也不知道了。可天下婦人,有這樣性情的,比比皆是吧?興衰榮辱,皆係於夫兒嗎?”

    程犀道:“師兄見過我外祖家嗎?”

    道一誠實地搖搖頭:“並不曾,反是師祖,曾遣師伯回來過。”

    聽起來並沒有什麽毛病,程犀微微放心,繼而笑道:“對了,素素的事兒”

    “嗯?”道一彎腰揀起了棋子,順口問道,“怎麽?”

    “被大哥說中了,小丫頭長大啦。”又將程素素的表現講了一回,口氣欣慰又驕傲。

    道一捏著棋子,放到棋盤上:“誌氣不小。有心是好事兒,看她的本事吧。”

    “也對,現在有她這份心,我就知足啦,”程犀撓撓頭,“好像忘了什麽事兒。”

    “你還會忘事兒?”

    “我又不是神仙,也有記性不太好的時候。”

    “秀才試最要緊不就是考記性的?又哄我”

    大哥,你昨晚給阿娘灌了什麽米湯?!你眼淚能當迷藥使嗎?程素素一臉崩潰地站在上房。

    真的忘記了一件事情將昨天“勸說”母親的“成果”,透露給妹妹。程犀也是沒有想到,妹妹一夜不曾好眠,想的全是如何與母親“過招”。這個妄圖與生母“過招”的人,並沒有知己知彼。

    也不能怪她,七年來從未做過此等事,並沒有任何經驗可循。家中人口簡單,也沒有人可以給她當參考。所以,如何應付母親,全是從記憶深處挖出來的,前世看過的電視裏一些似是而非的呃,鬥爭情節。

    努力想了許多如何歪解經典的話,又回憶了好些“機智片段”。

    程素素吃完早飯,滿懷信心地到了上房,等著趙氏開課。

    趙氏見她乖巧,心中一片柔軟,柔聲道:“你背書很好啦,做女工累不累?要是累,就緩一緩。不在此一時的。”

    什麽時候?!!!程素素目瞪口呆。

    趙氏續道:“喜歡寫字,是好事兒。不過姑娘家,該會的,也是要會的。唉,咱們家也不指望你做針線下廚,養家糊口,有個樣子罷了。”大不了以後陪嫁的時候,挑能力的丫頭過去。

    程素素受到持續打擊。

    趙氏想到哪裏,說到哪裏:“嗯,書還是要讀的。品茗養花,彈棋畫畫,這些閑適的事兒,喜歡就去做吧。”

    程素素被趙氏的善意糊了一臉,整個人都懵了。好比一個人,全副武裝上了戰場,卻被告知停戰了。被潑冷水都強過被拖過去泡個舒服的溫水澡呀!

    趙氏說了不少,停下來喝茶的時候,程素素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來:“那那我學什麽?”

    “道理還是要學的嘛,你將我給你的幾本書都背會了,旁的,隨你去吧”

    程素素徹底被打敗了。

    世上有這麽一種人,別人對他橫眉豎眼的時候,為了麵子,他也要死扛著。別人對他態度稍微客氣些,他就手足無措了。

    程素素十分不幸,正是後者。

    雖然也十分懷疑母親的轉變,程素素還是下意識地點頭:“好好好,背背背。”

    趙氏心中更軟了:“你大哥,旬日還有一休呢,你今天也玩去吧。”

    程素素心說,我找誰玩兒啊?趙氏平素也嬌慣女兒,規矩卻頗有些大家氣象,即不許隨意出門到街上,或者敲鄰居家的門找小朋友玩耍。用趙氏的話說便是:“女孩兒家,哪有天天往外跑的?”

    程素素試探地道:“那我能找間壁李娘子家的四姐耍嗎?”

    趙氏皺一皺眉,沒有直接反對:“你大哥今天放假,別他回來見不著你,要玩耍。過兩天,先叫三娘去李家問問,人家得空不得空。”

    呼程素素放心了,還是原來的那個親娘!

    從上房退出來,程素素才發現,如果不讓她出門。那麽,即便趙氏放她玩耍,能玩的地方也十分有限。繼續呆在房間裏,總覺得上房那裏怪怪的,索性跑到了書房門口去等程犀。

    程犀回家的時間不早不晚,太陽沒落山,程素素就等到了人。

    書房不用的時候是鎖著的,程素素搬著小板凳坐在鎖頭底下,盧氏與小青一邊一個陪著她。

    見到程犀,程素素站起來,一臉嚴肅地道:“大哥,你昨天跟娘說什麽啦?”

    程犀以手加額:“我說怎麽忘了什麽事!”一麵開門,一麵將昨夜之事簡要講了。

    程素素先是咋舌“大哥厲害”,繼而笑得倒在盧氏身上“薑還是老的辣”。

    冷不防程犀問道:“你呢?”沒經過什麽事,會突然問我昨夜和娘說了什麽?

    程素素一僵:“那個我也”說到自己小雞啄米一樣點頭答應背女誡,程素素忽然發現自己的智商,是個硬傷!並且,自己這個“聽到別人說軟話就沒原則”的毛病,真得治。

    程犀也頗為感慨,兄妹倆一起著了道,親娘還不是有意的。感慨道:“自己要有主心骨啊!”

    程素素心有戚戚焉:“沒錯。可得警醒,一不留神,就要輸啦。”

    程犀奇怪地問道:“什麽書?”

    程素素一怔,忽然大悟:她與程犀對待趙氏的最大不同,正是她想著輸贏,程犀希望的是共贏?

    吧唧!一步邁空,摔地上了。

    王府下堂妾的兒女,要走什麽樣的劇本兒?

    這種仿佛從大漠黃沙、金戈鐵馬,畫風一轉變成小拳拳捶胸口的,閃斷腰的轉變!

    她現在既不能將拳頭塞到嘴巴裏,也不能扶一把腰,還要端正坐好。對裝作她不在、一唱一和將舊事說完了的趙氏與王媽媽道:“阿娘,我已經讓小青姐去廚下,吩咐飯菜管待李公子了。二哥已回前麵去”

    將方才處理的事情,一件一件報給趙氏聽。

    趙氏顧不得“假裝女兒不在房裏,我在臥床傷感”,就著王媽媽攙扶的手,掙紮起來,盯著程素素問道:“你知不知道剛才娘說了什麽?”

    程素素點點頭:“嗯。”

    對上趙氏的雙眼,程素素有一種奇怪的感覺。這是一雙怎樣的眼睛!裏麵藏著多少情緒!她也有自己的喜怒哀樂,種種擔憂。那麽的活生生的,不再是一個紙片兒。

    趙氏以往,在所有人麵前的表現,就是一個標準的模型。標準的主母、標準的這個時代的正常女性、標準的母親。她的一應情緒、行為,都是可以預測的,昨天和今天一個樣,明天也不會與今天有什麽不同。哪怕外界有了變化,她的行為依舊是可以預測的。

    直到現在,才有了一點她自己的特性,讓人覺得,這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程素素抬起手,摸摸胸口,那裏,有什麽東西在醞釀,衝破胸膛。

    趙氏顫聲道:“我曾”

    “阿娘,我都聽清楚了,那又怎樣?娘要累了,就歇息,別的事,就交給我吧。”

    程素素決定了,還是跟她哥哥一起,寫奮鬥史去。

    趙氏與王媽媽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麽開明的態度,大大出乎她們的意料。從趙永年往下,誰不覺得這事兒,算是個敗筆?否則,何以趙永年願意將女兒嫁個不進學的道士?

    趙氏更將此事視為平生一大敗筆,對誰也不肯提。若非機緣巧合,她能將這秘密帶進棺材裏!

    程素素就這麽輕描淡寫的帶過去了?

    趙氏加重了語氣:“你還看事輕巧,不明白這”

    “一別兩寬,各生歡喜,”程素素拍拍裙子,“從此居主位、坐主座,兒女管你叫阿娘不是阿姨。我謝齊王放生。合則聚,不合則散,哪有那麽多好介懷的?”

    說著,打桌上茶窠裏取出茶壺,一手擎壺,一手取蓋。拿開,放下,一聲脆響。再將壺蓋放到桌上,拿了個杯子,往壺上罩:“不是壺不好,不是蓋不好,也不是杯不好。”

    “可”

    “阿娘要是還擔心,明兒去城隍廟,給祭祖父,看他受不受你的禮,不就知道了?”程素素也知道,趙氏這麽多年的心結,幾句話,就想完全打消,是不可能的。隻能徐徐圖之。

    對付趙氏這樣的婦人,鬼神之說是一個很好的支點。

    趙氏緩了下來。

    郎中也在這時來了,程素素又陪著看方,派人抓藥、煎藥。且對郎中編出一個:“家中又有一件大事,太過驚訝,不小心跌翻了椅子。”這樣的理由。多付了些診金。

    前麵辦宴席,請李巽吃飯。自家廚子,原有趙氏打京裏帶來的一個陪嫁老手,能做一些京城風味的飲食,居然合了客人的來曆。又從外麵酒樓裏訂了些本地招牌菜,湊成一桌。花樹下刨出一壇家釀的老酒,也將這宴糊弄了過去。

    命廚下熬下肉粥,親自喂了趙氏半碗這是程素素以前從未做過的事程素素自己也扒了一碗飯。

    前頭宴散,後頭也忙完了,程素素道:“有勞王媽媽照看阿娘,我去前頭與他們通個氣。”

    趙氏緊張地抒著帕子:“縱你們不在意這事,可瞞了這麽久”

    程素素心下一歎,柔聲道:“有我呢。娘隻管等明天行祭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