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沙 麻黃也 麻黃莖 狗骨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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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薑的行囊不多,簡單收拾了一下就可以上路,屋子就托給李大爺代為照看。本來以為孔陽這時候該與自己分道揚鑣了,誰知道他竟以世道艱險,一人孤立無援為由要求一同前往,美其名曰找回自己丟失的記憶。良薑白了他一眼,也不多做辯駁,多一個男子在旁自然要方便很多,也就隨他去了。
阿銀的形態比起以往要穩定很多,化成人形的時間也越來越長,四人買了輛馬車,自清豐鎮南麵出城而去。到達遙城的時候城門已經關閉,隻好就近叨擾一個農戶。
多謝老人家了。”接待他們的是個年過古稀的老者,身材瘦削,麵色蠟黃,好在精神不錯,精心地飼弄著小院裏的草藥苗木。
地方小,你們自便吧。”
老人家也懂醫理?”
不過混口飯吃的手藝,談不上懂不懂。”
那可否替家弟看看眼睛?”老人搓了搓手上的泥灰,似乎是來了興趣,踱步到天冬的跟前,掰著他的臉左看右瞧,手勁兒之大,讓天冬反射性地蹙了蹙眉頭。
喂,老頭兒,你弄疼他了。”
老人看了一眼一旁的黃毛丫頭,哼哧了一聲,“哼,多嘴。”
你…”天冬伸出手拍了拍阿銀,搖頭示意他沒有事。老人看了半晌也沒有說話,良薑想問又顧慮,行醫問診最忌諱別人打斷。
大夫有何看法?”孔陽沒這麽多顧忌,看著良薑想問又不敢問的憋屈樣子,淡淡開了口。
老人撣了撣袖子,轉而去石凳上坐了下來,還有心情小嘬兩口。“同年久失修的道理一個樣,早就過了最佳的治療時期。”
老人的話同良薑往日看過的大夫半分無二,雖然早就有了心理準備,但神情裏是掩飾不住的落寞。
不過…”
一時的轉折,瞬間吸引了良薑的注意,“如何?”
你也別抱有太大希望,早年在外遊曆的時候曾經聽聞,和山的木芝配以鳳凰心頭血能治雜症,有奇效。且不說這方子有沒有用,就算找到了木芝,鳳凰血又從何而來?我且問你,你可見過這傳說中的凰鳥?反正我活了這麽些年,是從未見過。”
小院裏的人格外沉默,這句話常人聽了怕是要笑掉大牙,良薑覺得剛燃起的希望之火瞬間熄滅的徹底,不管結果如何,良薑還是在心裏把這話默默記下了。wi
環顧小院四周,除了老人以外再沒有發現第二人,良薑雖然疑惑,但是卻沒有開口,阿銀卻不這般。
老頭兒,你這兒就你一個人?怪冷清的。”
老人擺弄著手裏的無葉草,頭也不抬,“小丫頭片子,你在這樣目無尊長信不信我讓你口不能言,正好和那小子湊成一對,配的很。”
哼,小氣鬼。”阿銀也懶得再跟他費口舌,跑後院找天冬去了。
還望老人家不要介懷,阿銀心性頑皮,不懂事了些。”
無事,隻是那丫頭嘴太準罷了。”
三年前老人收了一個徒弟,最開始也隻是分揀藥材,日子久了,發現他為人勤懇,做事也仔細,老人也就漸漸把一些藥理的知識傳授於他。
隻可惜,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壤壤,皆為利往。
老人的徒弟經常把賣藥換的錢作為己用,屢教不改,老人最後也漸漸失了耐性,遂攆他離去。他徒弟自詡學到了眾多本領,也就不屑於在這個小地方落腳,打算自立門戶。
老人隻覺痛心,也不挽留,隻是告誡他無葉草不可亂用,發汗用莖,止汗用根,一朝錯服,人死無醫。
老人歎了口氣,“也不知道那小子有沒有記住。”
老人家你好像不怎麽怪他。”
世上的人千千萬萬,每個人要的都不同,追名逐利人之常情,有何可怪罪的。隻是就怕他不長腦子,忘了我說過的話。”老人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往回廊走去。
長江後浪推前浪,世上新人攆舊人呐。”
良薑正打算回房,經過長廊的時候聽得房簷上一陣細微的響動,走到庭院正中,發現孔陽一人正在對月獨酌。
一人喝酒太不夠意思了,也不叫上我。”
你不是有事去了。wi”
哎,你怎麽上去的。”孔陽放下手裏的酒杯,自屋簷蹁躚而下。青絲漫天,白色長衣在風中飛舞,似是天邊謫仙踏月而來,遺憾的是良薑還來不及看清楚他的眼角眉梢就被他攔腰而起,跟著他胡亂地蹬著步子。不過數十步的距離,等良薑反應過來的時候整個人已經安穩地落在房簷上了。
就是這樣上來的。”
你還會功夫?”良薑還在剛才與空氣微風的接觸中沒有緩過神來,有些呆愣。孔陽倒是很中意她這副模樣,看慣了她平日裏的冷靜自持,偶爾呆傻也挺不錯。
自然。”
你怎麽沒說?”
你沒問。”良薑自顧自地給自己滿上一杯,不同於孔陽小口慢酌的品,良薑更喜歡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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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了可沒人攙你。”
你不是人?”孔陽看了看一杯接一杯的喝的人,顯然這人並不是來對飲賞月的。
你相信他說的方子?”良薑的動作停在一仰而盡的脖頸上,毫無疑問她是相信的,至少終於有一個人告訴了她這是有法子可以治的,即使這兩樣東西真的鮮為人知,或者說可能根本不存在。
大概吧,至少我又有了繼續的理由,天冬也不會找理由搪塞我了。”
說不定折穀道人還有其他法子,這才出來就有收獲,眾生的力量終歸是大的。”
良薑嗤嗤一笑,“你這是在安慰我?”
孔陽撇過頭繼續飲酒,每次和她正兒八經說事情的時候她總是能正經的不正經。
良薑側身支著頭看他,白茫的月色映照在他的臉上,連輪廓都柔和幾分,細小的汗毛都清晰可見,膚如白瓷,眼如晨星,兩片薄唇不知是否像人們傳說的那樣是個薄情之人。明明是男兒,卻有幾分女相,眉目之間又不乏男子的英氣,矛盾倒不曾在他臉上體現,反而相得益彰,錦上添花。
大抵是良薑的目光太過集中,孔陽終於放下手裏的酒,“你看什麽?”
看你。”
我有什麽可看的。”
你好看。”良薑從來都是直腸子,況且她說的也確實是大實話,孔陽確實生的好看。孔陽覺得有些無語,權當她是喝多了的胡話。
走了,夜半了。”說完拎起良薑的衣領子就下了地,隻餘下良薑一聲意猶未盡地叫喊,“喲嘿。”
屋子裏的老人將要睡著,被這一喊抖了一個機靈,將被褥拉過頭頂,念叨個不停“這都是些什麽人,欺負我孤家寡人嗎?行,你們贏了,了不起!”將合的雙眼望見窗邊上冒出個頭的無葉草,低喃出聲,“還好有你啊。”
次日一早,良薑一行人準備作別老人進城,發現老人的精神似乎不是很好,眼眶烏黑。
老人家你這是怎麽了?精神不太好的樣子?”
半夜全是鬼哭狼嚎的能好的了嗎!”
良薑不明白他說的是何意,隻有孔陽微不可聞地牽起嘴角,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誰是肅之丁?”談話期間,一群衙役扮相的人突然進了院子。
我就是,何事?”肅之丁停下跟良薑絮絮叨叨地嘴,不知道為什麽心裏一種不安的感覺越發強烈。
季匪可是你徒弟?”
是。”
他醫死了人,說是你教的,跟我們走一趟吧。”
肅之丁圓目一瞠,沒想到事情應驗的這麽快,早叮嚀晚囑咐,果真還是出了岔子。
這徒弟也真是不識好歹,怎麽說也是教醫識理的師傅,尊師重道這麽基本的禮節都不懂嗎?”阿銀撅了撅嘴,不滿地抱怨。
沒想到你這丫頭還懂禮數?之前是誰跟人家不對盤來著?”
良薑姐,你又取笑我了。”良薑但笑不語,阿銀跟著他們也有段時間了,她基本上摸清了她的性子。不怎麽認生,跟什麽人都能說上幾句,鬥上幾回,但是心地善良,頂多也就逞逞口舌之快罷了。
我們是走還是跟去看看?”孔陽看著兩人一來一往,沒有絲毫接下來打算的樣子。
那就去看看熱鬧唄!讓我開開眼這麽個不知好歹的究竟是個什麽人。你說呢,天冬?”
阿姐決定就好。”
那就走吧。”
良薑走在前頭,總覺得身後有微不可聞地摩擦聲,孔陽望了她一眼,似乎也是察覺到了,遂轉過身,卻並沒有人的蹤跡,隻餘地下一株不明物體依著細小的根莖在跳躍前進。
等、等、等等我…”離得近了,良薑才發現這是老人窗前栽植的無葉草,當時路過的時候不曾細看,沒想到已經有了靈識,隻不過修為尚淺,要化成人形還需要很長一段時日。
無葉草分枝頗多,黃綠色的圓柱形木莖晃悠個不停,甫一靠近,還能聞到一股淡淡的微香。
良薑撩起衣袍蹲下身子盡量和它平視,雖然現在它隻是一個連五官都沒有的半吊子藥精。“你不在屋子裏呆著,出來瞎蹦躂個什麽勁兒?”
我看到肅爺爺被那些衙役帶走了,我也想去看看,你們也要去吧,帶上我行嗎?我這樣太慢了。”良薑看見它的根被地上的石子磨出了汁水,身上也是沾滿了灰塵,本來黃綠色就略顯蕭條,這樣看上去倒更是老態龍鍾了。
良薑把它拎了起來,繼續前進,“老實點兒,不然就讓那邊那個姐姐把你吸收了。”說著朝阿銀的方向指了指。
本來在和天冬說長道短的人聽著這話就炸了毛,“我不吸精氣的好嗎!”
可能是阿銀的語氣有些高亢,或是真的信了良薑的胡話,無葉草自覺的往良薑身邊靠了靠,比起這個,還是身邊的這個姐姐溫柔一點兒。
阿銀氣的偏過頭,語氣卻有些酸酸的,“天冬,良薑姐是不是不怎麽喜歡我?老是說我,雖然我和我哥確實跟她添了很多麻煩。”
天冬笑了笑,沒想到阿銀心大卻敏感,“你多慮了,阿姐那是把你當自己人的,隻有對自己人她才這麽不留口德。”
當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