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誇酒重碧 孫愛果初紅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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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進了一殿,人不過寥寥,除卻範無救她一個都不識得。但毫無疑問,正中間坐著的定是秦廣王無疑了。與旁人正經嚴肅的官服相比較,他的一身紅衣確實懶散了些,連頭發都未曾束,隻是簡單地套了一個發繩,卻依舊能讓人過目不忘,除卻自身難以磨滅的威懾,還有那足以讓女子都嫉妒的容貌。

    眉是小山眉,眼是丹鳳眼,一筆從鼻過,唯有唇未染。乍見第一眼良薑還以為堂坐的是月勞心那小子,都是一襲紅衣,姣好容貌,隻不過秦廣王即便是懶散的自生而來的氣場也不可忽視。可不像山旮旯裏麵那個不正經的。

    見過殿下。”良薑隻覺得這人越看越有幾分眼熟,不知道是在哪兒見過。可是細細想來身邊自己認識的人裏麵好似並沒有這般驚豔的,若是有當不會忘記才是。

    秦廣王細長的指甲敲擊著桌案,發出叩叩叩的響聲,在整個大殿顯得格外清晰。

    姑娘的事我都聽必安說過了。不得不說,姑娘,真的挺大膽。”

    也要殿下願意相助才行。”良薑那沉穩冷靜的性子一遇著生人就不自覺地跑了出來,帶著點兒防備,臨危不亂,卻是讓許多人都佩服不已。

    東方青帝太昊伏羲,佐神春神句芒南方赤帝神農,佐神夏神祝融西方白帝少昊,佐神秋神蓐收北方黑帝顓頊,佐神冬神玄冥。自古以來就是四神掌管四季時令交替,由以句芒興木。如今眾神皆歸墟,唯以靈識相守,你又如何讓四季變化?”秦廣王不緊不慢道出實情,儼然是斷了良薑的後路。

    良薑輕笑,秦廣王越是這麽說越說明他有法子。“殿下既然有法子就莫要再捉弄我了。”

    秦廣王饒有興味地瞧著堂中間站著的人,發現她還是一如既往地聰明。

    哦?此話怎講?”

    若真是毫無辦法,殿下又怎麽會讓白無常來給我引路呢?”

    秦廣王笑意不減,跟聰明人說話就是不費腦子。

    若隻是一時半會兒,別說,這法子我還真的有。”

    願聞其詳。”

    秦廣王帶著良薑出了大殿,走到忘川河邊,遍野的彼岸花像是一層紅色的海浪將忘川河包裹在其中。

    看到她了嗎?”良薑順著方向望過去,發現河淩空漂浮著一根獨木,麵坐著一個藍衣女子,一動不動。

    她是當年句芒的一片羽翼落入忘川河所生,名喚忘川女,司掌地府時令。有她在,事情可謂簡單許多。隻不過現下還不是時候,你且回去等等,到時我自然會把她給你帶來。”

    那就有勞殿下了。”

    謝必安領著人正打算走,一個陽壽尚存的人在地府呆的久了也不是什麽好事。良薑卻停下步子,轉過頭看向秦廣王。

    殿下為何要幫我?”她頂多也就和謝必安有點兒情分,而秦廣王是他的直屬司,於情他們不熟,於理打破時令常規被知曉會受責難,她實在想不通能讓秦廣王幫她的原因是什麽。

    那人笑了,紅衣翩翩,霎是好看。

    出於好奇和好玩罷了,不必記掛在心。”

    良薑對他的說辭自然是不信的,隻是別人不願說她也就不點破,不管出於什麽原因,至少是幫了自己。

    回到了房裏,良薑才驚覺自己竟然去地府走了一遭,拍了拍臉,似乎還未從那裏麵緩過神來,之前的泰然冷靜蕩然無存。自打她識得謝必安,看得見藥草精怪,她就明白這大千世界絕非僅是人類的一席之地,書中所說天地六道共存定是有理。不過聽說和親眼所見總會有差別,就像她怎麽也沒有想到傳說中的閻王竟然是這副模樣。

    天冬…天冬…”

    救我啊,求求你了。”

    都是因為你!為什麽不救我為什麽!”

    怪我喜歡錯了人。”

    阿銀…阿銀,阿銀!”天冬被夢驚醒,猛地翻身從床坐起。他在夢中見到了一個模糊的身影,被人拖著前行,雖然看不清但從那熟悉淒厲的聲線他能判斷出是阿銀。

    天冬伸手揉了揉眉心,渾身衣衫都已濕透,像是被丟入深潭裏浸泡過一樣。眼前依舊是數十年如一日的黑色場景,耳邊傳來幾聲雞鳴,原來已經天明了。剛才的情景依舊清晰可見,攪得天冬心煩意亂,總覺得有什麽事情要發生一般。

    摸索著起身來到桌邊,提起茶壺,用隔夜的涼水將自己澆了個透徹。冰涼的液體進入皮膚,帶來絲絲戰栗,躁動不安的心終於得以平靜。

    阿銀,你在哪兒?”

    阿銀走在路不自覺打了個噴嚏,伸手擦了擦鼻子,全當是天剛乍暖,被風吹著了的緣故。她來到湯城已有幾日,一路走走停停邊做些活計,邊尋找著阿金的下落。可能一個人無依無靠,阿銀做事比起以前專注很多,不在毛毛躁躁,大抵是沒了收拾殘局的人,大事小情都要自己扛著。

    剛進了客棧要了碗陽春麵,還沒來得及喝一口熱乎的湯,就發現原本冷清的客棧一瞬間鬧熱了起來。三三兩兩散開吃飯的人都停下手裏的筷子,轉過頭尋聲望去,阿銀也不例外,哪裏有熱鬧哪裏就有她的影子。

    和店小二起爭執的是一老一少兩人,阿銀是識得他們的。前兩日在街遇著他們擺攤算卦,一直說她紅鸞星動卻印堂發黑實乃不祥之兆,劈裏啪啦一串說些她聽不懂的,硬要拉著他坐下來跟她詳細聊聊破解之法。

    阿銀心裏一直謹記良薑說過的江湖術士都是騙子,最會胡謅的提醒,是以腳底抹油溜得飛快。不想今兒又在這兒遇著了。孽緣啊孽緣。

    都說了是老夫的錢被偷了,你怎麽這麽不講理呢?”

    簡直胡說八道,人人都你這樣瞎編理由吃霸王餐,這個店還要不要開了?今天你要是拿不出錢,我就送你去見官!”

    見官就見官!我堂堂折穀道人,連縣老爺見了都要禮讓三分,還會欠你幾個破銀子不成!”老人被氣的吹胡子瞪眼,急躁地捋了捋胡子,想他在凡間一路都是眾人好吃好喝的供著,丟金砸銀的派人來尋他,怎的就到了這偏僻的地方,遇到了這群目不識丁的人,還誣賴他吃霸王餐。

    周圍議論的聲音越來越大,明明隻是一件小事,可這把火卻有越燒越旺的架勢。阿銀沒有去參與那些人七嘴八舌的談論,左右不過是非對錯各執一詞,都是茶餘飯後的談資。

    她的重點就落在了折穀道人這四個字身,好像良薑姐他們要尋的就是這人?可世間之大,怎的就偏巧讓她給遇了,而且哪有人會如此理直氣壯地報出自己名諱的,莫不是個騙子?

    阿銀拿不定主意,一時之間倒陷入糾結的兩難境地。

    你還有理了?你給我等著!我馬就報官!在這兒給我站穩了!”

    怕你?”老人雙手叉腰,一副老子不把你放在眼裏的表情,確實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

    店小二轉身正打算出門報官,就被阿銀給攔下了。

    這是飯錢,我替他們付了,可以了嗎?”

    店小二把錢放在手裏掂量了幾下,咋了咂嘴,“這還差不多,算你們走運。”

    哼。”老人哼哧一聲,朝著阿銀的方向走過去。

    阿銀正欲要走,卻被叫住。

    姑娘啊,你看我們可是有緣啊。看在你幫了老夫的份,我幫你免費算一卦怎麽樣?”

    阿銀頗為無奈,“您還真是鍥而不舍啊。”

    哎,話可不是這麽說的啊,老夫說的可是句句屬實啊。你看看你這眉心積聚,恐是最近情路坎坷…”

    好了好了。”阿銀揮揮手打斷他接下來要說的話,情路坎坷這種不用他說她自己也明白得很。

    你剛說你是折穀道人?”

    老人點了點頭,“看來小姑娘也是個見過世麵的。”

    但是我怎麽覺得是假的?”慈善的笑瞬間僵硬在臉,身後卻傳來一陣斷斷續續地憋笑聲,阿銀這才注意到被遮住了的孩童。約莫七八歲的模樣,樣子清秀卻不羞怯,一雙眼睛靈動而閃爍,雖然捂著嘴,清亮的笑聲卻悄悄從指縫間溜了出來。

    你小子笑什麽笑!”老人佯裝惱怒,那孩子卻一點也不怕他,沒有半分要收斂的意思,許是瞧著阿銀在瞧她,竟朝她眨了眨眼。這孩子挺討喜的,阿銀是這樣覺得的。

    老夫可從來不開玩笑,折穀就是我,我就是折穀。”老人說的底氣十足,仿佛煞有其事。

    那你知不知道如何治好失明的人?”

    老人摸了摸胡子,“不知。”

    阿銀抬腳便走,從未如此果決,她當是把腦子也隨著銀兩一並給了那小二,才會抱著好奇探索的心來詢問,事實證明根本就是多此一舉。

    哎哎哎,姑娘,別走啊。我跟你開玩笑的啊姑娘。”

    姑娘哎。”一老一小兩個身影在大街緊緊追隨著阿銀,亦步亦趨,不明所以的路人紛紛側目,欣賞著這一場追逐打趣的戲碼。

    阿銀,好好保重,哥哥先走一步了。”阿金朝著她揮了揮手,隨著黑白無常遠去,漸漸消失在迷蒙的霧色之中,任憑她怎麽呼喊也無濟於事。

    不要。”阿銀眉頭緊皺,輕喃出聲,睡得很是不安穩。有一人伸出手指輕點了一下她的眉心,替她舒展,而後又穿透門窗,消失在門外。

    畫麵瞬黑之後,阿銀瞧見阿金被帶著到了地府一殿接受審判,閻王似乎是察覺出了他魂魄不全,本來應該打作遊魂不入輪回,卻見判官在他耳邊說了些什麽,改了主意被送往十殿。

    3網

    阿銀看不清閻王寫了什麽,六道輪回,不知道阿金被批閱入了哪裏。然後到了望鄉台,過了奈何橋,一舉沒入深井。一陣白光閃爍,眨眼已是另一番天地。

    群山環繞,九曲河流。漫山遍野竟無一草木,空曠山頭全是瑤碧玉石,璀璨耀眼。阿銀放眼望去,無草無木,更別說是個人了,連活物的影子都未曾見過。

    這兒難道是哥哥轉世的地方?阿銀邁著步子走在山頭,遍山的奇珍異寶,俗世裏若是真有這樣的地方,良薑姐怕是早就把這兒掏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