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誇酒重碧 孫愛果初紅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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兜兜轉轉走了許久,仍然不見頭,山脈之大,難以想象。停頓駐足,卻發現在夾縫裏玉石之間有一株深紫色的植物微微探出了個頭,這算是這山頭唯一的活物了吧。正當阿銀打算移開石塊兒,仔細瞧瞧能在這地界生根發芽的到底是何方神聖的時候,周圍的一切突然模糊,什麽也看不見了。
阿銀睜開眼從夢裏醒來,她不明白做這個夢有何意義,是在給她哥哥的指向?阿銀披了外衣起了身,打開門走了出去打算透透風,不想那兩人自從下午跟隨過來以後竟然一直就沒離開過。
看著一老一小就這樣縮在門外邊兒阿銀倒有些於心不忍,孩子更是閉了雙眼困頓的睡了過去。
姑娘你看老夫我個人皮糙肉厚倒是沒什麽,可是這小徒兒不一樣,自小身子弱,老夫身的錢袋也掉了,你能不能…”老人摳了摳手,在冷清的夜裏倒真的顯得有幾分落魄。
七八歲的孩子抱起來有些吃力,但阿銀還是穩穩地把他固定在懷裏,輕輕拍了拍他的身子,呼吸均勻綿長,睡得很深。
這家店客房滿了,這是銀兩你去別的客棧住一宿,孩子就睡我這兒吧,明早你來接他。”
老人接過銀兩,感動的老淚縱橫,“姑娘好人啊。”說完還不忘用袖子擦了擦不存在的淚水。臨走前對著阿銀的背影比了一個勝利的手勢,伏在阿銀肩頭的孩子瞬回了一個,晶亮的眸子裏哪裏還有半分睡意。
朗格裏格朗格朗…”老人就這樣哼著歌心情頗好地走了。
為什麽太老君這老頭兒會在那兒!”月老扔掉了手裏的一把瓜子兒,氣憤地從小凳兒竄了起來,指著三生銅鏡裏麵那人漸漸縮小的背影仰天長嘯了一聲。
小仙童淡定自若地繼續嗑著瓜子兒,順便把落在地的也一並撿了起來。“師傅你不也下界了嗎?還是私自下界!有什麽資格說別人。”
那那那,那老頭兒為什麽就可以這麽光明正大的在下界招搖!”
都說了讓您在天帝早朝的時候認真聽了,每次都要我偷偷摸摸趴在牆角聽你們那枯燥乏味的對話。老君大人羽化升仙以前是觀裏的道士,折穀道人嘛。所以天帝就派他去給指路了。”
你都知道是枯燥乏味的事了,我怎麽聽得進去!”月老一屁股坐下,伸手抓過小仙童辛辛苦苦剝了一陣的瓜子仁兒,一口吃了個幹淨。氣的小仙童直接過去抓著他胡子打了個結。
想著她師傅年事已高,小仙童終於舍得放過她奄奄一息的師傅,理了理有些淩亂的發髻。
計都星君也在啊,還在小小姐的房間裏哎。你說老君是不是要搶了你的飯碗,然後跟小小姐和星君大人說媒?”小仙童擠眉弄眼,伸出手肘捅了她師傅一下,成功的又一次讓她師傅暴跳如雷。
什麽!太老君那個老油條!快快快!徒兒快把姻緣簿拿來,為師要先給天冬和阿銀把線牽,不然以那小子的速度什麽時候才能追到媳婦兒。”月老慌亂地四處找筆,小仙童支撐著個腦袋,歪著頭看著自家忙的頭昏腦轉的師傅,頭一次產生了不同的看法。
師傅,我覺得小小姐和星君大人也挺合適的。”
月老不客氣地請她吃了一個炒栗子,“你說那個毛頭小子?”
小仙童又給她師傅的胡須打了一個結,本來亂糟糟的胡須現在更是成了一個死結,難舍難分。而後又從身摸出來一張圖紙,展開給月老看。
半響,月老從圖紙裏抬起頭,似是認真思索,“你別說這麽看去好像是挺合適的,計都的真身還挺不錯。”
是吧。”小仙童又小心翼翼地把圖紙寶貝地收藏起來,生怕損壞一分一毫。
不過你這是從哪兒來的?”月老帶著一絲探究的目光將她下下打量了個遍,看的她起雞皮疙瘩。
呃,從星君大人宮殿裏的侍女姐姐那兒買的。”她如實招來,反正來的正大光明。
這樣啊,那為了天冬的幸福,不如我把你和計都牽在一起吧,恩,就這麽定了,我真是聰明。”說著月老就開始四處找姻緣簿。
我不要!星君大人那麽老!”小仙童吵嚷著抱著手裏的姻緣簿不撒手,月老在後邊追個不停。在天庭枯燥煩悶的日子裏,他們兩師徒總能找到消磨打發時間的好方法,比如最近她師傅總是強製把她押在三生銅鏡前麵欣賞別人的恩愛瞬間,這把甜蜜的糧咽下去她都不想進食了。
而就在他們鬧騰的時候卻錯過了三生銅鏡裏麵的場景。
阿銀把孩子抱著輕放在床,替他掖好被角,自己卻獨自坐在凳子望著窗外的月亮發呆,經過剛剛那一場夢境,她現在毫無睡意。
小姐姐。”孩子從床爬起來,端端正正地跪坐著,眼裏還有沒有褪去的睡意,卻努力睜大眼睛保持著清醒。
我吵到你了嗎?”
孩子搖搖頭,“我隻是…有點兒怕黑。”說完小臉還不好意思的紅了,伸手撓了撓亂糟糟的頭發。
阿銀起身走到他身邊坐下,替他理了理被子,讓他好好躺下。
不怕,我就在這兒,不走。”麵對小孩兒,阿銀似乎有一種與生俱來的母性,總想照顧他。孩子似乎還不放心,伸出手抓住阿銀的手指,見她沒有抽回去的打算,這才放心的閉了眼睛,身子還有意無意地往她在的位置靠過去,似乎在找尋安全感。
阿銀一下一下耐心地拍打著他的背,心裏是難得的柔和。
你叫什麽呢?”
計都。”
阿銀嘴角泄露了笑意,聲音都夾帶著幾分清甜,“誰替你取的?你師傅那個老頑童嗎?怎和天的星君重名了。”
計都轉了個腦袋,“你是說那個天煞孤星嗎?”
阿銀伸手捏住了他的嘴,肉嘟嘟的翹起,說不出一句多的話,懲罰似的揉了揉,手感很是不錯。
瞎說神仙壞話,小心他來把你抓走。”
可是師傅說那個…”
你師傅那個不靠譜的,說的話指不定都是胡謅的,信不得。”阿銀托腮想了會兒,“不過聽說時至計都,多災多難,大人不喜,六畜不利,多口舌是非……”計都內心剛升騰而起的一點點感動馬就被蒸發殆盡,這口氣留的可真是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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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呢,聽老人說計都每月十八日下界,隻要用黃紙牌位寫天尾官分計都星君,點二十盞燈,正西祭祀,可大吉。這麽看來,也沒有傳說中的那麽可怕啊,天地有善自有惡,兩者共存方可取其平衡,隻是他帶給我們善利的方式不一樣罷了,對吧?”阿銀說完偏過頭去,卻發現計都已經合眼了,果真是個孩子,說著說著就睡著了。一時之間卻沒注意到他動了兩下的手。
等到秦廣王帶著忘川女來的時候,已經過了有段時日,樹全是新抽出的嫩芽,正值春暖散葉的好時節。可老爺子的身體狀況正在日漸下滑,原本骨瘦如柴的身體因為進食量的減少漸漸形同枯槁,整個人已經沒有了往日的精神和氣力,所有人都明白這是一段曆程將要走到盡頭的前兆。
孫媳婦的肚子大了一圈兒,眼看臨盆在即,一家人沉浸在不知是喜是悲的氛圍裏。往日裏熱熱鬧鬧的小院兒難得清靜,啟明也乖巧的躲在一邊看著大人們,一言不發。老爺子的兒子還對他們表示歉意,說是他們照顧不周。
良薑心裏有些五味雜陳,會醫術又怎麽樣,終究不能改變生離死別的現狀。孔陽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不要想那麽多。良薑反握住他手掌,任由那一分溫暖肆無忌憚地包裹,偏過頭看了一眼身邊以秦廣王為首的幾人。
喜怒哀樂不行於色。不過像他們每日都要和那麽多死去的人打交道,對於生死這種東西想必看的比她透徹多了。
要生了!要生了!快去找穩婆!”房間裏傳來的是男人焦急的聲音,躺在樹下的老爺子聽到這話合的眼睛睜開來,臉露出了帶著些期許的笑容。而後穩婆進門,整個院子隻餘下產婦筋疲力盡的廝喊。
開始吧,他的時間不多了。”
忘川女點頭應下,沒有隻言片語,揮手施法在整個小院空張開了一道結界,刹那間,除了他們,整個院子裏的所有生物都歸於靜止。
產婦的廝喊在耳邊戛然而止,屋外是著急往內打探的男人,還有角落邊探頭探腦的啟明,躺椅安然的老爺子。萬物始於靜,蝴蝶停在花瓣,露珠掛在葉尖,整個人像是走進了一副畫中世界。
忘川女雙手翻轉,用自身法力凝結成一滴水珠,彈向樹身,“結”。
日月交替輪換,明明暗暗,季節更替。在一片寂靜的世界,唯有山楂在不停變化。枝幹不斷抽出新芽,眨眼之間翠綠布滿小院兒,然後綻放出一簇簇緊挨著的白色花朵。盛放,凋零,留下一串青澀的果實,然後慢慢變色,累積沉澱成鮮豔的紅。
短短瞬間卻親自見證了瞬時變幻,被快速推進的生長像是小攤隨手可見的畫本兒,隨手一翻,連續不斷的就是它的一生。
結果了結果了!”小家夥興奮地歡呼,沉甸甸的果子壓彎了它細小的身子。
忘川女向周圍揮灑,淺紫色的柔光鋪陳開來,纏繞著眾人和小院兒轉了一圈,靜止的空間又恢複成最初的樣子。
生了生了!”穩婆的聲音從裏屋傳來,清亮的啼哭聲傳遍了整個院子,焦急踱步的男人正欲踏進門去,穩婆就抱著孩子走了出來,將孩子遞給了男人。
是個姑娘。”
老爺子抬頭望著結滿了果子的山楂,有一刻恍惚,這一閉眼怎的像過了兩個季節那麽長。吵鬧不安的哭聲在他耳朵裏卻像是動聽的回音,給予了他些許氣力。
老爺子從躺椅起了身,找來小簍采摘著樹鮮紅欲滴的山楂,一粒粒圓潤而飽滿,帶著葉兒和水珠,一咕嚕落進竹簍,發出沉悶的聲響。
啟明從角落裏跑過來,扒著老爺子的褲腿,夠著身子努力往竹簍裏麵瞧,無奈身子矮小,瞧不見,隻能從縫隙裏望見那一點點奪目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