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遼海丹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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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朝盛世時,總是千花萬花似錦,人物風流倜儻、華蓋如雲遮天、旌旗招展蔽日,金戈鐵馬氣吞萬裏如虎。
到了末日來臨的那一刻,一地狼藉,忠勇之士,演繹著一幕幕可歌可泣,震人心魄的大戲,佞臣卻在盈朝禍國。
但是朱由檢卻緊緊的握著手中的奏疏,隻能無奈的搖頭。
毛文龍是一名悍將無疑。
天啟元年,鎮江一戰,毛文龍僅率領一百九十七名將士,於鎮江生擒康熙的外曾祖父佟養真!破鎮江,直取沈陽,建奴大駭!
擒逆賊,獻之闕下,在輦轂之下,將其斬首,不費國家一把鐵、一束草、一鬥糧,當屬一等奇功。
在剛剛經曆了薩爾滸大戰,廣寧敗北的大明,需要這樣的單兵突襲的悍將提升士氣,打破韃子不可戰勝的神話。
毫無疑問,毛文龍做到了。
而後數年,大小三十餘戰,斬首共一千零九十七級,數逾上捷者共五次,總獲器械、弓箭等件共五萬。
毛文龍解救遼民約四十萬,安置在登州府。
而在皮島,毛文龍就有近兩萬八千正軍,八萬以上亦農亦兵的屯田預備役。
對遼東的牽製作用可想而知。
為什麽朱由檢會搖頭呢?
就是毛文龍這個脾氣,比如麵前的這份奏疏,就倆字,豪橫!
新帝登基,直接上書陳列了五件不平事,猛地扔在了新帝的臉上!
先帝宴去,新帝登基,萬事更新,朝中事物繁雜,先帝剛走,就上這樣的奏疏,一個普通的皇帝會怎麽想?
毛文龍的脾氣,也讓袁可立左右為難。
袁可立哪怕是請辭之後,一直在給毛文龍鼓噪聲勢,希望朝廷能夠按時派餉、糧,保證海陸為犄角的戰略可以進行。
毛文龍的脾氣,也不可能給朝中的那些明公們以冰敬和碳敬,這可是在外戍邊大將們的奉例。
每到夏天孝敬給明公們的消暑費叫冰敬。到了冬天,自然要給明公們取暖費,叫碳敬。
你看,冰敬、碳敬,既不提錢,也不提財,無絲毫的銅臭的味道,又有體貼入微之意,多麽有詩情畫意的兩個詞?
冰敬、碳敬這種常例都不送了,那三節兩壽、某缺補差,自然更不會送了。這可是戚繼光都繞不過的坎兒?你毛文龍憑什麽繞過去?
就毛文龍這一根腸子莽到底,一百九十七人闖敵營的氣勢,他要是能跪下給朝裏的明公們磕個頭,逢年過節送個禮,那日子絕對好過的太多。
但是讓毛文龍給文臣們磕頭,還不如砍了他痛快。
那朝中無人,你當平遼總兵官,每天一彈劾都是輕的,一個月來場雪花般的奏疏,飽和式的彈劾,皇帝心裏能沒有疑慮?
袁可立一人說他有功,朝中所有人都說他有過,那他是有功還是有過呢?
這個時候,朝臣們輕輕撥動下手底下的算盤,動不動就扣你點錢,扣你點糧,運輸損耗之類的一安排,你這平遼總兵官難受不難受?你暴躁不暴躁?
這毛文龍打仗有一手,可是花花腸子哪裏能玩的過文臣?
這不,這份滿含怨氣的奏疏,就由毛文龍親自執筆,手下潤筆,以最快的傳遞速度,從皮島送到了皇帝的手中。
若是原來的自己,會怎麽想這個皮島不受眾正盈朝、諸位明公們待見的軍將呢?
但是現在的朱由檢,絲毫不在意這份滿含怨氣的奏疏,反而對著王承恩說道:“你把戶部侍郎畢自嚴叫過來,讓他帶著皮島賬目、遼東賬目和算盤過來。”
毛文龍這本奏疏上,除了怨氣以外,還有一個重要的事,那就是,要錢。
不多,二十四萬五千二百兩銀子和一十六萬八千石糧食,有零有整。
五件不平事中,最讓朱由檢揪心的就是,東江米貴。
“戶部侍郎畢自嚴在殿外求見。”乾清宮太監陳德潤緊走了幾步,小聲的說道。
“宣。”
畢自嚴是個打算盤打的賊快的戶部侍郎,由禦史剛升到戶部做左侍郎,管理著整個戶部的賬目,戶部尚書施鳳來,因為文淵閣政事繁忙,現在都由他畢自嚴來處理。
劈裏啪啦的算盤聲,在乾清宮響起,有一種獨特的韻味,畢自嚴一手持賬目,一手打算盤,極其認真的核對著每一個條目,朱由檢一份奏疏還沒看完,就聽到畢自嚴說道:“萬歲,算出來了。每兵月餉七錢,米一斛,算上將領的月餉,一年正好是毛總兵要的數。”
七錢,七十分,每日兩分四厘銀。
“按遼餉算呢?”朱由檢放下了手中的奏疏,歎氣的問道。
他已經不是那個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的人了,他現在是一文一文錢的與【民】爭利中。
“寧遠軍月餉一兩五錢,內丁二兩四錢,就是從內地去遼東,會給更多的餉銀,不算皮襖銀、馬料銀,僅僅以遼民月餉計算,皮島需銀五十萬四千兩銀子。”
一兩五錢,一百五十分,每日五分銀。
關寧錦防線,每年僅僅遼餉就發放高達六百多萬兩銀子,每名軍卒因為是戰區,都是雙倍的錢。皮島不是戰區嗎?!
毛文龍該有怨言!
畢自嚴又算了一遍,小心的說道:“萬歲,自從毛文龍任平遼總兵官,七年來一共調撥的銀兩都在這裏,戶部那裏,總共派了一百零五萬九千六百兩銀子和一百四十一萬六千四百石新米。”
“毛總兵回函,實際收到九十一萬九千六百兩銀子和一百一十七萬六千四百石舊米。而且屢屢詢問為何都是陳米,次次都大發雷霆,每年他都會親自查看,隨行的押解攬收官也在回函上簽了字,都是當麵驗收的。”
新米換舊米,而且七年來,始終如此。
銀子運輸還有消耗嗎?不就是上下其手嗎?
毛文龍該有怨言!他憑什麽沒有怨言!朱由檢都替他有怨言!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