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無法置身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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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蔡卞剛一見麵就對一個六七歲稚子發起責難,盡管蔡鞗並不承認自己是個未成年的孩子,心下還是一陣莫名惱怒。

    叔侄兩人相對無語,綠桃不敢開口,登了船的蘇老大和姚仲教等人抱臂在旁,沒人上前開口勸解,隻是默默看著兩人對峙……

    “鞗兒,不管如何,殺人終究是不對的,也會給你日後造成更多麻煩。”蔡卞一臉鄭重。

    蔡鞗一陣沉默,微微點頭,說道:“佛言回頭是岸,可侄兒卻未有看到,或是老蔡一門有可以回頭的‘岸’,本就隻是個意外,他人懷疑、質疑情有可原,在世人眼裏,我蔡家每一個人都是壞人,都是奸賊!可叔父是蔡家人,是蔡家一份子,難道給侄兒一個解釋機會這麽難嗎?剛一見麵,二叔開口便是詰難,侄兒很是失望。”

    “……”

    “無論是不是意外,他人都會將罪過落在侄兒身上,調戲不成轉而惱怒殺人,不正是陰毒狠辣蔡家拿手好戲?”

    “二叔義正言辭前來訓斥,是想要告訴世人二叔的善,還是想告訴他人侄兒的惡?”

    蔡卞沉默不語,蔡鞗心下惱怒,言語裏也帶有一絲火氣,或許身為晚輩,在長輩麵前如此放肆,在這個時代可謂大逆不道,但蔡鞗從未將自己當作這個時代的人,也根本不會真的敬畏任何人。踏前一步,抬頭看著麵色大變的蔡卞。

    “侄兒也不瞞了二叔,娘親很生氣,對一些人汙垢侄兒清名很是惱怒,身為母親,娘親有資格心生殺意!”

    “當然,侄兒不怕二叔知曉,蔡家沒有殺人,但蔡家也不準備忍聲吞氣!做了惡,就該承受因果帶來的後果!”

    “今日二叔義正言辭前來訓斥,侄兒立馬就乖乖把人放了,二叔想告訴他人什麽?是侄兒攝於叔父威嚴,是不是告訴世人,侄兒就是個貪戀美色無恥小兒?還是告訴世人,蔡家、老蔡畏懼了叔父威嚴,老老實實將人放了?”

    蔡卞心下劇震,從未想過這些事情,想要後悔,卻見蔡鞗轉身走向船艙,不冷不淡話語傳入眾人耳中。

    “侄兒相信二叔是個好人,也相信二叔是本著好心好意而來勸解,但是!這不代表他人不會因為二叔好心而遭受其害!”

    正要踏入船艙時,蔡鞗腳步一頓,微微偏頭看向第一次見麵的蘇老大。

    “蘇伯,讓人告知知府大人,就說……小子名譽受損,雖看起來與他無關,但若無他這個靠山緣故,此事也開不了這個頭!”

    “告訴他,阿娘很惱怒,他應該知道一個母親護住子女的決心有多大,但小子不打算太過追究,淮南鹽稅一百一十萬貫,小子給他一百一十萬貫鹽鈔!”

    “告訴他,別以為自己是老蔡太師的左膀右臂就可以肆意妄為,敢將手伸入蔡家族內,小子還就不信了,老蔡太師就算是個烏龜,也絕不會允許,更何況,老蔡也不是個孬種,敢反了王安石,敢背叛司馬光,就敢將他發配嶺南千裏之外!”

    “哼!”

    蔡鞗冷哼走入艙房。

    “砰!”

    房門震顫,蘇老大一幹人驚愕看向顫動不已房門,看向麵色又羞又白的蔡卞,他人不知,蘇老大、姚仲教又豈能不知?

    蔡卞、蔡京兩人同時中舉,蔡卞要比蔡京成績好些,因字跡俊美而被王安石看重,成為了王安石女婿,自也成了改革派一員。在蔡卞介紹下,蔡京也加入了其中,隨後王安石倒台後,蔡京因率先改雇役為征役,轉而加入了司馬光保守一派,隨後又因保守一派並未扭轉大宋朝虧空財政,引起徽宗不滿,蔡京再一次背叛,轉而投入徽宗門下,並親自書寫元祐黨人碑文,徹底將元祐黨人驅逐出朝堂,一躍成為朝堂上最有權勢之人。

    蔡卞是王安石女婿,雖王安石並非因蔡京倒台,但蔡京的率先背叛投入保守黨門下是事實,蔡鞗毫不留情提起蔡京的兩次背叛,著實打了蔡卞的臉,若非他的引薦,也不會造就了如今的蔡京,蔡家也不會因此被世人厭惡,他蔡鞗也用不著被人汙垢,理由雖有些牽強,可蔡鞗說了這話語,著實重創了年邁的蔡卞。

    看著一身威嚴官袍卻麵色慘白的老人,蘇老大心下竟生起一些憐憫來,再一次看向緊閉這艙門……

    “唉……”

    蘇老大向蔡卞抱拳一禮,說道:“二爺還是回河南吧,有些事情並不是你我可以決定的,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少主也絕不會傷害了他人。”

    “他人……你混蛋——”蔡卞突然暴怒大吼。

    蘇老大並不畏懼,知道眼前老人因何大怒,眉頭微挑了下,又將身子讓開了些,露出緊閉的艙門。見他如此,蔡卞心下更生憋屈,想要教訓躲在艙房裏的稚子侄兒,卻又無法邁動腳步……

    “二爺,少主的話語您也是聽了,小人可不能繼續陪著二爺……”

    “哼!”

    蔡卞又是一聲重重冷哼,在仆人攙扶下,順著軟梯下了海和號,見此,蘇老大也不多言,同樣一瘸一拐下了船隻。姚仲教看了眼緊閉著的艙門,又看向眾人。

    “該幹嘛幹嘛去,都別在這杵著!”

    眾人無奈,除了孟費和一幹親隨手按刀柄站在艙門外,其餘人等紛紛搖頭離去,沒人敢多言一句,蔡家二老爺都被當麵懟了一頓,誰還敢多嘴?

    綠桃有些不明所以,不明白少爺為何突然惱怒,又為何要與脾氣很好的二老爺吵了起來?

    “梆梆……”

    “少爺,綠桃進來了啊~”

    綠桃想了好一會,或許是擔憂他一怒之下不放了顧姐姐,還是敲了兩下房門,又小心推開一道縫隙,伸著腦袋向裏偷看,見蔡鞗正趴在桌案小幾上看書,猶豫著來到近前。

    “少爺,您怎麽與二老爺吵了起來啊?”

    “嗯哼……”

    蔡鞗一陣深深歎息,又白了她一眼。

    “你也就是個什麽都不懂的小丫頭……”

    “少爺還沒綠桃年歲大呢~”

    見她低聲反駁,蔡鞗低頭看了看小手,心下又是一陣無語。

    “年歲大些,你也還是個沒毛丫頭片子!”

    “少爺……”

    “嘚嘚~你也別煩了本少爺,正看書呢!”

    蔡鞗搖了搖手中書本,綠桃微張的小嘴,氣鼓鼓坐在一旁,蔡鞗也不搭理他,身子扭動錯開些,避免與她臉對臉。

    兩人跟個小情侶暗自生悶氣,卻不知蔡卞下了船,在岸邊看著高大海和號許久……

    身後微弓著的老仆見到一幹人走來,心下歎息不已,輕聲說道:“老爺,張公子和諸位公子來了。”

    蔡卞眉頭莫名一皺,心下又是一陣後悔,後悔不該在江寧停留幾日,再一次抬頭看向高大船隻,這才轉身走向急匆匆趕來的張元幹、鄧肅等人。

    眾人見他一臉失落,心下一陣咯噔,來到近前抱拳行禮。

    “蔡公。”

    張元幹行了一禮,問道:“蔡公,五衙內有無說了什麽?”

    蔡卞深深看了眼張元幹,又一一看向十餘個文人士子。

    “諸位莫要太過擔憂,我那侄兒雖是年幼稚子,卻非殘忍之人,諸位……還是暫等幾日吧。”

    張元幹一愣,正要開口再問,鄧肅卻拉了他一把,又向蔡卞抱拳行了一禮。

    “蔡公既然說了,想來顧姑娘也無大礙,還是等上幾日……”

    “鄧兄!張某不敢苟同鄧兄話語,小小年紀竟然如此陰狠,若真的嫉恨而惡意殺人,張某定要與他公堂理論一番!若將人關押了起來……張某這就告官,張某還就不信了,天下還沒了公理!”

    一聲高喝突然在人群響起,眾人忙回頭去看,正見一瘦高瘦高士子推開人群,蔡卞定眼去看,隻見瘦高士子身著儉樸素衣文士袍,眉頭不由微皺,腦中浮現“泗水張璨”四字。

    鄧肅向張璨抱拳一禮,冷淡說道:“敢問張兄可知顧姑娘身在何處?可曾想過,顧姑娘可能會因張兄之言而身遭險境?”

    張璨一臉不喜,正色道:“天日昭昭,蔡家子難道敢觸犯律法殺人滅口不成?”

    “哼!”

    張璨轉身看向一幹士子,怒道:“年僅六七歲便當街調戲婦人,調戲不成便使人用船暗害,更是動用國之禁器,一小兒稚子便如此陰狠,張某定不與他幹休!”

    “張兄所言甚是,秀州李潤亦不與他幹休!”

    “餘姚孫寬與張兄同進退!”

    “趙某亦要與小兒公堂對簿……”

    ……

    張璨話語激起了不少人惱怒,紛紛叫嚷起來,張元幹一陣猶豫,正要再次詢問蔡卞,不料鄧肅再一次將他拉住,見他微微搖頭,也隻得尷尬站在一旁不語。

    蔡卞正要開口勸解,像是察覺到了什麽,轉頭看向不遠處一群人,正見領頭的蘇老大環臂看來,或是見他看來,蘇老大竟遠遠抱了抱拳頭,一瘸一拐帶著人離去。

    看著漸漸遠去的蘇老大,再看向眼前情緒激動的一幹士子,蔡卞一陣沉默,沒有任何解釋,轉身鑽入轎中,老仆忙護在左右,一聲“起轎”,四名轎夫抬著蔡卞走向江寧城,本還激動的一群人,莫名的沒有了一絲聲響,麵麵相覷看向彼此……

    “終究還是蔡家子!”

    張璨低聲不滿,又看向一幹士子。

    “諸位兄台,張某現在就去官府,即使身死亦無悔!”

    說罷,張璨推開人群,竟真的大步原路返回,一幹人相視,人群中數人毫不猶豫緊跟在張璨身後。

    有一就有二,不一會,就連張元幹也無可奈何,隻得尾隨在後,鄧肅想要再次阻攔,卻被張元幹搖頭拒絕。

    “鄧兄,你我皆是在場相關之人,一旦有了訴狀,你我又豈能置身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