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你們可以為苦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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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著張璨不容置疑憤怒,蔡鞗心下一陣不悅,又突然一笑,一邊向後搖晃手裏糖葫蘆,一邊不可置否。

    “娘說過,永遠不要試圖拉住一頭蠻牛,除非給它上了鼻環,隻有遭了苦楚,才明白痛的感覺。”

    “以前鞗不懂,今日見了先生,鞗懂了,鞗也不會再阻攔先生,先生想告就告吧,順便多說一句,海瑞商號船隻撞了百姓烏篷船,已經賠價五百貫,未能救了上來的兩位女子也以一人五百貫賠付,被救下的另有船夫父女,生還的一共四人,若言苦主,也當是他們,而不是先生。”

    “至於當街調戲婦人……先生並未親眼見到,隻是人雲亦雲,萬一與事實相反,是鞗從無賴子手裏救人呢?”

    “……”

    “惡意誣陷一稚子小兒調戲婦人、殺人……事關先生一生清名,事關身後家人、師長、好友榮譽,先生最好還是持重些,至少也要前往一趟杭州,仔仔細細詢問詢問事發街麵商販,究竟是調戲還是救人,也省的先生後悔一生,斷絕了求學進仕道路。”

    蔡鞗毫不理會眾人的愕然,盯著張璨雙眼,笑道:“沒有苦主,沒有證據,連合理的理由都無,按照大宋律法,這種荒唐案件根本不會受理,但是,若先生堅持,鞗可以承認先生是苦主……”

    手指指向十餘士子。

    “你們任何一人都可以成為苦主,今日就可以與鞗公堂對簿!”

    張璨猶豫,十餘士子卻騷動不已,不等張元幹開口,鄧肅忙推開人群,向著蔡鞗抱拳一禮。

    “太學生鄧肅向五衙內請了。”

    蔡鞗這才注意到眼前竟還有個認識的,不由看向人群,又發現了一個,笑道:“先生在太學求學……先生不會隻人雲亦雲,沒有親自走訪走訪,或是沒有親口詢問過顧姑娘事實吧?”

    “如果是這樣,鞗倒是懷疑起太學生們的素質,置疑起太學教諭、博士、祭酒是如何教導的學生了,如此毀人不倦也敢教書育人、傳禮授道?”

    蔡鞗將“毀人”兩字咬的特別重,鄧肅額頭冷汗冒出,這要是被太學一幫子老夫子聽了去,會不會跑來江南與眼前稚子小兒理論不知道,但鄧肅知道,自個絕對少不了一頓竹筍炒肉!

    不僅鄧肅額頭冷汗直冒,張元幹更是悔的腸子鐵青,待在杭州時日較短,花魁一結束就被王之璨拉上了花船,所聽的“稚子調戲婦人”戲碼也是自蘇瑞口中所言,又哪裏來得及探尋真偽?

    張元幹一陣後悔,後悔沒有與好友一同返回京城,這下好了,竟然又被人掛在了高空,忙上前抱拳。

    “五衙內請了,小生與鄧兄隻因與蔡大人同乘一舟,因而特來向知府大人告知江水所見意外,並無汙垢衙內之言。”

    蔡鞗在張元幹抱拳時,也跟著抱拳還禮,聽了他的話語,心下一陣好笑,能跑到這裏,又豈能說“冤屈”兩字?

    蔡鞗莞爾一笑,抱拳說道:“先生說的是,路見不平,人人皆有責伸手平之,隻是……平不平之路時,別為了平掉路上出現的一個坑時,自個又在一旁挖了個更大的坑,心雖懷有善意,亦是害了路過無辜之人。”

    張元幹一陣無語,麵上頗為尷尬,一旁的張璨麵色更是青了一分。

    看著場麵的尷尬,韓鈺與薛昂相視苦笑,本不信“稚子調戲婦人”戲碼,可看著眼前一幕,心下竟齊齊生起“或許”兩字來。

    蔡鞗掃視了一圈,目光深深看了眼薛昂,也不與兩位江寧大佬抱拳見禮,轉身走入人群。

    “鞗雖一小兒,亦敢言身正不怕影子斜,想狀告我蔡鞗,隨時都歡迎,蔡府大門永遠是敞開著的,可若心懷惡意汙垢,惡意挑唆父子情分、兄弟手足……就要承受相應的後果,沒人可以肆意妄為,哪怕他是個朝廷大員!”

    蔡鞗一口咬掉竹簽上最後一個糖葫蘆,隨手向後高高拋起,頭也不回大步遠去,十餘名大漢緊緊護在左右,麵上的冷漠和緊緊按著的腰刀讓人畏懼,圍著的百姓被無形力量分開,任由稚子小兒帶著人離去……

    韓鈺眉頭微擰,轉頭見到臉色大變的薛昂,不由一愣,心下頓生疑惑,一陣沉默後,看向一幹騷動不已士子,看向遲疑不決的張璨,枯瘦大手撫動兩下胡須,沉聲說道:“正如五衙內所言,一無苦主,二無證實,三無合理解釋,官府本不該受理你們的請求,但五衙內既然認可了你們可為苦主,本官可以特許受理!”

    “你們誰為苦主,有誰欲要狀告蔡府五衙內當街調戲婦人,狀告殺人之罪?本官立即上奏官家,令人前往杭州調人證。”

    ……

    “誰為苦主?”

    ……

    “胡鬧!”

    見還是無人上前,瞥了眼被人拉住,終究沒有開口的張璨,韓鈺一甩衣袖,轉身向薛昂拱手一禮,大步走入官衙。

    薛昂心下恐慌,知道蔡鞗將表麵上的光鮮掀開了一角,正準備通過蔡京重回朝堂的他心下恐慌,知道一旦讓蔡京不滿,不僅無法重回朝廷,更可能如那小兒所言,將他發配到煙瘴之地的嶺南發黴,看向一幹士子,心下也莫名惱怒起來。

    “無苦主,無人證物證,哪個先生教授你們可以肆意汙人清名的?若非五衙內仁慈,本官定先打了你們板子!”

    “哼!”

    薛昂冷哼走入衙門內。

    ……

    “苦矣……”

    鄧肅一臉哀歎,哀歎一頓竹筍炒肉是逃不掉了,心下也有了一絲埋怨,若非張元幹一再堅持,自己又怎會留下來?

    鄧肅搖頭哀歎,張元幹心有愧疚,歎氣一聲。

    “悔不該上了王家的船啊……”

    “唉……”

    鄧肅、張元幹相視苦笑。

    張璨猶豫抱拳,說道:“鄧兄、張兄,那稚子小兒……是否真的……真的當街調戲婦人?”

    “唉……”

    兩人又是一陣苦笑哀歎,張元幹歎氣道:“張某算上今次,也隻與五衙內相見兩次,當街調戲婦人也隻是聽了他人之言,並未……並未親眼所見。”

    張元幹也不敢亂說了,聽了他的話語,張璨一陣無語,一幹士子卻惱了。

    “並未親眼所見?並未親眼所見,又怎能拿我等清譽當兒戲?”

    “哼!趙某不敢妄言汙垢一稚子小兒清名,趙某這就告別!”

    “趙兄此言有理!未能親眼所見,便人雲亦雲,萬一是五衙內真的救了人,事後孫某亦難心安,告辭!”餘姚孫寬一臉惱怒。

    秀州李潤冷臉抱拳,什麽話語也未說,轉身就走,一幹士子紛紛甩袖離去,不言蔡京權勢,若真的抓了什麽把柄,大家夥一哄而上也就罷了,可若事後證明,自己確實汙垢一稚子小兒清名,自己這輩子就算完了,除非上吊自裁外,家人、師長這輩子都難以在他人麵前抬起頭來。

    一時頭腦發熱衝動無礙,可這後果也太大了些,朝廷或許不會有什麽懲罰,頂多在風評上畫下一筆外,並無什麽牢獄之災,可老百姓、士林的譏諷卻比刀子還恐怖,頭腦冷靜下來後,一幹人紛紛甩袖離去,隻留下麵紅目赤的張璨、一臉苦澀的張元幹、鄧肅三人。

    張璨猛然一跺腳,憤憤道:“張某這就前往杭州一探究竟,若……若張某錯了,張某向……向他負荊請罪!”

    張璨跺腳離去,張元幹一陣猶豫,看向同樣看過來的鄧肅。

    “鄧兄,恐怕……恐怕你我也要重回一趟杭州了。”

    鄧肅苦笑點頭,歎氣道:“隻能如此了,若不探究個真實清楚,你我就算回了汴京,也恐難心安,先生亦會怪罪……”

    “唉……”

    兩人又是相視苦笑。

    伸長脖子不怕事大無數百姓,見到準備告狀的士子,一個接著一個離去,對這種結局很是不滿。

    “搞什麽搞呦~這就完啦?”

    “不完還能咋了?你家穿開襠褲的娃能調戲婦人?不完還能咋了?蔡家是夠可惡的,可也不能如此汙垢一個娃娃吧?”

    “就是麽,一是一二是二,咋也不能無故壞了一還吃奶娃娃清名……”

    “哈哈……”

    眾人一陣大笑,聽著人群猥瑣話語,方金芝小臉一陣羞紅,心下暗啐不斷,可事實就是如此,別說六七歲娃娃,許多農家孩子,十來歲還在吃奶呢!

    人群哄笑,方臘卻神色凝重……

    “此子……不凡!”

    包道乙心下苦笑,若言他們當中,哪一個與蔡鞗打交道最多,除了他還真無他人,盡管兩人從未有過話語。

    聽著方臘話語,見讓人頭疼的方金芝就要噘嘴不滿,苦笑道:“此子之前雖也聰慧,卻也還是個稚子小兒,可自打大病一場後,就像是一下子長大成人了,怪異得緊。”

    成貴突然開口說道:“大哥,咱們怎麽辦?”

    方臘一陣沉默,轉身走向街麵茶肆。

    “先吃飽肚子。”

    幾人一愣,又微微搖頭,隻得與無數百姓一同散去,不一會,官衙門前一空,除了一幹衙役站在門外,再無一人。

    通判韓鈺自回職房,薛昂卻坐臥不安,來來回回在職房內走動……

    “大公子大公子……老夫可是被你坑害慘了……”

    “來人!”

    隨著大喊,房門“吱呀”一聲,管家忙弓著身子走入。

    “去五衙內……不妥不妥,先把蔡九請來,現在就去!”

    “小的這就前去西街。”

    薛昂想要親自拜訪蔡鞗,又像是想起了什麽,忙又改換成了蔡九,揮退了老管家,一人坐在桌案後,絞盡腦汁為蔡京寫起信件來。